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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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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想不到淑太妃會跟她說什麽,面上依舊帶著笑,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淑太妃瞥了一眼殿門口,見沒有小宮女在外面晃悠,這才壓低聲音道:“前幾日,我娘家的嫂子進宮來見,說了幾句坊間門世家門第的戲文。”

淑太妃娘家姓江,是盛京左近有名的書香門第,江家走的是純臣的路子,從不跟旁的世家拉幫結派,故而淑太妃在宮裏便是自過自的,這麽多年倒是把日子過得清凈敞亮。

她是個好脾氣的人,同人相處總是分笑,辦事異常有分寸,不光跟太後相處極好,就是跟德太妃也沒紅過臉。

德太妃這樣的性子,也沒說過她一句不是。

故而她跟還算年輕的賢太妃同住一宮,跟賢太妃相處也很不錯,柔佳公主也很喜歡她。

如此說來,壽康宮的氣氛自是比承仁宮要好得多,此處所住的太妃們瞧著就都很平和淡然。

就連沈輕稚這個跟她沒怎麽相處過的,也都覺得她很是慈眉善目,親近友善,一看就是個好相處的。

所以這會兒她會如此說,沈輕稚必定要洗耳恭聽。

淑太妃見她認真起來,心中略松,便道:“我們江家雖不是蔣家、何家那般世代尊榮,到底也是書香門第,同京中的門第多有走動,大約是七月中旬的時候,聽聞各家都在請早年出宮頤養天年的嬤嬤們回家去教導姑娘。”

“若是一家兩家也就算了,關鍵有五六家都是如此行事,這就瞧著很有些不對勁。”

淑太妃溫言軟語,臉上的笑容是少了些,卻也並不顯得如何嚴肅:“京中的風氣,往常都是跟著長信宮走的,有哪個得寵的娘娘喜歡吃龍須酥,那京裏就龍須酥賣得好,若是哪個小殿下喜歡玩空竹,那就家家戶戶都學空竹。”

“且不提這還是宮裏能叫人傳出去的,便是宮裏沒傳出去的大事,我也不會不清楚。”

這才是根本,她跟德太妃、賢太妃一起協助太後娘娘打理後宮事,宮裏頭有什麽風聲,淑太妃不說第一個知道,宮人第二日也會稟報她。

可現在這事就有些反常了,因為這些世家大族給自家的姑娘請宮中的嬤嬤教導,只可能是為了送她們入宮為妃,成為維持家族繁榮的綠葉,但若宮裏真的要選妃,那淑太妃肯定第一個知道。

而現在,這傳聞是由宮外傳進來,這就顯得很有些怪異了。

沈輕稚其實已經聽懂了淑太妃的意思,但她靦腆一笑,佯裝自己年輕不經事,什麽都沒聽懂。

淑太妃便不由教導起來了:“你說,尋常人家的姑娘,即便是書香門第出身的金枝玉葉,也沒得要宮裏頭出來的嬤嬤教導,這教導出來的姑娘只能做宮妃,做不了尋常的當家娘子,若是不入宮,那就是壞了根本。”

沈輕稚眨眨眼睛,這才哎呀一聲:“我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坊間門的臣公已經開始準備往宮裏送新人了。”

淑太妃頗為欣慰,道:“你這孩子還是聰慧,一點就透,正是這個意思。”

“若是一家一戶還好,但是這麽多家族一起準備,而宮裏卻全無風聲,這意味著什麽?”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臉色終於沈了下來。

“這意味著,他們要一起聯名上書,逼迫陛下點頭。”

蕭成煜根本沒工夫管後宮的事,他年不會大婚,迎娶皇後位主後宮,這是當初先帝金口玉言,而太後此刻又病了,不在宮中,故而宮裏的宮事還是太妃們打理的。

現在這幾個宮妃人不算多,各住各的也沒多少事端,即便如此,前些時候蔣氏還是鬧了一出大戲。

若是再來那麽些人,這宮裏可不是要亂了套,那麽是否有人趁亂動手,想要博取更大的利益?

