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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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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答案

瑤姬沒想到這個時辰妹妹還會過來, 忙用眼神示意顧楨先躲在屏風後,免得被瞧見落口舌。

畢竟他可是翻窗進來的。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瑤音步履輕快跳過門檻, 小臉蛋紅撲撲的,額間繪桃紅花鈿,衣裳也換過更為新奇的款式。

正是最近靖煬貴女的時興裝扮。

宮女並未跟進來, 規矩地關掩好門,遠遠地在廊下待命。

做下人最要緊的就是迎合主子的喜好。

新國君不願伺者總在眼前晃, 故而她們也樂得躲清閑。

瑤音心情明顯不錯,存了滿肚子話剛想跟二姐好好嘮嘮, 話未出口卻忽然楞住了。

屋裏有位她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相貌俊朗,身形高挑削瘦, 渾身有種幹凈到近乎潔癖的清爽。

他面無表情負手站在瑤姬身後, 雙眼冷漠瞧著瑤音。

似乎對她的貿然出現很不滿。

瑤姬順著妹妹的目光看去,才意識到顧楨竟沒躲起來, 心中不由氣惱, 卻又沒法在瑤音面前顯露出來, 只得清清嗓介紹:“這位是國師顧楨, 方才在同孤議事。”

“議事?半夜三更的?”

瑤音瘋玩整日,精神暢快,連帶著嘴上也有點沒把門的, 剛納悶完, 就立刻回神般掩住口:“是阿音不懂事了,阿音明早再來看姐姐!”

瑤姬比較記掛妹妹的精神狀況,怕她就此離去, 難免心情失落, 便拉她留下, 簡單聽她講講遇到的事。

顧楨背過身去,站在窗邊賞月,一言不發,宛如不在屋內。

在周蕊蕊的引薦下,瑤音同許多權臣女眷都打得火熱,遇見的都是笑面和奉承,愉快得仿佛飄在雲端。

她撂下個小包袱,從裏面翻出許多坊間的稀罕物件顯擺,挑出最愛不釋手的一盒胭脂送給二姐,亂糟糟地擺鋪了一桌。

待瑤音終於覺得困倦,滿足地拎著包袱打哈欠離去,屋裏這才重歸寂靜。

明日登基大典,這小丫頭也吵著要同去,甚至比瑤姬還要興奮。

真是個沒長大的孩童……

想到“孩童”二字,瑤姬眼前忽然浮現出繈褓中的瑤尚,心裏不免有些發堵。

其他瑤家人雖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卻還殘存一息。

瑤姬將他們隔在宮內偏西的冷院,待傷養好後,便打算差人將他們打發走。

她不認同妹妹的做法,卻也不忍過於苛責。

“你方才說的證據,是什麽?”瑤姬疲憊地覆拾起要記的宣詞,有一搭沒一搭看著。

靜立多時的顧楨,仿佛被突然註入生命的清雅木雕,籠罩蒙蒙月光朝她走來,伸手從懷中掏出三封書信晃了晃。

信封外未著點墨,其內寥寥幾筆皆是詢問關於陽茂地動以及明日的大典事宜。

落款無名,一封問兩封回,字跡各不相同。

“信是在馬機府外截獲的,跟蹤送信小廝,回信者分明是光祿寺黃重、典獄司北鳴。”顧楨淡聲道。

黃重?

瑤姬跟顧楨再三確認,真是侍衛長黃重後,沈默良久。

光祿寺掌宮廷侍衛,典獄司掌刑獄案件。

這兩封信內容無奇,只能證明這三人有私交,沒甚用處。

不過故意隱去通信姓名,就值得玩味了……

“三人府中並無其他信件,恐已燒毀。”顧楨說著,將信拿回裝好:“看過還得送回去,免得起疑。”

還真是一有信息就稟告給她。

顧楨嘴上說要走,揣好信卻沒動身,神色覆雜,欲語還休。

“想說就說。”瑤姬見不得他這幅拖拖拉拉的模樣,她喜歡幹脆點。

“別信她。”顧楨側首,朝門口的方向偏了偏。

“阿音?”瑤姬失笑:“她一個女娃娃,能拿我怎樣?”

不知為何,顧楨似乎對瑤音戒心很重,甚至提防中還帶著敵意。

很是莫名。

見瑤姬沒將自己的話放心上,顧楨無奈搖頭,身影極快消失在窗外。

大典要忙碌的事多如牛毛,明日還要早起,得養足精神才行。

瑤姬將詞背牢後,決定熄燈休息。

可在微弱的燭火被吹滅的瞬間,瑤姬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在虎蕭國,身為月巫的顧楨也是這般提醒她的。

“別信郎元,他不可靠。”

* * *

瑤姬並非王室後裔,但按舊規,在正式登基前,還是得先祀天、地,再向靖煬先祖祭告。

接過禮官點燃的長香,瑤姬彎腰對著宗堂行禮時,著實好奇倘若那些先人真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

