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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泣血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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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泣血鳶(二)

泣血的紙鳶飛到了姜染的手中,完成了最後的任務,依附於上的妖力散盡,不再動彈。

紙鳶上的消息讓姜染吃驚不已,當即翻上馬背,朝著大業皇宮趕去。

“怎麽會,韶則不是有天命在身的嗎?怎麽會就這麽……沒了……”

姜染的心緒波動很大,他想起了自己最後一次見到韶則的時候,這家夥正在郊外放飛鳥兒。

這樣一個愛鳥如命,善良正直的人,怎麽壽命如此短暫?

與姜染相比,銀眷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並不意外。

韶則的命太好了,這一世,沒有受過半點坎坷與苦難,遇到危險都能轉危為安。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他早就看出韶則的壽數有限。

他帶姜染離開,就是不想他插手韶則的生死。

大業皇宮內早已豎起白幡,姜染入宮之時,只覺得腳步格外沈重。

悲痛的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大殿內的棺槨之中,韶則躺在其中,面色紅潤,只是……呼吸全無。

一個陌生的身影跪在韶則的棺槨之前,雖沈默無聲,但那人緊緊捏住的拳頭,和蒼白的指節,彰顯出他悲痛的心情。

姜染如今的身份,無論是入宮還是入殿,都無人敢攔阻。

他遠遠地看著這個陌生的背影,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

姜染怔了怔,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身體僵硬,疲憊不堪,卻任然不肯休息,倔強地跪在那裏,睜著眼,守著棺槨前的長明燭,仿佛只要守住了燭光,躺在棺槨中的那個人就會活過來一般。

“陸乾。”

姜染只喊了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知道此時的陸乾已經修煉出了人形,從此以後不再依附於銅牛,但眼下的情況,不是該恭喜他修的人形的時候。

姜染緩緩走到棺槨旁,伸手摸了摸韶則的臉。

冰冷,僵硬。

棺槨之中躺著的,確實是韶則。

陸乾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姜染,見到可靠之人,心底的脆弱瞬間傾瀉出來。

“他說他馴養的雛鳥都已經長大了,這些鳥兒不該被困在皇宮裏,所以偷偷跑出城放生,路過一棵樹,看見樹上有蛇吞幼鳥,急忙去救,結果被毒蛇咬傷……”

陸乾說著說著,眼淚流淌而下。

“他這一生,命很好,毒液轉眼走遍全身,死也死得毫無痛苦,幹凈利落。”

陸乾的嘴唇幹涸,韶則走了三日,他也三日未進水米,臉色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

“那個傻子,為了幾只鳥,就為了幾只鳥,搭上了自己的命!他是不是蠢!太蠢了!”

韶則的雙眼通紅,說到這裏,幹涸開裂的嘴唇上有鮮血流淌而出。

一旁的老臣蕭元思,見到姜染來了,仿佛見到救星,攜一眾臣子當場跪了下來,“仙師,求求您救救皇上吧……”

臣子遍地跪著,個個面容悲戚地哀求姜染救人,可姜染一介妖修,如何能左右凡人生死?

“抱歉,我救不了他。”這是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事,姜染如實相告。

此言一出,臣子們哭得更厲害了。

蕭元思哭了一會兒,想起什麽,擦了擦眼淚,將姜染拉到一邊,指了指跪在棺槨前的陸乾,“敢問仙師,那位……仿佛突然出現在皇宮之中的人,您可認識?”

蕭元思記得,這個人是最近才忽然出現在韶則身邊的,且一出現,就與韶則親密無比,韶則做什麽,都要將他帶在身邊。

此人的來歷成謎,如今皇上死了,他跪在陵前多日,看著情意不假。

“他叫陸乾。”

蕭元思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宮人遞來聖旨。

“這是皇上臨終前所寫,皇上至今無子嗣,老臣原本還擔心大業從此後繼無人,可皇上卻早已為自己做好打算,立他為新帝。”

在說到他的時候,蕭元思朝著陸乾看了一眼,“老臣原本擔心那位來路不明,但既然先生您認識他,那老臣就放心了。”

姜染將聖旨遞給蕭元思,也朝著陸乾的方向看了一眼,“陸乾確有治國之能,韶則最後將大業交給他,必然也是仔細考慮過的。”

蕭元思點了點頭,他對姜染頗為恭敬。

就在這時,棺槨旁的宮人們傳來驚呼,原來是陸乾昏倒了。

這位新帝還沒登基,眾人也摸不準他的脾氣,個個不敢怠慢,將他擡到了韶則之前的寢宮內。

有姜染在場,無需禦醫。

姜染探查了一下陸乾如今的肉身,他初登蜉蝣,妖力不足,勉強維持個人形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今只是有些虛弱,需要好好休養。

姜染想到這裏,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瓷瓶。

這是白文星臨走之前交給他的,說是能助長修為的好東西。

一旁的銀眷看到姜染取出瓷瓶,就知道他約莫是要將丹藥給陸乾吃。

瞿清泉煉的丹,既然能借著白文星的手送到姜染面前,自然不是什麽尋常丹藥,陸乾吃這一顆丹,應是三生有幸,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躺著就能晉升的妖修。