群龍無首、人多口雜總歸是不成的。

更不提蕭成煜自己本身沒那個意思,他是什麽性子的人?若是真有這心思,早就直說了,何苦要等臣公們主動提出,一群人一窩蜂逼迫他。

蕭成煜實在太忙了,一月到頭都來不了後宮幾次,這幾次裏大多數都只去景玉宮,足見他多不願意應付陌生人。

是,雖然這些宮妃都是他的妃子,但對於蕭成煜來說,他們畢竟同沈輕稚這樣早年就跟在太後身邊的宮女不同,對於蕭成煜來說,她們自然都是陌生人。

皇帝陛下一心政事,可滿朝文武卻一心權利。

歸根結底,那些人為的便不是蕭成煜,不是為什麽皇室開枝散葉,為的還不是自家利益。

新帝登基,後宮空虛,若是此刻把人都塞進來充盈後宮,多熬上兩年,即便以後再有新人,這也是早年入宮的老人。

是老人,就能慢慢熬出頭。

若是運氣好誕育皇長子,那更是可以母憑子貴,年之後說不定還能展望一下皇後的鳳椅。

這是多麽大的誘惑。

他們才不管此刻適不適合,蕭成煜願不願意,說白了,皇帝陛下的意願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裏。

若非江家大嫂是個細心的,偶然聽到一家說,又悄悄打聽了別家的情況,這事還真是辦得足夠隱蔽,可能只有等到朝堂上直接上了折子,宮裏才能知道。

淑太妃見沈輕稚把前後因果都想明白,這才舒心一笑。

“我啊,本來想今日給陛下遞送一封信過去,簡單提一提,倒是巧了你今日過來,說給你聽更清晰一些。”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此刻也是漸漸舒展眉頭,看著她笑起來。

“娘娘這麽信任我?”

淑太妃可信,是蘇瑤華臨走時鄭重交代給沈輕稚的,蘇瑤華在宮裏二十幾年,宮裏這些女人她看得很清楚,還能不知誰是什麽德行?

她說淑太妃可信,淑太妃就一定可信。

不過淑太妃居然也會如此信任她,這麽重要的事直接便跟她坦白直言,還簡單點撥了兩句,實在令沈輕稚想不到。

淑太妃見她有些疑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閃著光輝,一看便是個耳聰目明的聰明姑娘。

她不由笑了:“不是我信任你,是陛下信任你。”

沈輕稚眨眨眼睛,反覆思量她這話。

淑太妃看著她,眼睛裏竟是有些不易覺察的羨慕,但這羨慕她仔仔細細守在心裏,沒有過分表露出來。

過去二十年,她也從未展露出來過。

“陛下是個很謹慎的人,這宮裏的人,沒幾個能得他信任,即便是我跟隨太後娘娘二十年,都不敢說陛下全然信任於我,但他卻相信你。”“因為相信你,所以讓你來壽康宮看望我,看望賢太妃,看望柔佳公主,因為信任你,所以願意讓你踏足乾元宮,讓你進入屬於他一個人的禦書房。”

“他信任你,是因為你值得信任,因為你同他是一個目的,兩個人可以一起向前走,他的目標也是你的目標,對不對?”

沈輕稚有些呆住了,她很震驚於淑太妃的敏銳,也震驚她的直言不諱,但歸根結底,她還是震驚蕭成煜的信任。

原來,皇帝陛下的乾元宮這麽難進的?

淑太妃見她滿臉驚訝,不由溫柔一笑:“陛下信任你,把重要的事交給你,所以我也能信任你,就是這麽簡單。”

“咱們都是為的大楚,為的娘娘,為的陛下,對不對?”

