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入住的酒店, 元錦自己一個人走進大堂，楊宣忐忑不安的把車開走。

跟蹤了一路的車子轉眼停到大堂門外，從車上下來兩個高大魁梧的男人, 一路跑著沖進電梯廳。

元錦聽到腳步聲，餘光掃了一眼，電梯一到便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羊毛出在羊身上。

在山莊體驗的這一周，她不止享受了各中免費高端的服務, 還見識了‘有錢人’的生活應該是什麽樣子。同時也查到被困在山莊賣卵的少女, 都關在什麽地方。

山莊進那麽多的設備，服務也確實到位，不可能讓她一毛錢都不花就輕輕松松離開。

她走的時候卓蘭和助理沒有阻攔, 相反還十分熱情的詢問她實習的單位地址, 家庭地址。

這會安排人一路跟蹤到酒店, 估計是要動手。

電梯很快升到15層。

元錦戴著耳機，低頭玩著手機游戲一副不知自己被跟蹤的樣子, 走到房間門外拿出房卡開門。

“滴”的一聲，客房門鎖打開。

距離她三步外的兩個男人同時出手抓她, 動作迅速。

元錦早有準備，閃身避開他們的攻擊的同時, 掏出揣在外套口袋裏的電擊棒，毫不猶豫地戳過去。

跟蹤她的男人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雙雙楞了下。

元錦一腳踹開失去反抗能力的男人, 敏捷轉身, 擡腳踢向另外一位的下半身。

“咚”的一聲, 男人夾著腿痛苦下跪，一雙眼瞪得跟銅鈴一樣，不敢置信地怒視著她。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元錦挑眉一笑, 手裏的電擊棒直直戳過去。

男人重重倒向地毯，蜷起身子抽搐。

幸好是自己被跟蹤。如果是普通的姑娘，遇到這中情形，還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元錦掏出約束帶將他們約束起來，拖進房間關上門，翻出當地公安局刑警隊的號碼打過去。

打110報警會讓守在樓下的人發現，直接聯系刑警隊安排便衣警察過來，方便避開這個團夥的耳目。

刑警隊的號碼是楊宣他們做外圍調查時，跟派出所幹警要的。

他們有記者證，要一下聯系方式很正常。

打完電話，元錦盯著地上的兩個男人看了一會，彎腰拿走他們的手機。

至美山莊控制不上鉤，還看穿他們把戲的高質量卵子供體的手段，殘忍且毫無人性。他們會先強.奸對方再拍下裸.照，之後將人帶回山莊囚禁。

等他們取道足夠的卵子，會根據情況選擇是否放人。就算放回去，老實聽話不報警的，他們隔一段時間就會發微信提醒，不要輕舉妄動。

不聽話的，懲罰的手段是讓她們成為孕母，嚴密控制監視。

主動上鉤賣卵子的姑娘，不會受這樣的苦，還會對賣卵一事守口如瓶。

她在山莊臥底一周，主動賣卵子的姑娘占了很大比例。這些姑娘有的深陷網貸無力償還，有的只是為了滿足自己高消費，購買奢侈品的**。

還有的是為了給男友買禮物，給愛豆應援。

元錦翻完這兩人的手機，確定裏面有不少犯罪證據，抿著唇往公司融媒中心打電話。

山莊的事最多一天就能全部解決，但這事不能就這麽結束。他們得做個專題，科普賣卵的危害，公開犯罪分子對待卵子提供者的所有手段。

說完工作上的事，敲門聲響起。

元錦將手機揣進褲兜裏，過去開門。

來了四個便衣刑警。

一一看過他們的證件後，元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拿起桌上的U盤遞過去，“該團夥的所有犯罪證據都在裏面，團夥頭目今天都在愛家生殖健康醫院，接待一名從京市過來的代孕客戶。”

幾個便衣刑警互相交換了下眼神，領頭的隊長冷靜開口，“能否請你和我們一起回刑警隊。”

一個記者把他們刑警的活給幹了，還幹的特別漂亮，就很丟人。

“我可以跟你們回去。”元錦笑了下，隨意的語氣，“這個案子跟你們失職沒關系，整個產業鏈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無人報案，他們就是正規經營的民營公司。”

從取卵、代孕到出生證，再到將孩子送走，流水線一樣環環相扣。

如果不是有個姑娘爆料，這件事短時間內根本不會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人多想。

結婚證、出生證都是真實的，離婚也是真的。婚姻法沒規定一個人一輩子能結幾次婚，也沒規定離婚後，女方不能再嫁。

“謝記者，你是會讀心嗎？”領頭的隊長幹笑，“我們想什麽你都能猜到。”

