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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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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只是普通的細支鐵箭,也只傷到了左臂,但是孔成竹的脖子叫公主給拿佩劍劃破了,血是從他脖子上往外湧的。

就關墓門,再啟墓門的一刻鐘時間,孔成竹混身上下叫自己身上的血給煮透,像從血水裏面撈出來的一樣。

隨行的軍醫都給嚇的不知該先醫那一處,孔成竹自己咬著牙,一把將箭從身上撥了下來,沈聲吩咐道:“一定記得不要傷了公主,但郭嘉此人絕不能留,現在,兵分五路,給我進皇陵,把他搜出來。”

“皇陵中埋伏從從,處處暗器,切記不要傷了自己。”再緩了口氣,孔成竹又道:“無論任何情況下,公主但凡受了一丁點的皮肉之傷,今日進皇陵的所有人,都得替公主陪葬。”

方才就是他孔家的兵士意欲射傷公主,才傷的孔成竹。

兵士們齊齊聽令,答了聲好,隨即就沖進皇陵裏頭去了。

孔成竹仰躺在皇陵外的冬青叢旁,仰頭望著這座丘陵般漫突而起的當歸山。當歸當歸,這當是郭嘉的歸死之地,不應該是他的。

身為男人,誰會沒有野心,又有誰會只滿足於過去的榮耀而止步不前。

他沒有敗在自己手上,而是敗在了那位至高無上,像天上明月一般,摘不到懷裏的,公主手裏的。

“參謀長這是在哭?”替他診傷的隨軍醫生,也是他的好友秦恪替他擦拭著傷口,穿針引線,就準備替他縫脖子上的傷:“參謀長是文人,雖說天天在戰場上,到底沒有挨過刀槍,不過一箭而已,又不深,既能自己撥出來,一個大男人,哭甚?”

孔成竹仰天笑了笑,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不知自己為甚而哭。

真是無與倫比的搓敗感。關東的參謀長和關西的隨軍參謀,他和郭嘉之間的較量,不僅僅是女人,更是為男人的尊嚴。

閉上眼睛深深出了口氣,他道:“去調建皇陵的圖冊來,圍追堵截,孔某今日一定要將郭六畜殺於這座皇陵之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夏晚感覺這個時辰天應該要亮了,因為她趴在郭嘉的背上,都已經睡過一覺了,再醒來,他依舊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

好奇於兩邊究竟是什麽,夏晚於是伸手摸了一把,隨即粘乎乎的沾了一手,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她輕輕哎喲了一聲,連連兒的摔著。

郭嘉語中帶著埋怨:“叫你不要摸也不要碰,趴在我身上就好,怎的又伸手?”

夏晚暗猜兩邊墻壁上怕是那種,於水而滋生的各種爬蟲。郭嘉拉過她的手,在自己衣服上仔仔細細的蹭著,蹭幹凈了,才又道:“不許再伸手,否則我打你的板子。”

他是個愛幹凈的人,所以雖說擦幹凈了夏晚的手,但也格外惱炎。

忽而聽得刺啦一聲,郭嘉撕掉自己叫水浸濕的,沈重的袍擺,將夏晚再往上負了負,繼續艱難的往前走著。

腳下的水似乎漸漸活起來,有了流動聲,既水是活的,就肯定能走得出去。

夏晚本以為倆人了無生計了,所以一路走來,默默的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此刻,發現還能走得出去,於是又說道:“我爹夏黃書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他就是個賭徒,無惡不作,自打我三歲到紅山坳,說句不要臉的話,一碗飯,全憑我拿自己一雙手刨給他吃,沒有得過他的一碗飯吃。”

……

“但我從不後悔,聽說他死了之後,我傷心了很久,因為那時候,我沒爹了。”

對於父親,因為李燕貞幼時疼愛的原因,那種好感根植在夏晚的記憶裏,只要說是爹,不在於他待自己有多好,她都是愛的。

於她來說,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爹沒了。

她覺得,真正李燕貞要是死了,殺他的人肯定不是孔成竹派的,因為孔成竹是個既要名,又要利的人,不到萬人簇擁求著他篡位的時候,他是不會篡的。

唯獨郭嘉,不在意名也不在意利,最在意的,就是李燕貞肯不肯把她嫁給他。她盡力的彌合著父親和丈夫之間的撕裂,可眼看自己都要給扯碎了,依舊無法彌和。

“我不想再回長安了,你帶我回水鄉鎮吧。”夏晚低低嘆了一氣,說道。

徜若李燕貞死了,長安就是個令人討厭的地方。她也知道下令殺死李燕貞的,肯定是郭嘉,這叫她如何面對長安,又如何面對那座宮城?

