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鑠傳媒與京市電視臺都市頻道, 合作攝制的新聞調查節目《現場》，已完成第一期節目的攝制、剪輯制作。

按計劃，這檔節目在都市頻道周五晚8點播出, 時長半小時。

由於是第一期, 電視臺為了留有懸念, 將部分內容的字幕改變，導致整個節目的導向發生變化。

宋雲策作為法務部負責人，要求他們按照合約執行，跟電視臺溝通無果。恰巧元錦完成采訪任務回來, 於是他索性親自過來接機告知此事。

“電視臺的意思是，他們有審核權，改動字幕不算是違約。”宋雲策虛扶著方向盤，平靜講述原委，“我們簽署的合約中，有明確條款，電視臺不得以審核需要為由改動字幕，他們現在不認。”

所有合約都是他擬定，元錦審核, 沒有任何漏洞給他們鉆。阿姐在上個世界進入國際泳聯工作後, 參與制定、調整過很多比賽規則, 這種小細節考慮的比誰都細致。

“他們現在的態度是要麽同意修改字幕, 改變整個節目的內核, 要麽就不上？”元錦聽他說完，不是很在意，“有他們改了字幕後的成品資料嗎？”

“在iPad裏。”宋雲策見她不著急，也跟著放松下來，“字幕的改動很大, 跟被采訪對象的說法對不上，真播出去會讓觀眾有種節目在糊弄的感覺。”

《現場》的定位是新聞調查，事件雙方或者多方的真實態度，主管部門的處置辦法、意見，都需要真實呈現。

受訪對象口音很重時，需要通過字幕加以解釋，盡量做到真實呈現對方的意願。

字幕的意思變了，跟受訪對象的意願相左，節目很難留下好口碑。

“我看看，如果他們實在說不通，就換個頻道合作。”元錦伸手拿走他放在儲物箱裏的iPad，解鎖打開他們公司攝制的第一期《現場》。

這期節目的主要內容，是離異糾紛。

男方因為不想和女方分配婚後財產，將婚房的門鎖換掉，又將妻子的小區門禁卡註銷。

女方有家不能回，於是起訴男方離婚，並申請了財產保全，防止男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賣房轉移財產。

官司打了兩次，男方在第二次開庭時拒絕出庭，並將房子出租給租客，搬回父母家中居住。

法院判決離婚，妻子在婚房購買時出了一半首付，有字據有付款賬單，理應分得一半房產。根據女方訴求，判決男方支付女方一半的房款三百二十二萬五千。

男方拒絕支付房款，拒絕出賣房子，一直躲著不見。

女方數次上門協商無果，只能申請強制執行，然而申請了半年之久法院依然沒有幫忙執行，於是女方只好找媒體幫忙。

事情的大致經過就是這些。

在攝制中，男方面對鏡頭控訴法院的判決不合理，並表示已申請上訴。男方父母覺得女方婚後的工資太低，分給她一半不合理，各種汙蔑女方出了首付之後一份裝修的錢都不出。

女方這邊則表示，婚房買的是二手房，買下之後只簡單收拾便住進去沒有進行再裝修，男方的父母是無理取鬧。

而且男方沒有提供任何裝修單據，口說無憑。

元錦看到采訪男方父母的字幕，變成女方沒有支付首付卻想分一半房產，不悅皺眉。

文字報道故意挑動觀眾的情緒也就算了，調查節目也這麽做，簡直是沒底線。

她抿著唇看完半個小時的電視臺的修改版本，拿出手機給都市頻道的負責人打電話。

當初簽訂的合作合同上，明確了雙方的責任和義務，現在他們仗著自己是電視臺不履約，她可不慣著他們。

電話接通，元錦收斂起火氣微笑開口，“黃主任，我看到你們修改後的版本了，作為節目的制作方，我不接受你們的任何改動。”

對方沈默片刻，打著哈哈笑道，“謝總，這個節目占用了我們的黃金時間，沒點噱頭觀眾根本不愛看。”

