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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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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冷風愈盛,雪花又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老夫人和宮秋庭就站在院中的屋檐下,瞧著那剛受完杖責,形容破敗的二人。

萬嬤嬤上前替主子問起的話,那二人也不知自己買的奴仆還有這樣的身世,但進了這世家高門,若再不坦白,後面不知什麽酷刑在等著他們呢,只得將來歷一一說了。

話中提及他們是自安丘來的滎陽,買這個奴仆是因為便宜,能幹的雜活也不好,他們一心地炮制神仙散,還能讓他去和人交易,若是出了事,盡可推到奴仆的頭上,實在是一舉多得。

這些話斷斷續續傳到屋檐下,老夫人忍不住鼻酸抹淚,宮秋庭又安慰了幾句。

萬嬤嬤繼續問:“將人賣給你們的販子如今可還在安丘?”

肥婦搖搖頭:“我們是兩個月之前買了人離開的,現在那家人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接著萬嬤嬤又問了那戶人家住在哪裏,才回到屋檐下再將事情細細覆述了一遍。

“派人去查,盡快!”老夫人說出這句話是中氣十足,說罷便氣呼呼地回了花廳。

萬嬤嬤只得問還留下的宮秋庭:“少爺,這二人怎麽處置?”

宮秋庭的話被雪洗過一般的涼:“拖下去關著,那家人沒找到之前,他們還不能死。”

回有懷閣的路又長又冷,吉光在前面打著梅枝掛鵲燈籠,照亮山廊的臺階。

越往上越寒,人影寥落,宮秋庭忽問:“吉光,奚容對大哥很好嗎?”

“奚容姐姐的舉止不過是善心使然,論及好,不及對公子的萬一。”

“他挺會討人喜歡的。”

不然奚容怎麽主動去碰觸一個男子。

“說起討女子喜歡,公子是滎陽城多少女子的閨夢情郎,自然也更討奚容姐姐喜歡。”吉光拍起了馬屁。

宮秋庭聲冷若霜:“為何要討來的喜歡?”

奚容是他的人,合該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從不需去討。

“是屬下失言了,公子恕罪。”

他擺手,另說別事:“待會送些安神香去給大哥吧。”

吉光明了:“是,公子。”



在新鮮又華貴的大床上躺著,宮椋羽翻來覆去地睡不下去,奚容去請示過老太太之後,給他熬了一碗安神湯。

但到底折騰了一日,他身子又弱,喝下湯後抵擋不住困意,人終於昏昏睡下了。

奚容輕手輕腳地放下了兩旁的紗帳,在外間鋪了被子的小榻上躺了下來,睜著眼睛瞧著那金猊香爐的裊裊煙霧出神

老夫人讓她來照看宮椋羽,她其實是願意的,可以說她想一直伺候下去,直到銀錢攢夠了求老夫人放自己出府去。

回家前一夜宮秋庭對她做的事仍讓奚容心有餘悸,二公子如今漸漸大了,有了納自己的意思,可奚容不願。

反觀大公子還什麽都不懂,不可能產生將她納做通房的念頭,自己以後慢慢教,他也能將自己當做尋常的丫鬟姐姐看待。

所以待著這邊才是安全的。

她翻了個身朝向另一邊,可要怎樣才能留在這邊呢?

二公子的性子,外人只以為清冷淡漠,但實際上任性自傲得很。

若自己表現出一絲不願再伺候他,只怕會引宮秋庭生氣,便不再遷就自己,被下了面子直接將生米煮了熟飯也是可能,只怕會讓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

自己一個小丫鬟,無從反抗,但只要她是“無奈”被老夫人留在這邊,為著孝道,二公子也不會把她怎麽樣。

可今日二公子才說了明天就來接她,自己也該想想明天怎麽繼續待著這院子裏才是。

晚間吉光過來叩門,說二公子擔憂長兄睡不安慰,送了些安神的香料來,奚容本就是和衣而睡,起身來開了門。

吉光瞧了眼她那張略顯淩亂的小榻,才去聽她說話。

屋內有人睡著,奚容聲音壓得很低:“謝二公子關心,大公子這兒的安神香已經點上了,但二公子送來的自然是好物,我先拿去放好。”

她和吉光熟稔,二人也無需客套。

“既如此二公子也該安心了,奚容姐姐多日不回去,吉光也伺候不好,還得煩請奚容姐姐哄哄二公子。”

吉光大半夜地多跑這一趟也是無奈,但別人知道,吉光還是明白的,宮秋庭這是鬧著脾氣呢,偏又不知是誰給他氣受,只能讓奚容來哄。

奚容垂眸掩下情緒,應了一句:“奚容知道。”

吉光得了這句也安心地回去了,他的苦日子也快到頭了。

第二日卯時初,天還未見光亮,東廂裏就已經響起了動靜。

宮椋羽早早就醒了,奚容跟著起身伺候,但他多有不自在的地方,還奪了帕子自己胡亂擦了臉。

奚容心裏有事,時不時看他一眼,斟酌著說話的時機。

昨晚她就想清楚了,老夫人現在十分心疼這個失而覆得的孫子,他現在又是這樣的情況,若是開口,只怕老夫人沒有不答應的。

但這也得他自願開口和老夫人說讓自己留下,絕不能讓宮秋庭知道是她引導宮椋羽說的。

自己這段時日對他還不錯,只要有意無意說幾句,應是能成事的。

奚容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昨晚睡得好嗎?”

