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錦在來的路上, 就預料到霍老爺子不想讓自己離開。

霍家養原身確實用心，各種樂器、禮儀都有專門的老師上課，外語也學了好幾門, 格鬥、散打更是從4歲就開始練。

然而盡心的原因不是因為喜歡，不是因為把她當家人。老爺子只是想把她培養成一個，隨時可以保護霍聞啟的保鏢，必要時還能獻血。

把她培養成聽話的棋子。

比起原身受過的虐待, 這些所謂的好, 不值一提。

“我不會再回霍家。”元錦直視霍老爺子的眼睛，漠然將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霍爺爺, 你或許應該看下這個, 相信媒體和你的兩個兒子, 會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內容。”

霍老爺子眼皮跳了跳，拿走她的手機點開上面的視頻。

“小怪物, 爺爺沒教過你怎麽當好一條狗嗎。”霍聞啟的清晰聲音冒出來。

畫面中，不到10歲的小女孩, 被綁住手腳困在凳子底下。坐在輪椅上的霍聞啟，像個變態一樣撫掌大笑。

霍老爺子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手裏的手機一下子掉到桌子上，怒不可遏, “誰給你的監控！”

他知道孫子的精神狀況不對。心理醫生說, 讓他適當發洩出來, 有利於他恢覆。因此對孫子虐待元錦的事, 他能攔則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怎麽都沒想到，這姑娘竟然能拿到監控。

“霍爺爺不用擔心, 沒人背叛你。”元錦拿回自己的手機，緩緩往後靠去，“不止這一段監控。只這一個月裏就有好多，我想媒體記者會很有興趣了解，過去的15年當中，這種情況是不是天天發生。”

“對了，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應該也很想借著這件事，把你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再弄死。”她臉上沒有絲毫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也沒有絲毫膽怯，“畢竟他們已經弄死了一個，多一個不算多。一個廢物要出點意外，還是很容易的，尤其是患有凝血功能障礙的廢物。”

空氣凝滯。

霍老爺子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丁點的聲音。

她怎麽會連這些都知道？以往的聽話乖順，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在不知道我爺爺奶奶還活著時，我一直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爺爺。”元錦泰然站起身，“見到他們之後我才發現，你對我的好，從開始就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有目的地安排孟寬夫妻倆收養原身，足以說明，霍家跟醫院合作建立Rh陰性血數據庫，建立專用血庫，當中有原身父母的數據。

Rh陰性血是可以遺傳的。

霍家的商業版圖當中就有醫藥，霍老爺子很清楚這種血型存在遺傳的可能。

若是沒有原身父母的數據，他怎麽可能一眼看中當時才8個月大的原身，安排孟寬夫妻倆收養她。

別人喪子喪孫跟他有什麽關系呢，只要他的孫子好好的就行。

“我不會留在霍家，你們養我15年，我受到的虐待也抵消了這份好。”元錦擡腳往外走，“霍爺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多保重。”

說罷，她沒在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霍老爺子頹然扭頭，張著嘴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梁元錦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她不會哭不會笑，但很多事都看得明明白白。她能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番話，就表明她已下定決心離開，所有的挽留都不會起作用。

“老爺？”陳伯端著茶進入書房，低頭藏起眼底的喜色，“元錦怎麽走了。”

“小丫頭脾氣犟得很，隨她去吧。”霍老爺子緩緩坐直起來，吩咐道，“她跟你比較親近，你多留點心，看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量幫她。”

收養的幾個孤兒都是Rh陰性血，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是知道的，但他們不知道元錦這小姑娘也是Rh陰性血。

沒能留住她也沒關系，若聞啟當真出什麽意外，自己拉下這張老臉去求她，應當還有些用。

“好，我會留心這個事。”陳伯見老爺子沒因為元錦離開太生氣，心頭一松，“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老爺子疲憊擺手。

陳伯應聲退下。

霍老爺子起身走到窗邊看了會，折回去拿起電話，打給自己負責慈善業務的特助，命令道：“你馬上去一趟C省的西溪縣，讓當地政府算一下從樂水村到縣裏，修一條三級公路要花多少錢。”

