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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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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餓的極了,也覺得兔子在地下燜的夠久了,見郭嘉半日坐在哪兒不動,遂拿起刀,便準備挑開火去把兔子給刨出來。

“你是姑娘家,怎好幹這些事?”郭嘉立刻就跳了起來,撥拉起火來。

撥拉出一只烤兔子來,因是連皮一起裹了泥的,剝起來需要格外的技巧。夏晚已經餓的等不及了,泌了滿腔的口水,不停的吞咽著。

郭嘉幹這些事極為仔細,拿刀先輕輕自泥殼上敲了敲,敲出個裂縫來,然後抓起整只泥殼往外一掰,毛和著泥一起,像蛋殼一樣掰到了兩邊,裏面一只烤到焦火,油熱滋滋的熟兔子就掉到了他早就鋪好的樹葉上。

這樣烤出來的兔子,因為沒有經過明火,汁水極為肥嫩,而且毛皮會隨著泥殼一起蛻去,連一丁點也不剩,又幹凈又美味。

郭嘉先拎了一條腿下來,再從兔子腔裏蘸了一圈幾乎烤茸的蘑菇汁兒,這才遞給夏晚,道:“吃飽了好好睡一覺,咱們就往山下突。”

雖說沒有鹹鹽和調料,但有蘑菇汁提鮮,兔子肉格外的好吃。

郭嘉也拎了一條兔子腿,走出山窪,邊嚼著,邊看山下的排兵布陣。山下帳篷滿帳,在蔚藍的天時下,仿如星羅列布,顯然孔成竹為了搜捕他,應當是從關東調了兵來的。

回頭看一眼正在吃東西的夏晚,她折了兩根細竹作筷子,並不吃兔子,反而一點點挑著兔子腔裏的蘑菇,那蘑菇又鮮又入味兒,味道格外的好。

皇家的公主,此時穿的像個乞丐一樣,竹筷吃烤雞,叫他帶成了個小乞丐。不過夏晚倒是有一點好,畢竟山坳裏摔打過的孩子,懂形勢的險峻,這種時候了,不哭也不鬧,多一句都不問,吃兩口似乎覺得膩了,想吐,但隨即忍住,撕了塊兔子肉下來,大口的嚼著。

這時候徜若把她交出去,交給孔成竹,只剩郭嘉一人,他會更容易突出去,郭嘉也相信孔成竹不會把夏晚怎麽樣。

但她是他的妻子,還正懷著身孕了,一個男人徜若連自己懷著身孕的妻子都不能肩負,還算得上什麽男人?

腦子隨時會像凝滯了一樣,不過閉眼再睜個眼的功夫,日影似乎斜了許多。

郭嘉總覺得自己身體上有什麽地方不對,這應該跟他失去神力是相輔相呈的,他失去了神力的同時,記憶似乎也錯亂了。

回頭再看一眼夏晚,隨著漸漸日暮,他依舊焦灼無比。他腦子裏隨時浮動著水鄉鎮的往事,還有當年郭蓮的樣子,以及在長安時,郭蓮站在那棵桑樹下,捧著只蠶寶寶叫哥哥的樣子。

畢竟是妹妹啊,是他自己親手教歪了的妹妹,本來以為她會去晉江藥行找郭旺的,沒想到她就那麽死了。

還有他的父親郭萬擔,母親吳氏。尤其是母親,叫呼延天忠一刀斃命,他看到屍體時,手裏還握著一把刀。他可以想象她死時的奮不顧身,為了兩個孩子,她拿命擋住了呼延天忠。

如世外桃源般的家鄉毀於一旦之間,那是他幼年時的樂園啊,亂兵過境之後的瘡痍,烽火中刺鼻的氣息,在郭嘉腦中揮之不去。

隨即收回思慮,郭嘉又開始思索,背負著夏晚,自己該從那一處往下突,突出去之後。突出這坐當歸山還不算勝利,重要的是郭旺和郭興那兩個傻子,到底知不知道他被圍困了,會不會帶人來救他。

還有甜瓜呢,比之沒腦子的郭興,和雖有點兒腦子,但鉆在四方孔裏出不來的郭旺,其實郭嘉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兒子郭添身上,徜若能裏應外和,他覺得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小甜瓜。

眼看日暮,再生火,山下的兵士就能看得出來了。

郭嘉於是熄了火,砍了很多樹枝來鋪在方才生過火的地方,再灑了許多樹葉上去,暖暖烘烘兒的,就讓夏晚睡到了上頭,天為被地為床,他得讓她先睡上一覺,才能下山。

雖說閉上了眼睛,耳朵是張開的。

郭嘉聽著夏晚總悉悉祟祟的睡不好,也知她是為自己擔心故,遂深吸一口氣,穩穩的睡著了。

忽而唇似乎叫什麽東西軟兮兮的舔了一下,郭嘉隨即睜開眼睛,便見夏晚紅紅一點舌頭還伸在外頭,正在望著他傻笑。

“我懷甜瓜的時候,因為沒銀子用,還曾在黃河上扛過軍餉。”夏晚認認真真說道。

郭嘉呼吸隨即一滯:“為何要扛軍餉,興兒和旺兒了,怎的不幫你?”

