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本意是想把被子拉上來的，見老婆能跑得這麽快，氣兒不打一處來：“你又裝病！”他現在沒有力氣打老婆，只指著她威脅道：“這賬我先記下，哼！出去，幹活去。”

幸好有老林發威，趕天黑時，林家的院子才收拾整齊，蘭香累得腰都快斷了，林佳平心疼得讓她休息，回頭命令老娘做晚飯。

“黃鼠狼，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林母憤怒地瞪著兒子，她也累了，今天，給蘭香打下手，她只能消極怠工，還不敢做得太明顯，幹活兒比平時多多了。

“娘，說話要憑良心啊，今天你幹了多少活？蘭香能頂你五個人，你看看她累成啥了？”林佳平不高興地反駁，林母這才閉嘴。

林母把林佳平他倆帶回的火腿切片，熬了稀飯餾了饃，就算做好飯了，面對這樣的晚飯，全家人都氣呼呼地瞪她。

“我累了！”林老娘恨恨地回瞪大家。

“娘，臘月裏你都在家幹啥？怎麽廚房都沒清掃？”林佳平氣憤地指責道。

“往年都是你姐……”林老娘話沒說完，忽然想起她

“你想把我姐累死啊。”林佳平感慨，“我現在終於明白，我姐每次回家都要哭一場是為啥了。”

桌上的人都不說話，吃過飯，蘭香去刷洗，林佳平端了面盆過來遞給娘：“發面明天蒸花饃。”這裏人家過年，都會蒸好些捏了花兒的饅頭，林佳平在西屋轉了一圈，見娘什麽儲備都沒有，很生氣。

林母嘴裏咕嘟著表示不滿，但看著老二那噴火的眼神。乖乖去舀了面和起來。

“林佳辰，去廚房剁肉餡。”

“我不。你幹啥？”林佳辰在家是老小。什麽也沒幹過，一聽這話就炸了，沒等他跳起來，林佳平拿著切菜刀就掄上來：“砍死你個大懶蛋！”

把一家人嚇得尖叫。林佳辰臉色都白了。

蘭香從後面拉住林佳平，慢慢取下切菜刀：“四弟。我們的住處還沒收拾呢，那裏好久都沒住過人。”他們得打掃，燒炕。收拾鋪蓋。如果再把房間布置一下，起碼得熬到半夜，屋裏人都不說話。

“我一會兒過來檢查，你若沒剁好餡兒，看我不把你剁了。”林佳平拉著蘭香出去，屋裏好一陣沈默。

老林下午睡了一覺。這會兒不那麽乏了，但還是沒精神。他本想說自己來剁餡，話到嘴邊，才想起自己站都站不起來，只好改成了：“佳辰，你快幹啊，小心你二哥回來，又發威。”

林佳辰無可奈何地把剁菜板拿過來，廚房太冷。他在爹娘房間的吃飯桌上開始剁餡兒，嘴裏不幹不凈地罵著人。

“你姐今年也是，不就懷了孩子嘛，竟然一次也不回來，她懷小翔那年，還幫我把被子全拆洗縫好，把家裏大掃除了，就是過年的菜品，都預備了呢。”

“哼，就是，大姐今年太不像話了。”林佳辰恨恨地剁著餡兒，挨打的疼痛和手臂剁餡兒引起是酸困，讓他越想越生氣。

“爹，給大姐打個電話，她今年太過分了，娘病了也不說回來。”

林母湊合著把面和好，放到炕頭熱的地方，用幹凈的塑料薄膜蓋上，上面又蓋了個棉褥子保溫，她好久沒這麽累過，坐在炕沿上，對大女兒一肚子的意見。

“哼，就算這幾天汽車上擁擠，回來一兩次也行啊，再說，也可以坐出租啊，不是有錢了嘛。老大上回，也是打出租回來的。”

“大哥是不是回來要錢的?”林佳辰很不高興地問，“他也太自私了，把爹跟前搜刮得一幹二凈。”

自從女兒不再讓他們予取予求，老林就不敢把手邊的錢都給老大了，他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這次你爹沒給，還得供你上學呢。”說到這裏，林老娘一聲嘆息，可惜，這次準備好了學費，老四卻沒考上。

“娘，給大姐打個電話，她最近很不像話。”林佳辰趕緊轉移話題，他害怕老娘嘮叨他沒好好學習。

接過兒子遞來的電話，林老娘對著喊了一聲：“燕！”，卻是黃偉良，她只好假仁假義地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聽到電話那邊換成了女兒，林老娘立刻尖聲訓斥起來：

“燕，你也太過分了，我病了你都不回來看看。”

“娘，你病了還能說這麽大聲呀，是不是好了啦？”

