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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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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事實上, 一場原本應該波及數萬性命的宮變結束地很快,起碼在定北侯面對太後的圍殺露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時,結局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季初被若有若無地遮住在那人的身後, 臉色十分的平靜, 從她將傳國玉璽暗中交給他時就已經預計到了會發生什麽。

曾經的大皇子如今的新帝以及他身後的楊家為了掌權和聶衡之之間勢必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在兩者選擇之間,她當然會站在聶衡之的這邊。

不僅因為那場彌漫著血色的夢, 還因為她清楚新帝若掌權, 大魏便還是從前那個爛到根子的大魏。她父親的性命, 沈聽松一生的無奈, 施岐一家的求告無門,數萬難民的顛沛流離……季初將一切放在心裏,默默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成群的甲兵帶著肅殺的冷冽一擁而進將設宴的大殿圍的嚴嚴實實, 楊太後等人驚疑不定地發現滿帶著煞氣的士兵並不是自己原本安排好圍殺亂臣賊子的熟悉面孔, 一時全都慌了神,臉色煞白。

“我兒乃是皇室正統, 皇室正統, 大魏的皇帝……”巨大的驚惶浮現在她的臉上,楊太後嘴中喃喃道。她心中卻還懷著最後一絲希冀,早前先皇的子嗣都已經殺了個幹凈,今日圍殺定北侯就算失敗, 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定北侯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殺了他們。

太後的囈語被新帝聽在耳中,繃起的心弦也驟然一松, 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連忙大喊, “朕乃是大魏之主, 眾節度使在外,只認朕,定北侯,你不能殺朕!”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太後的一口氣還未松開,鋒利無比的劍刃就劃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橫在了致命的脖頸。

聶衡之冷著臉隨意抽出身邊近衛的手臂輕輕一揮,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聞到血腥氣的季初眼睫毛顫了顫。

新帝被一劍封喉!

……這一刻起所有的人都意識到,大魏的天變了……宮宴之上新帝意欲圍殺定北侯,卻被定北侯反殺……同時,定北侯麾下的甲兵湧入平京城,楊家、衛家等親近新帝的各大世家青壯嫡系一應被擒,死傷無數……

可直到了這一步,平京城中世家、官吏們依舊不少人不以為意,自以為穩坐釣魚臺。大魏延續數百年了,不是沒有出現過權臣,甚至敢於清君側的也有那麽一兩個,可龍椅上流著的血脈一直未斷絕。新帝死了,即便沒有留下後嗣,皇室宗族裏面總能挑出一個合適的繼承皇位。

而之後,又會有什麽改變麽?世家依舊是世家,只不過一些註定崛起到臺前,一些要隱忍著沈寂而已。

然而,這一日終將載入史冊。

所有人都沒想到接下來定北侯真的敢自立為帝,他們叫囂著、怒罵著、痛哭著,最後不敢置信地看著定北侯拿出象征著天下至高無上權柄的玉璽坐上了那個只能仰視的位置。

大魏朝野上下盡知先皇得位不正,除了弒父弒兄的傳聞,最直接的一個證明便是其登基時遺失了定國玉璽。定國玉璽非同尋常,珍重無比,千百年來僅此一塊,根本無法偽造,不然當初先皇也不會一直為人詬病。

如今它竟然被定北侯得到,莫非真的是天命所歸?

因為這一塊玉璽,一部分人閉嘴了,可還有一部分人堅決叱罵聶衡之為竊國的賊子。

反應激烈的人甚至觸柱而亡,血濺當場。聶衡之冷笑一聲,當即命麾下甲兵抄其家族、戮其屍體,闔族上下一律斬殺殆盡。

平京城中血腥氣足足彌漫了一日,新朝定下,是為晉,改年號初平。

***

季初早在宮變當日就回了自己的居處,之後除了見了一次裴家派來的人便是閉門不出。

昔年裴文安助她一次,季初一直記在心裏。這次平京城變故,裴家雖然識時務未曾卷入其中,但季初念著裴家的安危早早就安排了一支近衛過去。

人是沈聽松的部下,如今都聽她的差遣。每當想到這裏,季初的心中便是一暖,他從來都是一個溫柔周全的人啊,哪怕離開,也早早地安排好了一切,就像,就像那塊象征著皇權的玉璽……沈聽松他早就預料到了吧……

季初真心希望聶衡之能還天下一個和平祥景,只是在數日後聽到初平這個年號時還是不由得梗了一下眼皮亂跳。

她莫名覺得有脫出自己意料的事情會發生,想了想就讓人收拾行裝,準備回潞州城去。

然而所憂成真,她這邊才吩咐下去,馬車都未出府門,宮裏就降下了一道聖旨,且是仲北親自來宣旨。

季初有預料到自己不會那麽容易離開,可也萬萬沒有想到聶衡之竟然會封她為國夫人,而且是……晉國夫人,唯一一個有資格面君上朝的女性。

國夫人本是外命婦的封號,位同一品,雖然尊貴可也不算稀罕,但若加上面君上朝的特赦就顯得聳人聽聞了。

季初嫁給沈聽松後,本身便和大魏牽扯頗深,如今新朝晉立,卻得了一個晉國夫人的封號,其中深意不由得人不再三推敲。

“陛下有言,夫人若有疑義,可親自去見他。”仲北面帶微笑,施施然地說完一句話便一聲不吭站在原地。

此種情態季初怎麽還不明白,這是一定要她進宮去見聶衡之了,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那便進宮吧。”

