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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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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堂中成株成株的古梨樹正是梨花怒蕊的季節,大朵大朵的梨花綻在枝頭,雖嗅之無香,但天色爽朗,空氣中滿滿的清草氛香。

蜜蜂團在花間,嗡嗡之聲浮在頭頂,不絕於耳。

茶樹間的綠草地上,諸家姝麗皆是將罩著錦緞的茶席鋪於草地上,坐於軟綿綿的錦蒲之上,輕羅小扇輕搧著爐子,親手烹出好茶來,相互品嘗,亦是相互閑聊,誰家的瓜片好,誰家的龍井味道正,誰家的普洱香醇。

因太子新喪,舉朝還在國喪之中,從文安和文貞郡主到諸王公貴族家的姝麗們,皆是素衣素服,一眼瞧過去便格外叫人賞心悅目。

眼看天午,茶宴正是濃時。

文貞並不與眾姝麗一起,而是站在浮雲堂的入口處,和皇太孫李昱霖在一處。

她這是在等遲遲不至的晨曦公主,李曇年。

她道:“哥哥總不肯跟太孫妃圓房,皇爺爺前兒還問了,我一直在他面前撒謊,說你為父喪故,所以要守孝,才不肯圓房的。但我瞧皇爺爺的意思,只怕他懷疑你好男風,須知,徜若你果真好男風,你的太孫之位肯定要丟。”

李昱霖唇角一抽,一臉的寵溺:“哥哥何時好過男風?之所以不能圓房,也只是因為本能的厭惡女子們的體味而已,我會試著改的。”

文貞額前流海叫風輕撩著,忽而一笑:“誰的體味叫你不厭惡,那怕不喜歡,至少先圓了房,讓她有了肚子,江山有傳承,才更能安皇耶耶的心,為何你總不肯?”

要說文貞,從小就在朝堂上打轉,滿東宮所有人的心思也不及她,但是,一個女孩子家野心勃勃,還總是欲要插手朝中大事,李昱霖很不耐煩她這樣,至於圓房一事,一提起來就讓他覺得惡心,正不知該如何應付文貞的追問,便見孔成竹伴著夏晚而來。

國喪之中,皆是素衣白服,沒有艷色以托,連文貞都是清湯寡水的小姑娘,但夏晚不同,她是生過孩子的□□,便身著素色,身姿體態足夠嬌媚,走在高大俊朗的孔成竹身邊,如睡蓮迎風待開,嬌艷明媚。

李昱霖忽而心中一動,曾經同車而坐,李曇年的體味他並不反感。當然,他也不反感文貞和文安的體味,但這皆是同血親的妹妹。

說來可笑,李昱霖也不是沒想過,徜若一直厭惡女子,或者可以在登基之後留下李曇年,至少是個他不厭惡的女子,他或者可以在她身上,試一試自己為男人的雄風。

但他隨即就否決掉了這種可怕的心思,為了淫/欲而做這種事情,倒不如殺了李曇年的好。所以,當日在洛河鎮文貞意欲殺李曇年時,他才沒有阻止。

他不厭惡李曇年,但也不愛慕她,只是因為相處時並不會心煩氣躁,於是會對她多幾分容忍而已。

文貞的小女兒心思,今日請李曇年來,其實還是想給她難堪,叫她在長安世姝面前丟個大臉。

不過李昱霖並不想李曇年丟臉,在他眼裏,晉王府的亡覆,與他們的尊嚴是分開的。只要李曇年還活著,他就願意給予寵溺和關愛,當然,殺她的時候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敢在文貞要給李曇年難堪之前,李昱霖就笑著迎了上去,低聲讚道:“春風妄動,吹向玉階,梨花雖美,比不得年姐兒的妍麗之姿。”

夏晚是奉李燕貞的私命而來,也有些話兒想要試探李昱霖,想要跟他私下裏說,於是側首看了一直伴在自己身邊的孔成竹一眼。

孔成竹隨即攤開雙手,笑道:“孔某於茶宴上等著公主就好。”

就在文貞等人離開之後,皇帝和郭嘉亦是微服簡從,進了浮雲堂。

皇帝昨夜還能幸女,今日卻步履虛浮,踉踉蹌蹌。像他這種行武出身的人,老來腰不好,那怕給他用王母娘娘的琵琶骨打一根拐杖,為了嫌年青的嬪妃們心底裏笑話,也是不肯拄的,所以,郭嘉便是他的拐杖,扶著郭嘉一只手,緩緩上了浮雲樓。

從浮雲樓的二樓望下,綠草如茵的繽紛梨花之間,無人知皇帝至,所以少女們都格外的放松,或者正襟而坐,或者側首而偎,銷金泥爐,銀簽子撥著炭,四處皆是茶香。

大太監馬平親自拾掇茶具,給皇上上的,是就這幾日,六安最新貢來的瓜片。

因不是在朝,郭嘉踞坐於皇帝對面,燙茶具,煮茶,濾香,替皇帝斟茶。

樓下,一襲素縞衣的文安正在給姑娘們讀一段佛經,而文貞坐在她身旁,眉頭輕簇著,四處張望,似乎是在等什麽人,等的極不耐煩。

皇帝雖說寵愛夏晚,但那種愛,就是一種對於自己孩子的任性溺愛,全不管她是否接受,是否會喜愛,總之,天下間的奇珍異物,全僅著她,只要她高興,凡事都順著她,看她歡喜就好。