“貴頻道的黃金時間以往播放的都是電視劇，收看人數只有不到百萬人，合同是按照三百萬人觀看的報價簽的。”元錦唇邊的笑意散去，“違約賠償我記得是四倍，黃主任你仔細考慮考慮。”

她簽的合同是買下黃金時段半個小時的時間，用來播《現場》，電視臺違約修改他們的節目內容，或者在無意外情況下拒絕播出節目，需要承擔違約責任。

這個頻道的觀眾人數非常少，電視臺已經有意要砍掉這個頻道，眾鑠跟他們簽約算是救了他們一命。沒想到都快播出了，還出幺蛾子。

“謝總提醒的是，那就還按照原來的合同執行。”黃主任明顯有些不高興。

元錦沒管他，閑扯了兩句掛斷電話，打開微信在原身的朋友當中，找到跟黃主任相熟的好友，詢問他忽然變卦的原因。

對方很快回覆過來：聽說是臺裏買了一部大熱劇，首播在衛視頻道，之後會在本地的都市頻道重播。衛視頻道的廣告招商賣了一個多億，都市頻道估計也想賣廣告。

原來如此。找到電視臺變卦的原因，元錦扯了下嘴角，無語看向窗外。

合著電視臺是希望他們的節目，加錢或者換時間段播出？明說不就行了，非要弄這麽多彎彎繞，雖然哪一個要求她都不會答應。

她花錢買時間，只要節目符合國家規定的新聞制作要求，他們就不能拒絕播出。

……

針對京市電視臺都市頻道想要毀約一事，元錦回到公司，馬上召集新聞部和融媒中心的員工開會。要求他們在制作節目時，必須守住國家規定的紅線，不要讓電視臺在審核時找到丁點的違規。

一旦他們違規，電視臺就有理由拒絕播出他們的節目，並且會一直拖下去。

她有錢也不想讓這種小人占便宜。

“這檔節目可是我們的心血，我們不可能犯錯誤，他們作為審核方想卡，理由還是很多的。”新聞部主管垂頭喪氣，“我之前在別的公司，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止電視臺可以用審核不過關搪塞，平臺方也能以審核不過關為由，下架視頻。

做新聞，尤其是做真實新聞，不是有團隊和會宣發就能做下去。

“我們公司的法務部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既然拿審核當大旗，我們就能要求他們告知具體違反了哪一條，國家的哪一條法律有明確的條文規定。”元錦見大家都被打擊到，笑道，“第一次遇到難題就這麽沮喪，今後被人告，天天收法院傳票甚至可能被威脅，日子怎麽過。”

會議室安靜下去。

元錦環顧一圈，再次笑著開口，“眾鑠要做的是最真實的新聞，是深度調查，我想你們會選擇到眾鑠來，不僅僅是因為我給的工資高。”

“阿姐，眾鑠是眾口鑠金的意思嗎？”有人舉手發問，“我們會成為國內最牛的新聞團隊嗎？”

“眾鑠確實是眾口鑠金的意思，我取這樣的名字，是希望我們的團隊恪守媒體人的職業操守，不要成為任何一方作惡作假的幫手。我們的團隊能不能成為最牛的新聞團隊，取決於你們。”元錦的臉上多了些許嚴肅，“之前的高中生小三事件，我想你們都看了全程。”

會議室再度安靜下去，大家低著頭不說話。

“認真做新聞的媒體和我們一樣，客觀、真實的報道該事件的進展。但也有走捷徑的媒體，從**和其他方面去賺取熱度。我們不改變他人，但是得守住自己的底線。”元錦的語氣緩和下來，“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大家笑著搖頭。

“散會。”元錦收起桌上的文件夾，起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這幾天一直在給祝雙做心理幹預，說實話，挺累心的。她如果不是在其他小世界裏當過很多年的鬼，看到過很多這樣的事，還真處理不好。

