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學生都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沒人舉手發言。

上周測驗，四個班級一個全科及格的都沒有。這次他們很認真的準備了一星期，晚上回到宿舍還互相提問, 背誦各種公式和重點內容。

要是還沒人全科及格，就太丟臉了。

“沒人說說為什麽慌嗎？”元錦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他們的成績表，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 “自信一點, 你們辛苦了一星期，自己的成績怎麽樣應該心裏有數。”

“老師，我們也想自信啊。”黃雅琴盯著出現在黑板上的成績單, 一雙眼慢慢睜大, 人也克制不住地站起來, “要不你提前透個底，這次有全科及格的嗎。”

“有。”元錦笑著擡起頭, “覺得自己能全科及格的舉手我看看。”

黃雅琴撓了撓頭，弱弱舉手, “我應該是全科及格了吧？”

“我也應該是及格了。”王文光遲疑舉手。

他倆是班裏成績墊底的兩個，其他同學見他們都舉了手, 也跟舉起來。

不管有沒有及格，自信就完事了。

反正不及格最多就是不能當徒弟, 但他們還是她學生啊, 一樣的。

“自信的人挺多呀。”元錦環顧一圈, 收回視線, 將四個班的多媒體觸屏黑板全部打開，放出他們的成績單，“很高興你們都戰勝了自己, 這次測驗全體及格。”

“梁老師，你是說我們都能拜師了對嗎。”王文光激動站起身，“搞個拜師儀式唄，正式一點。”

元錦眨了下眼，答應下來，“明天早上5點，集體拜師。”

“耶！我們贏了！”王文光握緊了拳頭，興奮大喊，“我們是什麽班？”

“我們是九年級精英二班！”

“我們是九年級精英一班！”

“我們是八年級精英一班！”

……

各班的回答整齊劃一，再次響徹夜空。

元錦笑著為他們鼓掌。

他們找到了從學習中獲得的成就感，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散發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

總有一天，他們會感謝現在努力的自己，感謝自己現在的守約。她或許不能讓所有的學生，都成為社會精英，但是她可以帶著他們，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待大家的情緒平靜下來，元錦拿起提前準備好的字牌舉高，“今晚拖堂一個小時，明天允許你們多睡半個小時，我們來說說理想。”

“我的理想是賺錢，讓我爸不要那麽辛苦。”王文光有些不好意思，“老師，我的理想是不是很俗。”

“不俗，吃飽穿暖是基本保障，錢是保障這些的基礎。”元錦拿筆把他的理想寫下來，鼓勵道，“除了賺錢你還想做什麽，比如當一個運動員，或者是當一個醫生，只要想過都可以說。”

“除了賺錢，我想當籃球運動員。”王文光的臉頰燒起來，坐回去難為情撓頭，“我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切實際，所以從來沒跟人說。”

他有喜歡的籃球明星，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偶像，偶像所有的比賽一場不落他全看過。

“挺好的理想，沒有不切實際。”元錦伸腳把凳子勾出來，含笑落座，“我如果說有理想就要去實現，你們一定不愛聽，所以我不說。”

“老師，沒你這樣的，不過你這麽說了我們還真不愛聽。”黃雅琴捂著嘴笑，“我的理想是跳街舞，很喜歡很喜歡，但是學費好貴，我存了好久錢想去培訓學校報名。我媽覺得跳街舞沒出息，不同意我去，我們每次都因為這個吵架。”

她小時候沒學過跳舞，也沒那個條件，現在去學其實有點晚了。

“跳街舞很好啊，喜歡就堅持，哪怕只是為了讓自己高興。”元錦拿筆把她的理想也寫下來，“下一個，我看看有沒有人的理想，跟我一樣。”