沈輕稚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看向淑太妃:“娘娘說的是,今日一言,臣妾受益匪淺,多謝娘娘賜教。”

淑太妃看著她年輕綺麗的面容,看著她眼眸深處的璀璨星辰,聽著她宛若黃鸝的動聽聲音,心裏忍不住感嘆。

真好啊,她運氣是真的好。

兩個人不過簡單說了幾句,沈輕稚便把前後大概聽得清清楚楚,她同淑太妃又說了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然後才從前殿退了出來。

此刻的景玉宮已經安靜下來,柔佳公主似乎已經不哭了。

沈輕稚看了看墨香姑姑,墨香沖她笑著點頭,她這才松了口氣,扶著戚小秋的手去了後殿。

待她走了,墨香才進去伺候淑太妃。

淑太妃正盯著手邊食盒裏的椰子發呆,聽到墨香的腳步,她突然苦笑一聲:“都這把年紀了,還是要去羨慕年輕孩子們。”

蕭成煜跟先帝不同,他看起來冷心冷情,但認準了就不會更改。

但先帝卻對誰都很溫柔,他似乎誰都喜歡,似乎誰都信任,但到頭來,他心裏頭藏著的唯有他的皇後。

墨香看她有些沈郁,不忍心道:“娘娘,都過去那麽多年了,您如今不也很好?”

淑太妃笑了笑,可那笑裏卻帶了淚。

“我就是今天看到沈昭儀這般,忍不住替她高興,卻也為自己悲傷。”

“我喜歡上的人,我以為他對我多少有心,可到頭來,他確實有,卻只給了一個人。”

“這也倒罷了,可你看看,先帝讓太後娘娘過得是什麽日子?”

“這還是先帝身體不好,健康不在,若非如此,只怕壽康宮和承仁宮要住不下的。”

“我同情我自己,更心疼太後娘娘,我就是盼著宮裏少一些這樣的女人才好。”

墨香輕輕拍著淑太妃的後背,讓她趴在自己懷裏痛哭一場。

先帝已經故去,故人不在,舊事也沒必要總是提起,墨香知道淑太妃為此有多麽痛苦,可她卻也從來不怨天尤人。

她會去同情同樣過得艱難的太後,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陪伴在太後身邊,同她有了些姐妹情分。

這種感情,其實比什麽虛無縹緲的愛情更讓她覺得珍貴。

那是屬於她們的,獨一無二的信任和親近。

“還好,娘娘看人還是準的,”淑太妃擦幹眼淚,笑著說,“你看這位沈昭儀,把懵懂無知寫在臉上,可心底裏那算盤打得劈啪響,她能經事,能擔住事,才是娘娘選她的根本原因。”

“知子莫若母,娘娘最是知道陛下是什麽性子,她看準的人,陛下應當也會喜歡。”

淑太妃長嘆一聲:“只是不知他們以後的路會如何走了。”

墨香笑道:“娘娘,那都是他們的故事了,咱們就安心看著便是。”

沈輕稚倒是不知道淑太妃這又感嘆了什麽,她剛一進後院,就聽到柔佳公主細細的小嗓子。

她一邊哭一邊念叨:“娘,我不去讀書,我不去,我不去嗚嗚嗚嗚。”

沈輕稚:“……”

沈輕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結果賢太妃的姑姑聽泉一眼就看到了她。

“昭儀娘娘來了,快裏面請。”

於是,沈輕稚就看到一個淚眼婆娑的小娃娃。

柔佳一看她來,千百般委屈湧上心頭,張了張小嘴,哇的一聲就哭起來。

“娘我不走,我不走,你別趕我走!”