只見陸乾身上金光大盛,睜眼時,已入化形境,與姜染同階。

“這丹藥的效果竟然這麽好……”姜染感嘆了一句,可惜只有一顆。

陸乾剛剛晉升,臉上的疲態一掃而空。

他渾渾噩噩地坐了起來,看著周遭的場景,不禁悲從中來。

這宮殿,是他與韶則共同的住所。

他還是銅牛的時候,就蠻不講理,晚上睡覺硬要將韶則擠下床榻,自己獨占整張龍床,韶則個性憨厚,也不與他計較,凡是都讓著他,乖乖在地上鋪了被子,這地鋪一打就是半個月,毫無怨言。

他緩緩下榻,不發一言,宛若行屍走肉一般停在了桌前,摸了摸朱筆。

韶則不擅長處理政務,每每都讓陸乾代為處理,自己則是在一旁幫他翻折子,遞茶磨墨。

只是……陸乾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疑惑。

韶則生前嚴禁宮人入他的寢殿隨意動他桌上的東西,可今日,這奏折和硯臺擺放的位置,似乎都略有偏差,仿佛被人動過……

陸乾帶著疑惑,又走到書架前,從最上面的暗格裏抽出一張卷軸。

卷軸之上是韶則未完成的畫作……

“這畫作,是什麽時候完成的?”陸乾明明記得這畫作,就是韶則出事之前的早晨畫的,他說出去將鳥兒放生了之後,再回來畫完這畫,可如今韶則身死,他未完成的畫作卻畫完了,而且無論是畫法,還是筆觸,看上去都與韶則無異。

陸乾沒有遲疑,直奔書房的另一側,那裏是韶則專門用來養鳥的地方。

夜色已深,雛鳥們個個擠成一團,安然入睡。

陸乾從匣子裏取出幾條胖鼓鼓的蟲子餵它們,鳥兒們無一例外都不太願意吃,看見陸乾來了,只是象征性地啄了兩口。

“這鳥,被餵過了。”

“韶則沒死!”陸乾一臉興奮地將自己的發現告訴姜染。

“他今日一定來過書房,桌案上的筆墨被動過,他畫完了未完成的畫作,還順便餵了鳥!”

“陸乾。韶則死了。”姜染知道陸乾與韶則相處久了,有了感情,但韶則已故,這是事實,他親眼確認過屍身。

但此時經過陸乾的提醒,姜染確實有了新的猜想。

只是如今還未得到證實,他不想說出來,讓陸乾空歡喜一場。

就由時間來印證他的猜測。

姜染與銀眷,桑濁,在皇宮裏住下了。

這段時間,陸乾一蹶不振,遲遲不肯登基,在姜染的逼迫之下,才勉為其難地接手了大業,成了大業的帝王,處理政務,早朝議事,所有的事情,一步步進入了正軌。

韶則臨終前,叮囑他要保護好大業,成為一個好帝王,陸乾做到了。

他不眠不休地處理政務,剩下的時間,便守在書房中,一遍又一遍地緬懷著他與韶則之間的記憶。

饒是化形境的身體,也經不起這麽耗的。

漫漫長夜,終有一日,是熬不住的。

陸乾趴在桌上,閉上了困倦的眼。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韶則遠遠地朝他走來,周身上下沐浴在一片白光之中。

若不是鳥兒們嘈雜的叫聲,陸乾就能將這美夢繼續下去。

他煩躁地睜開眼,走到了書架後,卻……楞住了……

在一個鳥籠前,原本已經入了皇陵的韶則,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揉著鳥兒的腦袋。

“韶則!我就知道你沒死,你放心不下這些鳥兒,一定會回來看它們的!”

陸乾激動地沖過去,卻發現自己被隔絕在一道屏障之外。

韶則逗弄完鳥兒,眼神冷漠地從陸乾的臉上一掃而過,沒有停留,轉身離去。

“韶則!”陸乾怒吼,“你敢走,朕今日就殺光你的鳥!”

韶則聞言,果然停駐了腳步,他轉過身來,對陸乾道:“那我便先殺了你吧。”

說罷,便隨意一揮衣袖,陸乾就倒在了地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他想不明白,一向憨厚的韶則為什麽忽然會法術了,為什麽他看自己的眼神這麽冷漠,為什麽他能死而覆生,為什麽他在重傷他的時候,一點也不顧念著兩人從前的情義。

就在此時,銀眷與姜染感應到了一絲異常,追到了書房門口。

“怎麽會這樣!”姜染趕緊扶起奄奄一息的陸乾。

“他早已不是韶則,而是九重天上的司雀,韶則不過是他投身凡世體驗人生的一個消遣。”銀眷道。

司雀見到銀眷,可謂是意外之喜,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忽然浮現出一絲不善的笑意來。

“說起來,我們有千年,未曾說話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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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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