宮椋羽停了動作,看向她點頭,被窩裏溫暖得很,也沒再聞到寒冷又熏人的臭味,但他還是不安,所以早早地行了過來,看見屏風外走進來的人影,見到奚容的臉時,他的心才定了。

“我待會就要走了,你一個人待在這個屋裏,會有別人來伺候你的。”

奚容說完眼睛看向他,想知道他心中是何想法。

可宮椋羽只是楞住,癡問了一句:“別人?”

“嗯,你雖不認識,但老夫人挑的,想來是極可心的丫鬟。”奚容著意強調了“不認識”這幾個字,說完又有些心虛,暗自告了聲罪。

人好楞著,也不知聽沒聽到她說的話。

奚容自床邊的坐凳上起身,試探性地走了幾步,說道:“那我走了。”

手腕終於被人握住,她回頭看,宮椋羽的臉上終於浮現了稱得上著急的神色,急聲喊:“別走!”別讓不認識的人來!

沒錯!就是這樣!

大公子,把動靜再鬧大一點!

奚容心見有望,忙跪下說得更大聲:“大公子,奴婢是二公子的人,總會有新人來伺候您的,莫要如此啊。”

這話一出口,宮椋羽果然眼見得更急了,將他的手都攥紅了不少,

屋內為了防宮椋羽害怕,只留了奚容一個人伺候,現在外頭的丫鬟聽見了動靜,敲了敲門得了奚容應允進來,就看到了宮椋羽死拉奚容姐姐不放手。

一時間紛紛亂言,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偏宮椋羽見更多人進來,以為是要搶走奚容,把人扣得更緊,還沖她們都丟被子,只是一句話都不說。

有懂事的快步就去請了老夫人過來。

門外很快顯出一群人要進屋來的影子,奚容的手腕還被攥著,忙低頭跪地,一顆心突突地跳。

老夫人也著急,進來就問:“大清早的,椋羽這是怎麽了?”

除了奚容自然沒人能回答她。

“老夫人恕罪!”奚容先磕了頭,又擡頭看向她。

卻沒想到宮秋庭就在老夫人背後,正安靜瞧著她,那目光比月兒還涼。

奚容當真沒想到宮秋庭這麽早就過來了,她心裏打了個突,又低下了頭去小心掩藏神色:“是奴婢出言無狀,驚擾了大公子。”

“你說了什麽?”老夫人急得語氣都有些兇。

奚容忙道:“怪奴婢無心言及今日要回有懷閣,大公子就不讓奴婢走,奴婢本是想盡本分,怎知弄巧成拙,還望老夫人責罰。”

說完又磕了一個頭,是極為惶恐的模樣。

幸而宮椋羽只會說一句“別走”,透露不了任何細節,不然真說起來,聰明人未必不會發覺端倪。

“原來如此,”她放下心來,說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救了椋羽,他現在離不得你也是正常,左右勞你多伺候幾日就是,現下多讓兩個丫鬟同你一道伺候椋羽,慢慢他也就習慣其他人了。”

宮秋庭一直站在後頭未說話,瞧著宮椋羽拉著奚容的手,目色卻越來越沈。

等老夫人再回過頭看他,卻並未察覺出孫兒有什麽反應。

“雖說只是跟你借幾日人,但你在閣上也缺人,不如我讓瑩燭月鉤去伺候你,可好?”

宮秋庭半闔了眼瞼,漫聲道:“那是祖母信重的一等丫鬟,孫兒不敢奪愛,左右這幾日我要出去一趟,回來再將奚容領回去就是了。”

他話似娓娓道來,奚容心底卻泛起涼意,二公子和老夫人都默認了自己是他的房裏人,此番計謀雖然讓她多留了幾日,但到底還是要會回到有懷閣的,到時候又該怎麽推過去呢。

這頭還在打著算盤,那頭老夫人就皺眉了,揮散了屋裏多餘的人,問:“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爹也打京城回來,怎麽這時候要出門去?”

“去的正是父親回滎陽的必經之路,近日聽聞那道上有匪徒出沒,孫兒帶人去肅清了沿途,才能恭迎父親回府,那離安丘也近,順道也能打聽一下大哥的事。”

宮秋庭既這樣說,老夫人自然沒有再阻止的道理,只說:“多帶些人,你指揮著就是,窮寇小賊不值當你動手,莫犯險境,接了你爹就回來安樂地把這個年過了。”

孫兒今年也十六歲了,不管入不入仕,這媳婦是得早早地相看起來,老夫人只在心裏盤算著,也不在這說出來。

宮秋庭點頭:“孫兒省得。”說完瞧了還跪在地上的奚容一眼,就出去了。

老夫人留著多問了些大孫子的情況,知道他昨晚睡得甚好,心裏也高興了不少,且奚容又有幫宮家認回大公子之功,自然要給她賞賜。

見到眼前的金銀錦緞,奚容暗暗欣喜,這白來的銀子自己可以存起來,往後出去也好有資本個做開鋪立業。

但這些自然誰也不知道。

老夫人走後,奚容開始伺候宮椋羽用早飯,推拒了他讓自己也坐下的意思。

吃完早飯奚容就忙著去歸置昨日送過來的衣衫器皿,宮椋羽像只跟屁蟲一樣跟著她,奚容索性就讓他跟著,同他講起了宮家的事情。

忙完之後就該吃午飯了,奴婢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就忙過了半日。

午飯後她氣還沒松下一口,宮秋庭竟去而覆返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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