————

之前沈輕稚過來看柔佳公主,小姑娘還病懨懨的,縮在床上瘦骨嶙峋,怪可憐的。

沒過幾日病好了,年紀小吃的又好,人這就養回來了。

但養回來,小娃娃就開始作妖。

賢太妃原來就是個慈母,如今光守著兒女過日子,自然更是寵她寵得不行。

前幾日小姑娘在壽康宮鬧騰,一宮的太妃瞧著都喜歡,各個都逗她寵她,她眼看在這宮裏都要稱上小霸王,立即更是作天作地。

結果沒幾日,當娘的先受不了了。

柔佳公主今年虛歲都五歲了,本來翻過年就要去上書房跟著哥哥們一起讀書,結果先帝一直病體不愈,後來又是國喪,這事自然就耽擱了。

如今她這麽鬧騰下來,賢太妃是真的怕這女兒養歪了,這才動了要送她去開蒙的念頭。

她是皇帝的母妃,有什麽話都能直說,便給蕭成煜遞了請命折。

這是小事,蕭成煜自不會阻攔,今日就是讓沈輕稚過來看看,看柔佳公主什麽時候能去上書房,問問賢太妃這邊還缺什麽少什麽,好叫尚宮局一並給補齊了。

結果她一來就碰到這麽一遭,直接停在垂花門處不敢多走半步。

賢太妃這幾天被自家姑娘哭得沒法,可滿宮裏就這麽一個小姑娘,如今兒子不在身邊,她自是更心疼女兒。

孩子哭,費嗓子,還容易積火氣,賢太妃就只能哄著,勸著,捎帶著嚇唬著。

比如:你要是不聽話,大哥哥就要把你帶走了,你自己去住內五所。

比如:外面好多娘娘沒孩子,你不聽話我不要你,給那些好娘娘去。

這麽一鬧,小姑娘是害怕了,卻更不敢去開蒙了。

賢太妃見沈輕稚都被柔佳鎮住了,很是有些尷尬,她上前親自抱起女兒,放到懷裏哄了哄,然後拍著女兒的後背說:“這是你大哥哥的昭儀,是替大哥哥來看你的,不帶你走。”

柔佳抽抽噎噎,小臉紅彤彤的,可愛極了。

沈輕稚試探走了兩步,見小姑娘好奇看著她,便沖她溫柔一笑:“公主怕是不記得我了,之前公主病了,我來看望過公主的。”

她如此說著,已經來到了賢太妃身側,伸出手捏了捏柔佳的小發髻。

“公主不記得我不要緊,你可記得小馬兒小兔子?”

這是之前沈輕稚讓專管針線織繡的韓栗兒特地做的布玩偶,望月宮那紙樣事端就是這麽來的。

她當時確實是要給柔佳做些小玩意,拿來給她玩。

這東西柔佳很喜歡,賢太妃還特地謝過她,如今她這麽一提起來,賢太妃就連忙道:“對對對,快去把小灰拿過來,這個就是昭儀娘娘給你做的。”

一聽說是給她做小灰的娘娘,柔佳眼睛一亮,眼睛裏的淚珠兒立即吞了回去,再也不掉了。

她偏過頭,好奇看向沈輕稚。

柔佳隨了先帝和賢太妃的長相,長相可愛甜美,小圓臉蛋上是大大的黑眼睛,可愛極了。

沈輕稚看著她,不自覺便露出笑容來。

“柔佳公主若是喜歡小灰,以後我還給公主做新樣子。”

柔佳立即就喜歡她了。

“娘娘,抱!”

柔佳也分不清昭儀和賢妃有什麽區別,反正宮裏大家都是娘娘,她見到穿得漂亮的女子也只叫娘娘。

沈輕稚見賢太妃點頭,才伸手抱過柔佳。

柔佳已經五歲了,雖然剛大病一場,可這會兒緩過來,小身子沈得很,沈輕稚剛開始差點把她掉地上去。

賢太妃見她滿臉窘迫,險些沒把眼睛瞪出來,不由笑出了聲。

“別看她小,這丫頭可沈著呢,你沒抱過孩子,快把她放地上讓她自己跑。”

柔佳自己也被沈輕稚嚇了一跳,忙從她身上竄下來,站在地上仰頭看她。

她的母親是四妃,又很得寵,她自己是先帝唯一的女兒,下面也有同母的兄弟,故而柔佳的性子十分活潑,一點都不被長信宮拘束。

她原來是沒見過沈輕稚的,這會兒見了,不由好奇仰頭打量她,看了一會兒,才嘀咕一句:“娘娘好漂亮。”