但對於文貞,相比於爺孫,更像是一對多年來默契並肩的同道。他信任文貞,極為信任。徜若不是因為文貞是個女子,只怕大魏江山沒李昱霖什麽事兒,他肯定要傳給文貞。

“江山易老,美人常在,七十年也不過轉眼一場大夢。”皇帝端起茶盞,淡淡說道:“天地萬物,也不過杯中一浮茶爾。”

人老了難免會有些宿命感,郭嘉接過盅子,再替皇帝添了一盞茶,雙手奉了過去:“無論皇上身在何處,臣皆會陪著您的。”

李極老壽星眉一挑,淡淡笑了笑,顯然並不相信。

“皇上一心認定在您百年之後,臣非但不會輔佐新君,反而有篡權的野心,這話,怕是文貞郡主告訴您的吧。”年青的,朝氣勃發的侍郎,或者說孫女婿就坐在對面,面色白皙,陽光灑照在他臉上,每一根汗毛都怒脹著少年的朝氣。

這越發襯的李極有一種遲暮之感,他輕輕哼了一聲,轉眼去看文貞:“年姐兒是朕心尖上那一塊肉,而文貞,則是朕的雙目,是助朕看清人心的那雙眼睛。”

郭嘉隨即再道:“所以,文貞告訴您,皇太孫即位之後,絕對不會對晉王府起屠戮之心,您也是信的?”

李極拈起茶盞,老壽星眉漸漸兒垂了下來,這是心頭已起不悅的意思。

郭嘉不可能真的是為了賞美人,才專門帶著老皇帝到這地方來的。他自幼長在瓜田裏,雖說相貌生的俊朗秀致,但心眼兒實在,和老爹郭萬擔一樣,心不在女人身上。

他只忌憚文貞,那是如今滿朝之中唯一一個知道自己神力還在,一直在欺騙皇帝的人。身為一個小姑娘,她居然想玩弄他這樣一個男人於股掌之間,想操縱他的人生。

郭嘉覺得,文貞和他的妹妹郭蓮一樣,此生是活的太順風順水了,生活裏總是滿滿的得到,從來沒有過失去或者不順心,總以為世界就該圍著她們而轉,所以稍有不如意就起了逆反之心。

也是時候該叫皇帝見識一下他最信任的夥伴,對於他的背叛了。

他給皇帝說的夠多,見好就收,也就不再多話,專心替皇帝斟茶了。

離眾約有幾丈遠的地方,一株抱臂粗的古梨樹,曾叫雷劈做了兩半,樹幹都劈空了,但於兩邊又生出新芽來,頑強的生長著,花開的尤其怒艷,襯著淺淺綠葉,白的刺人眼球。

夏晚與李昱霖單獨坐在此處。

她不懂茶道,當然也就不動手,只看著李昱霖夾著那小酒盅大的小茶器,要替自己燒茶。

若非當日在洛河鎮差點被殺,望著面前一身素衣,風清雲淡的李昱霖,夏晚無論如何,都把兇手聯想不到他身上。

李昱霖用的也是炭,大約因為倒風的緣故,有內侍替他捧了燃的正旺的炭來,只要放到他的爐子裏,轉眼便熄。

折騰了半晌,慢說煮茶,便水都煮不開。

夏晚實在看不過眼,起身到那小內侍們生炭火的地方,要了把柴來,點燃火茸架上柴,不過三五根,再將條塊的空心炭搭成個三角形的小塔,不過轉眼之間,火呼呼的燃了起來,炭中火頭更盛,居然燃出呼呼的風聲來。

僅憑三根柴就生火的手藝,李昱霖還是頭一回見,若在平日也就罷了,今日他親自弄滅了幾堆的火,這手藝就難能可怪了。

不過,慢說是在這打小兒生在皇室之中的李昱霖,在紅山坳的時候,便孫喜荷,都佩服夏晚生火的本領,農家柴少,用最少的柴能生出最旺的火來,便是她的心靈手巧。

“大哥可識得這柴叫什麽?”夏晚轉手,把只柴遞給了李昱霖。

李昱霖見銀簽子細的枯枝上還掛著殘葉,還掛著幾只風鈴似的東西,頗嫌棄的丟給了夏晚:“柴而已,難道還分種類?”

夏晚從中撿了一枝放在白綾罩面的茶席上,道:“這是栗的桿兒。”

再兼一支,她道:“稻竿。”

另拿了一枝,與李昱霖手中那枝一模一樣的,她道:“這叫豆萁。或者你識不得它,《七步詩》你肯定背過。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昱霖頓時明白了,李曇年單獨與他在此吃茶,是想要勸他放過李燕貞,放過晉王府。她這是代李燕貞來探自己的口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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