夏晚一聽他這又是生倆個弟弟的氣了,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身體很好的,可好可好了。”

默了片刻,她又道:“或者孩子咱們將來還可以再有,徜若實在突不出去,咱倆就睡一回,我能幫你的,只要我幫了你,你不就有神力了。”

郭嘉也一直苦於自己的神力無法恢覆,但事實上,當年中了陳雁西的毒,就是跟她有過夫妻之事,最終才恢覆的神力。

楞了半晌,郭嘉追著問的,依舊是當年她扛軍餉的事:“那黃河上的軍餉,向來都是雇勞工們去扛的,你一個女子,扛的什麽軍餉?”

夏晚道:“我們那時候沒有銀子用,所以……”隨即,她又道:“不關旺兒和興兒的事,興兒叫你們叫去打仗了,我和旺兒兩個,他總是扛的比我多。”

想想她用頭巾包裹著張爛掉的爛,懷著身孕,還要去背軍餉掙銀子,郭嘉氣到頭昏腦脹,恨不能一把將郭興和郭旺兩個掐死。

貼唇在夏晚的睫毛上吻了吻,他道:“你可以來找我的,我就在河口城,最遠的時候在肅涼,離你那麽近。”咬牙切齒的,他又道:“回去我得宰了郭旺那個畜牲。”

夫妻間的愛意和惱意,總是來的莫名其妙。

夏晚也生氣了,指著自己的臉道:“你怎的就不懂。我那個樣子,之所以能面對旺兒和興兒,是因為我不愛他們,所以我能坦然的活著,若是跟著你,看著你這般俊貌的臉,還要陪著你步步高升,身為糟糠妻,我只怕連兩年都活不過。”

這也是實情。

因為是跟著郭旺和郭興,她才能熬過七年,因為她沒有退路,背水一戰,別無選擇的要陪甜瓜長大。

但若是跟著他,孩子有依靠,丈夫飛黃騰達,沒有被逼到絕境處艱難的存活,她肯定早就自我了結了。

跟著他,她會了無遺憾,幸福的潰爛,死去。但離開他,她會艱難的,蹣跚著活下來。

郭嘉不敢再提夏晚的傷心事,但因為她這一番提醒,卻想出個恢覆神力的好辦法來。

其實他在離開夏晚之後就知道了,毒會隨著他身體裏的□□排出體外,除了血之外,存毒最多的就是精了,所以,他此時只要找個地方,解決一發,至少能有一個時辰,恢覆他的神力。

只是,這天寬地廣的,媳婦兒就睡在身邊,郭嘉向來不好那一口的,怎麽好意思去玩那東西?

甜瓜沈沈睡了一覺才醒來。

一醒來,便見身邊坐著個小丫頭,正在對著銅鏡搔首弄姿。仔細看了一眼,甜瓜才發現這是杜呦呦。

“來,打我一拳。”杜呦呦吐著舌頭,扮了個鬼臉兒。

甜瓜坐了起來,松了松筋骨,笑道:“杜姑娘,你到底是個小姑娘,我又怎好打你。”

杜呦呦側唇笑了一笑,道:“那就叫聲姑姑我聽。”

甜瓜是個內斂羞澀的孩子,與這早熟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也適應不了她這種赤/裸的挑釁,笑著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就準備要走出去。

“你爹和你娘,如今都給困在這山裏面了。”走到外頭,火光漫天,兵士們走來走去,遙望一輪明月,背後是一座黑鴉鴉的高山。

杜呦呦吐著舌頭道:“而我,則是你的姑媽郭蓮,今天晚上,山上會有陷阱,我會把你爹給誘入包圍圈,叫孔侍郎把他給逮起來。”

甜瓜總算不笑了,皺著眉頭道:“你這小姑娘,真是我見過全天下最討厭的小姑娘,沒有之一。”

因為這多嘴的丫頭,小甜瓜於一瞬音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孔家叛亂,先剿郭嘉,他爹和他娘給困在山裏面了。

杜呦呦狠狠道:“活該,誰叫他害我大表哥來著,還把我大表哥發派到關東去苦力,我跟孔侍郎非敵非友,但為了我大表哥,也會跟他合作。”

甜瓜忽而暴起,小猴子一樣,就往山上沖去。但隨即,就叫幾個士兵給捉了回來。

看他忽而出拳,左突右打的,杜呦呦放聲笑了起來:這傻小子,只當自己還是那個能一拳出去就揍死人的少年了。

她生的嬌俏,又刁蠻任性,倔著紅紅兒的唇,用盡全身力氣哼了一聲,以示對於小甜瓜的不屑。

甜瓜望著自己兩只拳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轉眼,幾個兵士就把小甜瓜給架到孔成竹面前了。

