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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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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黃白

數十盞探燈在郎元身後搖曳, 光暈將賊兵面目照得明暗詭異。

老太監徒勞地擋在瑤姬面前,眼含熱淚咒罵郎元:“惡賊!枉陛下這般信你,你……”

郎元滿腔深情被兜頭潑滅, 他一把掐住老太監脖頸,至其懸空離地,再發不出半個字。

老太監雙腳驚慌亂蹬著, 朝對方砍去的刀也被輕易卸下,最終只能無力向郎元揮拳。

可惜他雙臂過短, 揍不到郎元的臉。

“別傷他!”瑤姬沈聲喝道。

郎元分明占據主控權,卻依然聽話松手, 著人將癱軟如泥的老太監架走。

“好,我聽你的。”郎元抿唇對瑤姬露出絲帶著歉意的笑。

他把方才掐過老太監的手, 在衣衫上蹭了蹭, 隨即攤開掌心向瑤姬伸去。

瑤姬目光掠過被扔在地上的刀,並未理會郎元, 徑直站起身, 在眾賊兵的監視下邁步走出膳房。

郎元默然收回手, 很快將落寞留在身後, 隨著瑤姬而去。

他喜歡她仰首走在前方的模樣,也喜歡快步追上與她並肩而行。

只要能與她在一處,怎樣都好。

* * *

郎元顯然還有其他事操忙, 將瑤姬囚禁雨香閣後, 便消失不見。

在這兵荒馬亂的夜晚,為安撫她的情緒,郎元甚至未她留下兩名平日服侍的宮女, 連同佳釀美食一應備齊。

甚至連碳火都烘得溫度適宜。

一切似乎都與往常相同, 若能忽視閣外盈天的火把和徹夜不休的腳步聲。

兩名宮女跪在地上哭得近乎暈厥, 似乎已被刻意教導過,竭力勸瑤姬接受現狀。

“大人保證過,占城亦不會無端殺戮,請陛下放心。”

“說到底,也不過是兩國並融罷了,只要能擰成一股繩共禦外敵……”

“陛下,您是靖煬的倚仗,可千萬不能自尋短見,定要想開些啊!”

宮女們梨花帶雨,字字泣中含血,此生命途皆系掛在瑤姬的態度上。

瑤姬走到窗邊,由推開縫隙窺察外頭動靜,只見刀劍林立,一排排甲胄賊兵森然巡視,將整個雨香閣圍得水洩不透。

“陛下,事已至此,苦守無益,即便為了日後能有機會翻身,也得保全眼下啊!陛下!”

兩名宮女越說越急,將頭磕得山響,只期待能得到沈默不語的瑤姬半點回應。

“罷了,睡吧。”瑤姬吹熄燭火,將楞住的宮女隔在床帳外。

壓抑後的啜泣聲再度傳來,與外頭紛亂的踏步聲交織,在秋蟬最後的綿長悲鳴中攪亂夜色。

子時已過,瑤姬在腦中點開游戲界面,賬戶餘額顯示還剩160個行動點。

五天前,她曾兌換過一張預言卡。

轉身將被子蓋過肩,瑤姬聽著床帳外的瑣碎雜音,沈沈睡去。

* * *

次日巳時,尚未卸甲的郎元帶著朝氣闖入雨香閣,手捧一束剛摘的□□,臂下還夾著那只名喚“小元”的白兔。

兩名雙眼哭腫的宮女冷不丁瞧見這出黃白配,驚得眼皮一跳。

真“喜慶”啊……

虎蕭國沒有用菊花祭奠亡者的習俗,郎元亦未察覺到此舉有何不妥,只想討瑤姬歡心。

“阿瑤,快看這花開得多好看!送給你!啊,昨晚就該把小元送過來的,它尋不見你連草都不肯吃了,你快餵餵它!”

郎元將白兔和花一股腦塞進瑤姬懷中,動作很快,急急收回手,生怕她不肯接。

白兔總算能夠到饞了一路的花瓣,剛嚼兩下又嫌棄地吐出,留下濕漉漉的咬痕。

瑤姬將東西放在桌上,表情麻木。

郎元無措地低頭搓著掌心,沒勇氣面對她的審視。

和他高大健碩的身軀與堅鎧硬甲相比,這幅犯錯後極度心虛的孩童神態,難免相違。

瞧見屋內備好的酒菜紋絲未動,郎元緊張得喉嚨愈發幹。

他徹夜忙得水米沒進,亦不覺得渴累,可如今面對瑤姬無聲的責問,郎元的力氣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

兩名宮女正惶恐著,猝不及防被郎元遷怒瞪了一眼,忙躬身退出屋,將門關得嚴實,不敢攪擾。

“阿瑤,你別怪我……不,怪我也無妨,你若氣就揍我兩拳,忍著對身體不好……”

郎元慢吞吞往前挪了兩步,雙手背在身後,緊閉著眼任她處置。

誰知等了半晌也沒動靜,他悄悄睜開一條縫,冷不丁瞧見瑤姬寒氣逼人的目光,心頓時又沈了幾分。

“阿瑤,此舉實屬情勢所迫,若想從暮崇手中奪回虎蕭,兵力單薄屬實難辦吶。”

“放心,並融後的突狄是你我的,咱倆一心同體,我絕無獨占的念頭。”

“虎蕭滅國,我身為國君難辭其咎,等收覆故國,隨便你有何打算,我都依……”

郎元竭盡全力想表示出自己的善意,他期待瑤姬能有所回應,哪怕是憤怒責怪也好過一言不發。

等他絮絮叨叨解釋完畢,沈默良久的瑤姬總算肯開口:“突狄的實權,早就落入你手中了,對吧。”

沒料到她會提及此事,郎元的笑容有點局促:“對,突狄王昏庸無能,亂戰時期龜縮不出,坐吃山空,早引起朝中群臣不滿……”

“縱然你再驍勇善戰,想在極短時間內憑一己之力,掌控突狄朝政也難上加難。”瑤姬冷冷打斷他:“有能力促成此事者,可是我的老熟人?”