沈輕稚滿臉笑容。

她倒也不顧及那麽許多,便蹲下身來,看著柔佳:“謝謝公主稱讚,那改日我做個新的布偶,送給公主。”

柔佳眼睛一轉,伸出小肉掌心:“一言為定。”

沈輕稚也跟她擊了一下掌:“一言為定。”

她們兩個人說得挺高興,賢太妃瞧著這場面,自己心裏頭也是高興的。

沈輕稚是蕭成煜的寵妃,是太後親自選出來,要一路跟隨陛下的知心人,她若是不傻,就知道要如何行事。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言談舉止,不光代表她自己,很多時候,她所辦的事也代表皇帝。

就比如這承仁宮和壽康宮,別的宮妃無召是不來的,但她已經來了兩回,每一次辦的都是皇帝讓她辦的事。

這就能看出些端倪來。

她能喜歡柔佳,柔佳也喜歡她,賢太妃自然高興。

她忙道:“別在院子裏耽擱了,裏面坐下說罷。”

待幾人進了明間門,因著本也不說什麽要緊的事,賢太妃便沒讓關殿門,一邊讓女兒去沈輕稚帶來的食盒裏挑吃的,一邊道:“你今日過來,為上書房的事吧?”

柔佳正在吃核桃酥,聽到這話耳朵猛地豎起來,嘴裏的核桃酥也不嚼了,瞪大眼睛看著賢太妃。

沈輕稚見她這麽緊張,想了想,沒有回答賢太妃的話,先對柔佳柔聲道:“公主,您的大哥哥一直很惦念您和賢太妃娘娘,所以讓您搬來壽康宮,陪著賢太妃娘娘一起住,是為了讓您照顧賢太妃娘娘的。”

柔佳眨了眨眼睛,把口裏的核桃酥咽了下去。

她聽進去了。

沈輕稚面上笑意盈盈,溫柔慈愛:“可您現在是大孩子了,總要出去讀書的,您的二哥哥、哥哥甚至是小弟弟也都在上書房讀書,他們許久沒見您,會很想念的。”

柔佳看著她,圓滾滾的小臉蛋上滿是猶豫。

她被沈輕稚說動了,可又不想去讀書,心裏正翻騰呢。

沈輕稚看了看賢太妃,見賢太妃沖自己點頭,便同柔佳道:“公主,其實上書房很有意思,上午先生們會講各種各樣的故事,下午還能去騎馬射箭打拳,公主也不用一個人在壽康宮裏玩,到了上書房,會有許多您的表姐妹陪您一起玩。”

柔佳的眼睛瞪大了:“真的?”

沈輕稚笑了:“當然是真的,您喜歡哪個姐妹,就同賢太妃娘娘說,娘娘自能給您請來。”

這回她把主事者改成了賢太妃娘娘,意思很清楚,陛下不管何家的事,他們想選哪個女兒入宮就選哪個,反正都是陪小姑娘玩,讓公主高興最要緊。

賢太妃立即便放下了心腸,她長舒口氣,笑意盈盈:“月月,這樣多好呀?”

柔佳終於松了口:“那我還要在壽康宮住的。”

沈輕稚點頭:“這是自然的,您還得陪伴賢太妃娘娘,照顧她和其他的娘娘呢,對不對?”

柔佳很得意點頭:“對!月月能照顧娘娘們!”

沈輕稚輕聲笑笑,繼續道:“所以這壽康宮是離不開公主的,公主以後白日裏去讀書,下午下課之後再回宮,日子便有趣多了。”

柔佳公主活潑可愛,卻也並不笨,沈輕稚說得天花亂墜的,柔佳公主還是覺得讀書很難。

她可憐巴巴看著沈輕稚,小聲問:“若是柔佳課業做不好,大哥哥會不會生氣?”

沈輕稚犯了難。

她哪裏知道蕭成煜會不會連妹妹的課業也要管?

