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10點半, 十一中通過本校官微發布情況說明。

爆料中的女生沒有被霸淩，當日報警的原因是運動會期間，各班級學生為同學加油時, 發生了一點爭執。

對該女生做勸退處理，是因為該生開學以來，沒能跟上學習進度，且學習態度消極。她可以轉學去其他學校, 繼續完成9年義務教育。

除了文字說明, 還有市公安局出具的卷宗、執法錄像，有女生家長多次舉報學校，教育局調查後出具的核查報告。

守了一天想要知道結果的網友, 看到情況通報後, 開始辱罵女生一家。有少部分人繼續攻擊公安局, 聲稱一切都是官官相護，他們給出的不是真相。

5分鐘後, 市政府政務官微也發布了情況說明，表示註意到網絡上的輿論, 會重新調查此事給公眾一個滿意的交代。

事情發展到現在，女生一家鬧大輿論想要訛錢的事, 算是蓋棺定論。

元錦聽簡棠念完政務官微發布的情況說明，拿了一顆糖丟進嘴裏, “爆料人和受害人還沒聯系上, 現在的聲音全是官方的, 最多再過三天, 熱度就會被春晚搶走。”

沒了熱度，受害人到底是為了訛錢，還是真的受到了傷害無人在意。

“我們來都來了, 不查清楚就不回京市。”簡棠歪在椅子裏，無精打采，“阿姐，想要做個有良心的記者，好難啊。”

“堅持下去就是勝利。”元錦語氣輕松，“我們得爭取讓所有的報社都卷起來，想想我們吃新快報的人血饅頭，多開心。”

簡棠忍俊不禁。

是超級開心。今天王宇過去采訪新快報的負責人時開了直播，負責人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這次的直播采訪，網友觀看人數比她和阿姐去新聞出版局那天還多。

她笑了一陣，慢慢坐直起來，繼續盯著手機聯系爆料人。

元錦笑了笑，專註開車。

受害女生的直系親屬全部關機，她問過手機定位到的小區居民，受害人姑姑一家確實不在家，沒亮燈。

不在市裏，手機關機，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們都在鎮上或者在村裏。

女生家裏離市區不算遠，40分鐘左右的車程，就是晚上路不怎麽好走。她們又是第一次來，導航不夠精確，走錯了一條路，浪費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她設置了小程序的提醒功能，只要爆料人上線，就會提醒她。

從市裏出來這一路，爆料人一次都沒登錄直播賬號，微信也是不在線的狀態。

元錦稍稍提高車速，聽到導航說前方800米就是她們要找的鎮子，肚子頓時餓得咕咕叫。

今天一天，她和簡棠都沒有好好吃東西。

“一會到鎮上看看有沒有賣宵夜的，我好餓啊。”簡棠也聽到導航的播報，小聲嘀咕，“沒良心的記者不用挨餓受凍。”

元錦笑了聲，加速往前開。

鎮子不大，就兩條街。開著車轉了一圈，只有一家賣燒烤和炒面的攤子，也沒幾個客人。

兩人停車下去，點了兩份炒面十串牛肉串，十串牛板筋，坐到老板準備的火盆邊烤火等著。

“老板，燒烤只要微辣。”簡棠揚聲交代，“太辣了吃不了。”

元錦喝了口水，隨意跟老板打聽網上的爆料事件。

直播和小視頻APP普及度非常高，大部分智能手機用戶，或多或少都安裝了一兩個這樣的APP。官方媒體都跟著轉發要真相的熱門事件，知道的人應該不少。

“知道，那姑娘跟我一個村子的，他們一家今天被請到鎮政府去了，不知道回家沒有。”燒烤攤老板一邊刷鍋準備給她們炒面，一邊說，“你倆是記者？”

“是記者，我們就是來采訪他們家的。”元錦想了想，打開錄音筆起身過去跟他閑聊，“你剛才說，他們一家被請到鎮政府？”

“對啊，下午的時候吧，好幾輛車子開進村子裏請人。”老板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都是警察，我親眼看見的。學校要不逼著孩子退學，他們能直播要說法嗎。”

元錦點了下頭，笑著附和，“學校真不是東西，我們來之前學校領導說沒有這回事。”

老板罵了幾句，說自己也看到了學校的說明，並表示自己就是女生家的鄰居，事實並不是學校說的那樣。

女生小學階段的成績一直很優異，六年級畢業被十一中選中，進入該校的初中部就讀。當時村裏還說小姑娘有出息，不用找關系都能進十一中。

誰知道開學後，小姑娘每個周末回來身上都有傷，她爸媽在外面打工，家裏沒個拿主意的人。

熬了快一個學期，聽說她跟人打架被抓到派出所，她爸媽才匆忙回來。

到了這時他們才知道，小姑娘在學校一直被欺負，和她同寢室是高中生，不是嫌棄她臭就是嫌棄她窮。

那次打架是小姑娘實在受不了，奮起反抗。被帶去派出所後，小姑娘一家給打了她的幾家人道歉。那幾家的家長，一家賠了一百塊錢，給姑娘治傷。

“一百塊錢，不是一千。”老板停了下罵了兩句粗，接著說，“小老百姓能怎麽著，只能忍。這事過後，那幾個女生再次欺負小姑娘，不久就有人拿刀劃傷了她的臉。”