大家一聽，立即踴躍舉手發言。

老師的理想難道不是當老師？

元錦把二班所有人的理想都記下來，打開錯題講解視頻，讓他們自己看視頻，自己帶著記錄本去一班。

四個勸返班所有學生的理想記錄完畢，時間超過了一個小時。

大家從樓上下去，紛紛要求第二天晚點起床。

元錦爽快答應再多給十分鐘，看著他們進了宿舍，又站了一會才掉頭回去。

全科及格，到高中錄取線還有兩百多分的差距，她的計劃還要再改改。

錄好第二天早課的視頻，元錦把特助發來的文件處理完，想起李老師說直播紅了的事，拿起一旁的手機登錄賬號。

粉絲除了最開始的一百多個家長，這段時間增加了四千多人，往期直播有很多學生留言。

元錦仔細看了一會，有一條私信求助引起了她的註意。

這條求助來自外省常豐縣南臺鄉中學。求助人是南臺鄉中學的副校長，該校的情況比興遠鄉還嚴重，學生輟學，學校師資力量不夠，很多學科都是一個老師教好幾個班。

他希望直播的時候，可以直播全科的上課的內容，讓學生通過視頻學習。

能兼任多門學科的老師畢竟不多，教學質量也跟不上。

元錦仔細看他的私信記錄，從第二次直播到現在，每天都發好幾條。

她將副校長信息記下來，拿過筆記本電腦搜索當地的情況，看到跳出來的搜索結果，黛眉無意識蹙起。

當地中學的情況比興遠鄉還要差。各村鎮實現了脫貧，然而很多孩子還是沒有上學讀書的意識。輟學情況嚴重，老師經常被學生欺負，導致沒有老師願意下去教學。

惡性循環之下，該校差不多一千五百個學生，只有20多個老師在正常教學。

看完所有信息，元錦拿起電話打給自己的基金會管理人，讓他安排人去這所學校核實情況。

沒脫貧時，很多鄉下的家長都希望孩子好好讀書，努力走出大山。現在脫貧了，大家做網紅、做直播、出門打工，比以前更加方便，也更容易賺到錢，對教育反而不上心。

城裏的小孩各種卷，不讓上補習班就請家教，鄉下的孩子則奉行讀書無用，想要改變這種局面還挺難的。

元錦結束通話，合上筆記本電腦關燈睡覺。

再難她也會堅持下去，她的生命就那麽幾年，總要做成一件事。

……

一覺睡醒，外面還沒亮天。

元錦爬起來洗漱幹凈，換上運動服下樓。

學生們不知道什麽起來的，他們從教室裏搬來了一張書桌，在桌上放了三個蘋果，每個蘋果上還插著一根線香。

“給我上墳啊？”元錦開了句玩笑，過去敲了敲桌子，朗聲道，“我要教你們的是散打和格鬥，這個需要持之以恒的練習，才能身手矯健反應靈敏。”

“給師父磕頭是我們從電視上學來的，拜師儀式得有點儀式感。”王文光傻笑，“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換個方式。”

“這樣挺好的。”元錦的嗓音柔和下來，繼續說，“跟我學藝得守規矩，不得恃強淩弱，不得無故出手，不得欺負女生。能做到的站左邊，覺得自己做不到的站右邊。”

“做不到是不是就不能拜師？”黃雅琴弱弱出聲。

“站右邊的不能學散打格鬥，可以學太極強身健體。”元錦偏頭看她，“女生也要守規矩，習武是為了更好的跟別人講道理，而不是讓你們胡作非為。”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站到右邊，挺直了胸膛。

“既然大家都能守規矩，現在開始拜師。”元錦拿了一只線香點著，輕描淡寫的語氣，“偷偷抽煙的同學下周測驗，各科提高20分。”

眾人：……

不愧是小梁老師。

拜師儀式結束，元錦等他們把書桌搬回去，開始教他們散打的基礎入門動作。

大家都很興奮，學的也格外認真。

幾個動作全部教完，她背著手看了一圈，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學校的運動訓練室很快開工裝修，你們運氣好點估計能趕上啟用。”