此番輪到郎元陷入沈默。

他煩躁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似乎在衡量到底該如何向瑤姬說明。

可顯然話術周密並非郎元強項,苦惱半晌後,他反而進入到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坦然承認:“沒錯,是玄行。”

聽到這兩字瞬間,瑤姬一雙美眸危險瞇起。

果然。

* * *

話匣子打開,郎元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將一切都吐個痛快。

他先前所述經歷確實不假,流亡到突狄國內,偶然成為突狄王救命恩人後,潦倒的郎元總算暫得安身之所。

郎元對外頭的局勢不關心,而是晝夜思索該如何勸突狄王發兵,攻占被暮崇奪走的虎蕭。

暖食溫室未曾給他帶來片刻安樂,反而讓郎元如坐針氈。

傳承幾百年的虎蕭葬於他手,這罪孽即便到地府也洗刷不凈。

只要能克覆故國,便是即時死去郎元也心甘。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身披赤紅袈裟的玄行驀然出現,寥寥數語,便指點著他在極短時間內虜獲臣心,囚禁突狄王,順利掌控兵權。

可嘆突狄雖糧草豐足,兵卻因終年閑散安逸的生活,不堪重用。

抗鋤頭行,握刀拉弓與虎蕭軍士相比,著實沒眼看。

此後,瑤姬在靖煬位居靈妙夫人的消息傳來,郎元欣喜之餘卻又無法貿然前往,唯有醉酒喟嘆。

恰逢此時,玄行再度飄然而至,向他提出日後設計吞並靖煬的主意。

玄行斷言不久後瑤姬便會徹底取代蒼濟成,成為新任靖煬王,郎元雖心生困惑,卻也信了幾分。

畢竟先前按玄行所言行事,皆無不準。

二人推杯換盞閑談時,玄行權當戲言,甚至提出未來突狄與靖煬將會聯盟之事。

郎元起初沒想吞並靖煬,而是打算與瑤姬好言詳談,合攻暮崇。

可玄行帶來道令他心寒的消息:暮崇方面已在秘密接觸靖煬,渠道正是顧楨。

昔日仇敵竟黏在瑤姬身邊當勞什子的國師,還與其傳出不少風月消息,郎元越聽越恨,狂怒發洩後卻也不得不認清事實。

他曾意圖謀殺瑤姬,縱然再情深懺悔,恐怕瑤姬亦不會信他。

萬般糾結中,玄行同情他情路坎坷,答應設計幫他從瑤姬身邊鏟除顧楨。

沒有此人從中作梗,想說服瑤姬攻暮崇便能容易幾分,又可幫郎元覆滅國之仇,簡直一舉兩得。

郎元醉醺醺地聽著玄行的計劃,隨著空酒壇越來越多,吞並靖煬的念頭也由最初的遲疑,變得愈發堅定。

那夜過後,玄行消失過一陣子,等再次現身,便讓郎元派使臣前往靖煬,傳達突狄盼望聯盟的消息。

順便,提出聯姻請求。

* * *

還記得起事初期,郎元動過處死突狄王的念頭,卻被玄行按下。

只將其用藥灌得呆傻,每日仍按部就班上朝,過往常的生活。

起先郎元不明所以,直到他親臨靖煬國內才反應過來。

玄行是在防瑤姬。

關於瑤姬的占蔔術,郎元從不知其中有何規律,可玄行顯然已參破一二。

留一個傀儡王在突狄境內,似乎有極大概率能瞞住郎元的真實身份。

底牌不可盡數亮出,只要瑤姬認定郎元的身份是使臣,做事總會留有餘地。

設計蒙騙李玉家仆,亦是玄行暗地送來書信指示。

郎元甚至不了解馬機叛變的實情,以及九王爺在其中有何作用。

但信件末尾的一行字,卻讓他決定照辦。

此舉,極有可能破除瑤姬對顧楨的信任。

整件事中,郎元猶如在霧中摸索前進,唯有玄行似燈塔般,雖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可光亮卻能筆直引他走向最終目的。

玄行從未隱藏自身是綏廉王的身份,甚至還說出與瑤姬的“師徒”關系。

郎元並非對此人毫無提防,當他問及玄行為何要出手相助時,玄行悲嘆著給出答案。

“顧楨乃暮崇細作,絕不可信,可憐我那傻徒兒卻被情愛蒙騙,深陷其中。”

“為著此人的緣故,瑤姬甚至不惜與我翻臉斷恩,真是半句勸都聽不進。”

“我聽瑤姬講過關於你們的事,覺察其中誤會頗深,兩人都是性急的,若能重聚詳談,想來也沒有解不開的心結。”

“郎元,你是個忠厚可靠的人,對我那徒兒更是癡心難得,這些我都看在眼裏。”

“她性子拗得很,非得出此下策,才能將她拽回正途。”

“況且吞並靖煬也是整合兵力的大好時機,待瑤姬嫁與你,天下終歸是你二人的。”

“屆時突狄與綏廉齊力攻打暮崇,將分裂的天下重回一體,我也好禪位隱退,回古寺清修了此殘生。”

玄行摸著寸草不生的頭頂,眼角那抹殷紅愈甚:“郎元,只要你能起誓未來善待待瑤姬,便不枉我此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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