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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腥風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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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腥風起(三)

屋子裏昏暗無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

白文星只用了一天時間,從瞿清泉那裏取來神藥,暫時為銀眷保住性命。

他的傷口開始慢慢愈合,臉色也越來越好,但不能下床,偶爾可以靠在床沿上,與姜染搭幾句話。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樣的情況,不會長久。

“一個月,這藥最多保他一個月。”白文星始終記得,瞿清泉把丹藥交給她時說的話。

她站在門前,強忍住眼淚,深呼吸了很多遍,才勉強裝作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為銀眷的傷口換藥。

銀眷一日之中,有半日是昏睡的狀態,偶爾醒來,看見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姜染。

失落是有的,他也曾旁敲側擊地詢問白文星,姜染去哪兒了。

“都怪那個臭道士,不知道跟先生說了什麽,先生便離開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銀眷的臉色。

看得出來,他很失落,但又很慶幸,此刻他不在自己身邊,也許見到自己這般模樣,他會更傷心。

白文星替他蓋好被子,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等到他再次昏睡過去,才離開。

半個月了,先生還沒有回來!

再這樣下去,先生就再也見不到銀眷了,難道……先生就不會覺得遺憾嗎?

今天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問清楚先生的去向!

於是,倒黴的老瞎子剛出城沒多久,又被白文星抓了回來。

在狹小的一間屋子裏,小丫頭境界全開,將老道士逼迫到墻角,瑟瑟發抖。

老道士最終受不住壓迫,把先前告訴姜染的話又說了一遍。

“他問我還有沒有什麽辦法就那人,我就勸他想開一些,氣海丹田都廢了,人還怎麽活,除非妖主在世,繞開氣海丹田,再創造出一套要修脈絡來。”

柯遇春瑟縮了一下,一股腦將所有事都交代了出來。

“後來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還是怎麽的,問了我一些妖修脈絡的事情。我又不是妖修,我一個修仙的,怎麽知道妖修的事情嘛,我就告訴他,實在不行,就找把刀,再找個妖修,剖開看看。聽說青州有一把刀,剖妖於無形,被這把刀剖過的地方,在一炷香之內能快速愈合……對了,青州!他一定是去青州找那把刀了!”

白文星將柯遇春從黑屋裏放出來時,恰逢微生齊路過門外,一臉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師傅,緊張地追問:“師傅,你將這小丫頭帶到黑屋裏,您這是……在圖謀什麽?她境界地位,修為不濟,您莫要欺負她!”

柯遇春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我欺負她?滾滾滾你個小兔崽子!”

白文星心事重重地坐在傻子桑濁身邊,分析著如今的形勢。

“先生去了青州,瞿清泉在東瞑海煉保命藥,君昭不見蹤影,你又是個傻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其實白文星不知道,姜染早已在青州找到了那把刀,如今已經回到了大業陵陽城。

可他卻沒有回棺材鋪,而是直接去了大業皇宮。

他在銅鏡前,褪去自己的衣衫,用那把刀,一遍又一遍地剖著自己。

遍地是血,雖然這把刀剖妖於無形,但該有的疼痛,一點都不會少。

姜染強忍著疼痛,握著這把刀,剖開自己的丹田氣海,仔細觀察著體內妖脈的走向。

自從得知銀眷重傷到現在,他不眠不休地去青州奔走了一趟,又擔心自己的血腥味太濃郁,會讓棺材鋪裏的人擔心,所以長久地住在了皇宮之中。

他知道時間寶貴,不敢怠慢,一遍又一遍地劃開自己的皮膚,去研究內裏的經脈,直到因疼痛而暈厥倒地。

這邊是這把刀的神奇之處,醒來時,身上被刀剖過的地方已經愈合,他打起精神,站在銅鏡前,不斷重覆這一過程。

已經記不清自己暈厥了幾次,每當停下動作,腦海中便會浮現出銀眷虛弱的模樣。他深切地知道,自己再不快一些,就要失去他了。

他也曾怨天尤人,怪罪自己為何之前對妖脈之事從不涉獵,鮮少了解。

他不是百年前的那位妖主,他沒有信心,不知道失去了銀眷後,自己該怎麽辦。

到最後,也不知是因為疼痛而哭泣,還是因為想念銀眷而哭泣。

想見他。

他劃開自己的腹腔,努力看清內裏的每一條經脈走勢。

相見他,想見他,想見他……

只有在夜深人靜之際,姜染才會回到棺材鋪小小的院落之中。

白文星日日夜夜地照料著重傷的銀眷,趴在床沿睡著了,在睡夢中還在呢喃哭泣。

銀眷昏昏沈沈地睜開眼,感覺到那個熟悉的人在觸碰自己的臉龐。

他動了動嘴唇,喉嚨沙啞,此刻甚至無法喊出那個魂牽夢縈的名字。

有一瞬間的眩暈,等到再次清醒時,那個人早已不見,原是他做了場夢。

今早醒來,銀眷忽然覺得自己有了些力氣,精神好多了。

“扶我去那棵桃樹下曬曬太陽。”他對白文星道。

此時前門正在掃地的微生齊傳來一聲驚呼,“你……你怎麽渾身是血?”