訓練室在圖書館旁邊，目前的規劃是把原來的老樓利用起來，改建外墻加固結構，裝修室內。

興遠鄉是百年老校，校長舍不得把所有的樓都推了重建。新樓的位置規劃在校門進來左側的草坪上，原先的老樓和老房子，能利用的就利用起來。

學生周日下午6點前必須回校，所有人都能提前回來，去圖書館看書去訓練室訓練都行。

“我們估計是趕不上的，八年級的還有希望。”黃雅琴練了三個動作不到，就出了一身汗，氣喘如牛。

其他人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多少。

元錦見狀，叫停今天的訓練，“明天早上慢跑後再練，回去換衣服準備上課。”

大家歡呼起來，一下散沒影。

這周李老師和趙老師依舊過來幫忙，和她們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位老師。一個是教物理的老教師，一個是教化學的新老師。

元錦非常感激他們的幫忙，安排好所有課程，上完自己的課就跟體育老師聯系。

體校的教練下午會過來挑人，這件事她和體育老師都沒聲張。

“還是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如果選中，還要帶他們去測骨齡看看骨骼是否閉合。”林老師在電話那頭笑，“你照著之前說好的安排就行，我們一定準時到。”

元錦跟他聊了兩句，結束通話。

如果能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去上高中，也是條不錯的出路，尤其是王文山。

下午的課結束，過來幫忙的幾位老師看元錦的眼神全是崇拜，就連那位老教師也跟著誇元錦，管學生管的好。

“他們比上周乖多了，回答問題老老實實舉手，幾個班沒人講小話也沒人上課睡覺。”李老師沖元錦豎起大拇指，“佩服。”

其他班的紀律，現在完全沒法跟精英班比。

所有的學生都脫胎換骨了一般。周末補課不是平時上課，他們的這個表現真的出乎意料，看來上星期元錦是真給他們下猛藥了。

“聽話就好，不然我們該頭疼了。”元錦再次感謝，“謝謝你們抽時間幫我。”

“我們也不是幫你，我們是老師嘛，不能真的不管學生。”李老師摟著她肩膀笑，“看到他們的變化，老實說我非常開心，也希望自己能像你這樣，得到學生的尊重。”

一百多個問題學生到了她手裏，還不到一個月就全部成了好學生，當中花費的精力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完。

她和趙老師與其說是來幫忙，不如說是跟她學習。

“一定會的，你們也都是好老師。”元錦回給她一個笑容，沒推開她。

聊了大概10分鐘，林老師發來信息：成了，你下來一趟。

元錦看完信息，馬上跑下樓。

“張教練，這就是那幾個男生的班主任梁老師。”林老師給他們作介紹，“梁老師，這是體校的張教練。”

元錦伸出手客氣地跟對方握了下，直奔主題，“是先去測骨齡還是先參加你們的體測？”

“先去測骨齡，如果沒問題就安排他們參加體測，之後去我們學校集訓，能不能最終留下還要看集訓結果。”張教練神情嚴肅，“他們都有一定的天賦，能否成為體育特長生不是條件符合就行。”

“我明白，明天下午我會帶他們去測骨齡。”元錦對體校的要求表示理解。

有天賦只是比別人強一點，能不能用好自己的天賦並將其發揮到最大，還得看有沒有堅持下去的毅力。

“那好，結果出來你直接跟我聯系。”張教練又看了眼在球場上打球的王文光等人，拿出手機加元錦好友。

以往他們都是在縣裏的中小學挑人，沒想到鄉下也有好苗子。

元錦加了教練好友，一起看王文光他們打球。

王文光很喜歡打球，希望明天會有個好結果，也希望他的理想成真。

……

周一下午，王文光等人的骨齡檢測結果出來，還算不錯。

元錦帶著他們離開醫院後，直接去體校。

“梁老師，你要帶我們去哪兒？”王文山憋了一下午，實在忍不住，“為什麽要帶我們來測骨齡？”