賢太妃見她為難,便主動開口:“你還小,你的課業暫時由娘來管,娘一貫疼你,什麽都許諾你,你想想是不是?”

“課業做得不夠好,咱們便慢慢改進,總有好的那一日。”

柔佳還是被沈輕稚說的玩伴心動了,她在宮裏日子是好過,但哥哥們都大了,不能陪她玩,弟弟又太小,想玩都玩不了,母親娘家的那些表姐表妹的倒是能一起玩。

最終,柔佳還是點了頭:“那好,那我就去讀書試試看。”

見她終於點頭,賢太妃可是狠狠松了口氣。

沈輕稚又安慰了柔佳幾句,柔佳就不耐煩在殿裏坐著,拉著聽泉姑姑的手出去玩了。

等到她走了,賢太妃才道:“多謝沈昭儀方才勸慰柔佳,這孩子太精,我說的話她總是不肯信。”

沈輕稚忙道:“臣妾只是把能說的說給柔佳公主聽,公主懂事聽話,聰明伶俐,自然就同意了。”

賢太妃又問:“今日是陛下讓你來的?”沈輕稚便笑著說:“正是,陛下知道您想讓柔佳公主去讀書,他也正有此意,便讓臣妾過來問問看看,看娘娘這裏還缺什麽,又預備讓公主什麽時候去。”

賢太妃想了想,道:“陛下之前下了聖旨,讓我們娘個一起去東安圍場,孩子出去就撒了歡,不能收心,便就九月後從東安圍場回來,再去上書房吧。”

賢太妃同她嘆了口氣:“實話同你說,只要這小魔星能出去,不再折騰我們這一院子老太妃,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輕稚忍不住笑起來。

“好,那娘娘可還缺什麽?要去東安圍場的事,陛下是思量過的,幾位太妃娘娘不便去,陛下又想讓公主和穆郡王一起去看看玩玩,故而便請了娘娘您一起出行,另外兩位郡王也還年輕,怎麽也要娘娘關照一番。”

蕭成煜這個人辦事總是滴水不漏,想事情也周全。

賢太妃就感嘆:“還是陛下體貼又仔細,有勞沈昭儀跑這一趟,你回去就同陛下說,我們這裏什麽都不缺,東安圍場也請陛下放心,我會看好幾位郡王的。”

沈輕稚便點頭,道知道了。

於是又按照慣例問了問生活所需,身體如何,不過說了五句話沈輕稚就回了。

這一趟前後也不過一個時辰,回到景玉宮的時候天上日頭還足,曬得人渾身暖洋洋。

沈輕稚正想多懶,在羅漢床上躺一會兒,外面錢喜就歡天喜地進來:“娘娘,祿公公來了,說是陛下見今日天氣好,請您去禦花園賞景。”

沈輕稚:“……”

剛病好就折騰,這人真是閑不住。

————

沈輕稚是很有敬業精神的,即便心裏覺得蕭成煜並不會被美色所迷惑,卻還是坐起身來讓銀鈴給她打扮打扮。

她還是那身藕荷色葡萄蔓藤大袖衫裙,頭上卻換了牡丹髻,發髻上的簪子除了那支紫碧璽如意簪,還多加了一串自碧璽流蘇步搖在左側耳畔。

如此行走起來,流蘇搖曳生姿,流光溢彩。

她臉上的淡妝同方才一般無二,只讓銀鈴在額心簡單畫了一朵紫藤花額妝,唇上又加了一層玫紅色的胭脂,通身的好氣色便顯露無疑。

她總是朝氣蓬勃,歡歡喜喜,健康有活力。

太後最喜歡的就是她這個樣子,自小被太後養大的皇帝大抵也是如此。

誰會不喜歡綺麗多情的笑臉美人呢?