銀眷朝著前門看去,回來的依然不是他想念的那個人,而是君昭。

君昭冷著臉經過院落,與他打了個照面的同時,不忘奚落一句:“怎麽還沒死呢?快了吧!還剩幾天啊?”

他說話一貫這樣招人討厭,但今天銀眷不想追究這些。

“餵,有好酒麽?”銀眷指了指面前的石桌,“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說罷,又指揮白文星去買一些她愛吃的,連同君昭的美酒,一起擺在桌上。

小院真正的主人還沒回來,院子裏卻熱鬧了起來。

白文星忙忙碌碌地穿梭於院落之間,百年難得一見地親自上陣炒菜。

幾人圍坐在石桌旁,特意空出了屬於姜染的位置。

約莫是收到了白文星的傳訊,瞿清泉將丹爐架在院落裏,也在天黑之前,邁進了院落之中落座。

“桑濁還太小了,不能飲酒,你喝水!”白文星將桑濁面前懂得杯盞換上茶水,又幫眾人倒了酒,看著空缺的那個位置,喃喃:“先生怎麽還不回來……”

“他已經回來過了。”銀眷忽然說道,盡管昨夜仿若一場夢,但他是只狐貍啊,能嗅到他的氣味。

銀眷說罷,看了看天上的那輪月,忽然回想起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月亮也如同今日一樣,明亮皎潔。

銀眷替自己斟滿酒,一一與眾人碰杯。

“瞿清泉,我知曉你不喜殺戮,手上更是不願沾血,這百年,你強逼著自己與我們並肩作戰,誅殺越境者,讓你為難了。”

瞿清泉抿了抿唇,“為難什麽?為了先生,一切都值得。若不是先生在海岸邊撿到遍體鱗傷的我,將我收入麾下,悉心照料,也不會有如今的我。”

銀眷對著他舉了舉杯,“這杯敬你。”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繼續道:“如今先生希望我們不要為了他,徒增殺戮,所以以後,那些越境者便不用再管了,我將滄州托付給你,希望在你的治理下,我滄州的子民能夠遠離戰亂,繁榮昌盛。”

瞿清泉看著臉色蒼白的銀眷,將杯中酒灌入腹中,一切盡在不言中。

“白文星。”銀眷將自己的杯盞與白文星手中的杯盞撞了撞,“我知道你將先生視作你唯一的親人,失去先生那一日,你一定也難過極了,我不該指責你沒有看護好他,更不該因此與你們所有人決裂,對不起。”

銀眷這句遲來的對不起,不光是對白文星說的,更是對今日在座的所有人說的。

“你境界雖高,可心性單純,我很擔心你以後被亂七八糟的人拐走。我記得你剛到先生身邊的時候,個子比現在還矮上一截,卻出奇地能吃,對食物有著極強的占有欲。”

白文星聽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地附和,“誰讓我是餓死鬼投胎來著,所有人都嫌棄我,連我的親生父母,都視我為妖邪,天不下雨,是我的錯,鬧饑荒了,也是我的錯,哥哥餓死了,更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銀眷出奇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你只是能吃了點兒,他們養不起你,我們養你,我們都是你的親人,若你不介意,可以喚我一聲哥哥。”

白文星倔強地搖了搖頭,哽咽道:“不,和我沾親帶故的都會死,其實我父母說的對,我就是不詳,銀眷,我不喚你哥哥,你也別死好不好?”

銀眷捏了捏她的鼻子安慰她:“死亡不是終點啊,沒了今生,還有來世。”

君昭忽然嗤笑一聲,“呵,別傻了,身上沒有血債,沒有殺戮的妖修才有來世,我們斬了那麽多妄圖晉升的妖修,背負了太多的罪惡,哪裏會有來世?”

君昭毫不留情地點破一切。

不論從以前還是現在,只要他一開口,就必定是個討人嫌惡的存在。

可銀眷卻淡然一笑,舉杯敬了敬君昭,“謝謝你,為我報仇。”

“誰幫你報仇了?”君昭還在嘴硬,“我只是……喜歡殺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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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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