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是否要趁著綏國和韃靼開戰, 一舉拿下綏國計劃，各司意見不一。

元錦將機要司整理出來的反對和支持意見，進行仔細梳理後, 最後發言, “東境駐軍十萬, 當初三王之亂，駐軍未曾往上京派遣一人一馬。掌管這十萬兵馬的將軍，還是前朝的將軍。”

大家心頭一凜，都安靜下來。

十萬大軍不多, 只要他們敢離開東境，分到各處的駐軍隨時可以攔截。

只是那樣一來，原先掌握駐軍的前朝之人不動，暗中覆國之事便不可控。

若是跟綏國開戰，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收編這支駐軍。

“我今日收到消息，楚王與駐軍將領聯系上，圖謀覆國。”元錦再次開口，“國防司庫房內的銀兩, 足夠籌備針對綏國之戰的糧草。糧草從北地秘密運送過去, 各地駐軍抽調人手分批行軍, 秘密進入東境大軍駐地。綏國與韃靼開戰, 我們便攻入綏國, 斬斷援軍行進路線，讓他們首尾不顧。”

“國防司安置完在起義中陣亡的將士家人，庫房剩餘的銀兩，夠給國中三十萬將士發放五年的軍餉。”國防司司長接話，“我支持陛下趁他們兩國開打時, 拿下綏國。前朝的將軍，忠的國還是蕭家皇權，我等並不知曉，留著始終是隱患。”

“財政司除去未來一年各省預算用銀，還有七百萬左右的剩餘，打這一仗綽綽有餘。”宋雲策擡頭看了一圈各司官員，不疾不徐出聲，“立國半年有餘，東境駐軍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安排前去東境駐軍任職的副將，如今手底下一個兵都沒有。”

“這一仗必須打，拿不到他們意圖覆國的證據，這十萬大軍管不了動不得，如鯁在喉。”國防司司說完，徐徐舉起手，“我同意開戰。”

元錦也跟著舉手，接著是宋雲策和沈讓、蓮心。

其餘官員沈默了一陣，相繼舉手同意。

攻打綏國的計劃一致通過，國防司司長聯合各司成立作戰指揮部，元錦擔任主帥。

各地駐軍收到消息，派出最精銳的部隊分批往東境行軍。

冷箭旅派出五個營，先行化妝潛入綏國刺探軍情，其他人安排武器、糧草運送。此外，元錦還針對綏國各府州縣的情況，從各地抽調官員到東境候命，攻下一城，接管一城。

秘密安排的援軍，與他們同時出發。

籌備到來年一月底，韃靼的十萬大軍分成三股攻打綏國。重騎兵營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攻進綏國境內。

元錦在兩國打得不可開交之時，親征帶兵攻打綏國。

綏國大軍腹背受敵，國中防衛空虛，皇帝急得請求停戰。韃靼方面斷然拒絕和談，攻勢也越來越強悍。

元錦一面指揮華夏大軍攻下綏國的城池，一面安排炮兵旅和火炮營，在韃靼大軍背後進行狙擊。

這場混戰持續了將近三個月，韃靼的重騎兵營全部折損，輕騎兵營折損了大半，其餘將士折損了五萬多人，狼狽撤兵。綏國皇帝和所有大臣被元錦的人生擒，綏國滅。

元錦留下宋雲策和幾個心腹在綏國住持大局，自己則帶著女子護衛營和沈讓班師回朝。

此次攻打綏國，成功分化、重整東境駐軍，拿下駐軍將領上百人。

一行人回到上京已是七月初。

離開半年，國中各處並未發生動亂，隊伍進入上京城，百姓沿路相迎。

“我在想，前朝的那些老臣估計真要氣死了。”曲如雲一臉壞笑，“我能去看嗎。”

“你夫君知曉你這麽壞嗎？”元錦含笑打趣，“他娶你之時，確定沒有被威脅？”

曲如雲在去年十月成婚，嫁給沈讓的一名副手，兩人感情甚篤。

“陛下不準取笑我。”曲如雲臉紅低下頭，“我怎麽可能會威脅他，不是我能幹出來的事。”

最多是強買強賣。

“想去看你夫君就去吧，回頭有你忙的。”元錦沒拆穿她。

她們願意嫁人成婚就嫁人成婚，嫁妝從她的私庫出。不願意的她也不勉強，有事做，有房住，她們的日子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困苦。

“不同你說了。”曲如雲羞得脖子都紅了起來，“陛下在我心中才是重要的，夫君不是。”