祝雙接受采訪後，想要自殺的念頭更加強烈。只要醒來就長時間待在洗手間裏，開著冷水沖刷自己。

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見過，如此沒有求生欲的女孩，陪著祝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懷疑。

為什麽作惡的人沒人指責，受害者反而成了被辱罵的對象。

元錦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拿起電話通知宋雲策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業務能力非常強，談判也是一把好手，未免黃主任再次變卦，節目播出的事還得他去盯著。

兩分鐘後，宋雲策推門入內。

“還有兩天我們的節目就要上電視正式播出，我不希望出現任何變故。”元錦擡頭看他，“這事你跟著盯一下。”

“我會盯著的。”宋雲策拿出手裏的保溫飯盒遞過去，“這是我自己熬的銀耳湯，你這幾天應該沒能好好休息，吃完睡一會。”

元錦撲哧笑出聲，“你這麽能幹的？”

這小孩真是優秀的讓人意外。

“除了讀書之外，我就喜歡研究廚藝。”宋雲策臉上浮起薄紅，“沒事我出去忙碌。”

元錦笑著擺手。

……

周五下午，《現場》在各個平臺註冊的官微號，發布第一期節目預告。

元錦看了下轉發量，登錄微博號進行轉發。

自從她被造謠半夜被警察帶走到現在，大半年的時間裏，她一條微博都沒有發過，也沒參加任何公開活動。

轉發後不到十分鐘，她的名字被微博送上熱搜，詞條名還特別吸睛——#謝元錦力破封殺傳聞#。

她就沒被封殺過，只是轉行退圈。

元錦看了一會數據，發現大家的註意力都在第一期《現場》的預告上，關掉微博頁面，開始挑選第三期《現場》的主題。

第二期是撫養老人的內容，已經攝制過半。

當晚8點，《現場》第一期順利播出。

預告內容已經足夠讓人窩火，半個小時的節目播完，收視率是該頻道全年最高，各平臺的推薦也上了不少。

元錦輕輕籲出口氣，帶著電腦下班回家。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第一期《現場》的重播收看人數，超過以往電視劇重播的觀看人數。在網絡上的觀看次數，也超過了五百萬。

開局還算順利。

元錦結束晨練收拾妥當準備去公司，負責收集網絡爆料的助理打來電話，語氣焦急，“阿姐，我覺得這件事很可能要鬧大，你看下具體爆料內容，目前還沒能聯系上爆料人。”

“我馬上看，你把事發地的航班信息整理好，通知簡棠和王宇帶著行李到公司。”元錦交代完，回頭去拿行李箱，一邊看爆料一邊往外走。

爆料的主要內容是女方結婚3年，懷孕了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有兩個妻子，男方還是公職人員。男方為了脅迫女方墮胎，綁了女方全家。

重婚、騙婚、公職人員、綁架女方家人脅迫女方墮胎，每一個要素都能引爆網絡。

元錦通過檢索，查到女方的舉報微博最早6點發出，其他平臺的新聞稿是6點10分發出。

不意外的話，大概7點左右就會引爆全網。

被舉報的這位公職人員，身份是外省一個偏遠縣城的水產局副局長。

元錦戴上耳機上車，點開自己寫的程序繼續檢索男方的信息，通過語音播報。

副局長30歲，畢業於知名大學碩士學歷，已婚，從大學生村官到副局長，用了5年時間。在任兩年，促進當地的水產養殖多模式發展，是個扶貧有功的年輕官員。

女方的爆料中有虛假的成分，估計還有不少內容被誇大，她發布時@的賬號全是媒體號，是想搞大輿論還是搞死男方？

公職人員遇到這種事，哪怕是假的，升職的事也要緩上好幾年。

按說副局長的這個升遷速度不算快，且局長本人不是當地人，明顯跟爆料中說的在當地有很大勢力不符。

元錦趕到公司，熱搜已經爆了。

將各項工作安排交代下去，她帶上簡棠和一名男性員工，立即奔赴事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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