沈輕稚打扮完,想著要去禦花園,便換了一雙厚底的朝雲履,這鞋底軟硬適中,走起路來也不累,倒是適合逛園子。

沈輕稚本就天生麗質,打扮起來又快又簡單,不過一刻便已是改頭換面,從方才那個溫柔可愛的小家碧玉,變成艷麗非常的帝王寵妃。

因著是要去禦花園,沈輕稚便不可能只帶戚小秋一人,另外還讓銀鈴收拾了茶水點心,巾子香膏,這才坐上暖轎出了門。

暖轎一路搖搖曳曳,順著西一長街一直路過坤和宮和慈和宮,大約要兩刻才到禦花園,沈輕稚便掀起轎簾,看向外面跟著暖轎快走的小祿子。

“祿公公,陛下今日怎麽想起來去禦花園?”

小祿子聽到她的問話,連忙打了個千,給了一個燦爛笑臉。

“回稟娘娘,陛下今日身體大好,加上前朝事又不多,便想著去賞景。”

沈輕稚點頭,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祿公公,近來簡公公可忙?”

小祿子一聽這話就明白娘娘是什麽意思,他笑著說:“娘娘且放心,我們公公最忙的就是咱們景玉宮的差事了。”

沈輕稚不由笑著睨了他一眼:“祿公公倒是很會說話。”

小祿子呵呵一笑,瞧著比小多子要活潑一些。

“你們兄弟兩個一起入宮,怎們跟了不同的公公?”

總歸閑來無事,沈輕稚也從來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貴人,她便同小祿子聊起天來。

小祿子跟小多子是雙生兒,一般這樣的孩子,即便是生在普通農家,也都當成是吉星高照,當成寶貝一般養著。

他們兩個竟會一起入宮當閹人,怕是家裏實在過不下去,父母大抵都不在了。

若是如此,他們兩個怎麽也得跟著同鄉當差,如今這般分在兩個公公門下就有點奇怪。

再說他們兩個今年也已經十六七歲了,簡義年過四十,給他當徒弟瞧著還像話,年九福才二十四,這就太年輕了。

幾年前年九福也才二十出頭,那會兒蕭成煜還沒當上太子,門庭不說冷若冰霜,卻也沒到烈火烹油的地步。

這樣的年九福,卻偏巧被小多子拜了碼頭。

小祿子見她是真的關心自己兄弟,不是特地打聽新聞,想到自己哥哥的話,他便也不再隱瞞。

“娘娘最是體貼宮裏人,咱們上下都是知道的,娘娘應當也知道,我們這等小黃門,進了宮都是先尋同鄉。”

沈輕稚當過宮女,同宮女黃門都熟悉,這宮裏的門門道道,她比誰都清楚。

且她當上寵妃之後,對上對下幾乎沒有變化,對待自己宮裏的宮人是極力維護,對待外人也一直都很客氣,從來不趾高氣昂,故而宮中上下的口碑是極好的。

當然,其他的娘娘們或許看她不順眼,但同她一樣出身的宮人即便會嫉妒她能當貴人,卻不會厭惡她。

沈輕稚當然能聽懂,她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小祿子便苦笑道:“娘娘瞧著咱們兄弟,面容是否同宮中的許多人都有異?因為咱們是南地的流民,一路垮了長河來到盛京,原是過來投親的,結果親沒尋到,咱們又不想餓死,便投了小刀門。”

怪不得,瞧他們兩人的面容,確實有些不同,皆是深目垮鼻梁,現在年紀小,看著倒是顯得很稚嫩,年紀大了應該會好一些。

沈輕稚自然是聽說過小刀門的。

京中有兩個專門做太監生意的,一個叫小刀門,一個叫發財張,若想入宮做小黃門,除了每年宮中選人時同專管人事的太監總管打好關系,就只能走這兩家的門路。

一般要走這兩家門路,自家還得送錢送米糧,最少要準備十日的米糧給要入宮的黃門吃用,還得拜刀兒匠們為師,像小祿子和小多子,他們兩個必定拿不出口糧來,肯定是許諾了別的。

