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聲在這一秒響起，就在她看著陳可那一張死了也沒閉上眼的臉上看到陳可的笑。

朱小朱低頭，掏出手機，劃開鎖屏，看到發來信息的號碼。

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這是男聲，也就是兇手陳可之前一直跟她聯系的那個號碼。

她點開信息——朱小朱，當你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從昨晚沒能成功找到你，並殺了你，我就一直在想辦法怎麽躲過你，可我知道，我躲不過你。既然我一定得死，那我也不能讓你太好過。

朱小朱看完就刪了。

她覺得活生生的陳可都沒能把她怎麽樣，那死了的陳可，她更無所畏懼。

好過？

這個詞於她而言有點兒陌生，她從來就沒有思考過她的日子，到底是好過，還是不好過。

所以這個威脅在她眼裏，無差。

可當她被朱良威、朱完康、朱完顏，還有聽到女兒出車禍死亡匆忙從國外趕回來的陳浩然等四人，像四堂會審一樣圍在中間不停地被提問之際，她覺得她還是有點兒低估陳可了。

像這樣被圍在書房裏進行堂審，朱小朱感到一陣新鮮和莫名，還有點兒想了解圍著她的四個人的心情，卻又理解不了的矛盾心情。

南道和趙有銘被隔擋在書房之外。

南道很想像趙有銘那樣趴在門上偷聽點什麽，他做了，但什麽也沒能聽到。

趙有銘抱怨：“南哥，這到底怎麽回事兒啊？陳可都死了三天了，小朱姐也說了今天我們就要離開上京市，可朱爺爺他們怎麽突然把小朱姐拉進書房裏……密談？”

在他認知裏，不讓他聽到看到或理解到的事情，就是密談。

南道說：“我們知道陳可是兇手，也聽小朱說過，是陳可自已跑去撞的車，可……他們不知道，他們從車禍現場的監控錄像中看到了小朱對陳可的默視，他們認為小朱沒有在那個時候對越退越到馬路中央的陳可伸出援手。”

趙有銘越聽越覺得朱小朱被圍在書房裏太不公平了，他跳起來就想敲門，卻被南道及時抓住了手。

他不解地看南道：“南哥？”

南道把趙有銘拉離書房的門遠些，也就三五步，站定了說：

“別搗亂，我相信小朱會處理好的。”

趙有銘問：“要是處理不好呢？”

南道沒吭聲。

要是處理不好，那最多這剛剛認回來的親肯定又得黃了，朱小朱和朱家重新恢覆原來的兩條平行線，再無交集。

再壞不過如此，他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

朱小朱坐在書案前面，書案後面主位坐了朱良威，左右兩側坐了朱完康和朱完顏，朱完顏身邊再坐了陳浩然。

書案長度有限，後面坐了三人便已越出了長度，陳浩然完全坐在書案之外，可同樣坐在堂審她的那一邊。

她這邊就她一人，很寬敞。

她左右望了望，聽著聽著，突然就現出一抹笑來：

“你們問這麽多，無非就是想知道我當時為什麽沒伸手去拉住陳可，不讓她自殺。可關於這一點，我沒什麽想說的。”

朱完顏一聽就尖叫起來：“她是你表姐！親表姐！”

朱完康趕緊拉了拉她：“姐，別激動，有話兒好好說。”

朱完顏不樂意了：“死的不是你的女兒，你當然能有話好好說！要是死的是小朱，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麽！”

朱完康啞口無言。

朱良威一個冷哼：“夠了！小可是出車禍死的，警方最終也給出了小可是自殺的定論，沒有人逼小可，當時的情況完全是小可自已退到路中間，繼而被車撞飛！這並不完全是小朱的錯，阿顏，你要理智一點兒。”

“我無法理智！”朱完顏連朱良威也直接反駁懟上。

一旁的陳浩然伸手拉了拉妻子朱完顏：“阿顏，你冷靜些，小可的死……確實像爸說的，不能完全怪在小朱頭上。”

朱完顏拂開陳浩然的手，一把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尖指責：

“你還是不是小可的父親？啊？是不是啊！女兒都死了，她明明可以在那個時候拉小可一把，那樣小可就可以不用死了，可她沒有！她沒有！小可是她的表姐，為什麽不拉一把？為什麽啊！”

朱完顏指著指著，已然指到朱小朱的額前：

“你說，你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能眼睜睜看著小可退到馬路中間去被車撞？為什麽？”

朱小朱盯著朱完顏纖細修長的食指，盯了小一會兒，她慢慢起身，再退一步，覺得不夠，又退了兩步，說：

“一個想死的人，你防得過一次，兩次，三次，一日，一月，一年，可你能防得過一輩子麽？”

朱完顏厲聲道：“小可不會自殺的，她活得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想要自殺！是你！自從你出現之後，家裏就不停地出事！先是爆炸，再是小可出車禍！這些都是你！和你那所謂的朋友南道和趙有銘帶來的！”

她滿臉是淚：“可為什麽？為什麽到最後你沒事兒，南道沒事兒，趙有銘沒事兒，偏偏是我的小可出了事兒！”

聽著一位母親這樣厲聲地質問，這樣強烈地指責，朱小朱向來在這種事情上強硬到不會彎折的態度，在一刻突然就像鋼鐵遇到溶液，慢慢被溶，慢慢被化。

朱小朱站著，半晌沒能說出反駁朱完顏的話來。

朱良威是朱小朱的爺爺，也是陳可的外公，手心手背都是肉。

即便有區別，那終歸區別不大，他再偏心，也無法偏到連生死都能偏。

他沈默著，慢慢垂下眼皮，不語。

朱完康看看父親，又看看同樣傷心難過卻還保有幾分理智的陳浩然，目光再移到滿臉是怒火的朱完顏臉上，最後落在被朱完顏厲聲指責到默聲不言的親閨女朱小朱。

他再坐不住，起身繞出書案，走在朱小朱跟前，替朱小朱擋去朱完顏那完全被悲痛遮了眼的雙眸。

這雙眸子裏充滿了憤恨，充滿了不解，最後是恨不得讓朱小朱為陳可陪葬的熊熊怒火。

他艱難地喚了聲：“姐……”

朱完顏完全不想聽朱完康替朱小朱說情，她怒指著他，要他讓開。

嘶聲力竭地，歇斯底裏地，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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