她現如今是女子守衛營的統領，是阿姐身邊的眼睛和刀子，嫁人了這些也不會變。

元錦笑笑不說話。

華夏攻下綏國全境，女帝一行順利回京的消息，讓上京的許多人都惴惴不安。

楚王蕭銘澤尤甚。

他手中最後的一張牌沒了，不僅沒了，駐軍主將副將一百餘人，全部被女帝拿下。

聽說大隊人馬入京，他在屋裏急的團團轉。想出去親眼看看是否屬實，又怕監視自己的將士誤以為他要逃走，下手殺人。

可是不出去，恐怕也是死。

焦灼等待了數日，宮裏傳出消息，駐軍主將副將按軍法處置，主將死罪副將各判牢獄無期、二十年、十五年不等。

蕭銘澤看完張貼出來的公告，失魂落魄地坐到地上，半天起不來。

這趙元錦殺人，最狠的不是要命，是誅心。

駐軍主將是他師父，殺他用的是不守軍法不服從軍令，而非圖謀覆國的罪名。看似給了師父體面實則沒給，還殺雞儆猴讓她手下的將士知道，軍法非死法。

……

綏國各城人口登記、派遣布政使安排基層官員，城池改建、修覆、恢覆民生等等的工作，歷時一年半全部完成。

至此，沿海全線全部成了華夏國土，只剩北地還分屬縉國、韃靼、回鶻三國。

第一艘出海遠洋的大船也造了出來。

元錦親赴江南造船廠，登船試水，著手組建華夏海軍。

打下綏國後，她從沿海各省送來的奏折中得知，隔壁那個爪哇小島這些年一直有動作。海軍必須要建，建好之後第一件事就踏平那個爪哇小島。

遠洋船試水成功，蔣平主動要求帶隊出海。

元錦考慮再三，同意讓他上船帶隊測試各種防禦、攻擊系統，演練海上作戰。

此次上船的將士都深谙水性，又穿著她設計的海上作戰鎧甲，她依然不放心。

若非宋雲策他們阻攔，她就親自上船了。

演練開始，大船從碼頭緩緩離開，轉眼變成一個小點。

她站在才建成不久的燈塔上，拿著望遠鏡，緊緊盯著大船不放。

“他們會順利完成測試的，你不用如此緊張。”宋雲策小聲勸她，“冷箭旅所有的水兵都是蔣平訓練出來的，當初打江南一帶皇親國戚，漕運幫派，也是他帶兵。”

蔣平很早就熟悉水上作戰，這次演練選上船的將士，多都出生在海邊，上了船也不會吐不會暈。

“正因為他有經驗我才更擔心，人容易被自己的經驗束縛。”元錦站著沒動。

蔣平算是學習態度最積極的一個人，綏國一戰他們大獲全勝，她擔心他會被勝利沖昏頭腦。

“他不會。”宋雲策知道沒法說服她，索性不勸了。

這事確實馬虎不得。

這艘船的演練結果，關系到海軍的組建，關系到遠洋商隊能否去到更遠的地方。

演練進行到第三天，命名為開元號的遠洋船順利回港。

蔣平下船就跟元錦匯報演練結果，指出攻擊系統、防禦系統的一些缺陷，以及將士選拔、訓練的方向。

元錦看完他整理的各項數據，懸著的心徹底放下，“通知造船廠改進技術，海軍的組建由你負責，遇敵對敵的陣型陣法，我回頭給你寫幾個，你看著對練結果改進。”

蔣平含笑點頭，“是。”

元錦又停留一天，帶著宋雲策返回上京。

組建海軍的計劃沒有遇到阻撓，順利通過表決，華夏立國的第一次科舉考試開始。

與往年不同，此次科舉考試和官員錄用考試一樣，不限男女。

國中百姓對女子讀書做官這事，已是全盤接受的態度，對於這次科舉考試並未傳出任何流言。

……

元錦稱帝第十年，吞並了縉國和韃靼，一路打到吉利。從上京到興城的官道，遇山開山，遇河架橋，從當初四個月左右的腳程縮短至半個月。

趙英武按照當初的約定，回京看她。

他老了，頭上已見白發，氣勢仍不減當年。元錦放下公務，陪他去保寧寺上香，陪他去給原身母親掃墳，一如當初剛拿下整個大盛。

“爹爹這次回去，不知何時回來，你的終身大事想解決就解決，不想你就找個接班人好好培養。”趙英武點燃手中紙錢，幽幽看著亡妻的墓碑，“我這些年在北地，雖不參與朝政決策，卻也知曉你所做的安排。”