“沒良心的東西，家裏一攤子事兒，你竟然一次都不回。哎呦，今天可把我累壞了。”林母對著電話嚷。

林佳辰把電話拿給老爹，他的娘在家裏說話很沒分量。

老林清了清嗓子，尾音裏還是聽著有點疲倦。

“爹你不舒服了？”林燕聲音裏有點擔心。

“澆果園了，有點累。”

“爹，我也不是說你，小弟就在家，你讓他幫幫你不行嗎？誰家的孩子跟咱家一樣，嬌慣地沒個邊兒。”

老林一聽立刻就不高興了：“少說你弟弟，你今年不給錢，也不回家，不覺得做得過分嗎？”

“哦？爹，大弟弟比我做得好麽？”一句話把老林頭堵得沒話說。

“爹，大弟回去看你了沒有？”林燕逼問。

“少問你大弟，他跟你沒關系。”

“我才懶得問他呢，只是覺得你們不要求他孝順，他就會慢慢忘記自己的責任。難道等你們動彈不了，報紙上登出他是超級不孝子，那樣就好了嗎？就算不上報紙，你有四個兒子，到時候還要靠女兒養老，你要是覺得那樣光彩，就這麽放任大弟吧。”農村養老，還是以兒子為主力的，除非沒有兒子的人，才依靠女兒。

老林半天沒吭聲，過了一會兒，他不高興地說了一句：“你娘不舒服，你也不說回來看看！”

“我娘不舒服？我看是家裏沒人幹活了吧。”老林知道女兒暗指老婆裝病，只好閉嘴不吭聲。

“爹爹，我今年稍微站時間長一些，腿就腫得厲害，我這邊的家務都是歡歡和婆婆做的。”

女兒是不撒謊的，看來真的身體不好，老林“唔”了一聲，沒說別的。

“爹，我也有我的事兒，今後娘要是身體健康，我不會再去幫她幹活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你——”不等把話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老林心裏又怒又無奈，最後，蔫蔫放了電話。他也很累，只想休息，沒勁兒罵女兒。

“爹，你就這麽饒了大姐？”林佳辰很不服氣地說道。

“老四，你今天怎不去給我送飯？你就不怕我餓出病來？”女兒要是不管他，今後就沒人心疼自己了，老林心裏湧出一絲危機感。

“娘也沒去。”

“別說你娘，我是不是叮囑你給我送飯？”

“大姐不回來幹活，你怎麽忽然把槍口對著我來了。”林佳辰忿忿地說道。

“四兒，我就問你，你可想過你爹不容易？”

“你有啥不……”林佳辰打住了話頭，他的爹真的不容易，這個年齡的人，很少有生六個孩子的，爹一個一個地供著念書，真的比其他人付出的多。

“你光說我，怎不說我哥呢？我大哥把你掙得錢都花了，我才花多錢？還說你累——”林佳辰勉強忍住沒說活該，他扭頭看了看案板上比指頭肚還大的肉餡，“你啥時候讓我哥幹過活兒？竟然要我剁包子餡，哼！”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以前，兒子在他跟前，也不是沒有放肆過，但都沒有這一次讓老林傷心，他拿起身後窗臺上的掃床笤帚砸過去。

林佳辰讓了一下，笤帚掉在地上。

“哎呦，老頭你這是怎麽了，不就是四兒今天沒給你送飯嘛，你怎麽這麽大火氣啊。”

“你們娘倆，就不怕我餓死！”老林對老婆的怒火也被點燃了，“我今天還沒和你算賬呢，你竟然又裝病。”

林老娘還沒來得及竄到炕下，就被老頭撈住了胳膊，一個耳光，半邊臉立刻腫起來。

老林雖然粗暴，但打老婆的事兒還是很少的，大多數只是威脅一下，林老娘楞楞地看著老頭，非常意外，竟然忘了裝死，忘了哭鬧。

“我警告你，從今天開始，你再裝病，讓家裏臟得跟個豬圈一樣，我就打死你，權當沒老婆。”

林老娘瑟縮了一下，嗚嗚地哭起來，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還是覺得自己委屈。

林佳辰恨恨地看了老爹一眼：“你發什麽瘋？”掉頭摔門出去了。

沒想到這時候大門響，林佳平回來，他進房看了一眼，對著正在往屋裏走的林佳辰吼道：“你的餡兒怎麽沒剁好？”

不等林佳辰反應，他擡腳就在弟弟屁股上狠狠踹了一下。

“哎呦——”林佳辰撲到在地，牙齒磕在臺階上，斷了，一嘴的血，疼得他差點暈過去。

天已經很黑，院裏的光亮，就是房間窗戶上透出來的那點，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影子，林佳平沒看見弟弟一嘴是血，依然暴怒地拉起林佳辰，對著胸口又是一拳，林佳辰屁股重重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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