“不是會讀心，而是你的表情是這麽說的。”元錦拎起自己的背包，拿起地上那兩男人的手機遞過去，“裏面有他們的犯罪證據，樓下的停車區裏，還有他們的一個同夥。”

隊長略略頷首，通知其他人將司機和車子控制住，將手機裝進證物袋，和同事一起將地上的男人撈起來拖出去。

這個記者從去年開始就特別出名。差不多一個月前，她臥底化工廠附近的村子兩個多月，查清楚環境汙染一事並公開，讓人不得不佩服。

她要是當警察，不知道會不會也這麽厲害？

……

元錦在刑警隊交接清楚所有的證據回到酒店，楊宣和簡棠等在大堂裏，看到她平安回來兩人都紅了眼。

“你倆沒事吧？我是跟著警察離開，能有什麽事。”元錦哭笑不得，“不上樓了，姐帶你們吃飯去。”

“跟警察走也很擔心啊，萬一他們蛇鼠一窩呢。”簡棠吸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去，“我想了好多中可能，一想到你在公安局我就更絕望了，報警都沒用。”

“哪有這麽多的壞警察。”元錦摟著她的肩膀，低低笑出聲，“他們真蛇鼠一窩我也不怕，反而是他們更怕我啊，咱現場的名氣可是越來越大了。”

轉發武陽市公安局官微的警情通報後，她預告了一下晚上有大料。

鄭思怡那邊已經出結果，福利院的創辦人刑拘，財務、外聯、辦公室主任，一個都沒漏全部給抓了。不止抓了，犯罪事實也已查明，警方今晚會發布警情通報。

這段時間跟蹤拍攝的素材，剪輯後會發布到官微，讓更多人知道他們捐錢捐物的福利院，其實是人販子開的。

慈善在這次事件中，成了犯罪分子最好的外衣。

“我這不是胡思亂想嗎。”簡棠自己也忍不住笑，“又不是沒有記者遇到過這中事。”

這地方離國境線不遠不近，警察的素質如何，誰都沒底。

“謹慎是應該的，無端端就懷疑人家的職業素養，不可取。”元錦含笑糾正她，“如果看誰都懷疑，很難做到公正。”

簡棠乖巧點頭。

楊宣笑看她倆，暗暗慶幸自己不碎嘴。他也擔心死了，去山莊把阿姐接回來，路上被人跟蹤了一路。再收到阿姐的信息，她人已經到了公安局，沒法不聯想。

……

當天下午，武陽市公安局所有幹警全體出動，將至美女子休閑養生度假山莊、愛家生殖健康醫院、至享月子中心、摯愛月子中心，所有工作人員控制帶回公安局接受調查。

元錦隨隊去山莊，拍幾個受害人被解救的過程，楊宣和簡棠，分頭去拍月子中心和生殖醫院。

抓捕現場被網民拍到後迅速上傳網絡。

當地公安局在元錦的建議下，在網絡輿論還沒開始發酵就先出警情通報，現場官微幫忙轉發讓更多的人看到。

武陽市當地的居民也在微信中，收到此次為何大規模出動幹警，巳時抓捕行動的警情通報，風波悄然過去。

元錦作為報案人和臥底，辨認完該團夥的骨幹人員後，先行離開公安局回酒店。

此次行動，從山莊的地下室解救出一名海歸博士，一名碩士研究生，一名在讀研究生。

這幾個姑娘的身體、精神狀況都非常糟糕，已送醫接受治療。

另外，被警察帶走的還有幾個村幹，負責提供假合同的海外勞務合同的中介。

整條產業鏈從上到下，一條漏網之魚都沒有。

清明節前一天。

武陽市公安局官微再次發布警情通報，清楚告知上次抓捕幾家企業負責人的原因。

元錦經過他們允許，將拍攝到的部分證據公開，輿論嘩然。

網友聽說海歸博士被迫供卵，並且長期被囚禁，目瞪口呆。

簡棠翻了一會評論，轉頭看元錦，“我覺得網友說的很對。國家明令禁止代孕，尚且有亡命之徒借此賺錢。一旦合法，所有的女性都躲不過成為商品的命運。”

“嗯，所以我們的專題要馬上推出。”元錦低頭收拾東西，“後續讓其他人來跟，我們的工作結束了。”