這次也有人報警，被帶去派出所後，警察很快抓了劃傷她臉的人，對方供述稱是臨時起意不認識女生。

事情還沒完，小姑娘的爸媽去學校要說法，最後學校讓小姑娘退學，他們安排人幫她辦理轉學。

老板說完又開始罵罵咧咧。

“臨時起意？”元錦掏出自己的手機，“她第二次被打是幾號發生的事，在哪發生的，18號放寒假。”

今天是22號，超過7天監控容易被覆蓋，她就是用違法手段也不能取證。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她出門去車站坐車，在常青路路口被人劃傷臉。”老板把炒面倒進盤子裏，眼裏升起一絲期盼，“你們能幫幫他們嗎？我們都盡力了，這次爆料還是我們大夥幫忙轉發點讚才推上去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現在上訪會被抓起來，他們都不敢去鬧。

“我只能如實報道，把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元錦避開他的眼神，端走炒面遞給簡棠。

期末考試是15號，今天22號，還有1小時20分鐘過零點。她緩了下呼吸，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當地的地圖，圈出十一中到常青路的路線。

有兩條線過去，當天期末考試結束，內宿生離校的時間在5點40到6點30之間。

劃定區域後，元錦將沿路所有的監控鏡頭標記出來，開了個小程序打開15號的監控。

找到女生被尾隨、臉頰被劃破監控，她下載到電腦裏，再放大行兇嫌犯的面部截圖。

保存好截圖，她又把片區派出所給找出來，在附近的監控裏查處警的畫面。

從派出所到醫院，元錦把能用的監控一一分類保存好。

“阿姐，你的面好了，快吃。”簡棠見她還在忙，略略心虛，“我都要吃完了。”

“沒事，我也馬上好了。”元錦從屏幕擡起頭沖她笑了下，十指如飛地敲著鍵盤。

片刻後，她將筆記本電腦塞回背包裏，拿起筷子安靜吃面。

警方出具的卷宗是1月9日的那次，只有那次是學校報警。十一中的情況說明在說謊，15號期末考試結束，9號在舉行運動會，時間安排很不合理。

這麽想著，元錦又那起手機搜索十一中的所有消息。

像這種學校舉辦的運動會，學校都會安排人詳細報道，再配上BGM轉發到家長群和學校公眾號。

關於運動會的本地報道出現在搜索結果裏，運動會舉辦的時間是12月22日，而不是1月9日。

也就是說，學校的情況說明移花接木。

現在相關部門的情況說明全部出來，還有多少人會繼續關註此事，還真不好說。

元錦將報道保存下來，三口兩口把炒面吃完，點的烤肉也正好送上來。

她去掃碼結賬後隨口問老板，鎮政府怎麽走。

老板給她指了路，忍不住勸道，“你們還是別去了吧，就倆姑娘家，出了事不好。”

他也希望記者公正報道這件事，但不想看到她們出事。

“謝謝你啊，我們會小心的。”元錦擺擺手坐回去，烤著火，放松享受燒烤的美味。

不把這事捋清楚她就不回京市。

……

過了淩晨，鎮政府黑燈瞎火，一個人都沒有。

元錦不信邪，找地方停好車子後，把簡棠留在車上自己去找人。鎮上的派出所有人值班，三輛車子警察，拿得是整個鎮派出所的警力。

沿著鎮上的小路走了一圈，還真讓她給找到了。

元錦貼著墻找好翻墻的位子，輕巧翻上圍墻，避開監控進入不知道什麽單位的大院。

二樓很多辦公室都沒人，元錦找準機會，溜進有人那間辦公室隔壁的房間。

隔了一堵墻聽不清楚那邊說什麽。

她仔細聽了一會探頭出去，將藍牙錄音設備貼到虛掩的門上。

安裝好後，她順著原路撤出去，回到車上將車到圍墻底下。藍牙錄音設備，會將錄音同步到她的電腦裏。

確定接收正常，元錦戴上耳機一邊聽一邊查十一中校長，打人的幾個女生男生的家長之間的關系。

結果出來，單位大院裏的商談也到了尾聲，負責跟受害人一家談判的人，是十一中招生辦的主任。

元錦合上筆記本電腦，沒叫醒睡著過去的簡棠，加速往前開了一段，從其他的路上繞出去。

女生一家走出院子，坐上親戚開來的車子，陸續離開。

元錦等了一會，戴上耳機給爆料人打電話。

手機已經開機。

她正要說話，耳邊傳來爆料人的哭聲，“對不起，我們不能接受你們采訪，事情已經解決了，謝謝你們這麽遠跑來。”

元錦應聲掛斷電話，幽幽看著窗外的黑夜，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力。

學校跟她們達成和解，小姑娘轉去跟十一中實力差不多的九中，學校賠償他們全家一百萬。條件是不再跟記者提這件事，不在追究傷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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