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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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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當然是叫人哄出來的,但她腦子清楚著呢,也知道郭銀不是個好人,遙遙看見夏晚在河堤上,便開始揮手:“我的尕娃,不要管娘,快回老郭家去。”

夏晚已經邁開步子往棧橋上跑了。

孫氏眼看喊不住,氣的在筏子上大吼:“尕娃,你要再敢過來,娘就跳進這河裏淹死自己。”

筏子是由郭銀自己撐著的,他當然不止一個人,隨後還有一艘大船,由呼延神助親自護隊,就準備軟的不成來硬的,趁著郭萬擔父子不在,無人看見,把夏晚生搶進關西大營。

他揮著手道:“夏晚,快,快跳上筏子來,咱們就此過了黃河,你們娘倆就自由啦。”

夏晚遠瞧著夏黃書還未來,低聲道:“不行,我得等我爹。”

孫氏在筏子上也氣壞了,指著夏晚的鼻子道:“尕娃,你要再不回老郭家,娘就跳進這黃河裏去。”

夏晚也著急啊,心說這夏黃書怎麽還不來呢?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下面一陣怒吼聲,從河堤下面已經竄上一群人來,皆是田氏一族的人,正在追著趕著打夏黃書,而夏黃書鞋也跑掉了,衣裳也叫人扯沒了,拼了命的,正往棧橋上跑了。

夏晚瞧在眼裏,就知道自己謀劃的事兒是成了,遙遙一把將郭銀拉上岸,搡著他就往前去:“大哥,你快去瞧瞧我爹可是惹到什麽人了?他要不跟著我們走,我們那兒也不去。”

郭銀都準備好帶著夏晚去邀功贖賞,也不知道夏黃書究竟惹了什麽事兒,仗著自己如今是個游擊將軍,挎著佩刀上前,指上為首的田興旺道:“田祖公,好不好的你為啥打人?”

田興旺指著大家圍起來揍夏黃書,一個人氣哼哼走上前來,跳起來就給了郭銀一耳光。

郭銀噌的一把就撥了佩刀:“田祖公,你憑啥打我?”

田興旺擡頭,一口濃痰呸過來:“夏黃書勾搭水紅兒也就罷了,連你這麽年青個娃娃,竟也和個寡婦不清不楚,你還敢給水紅兒寫酸詩,你還敢給我家滿福戴綠帽子,老子不打死你。”

說著,田興旺猛跑兩步,一頭就撞了過來。

郭銀險險叫田興旺撞進黃河裏去,又不好提著刀去刺個老者,吼道:“老子何時勾搭過你家水紅兒,那麽個爛貨,送老子老子也看不上?”

田興旺跳起來再是一巴掌:“啊呸,還天蒼蒼,野茫茫,銀哥等你在瓜房,不就是你寫的。老子讓你淫,老子再讓你淫。”

不等郭銀反應過來,田興旺脫了布鞋,照準了郭銀的臉便了起來。

郭銀被打的無法,佩刀一擋,不小心割破了田興旺的手,這下可好,一見紅,田家的男子們扔開奄奄一息的夏黃書,就朝著郭銀撲過來了。

老爺子望著自己手上的血,叫道:“給老子打,打死這淫棍!”

要說那淫詩,自然是夏晚自己編的。郭嘉這些日子教她寫字兒,她學的用心,也學的快,套了一首古詩分別給夏黃書和郭銀,卻全是送給水紅兒的。

田狗剩拿到荷包之後,本是想給她娘的。

但不是有個巧宗兒麽,郭嘉今兒出門了,不在水鄉鎮。但凡郭嘉不在的一日,水紅兒打兒子就打的格外厲害,田狗剩一生氣,那荷包兒就交給他爺爺了。

田興旺一看同時兩個淫賊勾搭自家小寡婦,氣的火冒三丈,可不就追到渡口來了?

這廂,混亂之中,夏晚一個小包袱皮兒背在肩上,利利索索就解了撿在棧橋上的繩索,兩只漿一提,自己劃著小筏子,就準備要渡黃河了。

要說撐筏子,黃河邊的孩子們當然都會,但夏晚手腕力小,黃河水騰湧,她想要劃到對岸去是不可能的,頂多,也只能掌著筏子不翻,於這黃河上慢慢漂流,漂到那裏算那裏。

孫氏因禍得福,在關西大營裏時,呼延神助給她找了個好大夫,治好了她的胞宮垂。她爬過來從身後抱上夏晚,哭道:“我的尕娃喲,娘也不會架筏子,萬一遇到個暗漩,這筏子翻了,咱娘倆可就沒命了。”

夏晚兩只手要撐漿,拿頭在孫氏懷裏拱著,淡淡的炕腥味兒帶著淡淡的藥香,這才是娘的味道,也叫她莫名心安。

“娘呀,沒事的,女兒三年前就死過一回,能跟娘一起死在黃河裏,不冤。”她賣力的劃了兩把,筏子依舊在黃河裏打著圈子。

孫氏抹著眼淚道:“三年他們拿你祭完棺,回來之後,身上連一塊好肉都沒有,你自己抓爛了自己的身子,有一年多連指甲都沒有,還是這兩年才漸漸長起來。

娘至今還記得,那時的你就像個血人兒一樣,趴在娘懷裏,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娘是死也不肯再叫他們拿你祭棺的。”

夏晚連忙安慰孫氏:“不會的,你瞧瞧,咱們這不是已經跑出來了,劃過黃河,咱們就自由了。”

孫氏一邊替夏晚撐著漿,一邊問道:“郭六畜了,那不是你丈夫麽,他怎的也不幫你一把?”

