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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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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側首看郭嘉,忽而問道:“禦苑那回,文貞說樹叢後有只大白兔子,朕才射的一箭,射到梁清之後,朕一度懷疑了很久,就算朕的眼睛不好,按理來說,光天化日不該把人當成兔子的,這麽說,是文貞故意的?”

郭嘉並不說話。

皇帝顯然氣極了,一只瘦骨雞皮的手,緊緊攥著郭嘉的手,過了許久,厲聲道:“回宮。”

他這樣精明的人,稍點即透,當然也不喜歡身邊人幹擾自己太多的判斷,郭嘉就更加不會多說一句了。

按理,這時候皇帝也就該回宮了,文貞便繼續耍她那小性子,也還能再耍得幾日。

不過,就在皇帝要下樓時,茶宴上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叫文貞在今日就徹底失去了皇帝對於她的信任,而且,歸宿還極為淒慘。

對坐吃茶,文安送了一樣樣的點心過來,夏晚一一嘗過,亦無甚可口的,直到她送了一只碗口大的半粗瓦甕,揭開來,見裏面有只沓沓,才驚嘆了一聲,連忙接過文安遞來的勺子挖了一塊,甜乳酪和著各類果仁,外皮酥脆松軟,格外的好吃。

她忽而覺得有些奇怪:“這是誰帶來的,味道做的很好。”

文安亦是笑:“是您家郭三爺,他替我備今日的茶宴,便點心,也是他備的。”

說著,文安似乎想起什麽來一樣,拈過夏晚拿來的那套盅子,笑道:“原本,今日還該要鬥鬥茶器的,比比誰的茶器更雅,更古,也更珍貴,不過,文貞訂了一套天目碗,郭三爺臨時說沒貨了,文貞聽了不高興,那茶器也就不鬥了。”

夏晚忽而想起來,昨日見郭旺,他似乎曾說過,送給她的那套茶碗,會是這茶宴上最珍貴的。而她方才烹茶的時候,文貞一直很生氣,卻原來,昨天郭旺取茶具,原本是要送給文貞,讓她在茶宴上大放異彩的。

可碰到她,那茶具就歸她了。

也難怪文貞方才氣的臉都變了。

文安是個格外善良的性子,因為那劉春嬌叫公主責備之後,便一直悶悶不樂,遂端了兩塊點心,去安慰劉春嬌了。

夏晚自斟了一盅茶,替對面的孔成竹也斟了一盞,倆人對坐吃著。

相對無言半晌,孔成竹道:“恰如同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一般。雖說武將造反三天半,但大多數的武將都是叫皇帝逼反的,否則,大家日子過的好好兒的,為何要反?滿朝之中,如今大約也就公主,才肯為我孔府明言一句。”

夏晚低眉抿了口茶,道:“二舅言重了,您大約不相信,我也不過是想氣氣文貞,才說的那麽一番話,關於國事,我懂的其實很少。”

孔成竹道:“公主的見識驚世駭俗,非是一般俗家女子所能比擬,孔某心服口服,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如何?”說著,他恭恭敬敬,雙手擒杯,欠腰就遞了過來。

夏晚覺得這孔成竹很怪異。

初見她的時候,直乍乍的想要求賜婚,要她嫁給他,雖說位置放的很低,但骨子裏是極為倨傲的。但此刻不一樣,他似乎是真的虔心臣服,甚至於,原來那種時不時目光中所帶的挑逗也沒了,鄭重其事的,與她碰了一杯,便去吃茶了。

三月的艷陽,梨花荼白,滿園清香,

夏晚忽而覺得脖子上有點發癢,輕輕拿絹帕一揩,卻揩下一股淡淡的血跡來,這是方才李昱霖搭劍在她脖子上時留下的。

她想起李昱霖方才架在自己脖子上那一劍,越發肯定李燕貞丸藥裏的毒,是李昱霖下的。

李昱霖的童年時代夏晚並不知道,但是,夏晚記得聽春屏說過,李昱霖原來跟父親不親,但跟自己的舅舅,原本的中書侍郎杜鐸極為要好。

杜鐸的父親是前朝太傅,姐姐是當朝太子妃,他本人十八而及第,高中探花,算得上少年英才了。

據說,杜鐸死的那一年才不過二十五。他當時還住在東宮裏,和外甥李昱霖睡在一床,正在跟小外甥李昱霖聊天兒,不過隨手拈了一只皇帝賞的點心吃下,便大口吐血,暴斃而亡。

那一夜,杜鐸生的小女兒杜呦呦才剛剛滿月。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他最後說了這樣一句,大概是想表達對女兒的思念,然後就斷氣了。

據說李昱霖叫杜鐸噴了一臉一身的血,若非清洗及時,只怕也要中毒身亡。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李昱霖的性子就開始變的喜怒不定,殘暴冷戾的。

他是叫舅舅的死,也叫皇帝的喜怒不定給嚇傻了,而且,那種將死之人的熱血噴灑在臉上,身上,給他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厭惡感,從那之後,他就很討厭別人離自己很近。

據說有丫頭們伺候時不小心挨碰到他,或者叫他聞到體味,抽劍便會刺過去。

雖說他曾經受過的傷害,但自身受過傷害,並不是傷害他人的理由,不能說皇帝在他的親人身上實施過犯罪,他就任意去殘殺自己的宮婢,或者姐妹,對不對?

皇權是極權,但也非是任性妄為,能肆意主宰他人生死的權力,要真把皇位給他,冤死的宮婢得有多少?