童養媳是假的，產銷一體的代孕產業鏈是真的。

餘下的工作，比如那些已經出生的孩子，還大著肚子預產期臨近的女人，剛剛完成坯胎植入的女人等。要怎麽處理怎麽安置，是當地政府要頭疼的事。

提出代孕要求的客戶，算不算有罪？已經完成流程帶走孩子的客戶，孩子是否追回……所有跟代孕相關的法律，她也很期待看到有明確規定的一天。

後續專題放出後，國家應該立法禁止代孕的討論，從線上席卷到線下，全民大討論。

自SID化工廠違規排汙導致環境汙染的爆料之後，《現場》接連放出兩個轟動全國的大爆料，一舉成為媒體的風向標。

正在京市電視臺都市頻道播出的《現場》欄目，也迎來了各大電視臺采購。

元錦看完各大電視臺的報價單，召集運營和銷售部門的主管開會。

每家電視臺給的報價都挺高，開出來附加條件也非常吸引人。

“我覺得應該全賣，價格統一，附加的廣告分成也統一，一碗水端平。”運營總監看著元錦，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賣完這一輪我們就回本了。”

元錦：……

要求不能這麽低，只是回本肯定不夠。

最終，節目賣給了七家電視臺的上星頻道，不止回本還小賺了一筆。

元錦又招進來一批記者、攝像、後期，開始布局全國的通訊站。

通訊站的建立，是為了加快拿到第一手資訊的速度。需要什麽樣的人選，怎樣安排日常工作等等。元錦忙了一年徹底捋順，《現場》已經成為電視愛好者，必看的下飯節目。

眾說APP經過一年的測試、對接、服務器承載試驗，開始上線各大應用商店。

元錦的慈善基金也運轉正常，多次配合各地的教育局、公安局，開展各類活動。

國內布局完成，她將目光放到了海外。

有了互聯網，全球資訊共享。

但很多的信息經過二道販子潤色、翻譯，轉載到國內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現場》的目光不應該局限在國內，海外資訊的翻譯、轉載，也應該力求還原本來的意思。

為此，她帶著團隊出國實地考察當地新聞報紙、媒體的主要內容，再對比國內媒體發布的，有關海外的報道。

海外沒有那麽多對華國有好感的人，人家當地新聞，也不止是轉載到國內的沙雕報道。有些國家的普通階層看到的新聞，和精英階層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普通人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對立、反智報道，精英階層看到的各國之間的局勢、經濟、政策走向，兩個階層獲取的信息內容、信息量，涇渭分明。

在發達國家轉了一圈，元錦帶著團隊又去了其他國家，回到國內已經過去半年。

眾鑠運營良好，新開的節目收視穩定，並且賣給了多個上星頻道。

公司成立五周年，以實事求是做新聞，公開公正報道的作風，在媒體界奠定了自己老二的位置，老大依然是國社。

眾說APP以社交為主，綜合應用為輔，通過《現場》的推廣，用戶從千萬到三億。

求助板塊對接各省應急辦，在賑災救災中，成為重要的溝通橋梁。

到元錦35歲這年，眾說APP成了所有手機用戶必裝的APP，而《京華快報》依然是國社以外，最有分量的媒體。

外派的記者遍布全球，所有資訊都能在眾說新聞子欄目看到。

隨著生日越來越近，元錦開始著手安排自己走後的各中事項。兩家公司都沒有上市，是同類公司中唯一沒有虧損，甚至年盈利合起來達到數百億的公司，也是京市的納稅大戶。

兩家公司的老員工手裏都有公司的股份，她得考慮接班人的問題，考慮自己走後公司不能走歪路的問題。

體量上萬億的公司，接手的人，很難抵擋上市後可以獲取巨額利益的誘惑。

列出來的幾個候選人，都是自己帶出來，可人性這個東西太玄乎，沒法試探。

元錦在辦公室待了一天，還沒有頭緒。

眾鑠在五年前買下一座大廈作為公司總部，她的辦公室在最高層，外面就是總裁辦。

每一個接班候選人，看起來都很靠譜，但沒一個可以讓她安心放手。

她站起來煩躁地轉了幾圈，特助在外面敲門，說是宋雲策有事要見她。

“讓他進來。”元錦坐到窗邊的沙發上，拿著手機深深擰眉。最理想的接班人是宋雲策，他是元老當中，第一個出任輪值總裁的人，也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接班候選人之一。

片刻後，辦公室門被推開，宋雲策抱著一沓文件進來，自顧坐到她對面。

“擬好了？”元錦掃了一眼他手裏的文件，重重往後靠去，“我想讓你做我的接班人，你有什麽想法？”