夏晚楞了楞,強笑道:“娘,老郭家再有田也是普通百姓,我這樣的命,怎好麻煩人家,咱走咱的吧。”

她也不相信郭嘉能幫到自己,反而更傾向於他是不忍看到自己被抓走,躲起來了,心說也不知道郭嘉此時正在何處哭鼻子了。

就算他那病僥幸不會讓他死,還能活下來,將來再娶妻,夏晚覺得他一生都不會再娶到比她更好的媳婦兒了。

心中這樣想著,夏晚心中幸災樂禍般的喜,鼻子卻又不由一酸,也暗自起誓,便郭嘉不肯幫她,只要能活下來,她就永遠替郭嘉做個未亡人,替他守寡,此生不渝。

傍晚正是漲潮的時候,漸漸河水越漲越猛,夏晚正賣力的劃著,便聽孫氏叫道:“晚兒,快看,上游來了一艘大船。”

夏晚回頭一看,果真是艘大船,呼延神助就站在船頭,兩側火把照著他金絲熠熠的黑袍,一張俊臉上笑如閻羅,正遠遠朝她伸著一只手。

只要一看見呼延神助這惡鬼般的笑,夏晚從頭涼了個腳底心兒,立刻就賣力的劃起筏子來。

可到底她不是船手,劃的沒有章法,筏子只會隨波逐流著打轉兒,眼看大船就要追上了,卻怎麽也跑不快。

眼看大船離的越來越近,孫氏將夏晚抱在懷中,哭道:“難道咱母女倆的命今日就要絕於此了嗎?

娘一輩子沒替夏黃書生出個孩子來,叫他打了十幾年早就活夠了,也不想再活了,可我的尕娃,你還是個孩子,又生的這般嬌美,還未長成個大姑娘呢,新衣服沒有穿過一件,好飯沒有吃過一口,你要死了,娘才真覺得冤啊。”

寒風中孫氏將夏晚一只臉掬在手中,心說我兒生的這般嬌美,小姐身子丫環命,怎的命就這麽苦了。

夏晚賣力的劃著筏子,咬牙道:“娘,您是不知道,便葬身水中叫水淹死,也比裝進石棺裏悶死強一百倍一千倍,我寧可死在這兒,也絕不叫呼延神助得呈。”

她越劃越快,漸漸掌握了技巧,筏子慢慢的往前跑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候,大船上忽而飛來一只鐵鉤子,哢嚓一聲鎖死在羊皮筏子上,拉著筏子就快速的朝大船駛了過去。

孫氏嚇的尖叫個不停,一會兒拿嘴去咬那條鐵繩,一會兒又妄圖把它□□,眼看不能,便抱著夏晚大哭起來。

夏晚本也沒想過能逃出去,此時聽天由命,心說有個這般疼自己愛自己的娘在身邊陪著,便死我也不怕了是不是?

身在黃河上,四面暮色圍困,水聲轟鳴,仰頭便是關西大營那艘大船上洶洶而燃的火焰。

夏晚緊緊抱著孫氏,閉上眼睛道:“娘,您再給我唱一回黃河邊的尕娃娃吧,我最喜歡聽的就是那首歌。”

孫氏把個夏晚緊緊摟在懷中,抽抽噎噎就唱了起來:

黃河邊滴個石子,又尕又尕呀,那邊裏滴個房子,又尕又尕呀。那裏時常著刮風又下雨呀,黃河邊滴個尕娃娃呀,躺在親娘滴懷窩窩呀。

夏晚便聽便笑,恍惚記起自己剛到紅山坳的時候還沒斷奶,似乎總是問孫氏討奶吃,孫氏沒有懷過孩子,沒有奶,便拿自己兩只空□□給她唆著。

她拱進孫氏懷中,嗅著她身上經年不散的藥香,嗅夠了,又爬起來替孫氏攏了攏叫河風吹亂的頭發,在她枯黃的頰側狠狠兒親了一口,抱著孫氏側身一個滾,倆人便同時墜入了洶湧奔騰的黃河之中。

大船上的人怎麽也沒想到夏晚會如此烈性,居然當面就跳了河。

呼延神助氣的在船上大叫:“快,跳下去給本提督救人,把夏晚撈出來,快!”

立刻,便有十幾個深悉水性的兵士們同時從大船上躍入水中,朝著夏晚剛才跳下去的地方游了過去。

水浪入耳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驟然寧靜,四周只剩嘩嘩的水聲。夏晚於水中還緊緊握著孫氏的手,倆人一個摟著一個,於這洶湧奔流的黃河中,疾速的往下流著,又不停的往下拽著。

忽而,一只強有力的手拉過夏晚的手,於水中一把就將她和孫氏撕開。

夏晚於水中哇的一聲叫,睜開眼睛,混黃的水中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覺得一只格外有力的胳膊將她拉了過去。

她掰上那只胳膊,想要掙開,想要去追不知去了何處的孫氏,再一拉,於水中晃蕩的身子又被扯向那人。

隨即那人的唇貼了過來,貼在她耳朵上,於水中格外怪異的叫了聲:“晚晚!”

夏晚隨即停止了掙紮。

這是郭嘉,唯有他才會這樣喊她。

黃河的河床並非一馬平川的平坦,河床上有深坑,也有山巒,水流也會隨著地勢的不同有緩有疾,緩處不過靜水深流,疾處便是驚濤駭浪。

郭嘉一只有力的臂膀箍著夏晚的脖子,在這暗漩密布的河流之中,仿如一尾浪裏白條,帶著夏晚便往岸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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