小姑娘見過她爺爺奶奶，心中對自己有怨恨，這條路就當是自己為之前的自私贖罪。

針對她爺爺奶奶的補償，他也會盡快安排下去。就算她離開，想要徹底斬斷跟霍家的聯系，也是不可能的。

她是自己手裏最有價值的一張底牌。

……

元錦徑自走出大宅主屋，沒跟客廳裏的任何一個人打招呼，十足大小姐的派頭。

跟她年紀差不多或者比她小的，看到她這樣，紛紛嗤之以鼻。

霍聞啟聽著堂弟堂妹們嘲笑元錦的話，臉色陰沈下來，自己控制輪椅去追元錦。以前欺負她時，聽到這種話他只會覺得暢快，覺得那個小怪物活該。

可是現在，他心裏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憤怒。

他們沒資格欺負她，自己也沒資格。

大宅裏所有的通道都做了無障礙設計，霍聞啟控制著輪椅很快追上元錦，“小怪物你等下。”

元錦頓住腳步回頭，眼底劃過一抹嘲諷的笑，“皮癢了？”

“不……不是。”霍聞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慢慢靠近過去，“你還會回來嗎？我知道錯了，你要做我什麽都可以。”

從他出事變成個廢人，所有人都順著他，沒人敢反抗沒人敢忤逆他。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但是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不是她用同樣的方式對待自己，他可能會一直錯下去，一直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緒裏，繼續當個沒用的廢物。

“做什麽都可以啊？”元錦徐徐低頭看著他的眼睛，烏黑明亮的眸子映出他緊張不安的模樣，“那你做個好人。害你出車禍的人是你三叔，拿了好處離開海城的汽修師傅，叫楊山。”

說完，她直起背轉身走人。

原本她還可以報案告霍聞啟虐待，然而霍家的傭人不可能為她作證，她違法獲得的監控也不能成為證據。

霍家自己就有科技企業，研發團隊的技術人員各個都是大佬，刪掉監控讓警方無法恢覆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她當然也能幫著恢覆，那樣一來她的處境會變得危險，還會波及原身的爺爺奶奶。

霍老爺子不會放任一個訓練合格，技術又高明的保鏢流落在外。

她可以不管不顧，但那樣會損功德。

元錦離開霍家回到租住的房子，自己動手做了份晚飯，吃完就跟爺爺視頻通話。

“元元，我跟你奶奶把家裏收拾了下，你看看喜不喜歡。”爺爺拿著手機往院子裏走，“這會天冷，先搭個葡萄架子，等開春了我們就種葡萄。”

“好看，我可以要個秋千嗎。”元錦看著院子裏原本長滿雜草的地方，搭起葡萄架子，眼底布滿了笑意，“要可以坐兩個人的秋千。”

“爺爺給你做，等你放假回來就能玩。”爺爺放下手機，開開心心地去拿工具。

過了會，奶奶進入鏡頭，手裏牽著個大概七八歲的男孩，對著鏡頭說，“雲策，這是你元元姐，叫姐姐。”

“阿姐。”男孩咧開嘴笑，眉眼彎彎，“我叫宋雲策是隔壁宋大胡子的孩子。”

“好好聽奶奶的話。”元錦揚了揚眉，一邊做練習冊一邊跟奶奶閑聊。

她答應放了寒假就回去陪他們過年。

做完一張五三卷子，元錦發現視頻不知何時斷了，抿了下唇，打開筆記本電腦打開監控。

離開之前，她請人在院子裏的各個角落都裝了監控，方便隨時了解爺爺奶奶的情況。

看到他們帶著那個叫宋雲策的小孩去做飯，她不由地笑了下，繼續寫卷子。

他們現在生活有了奔頭，看著精神很多。

……

寒假來臨，元錦開完散學典禮，馬不停蹄奔向機場。

陳伯知道她要回去，早早就開車在學校門外等著，趕到機場時間剛剛好。

“自己一個人路上註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陳伯左右看了一圈，從口袋裏掏出一只裝著現金的信封遞給她，“收好了，不要讓人知道你有錢。”

“不用給我錢。”元錦將信封塞回去，“我自己有錢。”