果然沈輕稚這麽一看,小祿子就沖沈輕稚拱了拱手:“咱們宮裏,也就娘娘是明白人,知道咱們是怎麽回事,當年咱們兄弟沒錢孝敬師父,便許諾入宮之後兩年內給錢。我們兄弟一想,幹脆拜了兩個師父,這樣好歹多一條路,總能把錢還上。”

刀兒匠們捏著太監們的命門,他們在宮裏若是得了勢,就連貴人們都敢不放在眼裏,卻偏偏不敢得罪刀兒匠。

否則最後半身入土,依舊是個殘缺人,死了都不瞑目的。

沈輕稚點頭:“原是如此,你們兄弟是雙生兒,他們覺得有賺頭。”

宮裏人都喜歡好彩頭,喜歡吉利人,小祿子和小多子就屬於吉利人。

小祿子點頭,他苦笑著低聲道:“娘娘,咱們都落到這般模樣,哪裏有什麽好命格。”

他還年輕,如今雖也算是師父身邊的得意門生,也能在宮裏露個臉,誰人見了都要叫一聲小公公,可那又如何?

說到底,不還是斷子絕孫的閹人。

沈輕稚見他落寞,心中微嘆,卻溫言安慰道:“你且向前看,你想想當年同你們一起來京的流民,如今可都還在?甭管大家如今是什麽身份,你總歸活下來,活得還比旁人好。”

這話師父說過,兄長也說過,但現在聽沈輕稚說,卻是另一番滋味湧上心頭。

可不是嗎?他等熬到二十,等上面的師父做了上監,他就能混成中監。

可不是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沈輕稚見他想開了些,面色也帶了些期許,笑道:“什麽兒女子孫,什麽身體殘不殘缺的,沒有一條比自己命更重要,祿公公,好好當差,爭取活到所有人後頭,你就贏了。”

這話說的簡直讓人靈魂震顫。

小祿子楞了好久,才使勁擡起細瘦的脖頸,看向暖轎裏的美麗娘娘。

他眼睛裏沒有淚,沒有明顯的感激,甚至好似沒有任何情緒。

但他眼眸深處,卻有著讓人信服的堅定。

“謝謝娘娘,娘娘今日一言,小的受益匪淺,莫不敢忘。”

沈輕稚笑笑,終是放下了轎簾。

小祿子雖然年輕,而且也算是年輕黃門裏混得最好的,但他從來不趾高氣昂,即便是領了簡義的差事出來行走,也是客客氣氣。

這樣的人,沈輕稚也願意多說幾句話。

待到一行人來到禦花園門口,禦花園的總管張德海已經守在南門口了。

“昭儀娘娘,喜迎貴駕,禦花園可是蓬蓽生輝啊。”

沈輕稚以前沒怎麽陪過皇後來禦花園,皇後也很少出門,故而同張德海不太熟悉。

這還是她當上昭儀之後過來玩過兩回,張德海也不是回回都能見到。

今日怕是聽說皇帝招她來伴駕,他才來拜個碼頭。

沈輕稚也淡淡一笑:“張公公,許久未見,你倒是客氣了。”

張德海忙說不客氣,親自伺候她下了軟轎,似很是親近道:“陛下一早就來了禦花園,就等娘娘來了。”

皇帝身邊伺候的人,最忌諱說皇帝的行蹤,張德海也只能說到這裏,多的話一句都不能提。

沈輕稚依舊面帶微笑:“可不是,一聽說陛下召見,本宮立即便動了身,有勞張公公等了。”

張德海笑得很是諂媚,陪著她往禦花園裏走,就連小祿子都被他擠到了後面去。

“娘娘以後得了空,就多來禦花園散心,春夏時節禦花園是極美的,可謂是百花盛開,就秋日冬日的景兒也好,秋日紅葉似火,滿園清凈,冬日白雪皚皚,銀裝素裹,都美。”

這張德海竟還能文縐縐說兩句詞,沈輕稚詫異看他一眼,也道:“是啊,還是公公細心,打理得好。”

“哪裏哪裏,托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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