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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月出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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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月出樓(二)

這把青銅衡,跟隨了姜染很多年。

從姜染被鬼差從地府提上來,徹底清醒的那一刻,就一只陪伴著他。

如今,銅衡上的血債盡數償還,兇戾之氣不覆存在,這銅衡就變成了極其脆弱的存在,被桑濁一擊之下,竟然當場斷了。

桑濁沒有往回收力,那柄由世間濁氣匯聚而成的□□,沖破銅衡後,精準地朝著姜染的胸口紮了過去。

這預科,桑濁一直以來壓抑著的殺氣,盡數顯現。

不遠處的白文星和銀眷見到姜染有了危險,迅速加入了戰場,卻依舊無法力挽狂瀾。

姜染的胸口被桑合作刺出一個血洞,而桑濁在看到白文星和銀眷後,也明智地收起□□,身影消失在了萬千燈火中。

微生齊緊隨其後,追了出去。

“姜染!”

“先生!”

兩個人擔憂地扶起他,姜染一手捂著胸前的血洞,嘴唇因失血而變得蒼白。

“又是他!他竟還敢傷害先生,當初就不應該留他!”白文星說罷,便咬牙切齒地也想追過去。

可姜染在緩了一口氣之後,卻立刻阻止了白文星。

“桑濁並不想殺我。”姜染明確地說道:“若他真的想害我,應當瞄準我的氣海丹田,毀掉我的內丹,他知道我這顆心臟本就無用,所以對我的心臟出手,只是想嚇嚇我罷了。”

桑濁這一世,是姜染自小養大的。

姜染自認為他不是個純粹的惡徒,他進入月出樓,似在尋找什麽,而他對姜染出手,似乎也有著苦衷。

“先生,你都已經這樣了,居然還相信他!桑濁就是想害你,前世是這樣,今生也是如此,他就是條養不熟的狗!”白文星說著說著,眼底有些濕潤,“先生你痛不痛啊……”

銀眷迅速給姜染餵了一顆瞿清泉煉制的丹藥,片刻後,姜染的傷處已經止血了,丹藥的效果很好,傷口已經開始愈合,疼痛也減輕不少。

銀眷本想扶著姜染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誰知長街之上忽然來了許多妖侍,將他們三個簇擁起來。

領頭的這位妖侍滿臉堆笑,“城主有請。”

……

……

金碧城池的城主平日裏難得露面,只有在像今日這般花車游行的大日子,才會出現。

他向來鐘愛保持神秘,結果今日被白文星掀掉了簾帳,在眾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按理來說,這會兒帶走他們,自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

妖侍們將他們安排到了月出樓最高的那一層,那位城主屏退閑雜妖侍後,竟自來熟一般朝著他們撲了過來,語氣激動,“方才我在高臺上一眼就認出你們來了!”

見那三位見到自己依然無動於衷的模樣,城主一再指了指自己這張臉,“是我啊,小生莊玉澤。”

莊玉澤指了指銀眷,“當初是您在蒼溪鎮外,將我拘來的,也對,從前我體型渺小,只有手指這麽大,如今我修得正常人的身高,你們難免回想不起來。”

莊玉澤這麽一說,姜染倒是想起來了。

當初在倉溪鎮外,他們遇見了寄生在人手背上的第三只眼。

銀眷為了跟姜染解釋何為妖怪之間的寄生,隨手抓了兩只小妖,當面演示了一下。

“若不是您當初幫我找到了合適的共生對象,如今我只怕是早已夭折在了那深山老林裏了。”

莊玉澤說到這裏,再次感激地對著銀眷拜了拜。

話沒說幾句,樓內竟然開始下起了雨。

莊玉澤沐浴在這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只覺得渾身舒暢,倒是姜染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折騰地手足無措。

白文星不可置信地朝著頭頂看了看,確定他們如今身處樓內,有屋瓦遮蔽。

“什麽鬼!還是頭一次見到外面不下雨,屋子裏卻下雨的……”

月出樓內的空氣頓時變得濕潤了幾分,將莊玉澤滋養地更加明艷。

莊玉澤一本正經地與他們解釋,“這樓內的氣候,都是當初那只土妖在控制,他知曉我喜歡濕潤的氣候,所以一年四季,這樓內的雨勢不斷。”

白文星依舊不理解,“可是這樣的話,屋子裏的陳設都濕了,我看,你這裏的東西,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莊玉澤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他隨口道:“濕了就丟了,壞了就換掉,你們也看到了,每天堵在我金碧城池門口的妖修和修仙者眾多,只要我隨口一句話,要什麽有什麽。”

“這也太敗家了。”白文星感嘆了一句後,就撐著傘,開始抓緊時間吃東西,擺在桌上的糕點再不吃,就都化掉了。

怪不得這座金碧城池一開始出現的時候,姜染總能聽到地底隆隆的聲響。

想來都是那只土妖在地底土遁的聲音。

不過……

姜染走到窗邊,向外張望,樓內視野開闊,遠處是無數樓閣層層疊疊,萬千燈火,無邊疆域。

這哪裏是當年那只小小的土妖能夠承載地了的?