走這形式,何苦來哉。

文武跪在身後長階,虔誠叩拜,遠遠望去直排到山腳下,不見尾端。

各色牛羊祭品擺齊,但供桌上更多的,還是華而不實的各色珍寶。

祭品烹飪不能放任何佐料,難吃得緊。

禮官切下小片遞與瑤姬,她也只好勉強咽下。

瑤姬所戴王冕奢華無比,沈得很,戴得時間久了,壓得她脖頸酸麻,每次轉動身子都得千萬小心,生怕會扭到頸骨。

禮服更是足足疊了九層,從裏到外將她裹了個嚴實,每行一步都得借助宮女攙扶。

端莊、穩重,威嚴。

瑤姬的表情完美達到禮部的要求,牢固地刻在

面上,讓她滑嫩的肌膚都有點發僵。

禮官念祭詞時調子拉得老長,宛如咿咿呀呀的老旦,帶著獨有韻律,聽得人頭腦昏沈。

拜了又拜,祭過再祭,明明在山上,秋風卻少得可憐,唯有不應季的烈日高懸頭頂,肆意散熱烤灼人。

待祭祀的所有繁文縟節全都結束,瑤姬緩慢擡起低垂的頭,記掛著王冕傾斜的重心,終於能挺起腰來。

煙味繚繞,嗆得她眼發酸,喉嚨也癢,咳嗽的欲.望強烈。

不知是否低頭太久,她的視線有點模糊不清,本想讓碧空洗濯下內心疲憊,卻恍惚在宗堂的屋頂上瞧見有人坐著。

呵呵,她還真是累暈頭了。

腳踏靖煬宗堂,哪個有膽子敢如此造次……

瑤姬伸出玉手,準備離開這消磨人的地界,可身旁的宮女嵐息卻沒扶住她,反而傻傻地楞在原地,擡頭望天。

不對,準確地說,是望向宗堂的屋頂。

嵐息雙目瞪到極致,呼吸不由屏住,連服侍都記不得,驚訝到吐不出半個字。

禮官長眉顯些擰到一處,如此莊嚴時刻,萬沒想到多年宮齡的嵐息,竟會這等失態。

他重重咳了兩聲,盡量保持上身不動,免得失了體統,想盡可能提醒嵐息回神。

誰知嵐息居然置若罔聞,甚至還顫抖著手指向宗堂。

“混賬!你究竟幾個膽子,敢對先祖不敬!”

禮官險些氣壞肝臟,剛要命人將嵐息拿下,卻發現旁邊侍衛也是同樣的狀況。

群臣紗帽攢動,私語和驚呼參差而出,越聚越多,促使禮官的心臟如鼓點般擂動,在萬般恐懼下,緩慢轉身向後看去。

金輪炙熱,擡眼望去,空中靜止不動的浮雲似乎也被烤化變形。

忍著強光對雙目造成的刺痛,瞇眼認真端詳,一位身披赤紅袈裟的和尚,正悄然坐在宗堂的屋檐之上。

九環錫杖反出近乎白的光,擱置在他手邊,銅環傾倒,如同假寐中的猛獸。

那和尚俊美得不似人間物,眼尾泛著妖孽的紅,屈著膝,單手支頤,紅唇咬著酒葫蘆,仰頭就那麽讓酒流進喉中。

“你、你、你……你是何人!”禮官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原本口若懸河的他,此刻卻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

和尚猛地甩頭,將喝空的酒葫蘆遠遠拋開,隨意用衣袖擦幹唇角,笑著朝靖煬的新國君打了聲招呼。

“乖徒兒。”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

這不知死活的混賬到底是誰?沒頭沒尾的說什麽呢!

“轟他下來!快轟他下來!”

“弓箭手何在!速將此人亂箭射死!”

“放肆!簡直放肆!哪裏來的瘋和尚!殺了他!殺了他!”

瑤姬的心跳空了一拍。

“徒兒。”宗堂之上的玄行又喚了一聲,興致盎然地歪著頭,將左耳稍往前伸了伸:“答案。”

“放箭!!”隨著黃重一聲令下,數千百弓箭齊發,如催命驟雨朝玄行頭上籠去,在速降瞬間,卻被那抹飛舞的赤紅盡數彈開。

玄行未改坐姿,將袈裟胡亂搭在肩頭,靜待瑤姬回答。

箭雨一陣又一陣,密密麻麻席卷天地,無窮盡般朝宗堂屋頂襲來。

瑤姬沒意識到自己緊緊拽著華貴裙擺,耳邊的嘈雜混亂成模糊的噪音,眼前的玄行離得太遠,也逐漸發花變形。

腦中浮現的,全是昨日百姓那一雙雙伸向龍攆的手。

玄行不懂慈悲為何物,但他會喜歡殘忍地摧毀瑤姬的珍視之物,並觀察她的反應。

他要的並非乖巧聽話的棋子,而是能跟他廝殺對弈的敵手。

若瑤姬順從,所導致的唯一結果,恐怕只會徹底地激怒玄行。

他會盡可能屠遍六國百姓,讓烽煙漫遍原野,以此逼瑤姬後悔,帶著恨意重新坐在棋盤的對手位上。

玄行赤腳踩踏靖煬宗堂,故意引箭矢在她登基之日,將這至尊無比處射得百孔千創。

讓方才她和百官小心敬慎的祭拜,眨眼間成了荒唐笑話。

不敬,不重,只有滿滿的揶揄和嘲諷。

瑤姬沒法對著這種人低首伏貼。

哪怕是死。

她朱唇微張,將山林間的空氣深深吸入肺腑後,長緩吐出。

“我不需要你。”

瑤姬的聲音被猙獰喧囂淹沒,甚至連身旁的嵐息都未曾聽見。

“快住手!造孽,造孽啊!”禮官老淚縱橫推搡著發號施令的黃重,宗堂每損一瓦,都如同在他身上生割下塊肉般。

他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仍安然無恙的玄行大罵:“一個個的腦袋灌了糞水不成!搭梯子上去把他砍成碎片!”

“這……”黃重面樓難色:“那可是宗堂啊,誰有膽上去踩踏……”

“放你娘的狗屁!這麽射下去連高祖牌位都要保不住了,你以為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就能活命?住手!把弓箭放下!都給老夫爬上去!快點!”

禮官激.情痛罵得氣喘籲籲,哪料群臣忽又發出更大的驚呼聲。

那和尚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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