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之是真的直接傻在了原地。

這種謊言被識破甚至被人現場抓到證據的感覺真的有點令她破防。

……剛才很希望趕緊醒了, 現在覺得還不如繼續做夢。

顧安顯然也是在看到她以後楞了神，瞳孔微顫了一下。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都在沈默。

裴奚之從來沒感覺自己腦子轉得這麽快過, 她現在原處沒有動，卻在這短短數秒內閃過無數想法。

第一反應不是在想，這相親對象是顧安應該怎麽處理, 而是在想…

完蛋，她給自己立的人設全崩了。

——家住山村真的很窮，窮得揭不開鍋，所以需要他多付點。

其他的都是可以想辦法處理的, 這故意擡價騙錢被發現了就不好說了啊。

數秒後。

竟然是顧安先笑了。

裴奚之：…………

你這笑得讓我很沒面子。

不遠處，顧安站在那兒，眉眼彎起來一些，看著竟然還有幾分溫柔。

他忽地輕笑出聲, 繼續看著她, 眉毛微微一擡, 過了會兒，他開口說──

“豪門遺落千金？”

裴奚之：……

我真是謝謝你, 幫我把劇本都寫好了。

顧安肯定是看穿她的小詭計，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他現在竟然還！開始！逗！她！玩！

按照顧安給她寫的劇本。

那就是曾經流落在外，從小以為自己是窮鬼的她, 某天突然被豪門找到, 說是家裏失散多年的千金。

裴奚之笑了笑，不否認也不確認，含糊回答：“或許是吧？”

顧安朝她那邊邁了兩步。

本來是隔得有些距離叫的她，裴奚之醒來看到他的時候, 顧安離自己還有一點距離，不算近。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身後，那會兒看著還有幾分不真切，完全就像是夢裏的場景，但是裴奚之太清楚那不是夢境了。

真是離譜，現實像夢裏，夢裏倒是更像現實。

剛才隔得遠，現在距離突然拉近，甚至，裴奚之看到他直接停在了離自己只需要一個伸手的位置。

男人壓低了聲音，微微低頭，在她的耳邊輕語。

“裴大小姐真是敬業啊。”他還特別把前四個字念得格外頓挫。

裴奚之：。

狗男人，怎麽心眼兒這麽黑的？

她沒回答，隨後聽到顧安繼續說：“不愧是裴導，這麽熱愛工作。”

裴奚之咬了咬牙：“你再陰陽怪氣一句試試？”

“嗯？”他尾音勾著，隨後又笑了。

這事兒看來是真的讓顧安覺得很有趣且好笑。

裴奚之都懶得跟他裝了。

本來以前她一直挺喜歡陰陽怪氣的，顧安之前被她懟得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有時候是直接順著她的話厚臉皮。

學得倒是挺快的！現在都開始會陰陽她了！

“你不如直接說我真的很愛裝。”裴奚之臉上笑嘻嘻，內心其實已經想動手了。

不願再裝！

她真的不想裝了！

陰陽怪氣對顧安這種厚臉皮沒用，給自己裝了個人設還被發現了。

幹脆直接破罐子破摔。

顧安沒有馬上回答，裴奚之臉上還一直掛著笑，顧安低著頭跟她說話，“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她的餘光掃到那邊。

客廳的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這邊，有人路過，看了他們倆一眼。

裴奚之不得不讓自己臉上的笑更擴大了點。

虛偽的職業假笑她還是可以的。

沒等到顧安的回答，等到的是他的笑，顧安接連著笑了好一會兒，拉開一些距離垂眸看著她。

“我沒這個意思。”顧安說。

裴奚之：“？”

什麽意思？

“你隨便想做什麽都行。”顧安輕聲說著，好像的確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早就能猜到你肯定是騙我的。”

裴奚之：……？

更迷惑了。

顧安說，“做電影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你說的那樣的家庭背景，幾乎是不可能來做電影的。”

“為什麽不可能？”

“需要投入很多精力和前期的資金，這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事業，要是沒點底氣，也不敢這樣搏。”

“……”

“雖然學電影前期可以去做點別的事情，但是要自己成為一名獨立導演，是很需要花時間的。”

“……”

“而且。”顧安頓了頓，看著她。

“而且什麽？”裴奚之下意識接，沒指望顧安說出什麽好話。

不知道怎麽的，雖然很不爽，但是現在顧安說得的確在理，只是她覺得他怎麽有點像家長在說教？

好煩哦這個男的。

顧安輕嘆了一口氣，說：“而且以你的性格，如果真是家裏窮苦到揭不開鍋，一定是會想辦法用最有效的辦法賺最多的錢來幫助家裏，而不是選擇那個最冒險的方式。”

裴奚之：“？”

她擡頭看了顧安一眼，他的位置依舊背對著陽光，這會兒只是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零星的閃光。

一點點的光亮落在他的身上。

雖然只有那麽一點點，卻難以忽視。

或許是因為天氣好，她第一次覺得，顧安這人骨子裏，大概還是有點溫和的。

他的神色溫柔，嘴角微微彎起。

跟她說。

——“其實，你本來也不是那種任性的大小姐。”

所以，裴奚之一定不會隨便胡亂任性。

如果是裴奚之，一定不會只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或者目標去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