夏晚正邊吃茶,邊想著回去之後該如何說服李燕貞去爭那個位置,便聽身後忽而一人叫道:“李曇年,你害的本宮好慘!”

就在這時,對面的孔成竹忽而拍案,拍起一把筷子來,朝著對面打了過來,夏晚隨即低頭,只覺得後面一陣風聲,轉過身去,便見幾個內侍圍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婆子。那婆子還在試圖往前掙紮,往夏晚身邊撲來,邊撲邊抓,邊叫道:“本宮是李承籌,是這大魏的太子,誰敢阻攔本宮?”

看她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可聽她的聲音,居然完全就是死了的李承籌。

內侍們一聽這聲音是死了的太子,一害怕,就把那婆子放開,任她往夏晚身邊沖過去。

“你們晉王府意圖謀篡江山,於是設計害死了本宮,本宮冤枉,冤枉啊。”看那胖婆子臉上的神情,居然也和李承籌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叫人不得不相信,死了的太子是在這婆子身上借屍還魂了。

這胖婆子踉踉蹌蹌的跑著,撞到一個侍衛身上,忽而抽出那侍衛身上的劍,就朝著夏晚撲了過來。

“就是李曇年害死了本宮,本宮的冤屈上蒼知道,列祖列宗知道,今日前來,就是來討命的,徜若你們不交出李曇年的命來,電閃雷命,天降暴虐,劈死你們這些有眼無珠,不分黑白的凡人們。”

就在這時,萬裏無雲的晴空忽而一聲霹靂驚雷,烏雲卷積,狂風大作,姑娘們跑的跑躲的躲,全都跑了個一幹二凈,整個茶宴上,就剩了夏晚和孔成竹兩個。

孔成竹是個文人,不懂武,身邊也無身可以防身的,慌亂之中折了枝梨枝下來,擋在夏晚面前,罵道:“裝神弄鬼的東西,居然敢冒充先太子,我看你是活的不奈煩了。”

那婆子劍指上孔成竹,亂發之中猙獰的臉上閃過一絲笑,道:“孔老二,你個王八蛋坐收漁利的卑鄙小人,所等的,就是李燕貞得到江山之後,好仗國舅之威吧,本宮偏偏叫你如願,本宮今日就要殺了李曇年。”

這樣說著,她又沖了過來,劍直指孔成竹。

這時候要是躲,孔成竹這輩子都別想娶到公主,可要是不躲,只怕連命都得沒了。背手搡了身後的夏晚一把,孔成竹道:“公主先跑,躲進浮雲樓雲,臣替您擋著這瘋婆子。”

夏晚也想跑啊,可她不知為甚,腿暈腳軟的,明明人是清醒的,可想提腿卻怎麽也提不起來,她似乎是給人下了什麽藥了。

想來想去,夏晚哎喲一聲,怕是那塊沓沓兒,她除了吃茶,唯一吃過的就是那塊沓沓,顯然,文貞是在那裏面下了藥,然後再找個瘋婆子來冒充借屍還魂的李承籌,這是早就計劃好要殺她的。

那瘋婆子看似無章法,但其實一步步踩的都很穩,一劍削掉孔成竹半拉梨樹枝子,再虛晃一劍,鋒刃躲過他的臉,直接沖著夏晚的臉就來了。

夏晚大叫一聲不妙,心說今日怕是活不回家了,便見那飛起的婆子像只撲出去的麻袋一般,忽而從她面前橫著飛出去,就撞到一一顆麻袋上。

踹了她一腳的男人穿著紫色官袍,一雙軟麂皮的靴子踩在那錦緞罩著的茶席上,將諸家姑娘們帶來的各種茶器踩了個稀爛,大步奔過去,朝著那胖婆子掙紮著還欲爬起來的肩膀就是一腳。

“裝神弄鬼。”郭嘉冷笑一聲道:“太子殿下?您要真是太子殿下,就叫天雷一聲劈死了郭某,好不好?”

這時烏雲已散,風也止了,還哪裏來的雷?

那婆子還在裝李承籌的聲音:“本宮是太子,你郭六畜再敢踢一腳試試。”

這時候李昱霖和文貞,文安三個也趕來了,因這婆子的聲音太過肖似於李承籌,一來就搞的刮風閃電又打雷的,還真以為是李承籌借屍還魂,齊齊兒跪在地上,叫了一聲父王。

郭嘉見這婆子還欲再撲騰,找準的,仍是夏晚依樹站著的位置,再一腳踏過去,又將他牢牢壓撲在地上。

“郭六畜,這可是我父王,你怎麽能這樣待他?”文貞和文安兩個同時吼道。

李昱霖亦道:“郭六畜,既是我父王,便是這大魏朝曾經的儲君,便魂附在任何人身上,他也是我們的父王,您要再這樣,本宮以皇太孫之名,此刻就要治你個侮辱儲君之罪,撥劍斬了你。”

說著,他逼了過來,陰沈冷戾的臉,迎上郭嘉似笑非笑的眼神,手按上劍柄,幾欲出鞘。

“文貞,你父王死了也有三個月了,有沒有想過,到華嚴寺出家一段時日,替他頌經祈福?”來的居然是皇帝,兩目的嚴厲,冷冷掃過文貞兄妹三人,吼道:“那婦人不過裝神弄鬼而已,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分辯的出來,昱霖你是朕的皇孫,一雙膝蓋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去跪這樣一個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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