姜染記得那只小土妖,傻傻地在地底土遁,因為眼神不好,總是會撞到石頭,將自己折騰地遍體鱗傷。

他像一只蝸牛一樣,馱著小小的空殼,等待著一位與他合拍的住客。

莊玉澤就是那位住客。

這兩只小妖因為銀眷與姜染而結緣,互相依存共生,在短短幾年內,竟然都修煉到了如此境界。

“你已入鬼蜮境?”銀眷的眼神從莊玉澤的臉上掃過。

後者態度坦誠,畢竟是面對恩人,當場又作了個揖,“小生如今,確實已入鬼蜮境。”

銀眷也走到窗邊,朝著下方探了一眼,“那他呢?”

他指的是如今依然深埋在地底,背負著萬千樓閣,無邊疆土的土妖。

說起那只土妖,莊玉澤有些猶豫,滿臉的不確定。

“他?可能境界比我稍低一些,大概也入了鬼蜮境了吧。”

“你是有多久沒見他了?”莊玉澤這態度,約莫是完全將那土妖當成了背負城池的工具妖了,說是共生共存的關系,但莊玉澤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銀眷撐起一把傘,立在姜染身邊,一道不善的目光朝著莊玉澤壓過去,“他為你背負了這麽多,你卻連見也不見他一面?”

莊玉澤臉上閃過意思厭惡的神情,他不喜歡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即便是曾經對他有恩的銀眷,也不可以。

他在這座城池中,過慣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瀟灑自由慣了,更何況,如今他此番的境界,已經完全碾壓了他們。

若不是惦念著當初的恩情,莊玉澤早就將他們趕出去了。

“不勞您費心,求索在地底好地很,我經常去探望他,只是最近沈迷造景,耽擱了。”

求索,是那只土妖的名字。

他有些不滿地轉身離去,“你們就在此處休息吧,需要什麽,就跟門口的妖侍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今天他突然發現,那些彌漫在妖都裏的瘴氣和妖怪們的屍骨都消失了,他終於可以好好造景了。

莊玉澤想要重現妖都的繁華,在屬於自己的城池裏,將自己喜歡的一切,都裝進來。

從很久以前開始,求索就對他有求必應,縱容他將想要的,喜歡的,都裝進自己的殼裏。

莊玉澤是只貪心的妖,他想要的越來越多,求索為他背負的,也越來越多。他將自己那只樸素的殼子雕琢成如今的金碧城池的模樣,多年來,始終在地底默默無聞,帶著莊玉澤到處旅行。

莊玉澤的心底,對求索是有感激的。

但……他現在迫不及待地要為妖都造景,等他覆原了妖都,一定去看看求索,莊玉澤如是想。

門合上,雨也停了。

夜已深,整座城中熙熙攘攘的喧囂聲逐漸變小,姜染倚在窗邊,又聽到了那細碎的哭聲。

只是這次,他可以徹底確定那哭聲的來源。

那哭聲來自地底。

“銀眷,我知道是誰在哭了,那是求索,是那只土妖,我想去看看他。”

姜染將視線投向遠方,夜色籠罩,城池無邊無際。

“我想,他為莊玉澤背負地太多了,如今,他怕是要承受不住了。”

莊玉澤寄生在求索的殼裏,與他這般親密,卻聽不見他的哭聲。

他啊,早已被人世間的繁華遮住雙眼了。

他將窗戶推開一些,過程中牽扯到胸前的傷口,銀眷貼心地幫他換了一遍藥。

“也許,當初我不該擅自將他們放在一起。”銀眷幫姜染理了理衣襟,溫柔地擡眼看他,“反正桑濁也已經找到了,他不願跟我們回去,也強求不得,如今我們有的是時間,現在就可以去找求索。”

銀眷站在窗邊,閉上眼睛,感應到了求索的具體位置。

他立在窗沿上,對姜染張開懷抱,“現在?”

“嗯。”

姜染毫無畏懼地抱住了銀眷,兩人的身影自月出樓的高處,迅速墜落。

在接近地面的時候,白文星體諒銀眷妖力有限,親自為他們打開了地底的結界。

她叼著一塊糕點,趴在窗臺上,看著他們兩人一起,墜入了漆黑的地底。

今夜無風,虛掩的門在此時卻被人撞開了。

微生齊渾身是傷地倒在了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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