孔成竹受了傷之後,發起了高燒,此時頭上還蒙著白帕子。也才二十五歲的年紀,但他生的老成,背寬影闊的,形樣便像個三十多歲的長者一般。

指著甜瓜坐了。

他道:“人的際遇總是難以琢磨,我曾以為,能與你父親協手並肩,共同輔佐昱瑾,治理這大魏基業的。但偏偏他心裏屬意的未來儲君是你,而非昱瑾。

於家國生了叛心,這樣的人是要誅之而後快的。”

甜瓜跪坐於地,忽而伸手,自身邊的水盆裏拎了塊濕帕子,遞給孔成竹,憋著嘴,垂下了眸眶。到底孩子,細細的脖子掛著個大腦袋,歪頭在一邊,似乎是哭了。

到底小孩子。孔成竹心說,失了神力,就將他給打擊垮了。

隨即一笑,孔成竹道:“你父親不會有事,你母親也不會有事,但你得乖乖兒跟著舅爺爺,舅爺爺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如此,才能救你父母的性命?”

甜瓜點了點頭,兩只手往一起逗了逗,垂著眸子道:“我聽舅爺爺的。”

孔成竹一看這孩子沒了神力之後頗有些呆,吩咐著命人將他看管起來,也就不甚去註意他了。

小甜瓜的性格,兼具著郭嘉的冷靜,以及夏晚的聰慧,但沒有郭嘉那樣的鋒芒,更善於轉寰。

他昨夜是宿在宮裏,和李昱瑾兩個一起睡的。

這很不正常,因為老爹在離開之前曾經說過,今夜要一起回家吃餃子。

郭嘉這個老爹雖說來的晚,生的瘦,也不及別人的爹那麽老,看著還是個少年模樣,當然,脾氣性格也更像他的大哥哥。

但甜瓜拿他,是當成高山仰止一樣看的。這樣的父親,慢說一丁點的小事,也絕不會出爾反爾。

當時他心裏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李燕貞待他和李昱瑾兩個,向來平起平坐,當然,朝中有什麽事情,大臣們要商議的時候,也會特地叫他們倆個過去聽一聽,偶爾還會征詢倆人的意見。

昱瑾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大大咧咧,自然有什麽就說什麽。

甜瓜卻不一樣,他心機綿沈,細膩,便有什麽也絕不會說出來,在昱瑾身邊,只當自己是個伴讀。

這在大臣們瞧起來,就像孔成竹一樣,總會對他有幾分輕看,覺得這孩子悶頭悶腦,傻乎乎兒的。

所以,夜裏到皇帝哪裏問安的時候,沈太傅進來奏事,也不曾防備,居然當著小甜瓜的面就說了一句:“晨曦公主此時亦在太廟,正在苦勸郭侍郎,總得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願意主動辭去侍郎一職,專心當駙馬,倆人才會回來。”

這當然是沈太傅搪塞皇帝,欺上瞞下的話。

甜瓜當時就覺得不對,不過倒也未說什麽。直到今日一早,沒有等來老爹的消息,反而聽人說太上皇於夢中駕崩,就越發覺得不對了。

而且他的神力似乎消失了。他還是個孩子,小的時候那力氣有一下沒一下的,所以並不在意,但從昨夜開始,似乎手裏的力就不見了,這種情況,郭添推斷當是人為的,因為他曾聽老爹說過,自己年青的時候曾中過毒,那中毒會讓他體內的神力消失,所以一定要對入口的食物慎之又慎。

甜瓜和李昱瑾同吃同睡,吃的也是禦膳房送來的東西,所以究竟不知道,自己的神力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當時,他正在和李昱瑾兩個吃早飯,沈太傅的人來傳,說要考校功課,只傳郭添,不傳李昱瑾。這也是有原因的,太上皇大行,李昱瑾身為嫡孫,得去守孝。

見來人是六科都事沈鏵,小甜瓜笑道:“昨夜沈先生怕是沒睡好吧,否則,怎的看您如此疲憊,要不要學生倒杯茶予您?”

沈鏵也不提防一個孩子,而且對著孩子們嘛,總有些吹噓,笑著撇嘴道:“昨夜來回顛了整整六十裏,一眼都未眨,又豈能睡得好?”

甜瓜向長安周邊推算了一下,再估了一下老爹的處境,定了幾個地方,一是文貞郡主所在的華嚴寺,另一個就是皇陵。

而這時候,另有人來,命李昱瑾到棲鳳宮,去給太上皇治喪了。

甜瓜終究也只是猜測,事情沒有落到實處,怕要給老爹添亂,也怕失去神力之後,自己會有生命危險,遂跟著沈鏵去見了沈太傅,但在去之前,他留了封信,命人交給李昱瑾,就是讓他到皇帝面前去相問此事,調自己的二叔郭興去徹查,看他爹到底是在太廟,還是在皇陵,亦或者,華嚴寺。

徜若在皇陵或者華嚴寺,那就證明孔成竹欺上瞞下,是真的已經反了。

所以,小甜瓜雖說極為順從,可那是在為保已命的情況下,他如今越順從,孔成竹就會越放松警惕,而宮裏的李昱瑾只要接到信,肯定會到皇帝面前呈情。

屆時,救兵一定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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