她比陳伯有錢多了。

“你的錢是你的錢，這是我給你的，到家記得來消息報平安。”陳伯不由分說，又把錢塞回去，“快進去，馬上就要登機了。”

元錦無奈，只好收下來，掉頭往裏跑。

等她回來就送一點福氣給他們一家好了，他們夫妻倆對原身對她都很好。

陳伯目送元錦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裏，回頭朝霍聞啟走過去，低聲提醒，“回去吧，她不會有事。”

霍聞啟抿著唇點頭。

元錦到家照舊是晚上10點多，還是第一次回來送她的司機，將她送進村裏。

爺爺奶奶家裏還是老樣子，就是院子裏多了葡萄架，多了一架秋千。

她給陳伯發了條消息，吃完熱乎乎的面條，主動跟奶奶一起睡。

上次回來太匆忙，只抓了兩副藥給奶奶自己煎服，不知道她身體有沒有變好。

奶奶今年才60歲，看起來像是80歲的樣子，身體機能也比同年齡段的人差。會變成這樣，主要是因為原身的爸媽走的突然，給她造成嚴重打擊。

元錦趁著奶奶睡著過去，仔細聽了一會她的脈，安心閉上眼。

好了很多，再吃幾副藥就能恢覆健康。

孟寬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他妻子姚韻萍作為同謀判了兩年，她與他們的收養關系順利撤銷。

從今往後，她跟他們一家沒有任何關系。

安安穩穩睡了一覺醒來，外面還沒亮天。

元錦輕手輕腳爬起來，去院子裏活動開四肢順便打了一通拳，渾身舒坦了才去廚房準備早飯。

回來之前，她拜托那個司機師傅幫聯系好了施工隊，今天開工修院子。

圖紙和用料她都定好了，她要把爺爺奶奶家修成山間別墅，讓他們住的舒服。

上午9點多，施工隊帶著她定好的材料進村，一群半大的孩子跟在車子後面亂哄哄地看熱鬧。

元錦出去跟施工隊的隊長交流，安排他們卸貨。

村幹聽說她要修房子，擔心他們祖孫三個年前沒地方住，特意過來了解情況。

“就修下外面和屋頂，裏面的先不弄。”元錦禮貌道謝，“謝謝村委會的關心，我能處理好。”

村幹聽她這麽說，又看了看材料，發現大部分都是外墻和屋頂的材料，交代一番就去忙自家的事。

元錦指揮工人把新的瓦片搬到指定的地方，忙完就領著施工隊長看房子。

爺爺奶奶家的房子是五間泥房帶前後院，占地接近一千平米。

她重新規劃了廚房和洗手間的位置，養豬和養雞鴨的小屋要拆，需要立即開地基新建。主屋是拆下現有的瓦片，更換腐朽的桁條、橫梁，換上新瓦片。

天氣預報顯示一周內都沒有雨，因此得加快工期。

“主屋一星期能修完，只要工錢到位，我多找幾個木工師傅過來加班。”施工隊長看完了主屋，回到前院看廚房和洗手間的位置。

“你想要在兩個老人房裏增加洗手間，有點難。”隊長指著主屋的泥墻搖頭，“這泥墻太老了，動了地基都得塌。”

不知道誰給她畫的圖紙，設計的很細致，小心施工也能做，就是工期最少得半個月。

這馬上就要過年，趕不及。

“那先不動這個，按計劃開地基修屋頂。”元錦看完屋前屋後的泥墻，也覺得工期趕不及。

她上次回來太匆忙，沒能好好看。

“行，我馬上再找幾個木工師傅過來。”施工隊長掏出手機打電話。

元錦信步走出院子，附近的鄰居過來看熱鬧，不知道誰手欠開了一箱瓷磚，好像還少了一塊。

她瞇起眼環顧一圈，不悅出聲，“誰幹的！”

“阿姐，是張志勇他們偷的，說是能賣錢。”宋雲策擡手往巷子裏指，“他們沒跑多遠。”

元錦嗯了聲，不疾不徐邁開腳步。

上次回來她就發現了，村裏好多小孩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或者到處流竄偷雞摸狗。

偷誰不好，非要偷到她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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