昨天下午，體育老師帶個了人看他們打球，不知道是不是跟這事有關。

“帶你們去追逐你們的理想。”元錦揚起唇角，告訴他答案，“我們現在去體校，參加籃球運動員體測。如果體測過關又能通過考核，你們可以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上高中。”

王文山楞住，過了會，他低下頭把臉埋進自己的掌心，無聲哽咽。

石志明也怔了下，腦子裏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不自覺捂住臉，無聲宣洩自己的情緒。

籃球運動員，曾經很遙遠的一件事，現在近的像是自己一伸手就能抓住。

另外兩個也紅了眼，默默扭頭看向窗外。

“能不能留下看你們自己了。”元錦透過後視鏡看他們一眼，語氣輕快，“別急著感動，體測之後還要參加訓練，通過訓練考核才能成為籃球特長生。”

“嗯。”王文光悶悶應聲。

他一定會成為運動員，一定！

體校安排的籃球運動員體測項目，主要是彈跳、速度、基礎的籃球技術。身高和臂展這些也要測，所有的數據都至關重要，缺一不可。

王文光他們身高和臂展都符合基本要求，彈跳能力、速度也不錯，差的是籃球技術。

張教練看完體測成績表，跟元錦商量讓他們過來訓練一個月再考核。

元錦征詢了下王文光他們的意見，同意過來訓練。

事情說定，她幫著辦理了一些手續，帶他們回校拿行李。

校長那裏她已經提前打過招呼，學生的學籍保留在學校，通過考核後再和接收他們的高中對接，辦理相關手續。

四個人都是九年級的學生，安排起來不是很麻煩。

“老師只能送你們到這了，今後的路要怎麽走，你們自己做決定。”元錦上了車，透過後視鏡看著還在夢游狀態的幾個人，禁不住笑，“訓練不能偷懶，文化課也不能拖後腿，我跟教練說了允許你們帶手機，起床後每天背10個單詞，一道公式。”

“是！”幾個人精神過來，異口同聲回她。

元錦揚了揚眉，加速往回開。

王文光他們幾個要去體校訓練的事傳開，其他人學習的勁頭更猛了。理由是學渣都能曲線救國進高中，他們的成績怎麽都要好上一點，不能掉隊。

校長為此還特意給四個班頒發了守紀律班級獎，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可惜學生們都很嫌棄。

元錦假裝不知道他們有意見，還故意弄了相框吧獎狀裱起來，掛在教室後面。

……

一個月後，王文光他們幾個全部通過考核，留在體校訓練，周末回校補課。

元錦的基金會那邊也傳來了去核實的資料。

情況和南臺鄉中學副校長說的一模一樣，學校缺老師，教學條件也很差，學生輟學的情況比興遠鄉嚴重得多。

元錦跟副校長聯系上，和他商量課堂共享的事。

這邊的直播原本計劃期中考試後就停下來，考慮到可能還有跟學校一樣的情況，她決定一直開下去。

課堂共享，是通過網絡遠程上課，這邊上課的同時那邊的設備可以直接看到她，而不是通過直播平臺。

副校長對她的提議沒有任何意見，表示學校會想辦法，把設備安裝上。

“設備你不用擔心，有家基金會已經決定捐贈，數據傳輸我親自過去調試。”元錦翻開桌上的日歷，“就下周末吧，我到了之後給你電話。”

她飛過去一趟安裝調試完就回來，其他的問題，交給基金會幫忙解決。

約好下周見面的時間，元錦離開辦公室下樓，黃雅琴從宿舍那邊跑過來，拉著她焦急出聲，“梁老師，王文光他們出事了，你必須得去救他們。”

“好好說，出了什麽事。”元錦想起他們之前在縣裏幫忙收債的事，臉色倏然發沈。

直播中學生沒露臉，熟悉他們的人聽聲音還是能聽出來他們是誰。

王文山他們去了體校，說不定想要找他們麻煩的人，一直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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