季初當然以為如今聶衡之自立為帝,見她的地方也是在宮裏。卻不想,坐上馬車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就來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地方。

曾經的太傅府,她居住了十幾年的家。

看到熟悉的府門上掛著季府的匾額,季初愕然又恍惚,怎麽會是這裏。

“陛下就在裏面,夫人您進去吧。”仲北看出了她的疑問,笑了笑又道,“夫人有所不知,您先前住的地方要收回宮中,這處是陛下賜給您的府邸。”

聞言,季初沈默,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這處宅子她當然想要,於是緩步邁入。

她進去的瞬間,仲北無聲地松了一口氣,心中暗嘆,陛下從前是世子的時候眼中就容不得一粒沙子,如今做了皇帝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心尖上的女子住在那等和前夫關系匪淺的地方。

***

季初進了宅子,被引著走到了從前的閨閣門口,還未進門,眼中就撞進了一片黑金交織的衣衫,腳步一頓,欲要開口行禮,又遲疑了下來,不知該以何種身份,一時便沈默不語。

人一進來,聶衡之便瞇起了眼睛盯過去,望著肅冷的神色立馬和緩下來,因為這幾分和緩,消瘦臉龐少了幾分銳利。

季初察覺到,擡起頭與他對視,灼灼的盯視下,周圍的氣場頓時一變,她瞬然又說不出話來。

“晉國夫人這個封號,我覺得極好,這裏想必你也是喜歡的。”聶衡之剛坐上了帝王的位置,周身氣勢比往日更盛幾分,可說話的語氣卻說不出的有些親昵。

邊說著,他走過來,手掌竟然下意識地要拉上季初的手腕。

季初一驚,立刻側身躲了過去,語氣有些僵硬,“此處宅院我的確喜歡,多謝陛下費心,只是國夫人的封號還是罷了,不日我將離開京城。”

他的這一舉動,讓季初的心裏起了波瀾,莫非因為她呈上玉璽的行為,讓他誤會了?

“你要去哪裏?潞州城?”聶衡之的臉色難看下來,心中一絲隱秘的歡喜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她說要離開平京。

他本以為那日她給了他玉璽,她那樣憐愛和愧疚的目光看他,是得知了上輩子他的死,已經不再有芥蒂要接受他了……

他懷著欣喜收拾掉所有的阻礙,又特意將昔日的太傅府恢覆到原樣來見她,結果,還是現在不冷不熱的態度!

焦躁不安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裏橫沖直撞,聶衡之狠狠地閉了閉眼,而後不顧季初的閃躲堅決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麽些時日了,他任由她嫁與旁人,任由她心中念著陰魂不散的沈聽松!只有在她身上,他用盡了一生的退步。

而今,所有的阻礙都不再留存與他們之間,季太傅的仇報了,所有的幕後推手也已經死絕了,她想要什麽他也能給她了,為何她就不能留一點機會給他?

然而,到了今日,聶衡之已經能成功壓制下鼓動的暴戾,他學會了等待,學會了忍耐。

人已經在他眼前,他只要足夠的小心謹慎,一定有將沈聽松從她心裏拔除的那一天。

“不必多心,我並非要限制你的行為,只是要帶你看一處地方。看罷這地方,你是走是留都隨你。”聶衡之的呼吸輕了許多,語氣也盡量的平淡下來,仿佛他從頭到尾真的沒有在希望著什麽罷了。

聞言,季初提起的心略略放下了些,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是她自己想多了吧,聶衡之既做了皇帝,日後要什麽沒有,怎麽會執著過一個另嫁他人的女子。

而且,這次回京她與他的幾次接觸,他的態度也頗為冷淡…只是,他會給自己看什麽呢?這裏不就是她的家嗎?她如此一想倒是將拉著自己的手掌給忘了。

聶衡之帶著季初來到了季太傅曾經的書房。

書房與上一次季初進來時空空蕩蕩地不同,這裏擺滿了東西,書籍古玩名畫……仿佛沒有經歷過任何的變動,和季父生前的樣子一模一樣。

恍惚間,季初似乎看到了父親和她笑談教誨她的那些歲月。

“你出閣前,父……太傅曾經在此處對我說,他的女兒若不是困與性別,將來的成就定不亞於他。”

“太傅的文章裏面承載了他畢生的期望,對黎民天下,對朝堂政野,可惜他根基淺薄又遭先皇猜疑,所完成者十不足一。”

“你有沈聽松留下的人脈勢力,又曾經受過太傅的教導,季初,上輩子你我都死在那樣的亂境中。如今重來一世,你真的願意籍籍無名待在一處守著沈聽松的墳墓,從此平平淡淡餘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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