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疊聲的問題，直接讓朱完顏蹙起了眉頭。

可看到隨後走出現在弟弟身後的父親時，她眉頭一釋，要多燦爛笑得有多燦爛，甜甜喊了句：

“爸！”

朱良威點點頭算應了，走出書房往女兒身後左右瞧了瞧，問：

“小可沒來？”

朱完顏說：“沒，她忙著呢！一大早就出去了……”

朱良威打斷她：“那你來幹什麽來了？”

這口氣是有多嫌棄。

說完他徑自往樓下走，也示意身後姐弟倆跟上，一起到樓下客廳聊聊。

看著年老體邁的父親已沒當年的風發意氣，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樓下挪的背影，朱完顏看著想起了許多過往。

和弟弟一起跟在父親身後往樓下走，她無奈又慶幸地松了口氣，壓著聲音對朱完康說：

“當年我執意要嫁給浩然，把咱爸氣得頭頂冒煙，後來生下小可，我和爸勢同水火的關系才緩了緩。隨著小可的長大，懂事了，能討得爸的歡心，爸的笑容多了，爸才開始漸漸原諒了我。再後來，你……”

朱完康接下姐姐的話，同樣壓著聲音說：

“再後來，我遇到了阿幸，也是和姐一樣，執意要娶自已看中的人，而不是咱爸早早為咱們安排好的名門公子和名門千金……爸氣壞了，把我趕出了家門。”

朱完顏每每提起這事兒，她就覺得是她愧對她唯一的這個弟弟：

“阿康，是姐對不起你，當年要不是有我前狼在先，你這後虎出現的時候，爸也不至於氣到把你掃地出門……”

“好了，姐。”當年事兒，朱完康其實誰也沒怪：“這些事兒都過去了，不怪你，真的。即便當年沒有姐夫在先，爸也不會同意阿幸過門的。”

因為當年他父親給他挑中的那位千金是另一位省委書記的女兒，獨女。

倘若當年他真聽從父親的安排，娶了那位省委書記的獨女，那他現在的政治生命也不會僅僅在上京市市長這個位子上，便斷了。

到了樓下客廳坐下，高阿姨很快切了水果盤上來，又泡了三碗茶。

朱良威端正坐著，這是數十年養成的習慣，他向來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

可朱完顏朱完康看著父親這樣的架勢，心中都是一陣狂跳。

特別是朱完顏。

她自小就怕父親，唯一和父親對著幹的事兒就是終身大事兒。

這事兒她沒後悔，只是每回跟父親同坐著，她就得如坐針氈。

朱完康則是因為剛在二樓書房和父親吐完實，又因著失而覆得卻不願認他的女兒突然因著一個年青男人主動給他電話，還說答應回家了，他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會跟父親在這個時候完全吐實，也是因為這個時候，他的心需要有人給他安一安。

而曾經為省委書記的父親，無疑是他最好最強的定海神針。

說到底，朱家在上京市是有名兒的老牌權貴。

可到了他和他姐這一代，朱家已遠不如前。

父親不止一次痛心地說，朱家後繼無人。

不僅僅是因為他自妻子朱來幸難產過世後便不再娶，更是因為他和他姐兩人的不作為。

不作為有兩種原因，一是真正的沒用，二是阻撓的重重。

他不是大才。

這話自他曉事起，他就聽父親不時在他母親耳邊念叨。

後來他進入政界，遇到重重困難，他才明白父親對他的評價不是貶低，而是一針見血。

再後來，父親為了他能在政界有更好更高的政治生涯，父親安排了政治聯姻。

那會兒父親還是省委書記，還在位，還沒退休閑賦在家，許多同樣還在位的政界大人物都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完成政治聯姻。

因為一聯姻，兩個家族都有好處，都能有更好的發展。

可到底因著他的執拗，這姻沒聯成。

這麽多年過去，他從基層幹部做到現如今的上京市市長，便無再進一步的希望了。

起先他沒想明白，明明是能升的，可到了最後卻還是被另一個人給越了過去。

最後他姐看不過去了，冒著被臭罵的風險，親自回娘家來問他們的父親。

父親說，當年他棄了聯姻，視政治聯姻為無物，那麽現在這苦果，他就得吞下去，毫無怨言地吞下去。

當他姐一字不差地把這話轉述給他聽時，他才明白過來，再是苦笑。

他果然不是大才。

朱良威沈默著喝完了半碗茶，把青花碎瓷茶蓋碗擱茶幾上後，看了看同樣沈默著，但皆有幾分不安的姐弟倆。

最後雙眼落在朱完康身上，他問：

“你姐知道麽？”

事兒還跟她有關？

朱完顏心時咯噔一聲，看向朱完康。

朱完康看她一眼，轉眸對兩人的父親點頭：

“知道。”

朱完顏立刻被朱良威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朱完顏有些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悄然往朱完康那邊靠，還沒悄聲向他問話，兩人的父親又發話了。

朱良威說：“咱朱家的子孫是能流落在外頭的麽？啊？能麽！你們姐弟倆好啊，真是好啊，合起夥來瞞我！這一瞞，就瞞了我二十年！”

聽到子孫，朱完顏一下子想到了自已的獨女朱可。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她家小可沒流落在外啊，而且也不姓朱，不算是朱家子孫。

她這會兒的腦子轉得也夠迅速，幾個瞬間就在她腦海裏冒出“朱小朱”這個名字來。

朱完顏看向朱完康：“阿康，爸說的子孫是小……”

見她還沒敢全然把“小朱”的名兒盡說出來，朱良威即刻一個重重的冷哼。

朱完顏尷尬極了，心裏對父親的害怕和虧欠立馬又上了好幾個臺階。

朱完康不忍親姐被父親這麽怨懟，先是對朱完顏點了下頭，示意說的就是朱小朱，再轉頭對朱良威說：

“爸，小朱的事兒是我求姐替我先瞞著的，您別怪姐，要怪就怪我。”

想到朱來幸的難產，再想到朱小朱長到二十歲的孤苦伶仃，他情緒越發低落，甚是自責：

“也是我沒用，不僅沒當好兒子，連自已用不孝爭來的丈夫、父親，這兩個角色也都沒有當好，是我沒用，太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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