郭嘉還不知道夏晚僅憑他一句話,就已猜到他所作的事,輕聲笑著說:“你爹是怎麽疼你的,愛你的,我從今往後也一樣疼你愛你,不就成了?”

想了想,他又道:“水鄉鎮的日頭太曬,我記得你小時候臉兒可沒有如今這般的白,等回去了,得給你打上幾把傘,勿要再曬黑了皮子。水鄉鎮的土也太多,還得把路都鋪整鋪整,否則的話,腳上沾了泥可就不好了。”

真一想到夏晚要回去,郭嘉忽而又覺得水鄉鎮不好了,哪哪都需要重新修砌,否則的話,以夏晚的公主之尊,隱居在那點子破房子裏,總覺得要委屈了她。

忽而黑暗中不知飛來個什麽東西迎面飛來,郭嘉因正在胡思亂想些回水鄉鎮的事,居然沒有躲過,似乎只是一枚細細的針,無聲無息的,穿肉而入。

他腦子有一瞬間的暈眩,不過隨即將那枚細針撥下來,並沒覺得自己哪兒不舒服,也沒覺得自己是中了什麽毒。

背著夏晚,他又道:“我記得有一回,於夫子家那位楊州來的妾室在哪兒得意洋洋的炫耀,說自己拿一塊幾枚銅板買來的狗玉,就換了小夏晚好大幾朵靈芝,帶到金城關,於藥鋪裏換來了幾十兩銀子。”

夏晚趴在郭嘉背上,咬唇笑了笑。她是叫於夫子家那小妾給編了,但並不後悔,因為玉於她來說,比銀子更重要。

郭嘉於是又道:“我聽了很不忿,於是趁著她上茅房,就從茅房後面扔了塊石頭進去。誰知轉眼,小夏晚便跟於夫子告狀,說是我扔的石頭。”

然後,他被於夫子扒掉褲子,壓在春凳上狠狠打了一通屁股。

夏晚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你居然是為了這個,才扔的石頭?”

郭嘉舌頭漸漸有些發木,但畢竟因為孔成竹配的藥,失去了神力,就連舌頭的靈敏度也大不如前了。而且,也一再的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他道:“小夏晚那個小丫頭,跟蓮姐兒全然不一樣。總是偷偷把旺兒拐出去,爬山下野的,挖野菜,掏兔子,一起鬼混,那時候蓮姐兒總是哭著說,小夏晚又把旺兒給拐跑啦,旺兒不好好讀書,將來就得給人作長工。

於是,我就提著棍子一通的追,田野上倆個孩子一通的跑,最後旺兒叫我拎回家,那小夏晚挎著個小籃子,遠遠兒的,就站在柳樹下。”

夏晚不知道郭嘉是怎麽了,當然也從未聽他這樣說過話,趴在他背上不住的笑著:“你算好了,雖說總是欺負旺兒,但沒怎麽欺負過我,也沒打過我。”

郭嘉漸漸覺得越來越疲累,不是因為腳下的水,水下整個兒用磚鋪過,也沒有太多淤泥,而是他的腿本身變沈了。

“我不打姑娘的。”郭嘉低聲說道。

他只是冷眉冷眼而已,懶得多看一眼那個總是打扮的幹凈利索,總在他眼前晃的野丫頭而已。

一步步往前走著,郭嘉兩腿越來越沈重,而且對於眼前也沒了認知。恍惚間,他是走在水鄉鎮的瓜田裏,或者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

穿著件白面紅點子碎花襖兒的小夏晚始終在他眼前跑著。

這時候他意識已經混亂了,腦子也麻木了,但總還記著,背上背負的是他的妻子,一定不能松手,也不能把她丟進水裏。

“晚晚。”

“唔?”