她沒有接班人，那些一直輔佐她的人難免會不安。

“我都有安排，爹爹放心即可。”元錦也拿起紙錢點著，“由誰接任，我已也有人選。”

她帶出來的人有些正值壯年，有些已經老了，不安排接班人確實會讓他們害怕。

這些年，也不是沒人動過將她取代的心思，只不過她提前布局沒讓他們成氣候。

最理想的人選是宋雲策，自己死後再讓他帶著這幫人走十年，新的接班人也差不多能擔大任。

“那就好。”趙英武自嘲一笑，“不瞞你說，我曾動過再婚的念頭，也曾想過再要幾個孩子。後來放棄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不能確定生出來的孩子一定聰明。”

他的女兒打天下當女帝，兒子繼承，這沒什麽不可以。

可他一想到若兒子不聰明，定會成為昏君，被朝臣架空。若是再給生幾個不成器的孫子，大盛的亂局又會在華夏重演，受苦的依舊是百姓。

女兒耗費二十年心血，才讓百姓接受女子可做官，接受男女一樣，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葬送一切。

最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自己鬥不過她。

她手裏有錢有兵，用人的標準完全摸不透。

“女兒感謝爹爹的體諒。”元錦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就算他真那麽做了，也不會成功。

……

趙英武在上京住了一個月，見完了老朋友又回興城，元錦送他出城。

“回吧，往後只要還能動就常回來看你。”趙英武眉眼含笑，“記得常來書信。”

元錦笑著點頭。

棱谷關如今已不需要駐軍，大軍開拔吉利邊境駐守，他隨軍去了回鶻邊境，想常回來很難。

可他不願意留在上京被兄弟煩，她也沒辦法。

送走趙英武，元錦對繼承人的培養更加盡心，能自己教的決不讓教書先生教。

稱帝第十五年，華夏打下回鶻。海軍規模逐漸擴大，有巡船、戰船各兩千艘，遠洋大船四百艘，成為海上霸主。

海上商貿迅速發展，華夏的國力再次提升。

稱帝第二十年，隔壁的小島和沿海周邊的小國被拿下，統一文字貨幣派遣駐軍守島。

至此，國中女官數量占了三分之一，女子讀書的風氣形成。雖偶爾還有女人不當拋頭露面的言論出現，經過二十年溫水煮青蛙的改變，絕大多數百姓支持女子讀書為官。

元錦暫時停止開疆擴土，專心發展國中的經濟、科技。

她在六十五歲時，退位讓賢，下旨宣布宋雲策繼承帝位。

跟隨她南征北戰、開國統一天下的部分老臣，對此安排無異議。

退位後，元錦花一年時間，帶著曲如雲和幾個得力的護衛，偽裝前往各省，暗中考察當初選出來的十四個主要培養對象。

這十四個小孩有的成了一省布政使，有的已經進了上京，如今在外掛職。

回到上京，她把名單給宋雲策，沒事就去醫學堂給學生上課。

國中學醫之人在她的大力推廣下逐年增多，已做到每城有三家大型官辦醫館，醫生無數，且大多數是女醫。

師父和趙英武都走了，蘇永章和梁守備也已亡故。

他們都是在上京走的，就葬在她一早規劃好的功臣山。

她沒讓人給自己建帝陵，勞民傷財。

六十七歲生日前一天，元錦把宋雲策、沈讓、蔣平、蓮心、曲如雲他們請到自己的府邸，給他們安排最後的工作。

這是她卸任後第一次宴請他們這些老人。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急速流逝，明天會是最後一天留在這個世界。

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要走，只有宋雲策知道，因而席間話不多。

次日傍晚，宋雲策以有事為由給她過生日，元錦未有多想，無奈邀請他留下一起吃飯。

她不喜歡離別，自有記憶起就不喜歡，好像她曾經送走了很多很多人。

飯後兩人不顧護衛勸阻，一塊上屋頂賞月。

宋雲策看著身邊發鬢雪白的元錦，低聲問道，“如今的華夏可是阿姐想要的？”

“是，也不是。”元錦笑著回他，“這裏只有形，內核還沒長好。”

她用五十年的時間溫水煮青蛙，只培育出一點點微小的內核，但願這內核能越長越大，不要倒退回去。

“我知道了。”宋雲策擡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在心中鄭重發誓：他會繼承她遺願，讓她希望的內核長起來。

元錦也擡頭看著圓月，眼皮一點點闔上。

意識逐漸消失之際，耳邊傳來少女如釋重負的聲音，“終於輪到我了，你們不準跟我搶。”

她要搶誰？是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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