…

這是裴奚之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

本來就是個很簡單的評價。

但是身邊的所有人，了解她的、不了解她的，大家都覺得她本質上是個任性的大小姐。

這個任性並不是貶義。

有時候是誇她有這個背景和能力，她分明就是可以隨便任性的人。

就連跟顧安的事情也是，也有人說她，在處理這件事上，很有自己的風格，就像是個必須被大家保護著的大小姐。

但這一切也只有裴奚之自己知道，她並不是在任性，她只是在合理的範圍和情況下做了一些覺得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都是有把握和回旋的餘地的。

她什麽都能想到，唯獨沒想到，這個被她騙的顧安，會是目前唯一一個跟她說這句話的人。

稍微楞了一會兒。

但裴奚之不是這麽容易感動的人，她還是牢記自己的使命。

——不能就這麽原諒他！這才哪兒到哪兒！

怎麽就！覺得！他好像…

還行？

客廳那邊的門忽然打開，紀從容在那邊喚了一句：“奚之，你們可以過來吃飯了。”

裴奚之回答：“好，馬上來~”

“你們來聊得怎麽樣？”紀從容朝她挑了下眉，“看著你們倆還聊挺開心的。”

裴奚之沒回答，往前走，低聲：“走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還不忘再威脅了顧安一句：“你自己知道哪些事情可以說哪些事情不能說吧？”

“當然。”顧安應著。

“你要是敢亂說話。”裴奚之一聲冷笑，“我就不多說了。”

顧安這會兒倒是乖巧，嗯了一聲，跟在她後面，聲音很低，也就裴奚之自己能聽到。

他說，“一個誤會能記恨我那麽久，道歉賠錢都沒用，我還敢亂說話？”

裴奚之：……

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差不多得了！搞得她好像是個惡霸！

她輕哼了一聲，領著顧安過去飯廳。

到拐角之前，裴奚之還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不然一會兒假笑都笑不出來。

今晚阿姨做了很豐盛的飯菜。

很久沒在家裏聚會吃得這麽豐盛了，還沒上桌，家裏人就趕緊招呼著顧安。

爸媽肯定是很滿意顧安這一點不用說，裴奚之是沒想到連老爺子都這麽喜歡顧安，剛過去就跟顧安聊上了。

“真是好久沒見了。”老爺子上下打量了他很久，“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讓你跟我們奚之見面認識，這事兒拖了好幾年，現在也算是終於邁出了第一步哈哈。”

裴奚之：？？

好幾年是什麽意思？

“奚之還記得嗎？”老爺子主動提到，“幾年前的事情了。”

裴奚之笑著回答：“什麽事呀？”

“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咯，那會兒不是給了你一張盛安的酒會邀請函嗎？”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但是記性好，“其實那次就打算讓你們倆認識認識，這不正好？他們也做電影。”

裴奚之：……………………

沈默了。

老爺子繼續說：“雖然更多的是放手讓你自己去爭取機會，給你個路子，但是我這個老頭子還是有私心的啊！”

“……”裴奚之繼續沈迷，臉上還掛著職業笑容。

本來面對爺爺是不需要用這種虛偽笑容的，但是此時此刻她是真的笑不出來，那次酒會的回憶可以說是一切罪惡的開端。

“所以呢，我是想你們倆孩子能在這種場合上見見面，先看看事業上能不能互幫互助再說，我那天不是還說了，把盛安集團的顧家老二介紹給你認識？”

“抱歉呀爺爺，我那天好像沒聽清。”裴奚之給他夾了個菜，“你吃個這個，算我沒聽到的賠禮。”

幾年前沒聽清楚的名字竟然在幾年後聽清了。

原來是顧安！

她當時還在想，安城哪兒有姓盛的大戶人家，原來根本就不是姓盛…

這種聽話聽到一半的烏龍真是讓她自己都無從吐槽。

“哈哈，不過之後你就跟江家那小子合作了，而且你那時候工作忙，這事爺爺也就擱置了，現在這過了幾年可算是找到了機會。”

陰差陽錯的。

但凡那天有一個細節沒出錯，都不至於她被顧安甩了一臉車尾氣。

提到江揚，老爺子忽地問了句：“江揚最近怎麽樣？也沒聽到他什麽近況。”

“最近在忙別的籌備，沒怎麽聯系，要是爺爺想的話，回頭我們約他吃飯。”裴奚之說。

“也好。”老爺子點點頭，“你最近在忙什麽新的事情嗎？”

裴奚之還沒回答，碗裏忽然多了個東西。

是顧安夾過來的。

裴奚之：？

做戲做全套嗎？還照顧上她了？

“別只顧著聊天，先吃點東西。”顧安隨意地開口，“這個我記得你挺愛吃。”

話說得有點暧昧。

果然，他話音落下，裴奚之就掃到大家的眼神變得奇怪了起來，還帶著一絲欣慰，好像是很滿意，他們倆關系看起來真不錯的樣子。

這樣家長就省心了。

他們就一起吃過兩次飯，她的確是每次都會點這個菜，是喜歡的。

不過，他記得這麽清楚幹嘛！？

裴奚之下意識地轉過去想瞪他一眼，剛看了一眼，忽然來了個表情大轉彎，收了回去。

忍住！忍住！

不能暴露！

但裴奚之沒想到的是，她這個微妙的小表情變化，在別人眼裏看起來其實更像——

小情侶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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