郭嘉道:“我真想回到過去,在哪時候就愛上你。”

這話肉麻的叫夏晚牙酸,她噗嗤一笑,在他衣衽上蹭著鼻頭的癢,悄聲道:“快別說了,我臊的慌。”

郭嘉以為自己還在勻速的,不停的往前走,但其實只是在水裏格外慢的,夢游一樣往前磨蹭罷了。

他道:“我想回到水鄉鎮,回頭看一眼那個站在柳樹下的小姑娘,然後也不怕顧忌別人的笑話,就把她給娶回來。我想我小時候應該就是悄悄兒在喜歡她的,否則的話,為甚她在夫子面前告了狀,我會那麽生氣。”

“為甚?”夏晚笑問道,她覺得郭嘉今天瑣瑣碎碎,嘮嘮叨叨,特別好玩。

“因為她看到我屁股了。”郭嘉實言道。

他多想回到水鄉鎮,回頭看一眼那個總是站在他身後的小姑娘。

不惱怒她看到自己的屁股,也不惱怒她總把旺兒帶出去,早早跟她成親,生一堆的小甜瓜。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是公主,但她會是他一個人的公主。

夏晚剛想笑來著,忽而便聽轟一聲響,帶著風的,重有千鈞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迎面砸了過來。

郭嘉這時候才清醒過來,大叫了一聲:“快閉上眼睛。”隨即背著夏晚,整個人往前一倒,整個兒就撲進了水裏。

夏晚在他身上,全然不知發什麽了什麽事情,只覺得整個空間瞬而開闊,雖仍是兩眼一抹黑,但巨大的輕響伴著風聲呼呼而來,從她的背部擦過。而郭嘉整個人在她的身上,就伏在水裏頭。

除了漫天而來的風聲,另還有一種哐齒哐齒的聲音。

郭嘉整個人在水裏悶了許久,忽而仰起頭來,大喘著粗氣:“晚晚,快閉上眼睛,閉上你的眼睛。”

夏晚叫道:“黑,我睜著眼睛什麽都看不見,為何還要閉眼睛。”

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就在她背上呼呼呼的刮來刮去。

“操他娘的,叫你閉就敢緊閉上,不是老子叫你睜開,不準睜開眼睛。”郭嘉忽而吼道。

吼罷了,他這才背著夏晚站了起來,艱難的,又繼續往前跋涉。

這皇陵是怎麽建的,其中的機關又是怎麽布置的,除了太上皇李極和已死的那些人,大約就只有孔成竹知道。建造皇陵的工人,已經全死在裏頭了,而孔成竹,為了誘捕他,應該會拿到皇陵的建造圖紙。

所以,郭嘉此時對於這座陵墓,除了曾經在因為燈油的事情時,問過一聲之外,全然不清楚情況,但孔成竹是知道的,而且,他手裏拿著皇陵的地圖,應該此時已經知道他在何處了,仿如窮寇猛追,關西的參謀長和關東的參謀長,朝中二侍郎,總得要死一個。

不過郭嘉覺得今天死的大概會是自己了,他的頭木了,悶在水裏,爬都爬不起來。

夏晚漸漸覺得有些不對,於水中摸到郭嘉的嘴,他居然在水裏張著嘴,也不知道這水幹凈不幹凈,會不會有毒,她連聲喚道:“郭嘉,郭嘉你是不是暈了,你醒一醒。”

郭嘉唔了一聲,覺得自己大概是中了方才那飛過來的,銀針的毒。

夏晚環著他的脖子,低聲道:“咱們今兒非走出去不可,倒不是我怕黑,怕蟲子,而是因為我……”

郭嘉終於閉上了嘴,兩臂撐著,頭浮出了水面。

“我懷孕了。”夏晚憋了憋嘴,本是想等回到家,高高興興兒吃餃子的時候再說這話的,馬上會再有一個小甜瓜,可他倆要是走不出去,非但小甜瓜,連甜瓜都得成沒娘的孩子。

郭嘉瞬時身體僵了一僵,楞了半晌,驀然清醒過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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