這段時間，宋雲策在幫她準備遺囑，核算資產。

“阿姐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宋雲策擡起頭看她，頓時錯愕。

阿姐的魂體出現了重影。

前面四個世界，即使是阿姐在他面前離開，也沒出現過這中情況。他每次脫離世界後都會回忘川看孟婆，可她什麽都不說，只是讓自己跟著阿姐。

“你什麽表情？”元錦狐疑斂眉，“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

“不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怎麽好，我有點意外。”宋雲策臉頰發燙，“你平時都很精神的，不像今天，看起來很疲憊。”

阿姐魂體上的重影消失了。孟婆一定知道原因，等完成了阿姐交給自己的任務，他回忘川就問清楚這件事。

一個人不可能有兩個靈魂。

“臉色當然不好了，愁錢的事。”元錦拿走他送來文件翻開，“我的個人資產現金和理財部分捐給國家，但公司股份捐出去國家不好管，甚至還有可能催生**。”

她不知道自己在其他的世界，都是怎麽處理資產的。按說到了這個時候，只要她想，腦子裏就會出現相應操作。

然而並沒有，只有怎麽寫遺囑的模板。

“你再想想？”宋雲策起身去給她倒水，“一定有更合理的辦法解決。”

之前的幾個世界，都他最後處理，沒讓她心煩過。

“開元科技和眾鑠我都有60%的股份，40%分給公司元老和中高層管理人員。”元錦擡頭看他，“開元每年的盈利有300多億。”

她現在是千億富婆，主要是現金，房產她就買了一套別墅，車子沒換過。

元錦說完，不自覺補充，“我想到了。開元和眾鑠的股份都捐給國防部，但不給他們決策權、人事管理權，只有公司出現問題時，他們才能將公司收歸國有。每年的盈利，開元的盈利部分由財務部，直接將資金打給國防科研單位。”

眾鑠的盈利部分劃入各醫科大學實驗室，部分用於維持基金會正常運轉。

這樣一來，國防部的科研經費增加，還不用他們管理公司，也不擔心催生**。

捐贈協議中只要清楚寫明，公司出現的怎樣的問題，要達到怎樣的條件才能立即收歸國有，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她以前估計也這麽操作過？

“嗯，我一會幫你修改捐贈協議。”宋雲策端著水折回去，微笑坐下，“協議寫完，你還得找他們接收。”

元錦眉眼舒展，“這個不難。”

她現在不止是國內最有名的深度調查記者，還是著名企業家，經常參加各中會議。

捐贈的所有手續都跑完，距離元錦35歲生日已經沒幾天。

她抽時間召開股東大會，正式任命宋雲策當自己的接班人，負責管理兩家公司和基金會。

生日這天，宋雲策過來給她下廚，給她做生日蛋糕。

她坐在吧椅上看他忙進忙出，想了想，決定告訴他實話，“雲策，我要走了。不是離開一段時間就回來，是離開這個世界，簡單說就是要死了。”

生日前三個月她就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嗯，從你讓我立遺囑我就猜到了。”宋雲策回頭看她，嗓音低啞，“阿姐，路上保重。”

下一個世界，他還會再找到她。

“那是當然。”元錦笑了下，拿起他切好的水果送進嘴裏。

她不用回忘川，為她開啟的路上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吃過晚飯，兩人帶著生日蛋糕，一塊去別墅的陽光房賞月。

元錦嘗了一口蛋糕，偏頭跟宋雲策輕聲說，“雲策，再見。”

黑暗襲來，耳邊響起少女如釋重負的聲音，“到我了，不準插隊！”

排隊？她們在幹嘛？

沒人回答元錦的問題，天空明月高懸，淡色清輝透過玻璃籠在她臉上，像是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光。

宋雲策靜靜註視她片刻，拿起手機通知殯儀館的車子過來。

阿姐的魂體有重影一事，一直壓在他心頭。

到他85歲這年，他定好了公司的繼承人，跟著招魂鈴匆忙回忘川。

孟婆還像往常那樣，坐在橋頭的亭子裏，搖著羽扇賣湯送亡魂過橋。

“阿姐的魂體為什麽會有重影？”宋雲策一進去就迫不及待地問，“她脫離世界後沒有記憶，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你想知道原因？可老婆子不能說。”孟婆的羽扇刮過他的鼻尖，寒意瞬間浸透涼亭，“小子，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麽能一直跟著她嗎？你跟下去就知道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宋雲策冷得往後仰，避開她手裏的羽扇，“快送我走，我去找阿姐。”

阿姐的魂體有重影不能說？難道是……

“走吧你。”孟婆沈下臉，揮起扇子將他送入輪回。

快了，元錦很快就能回到忘川，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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