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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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整理好了東西，正在等他們。
“阿楠你開車，別跟著大部隊走就可以了。”夏凜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道。
柳書楠發動了車子,倒出車位：“小涵呢？葉晨宇會帶上她嗎？要不阿瑛你來開車，我速度快我去把她帶過來。”
“小涵中午的時候出去了,現在不在基地。”夏凜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的樣子和她平時溫和的氣質大不相同。
就像是褪去了“人”氣一樣。
“那她在哪裏？”
“……我看不到。”
蘇瑛訝異地回頭：“表姐你……”
夏凜點點頭,算是承認了他的猜測：“從前天起,我就看不到了。”
柳書楠茫然地看著這倆表姐弟打啞謎,蘇瑛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解釋道：“表姐她……有預見能力，你可以當成是像神……咳咳，先知的那種。”
夏凜淡定地收回了手。
“不需要媒介，也就是說不需要什麽星星指路，做夢夢見，或者通過鏡子啊水晶啊什麽的才能看到……只要願意的話，她直視某個人，就可以看到那個人最近幾天的未來。”
“但是表姐的能力也是有限制的，那就是……看不到自己在意的人的未來。越是在意的人，看到的未來就越少，有時候幾乎是沒有。而且，越是在意某個人，和某個人休戚相關的大事就被遮掩得越發嚴實，甚至完全無法看到。”
“就我所知，表姐以前唯一完全看不到未來的人，是她的親弟弟夏涼。也許……”他看了看夏凜，見後者臉色還好，才繼續道，“……現在還要加上白螢。”
若非如此，當初白螢的死因，她不會看不到。
蘇瑛頓了頓，直視夏凜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的眼睛：“不過……表姐，我不相信你完全不知道小涵在哪裏。”
夏凜勾起嘴角，幽深的眸子裏見不到絲毫的光，即使露出好像笑一樣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笑的意味：“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可是……”
蘇瑛一個激靈，連忙閉上眼睛轉頭，並大聲提醒柳書楠：“別看她的眼睛！”
“晚了。”
和平素沒有絲毫差別的聲音，其中蘊含的意味卻是大不相同。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蘇瑛無聲無息地倒下。
警惕如蘇瑛都沒能成功避開，對夏凜絲毫沒有提防心理的柳書楠更是沒的說了。被蘇瑛的聲音嚇到，他沒有如他所說那樣閉上眼睛，而是條件反射就朝旁邊看去，正望進夏凜幽深的眼中。
“朝T市開，十分鐘後，把我放下，然後和蘇瑛一起回到基地。”
“等待三十五分鐘後，回到放下我的地方，帶上葉涵宇走，去H市。”
“不要到T市來，絕對不能來T市。”
“一定要……遠離我。”
顧霖把葉涵宇抱到後座，讓她仰面躺下，哪怕是燈光暗淡的車內，小女孩臉上的血窟窿也是清晰可見。
左眼球整個消失，眼皮同樣被扯斷，幾乎可以看到雪白的眉骨，鮮紅的血像是池裏不斷滿溢的水一樣不斷流出，流血的速度不快，創口面不大，但是那看著仿佛無法止住的血流卻是讓人生生惶恐起來。
車上有緊急醫療箱，大概是這輛車以前的主人備下的，裏面多是用於退燒止瀉等等水土不服癥狀的藥品，看得出這輛車以前的主人大概是全國各地到處跑，所以備得最多的就是這些常見藥品。
針對外傷的藥品只有一小瓶碘酒和紅藥水，除此之外也有止血紗布和雲南白藥，只是量少了些。
雖然XX大學的醫學系全國馳名，但是羅曉菲一不是醫科生而沒有旁聽醫學專科的愛好三沒有個醫科生朋友帶她去實驗室練膽，看到小女孩臉上的血窟窿時險些嘔出來。
雖然那些喪屍也很恐怖，但是心底明確地知道那些都是已經死掉了的東西，比不得活生生血淋淋的傷口來得恐怖。
沒有生理鹽水沒有雙氧水，想要消毒連個能用的消毒藥品都找不到，顧霖看著還在流血的創面，智能用沒開封的礦泉水草草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後止血。
除此之外，根本做不了其他事。
膠囊制的雲南白藥被拆開來，倒出裏面的藥粉灑在創面上，好歹是緩和了流血速度。
緊閉的眼皮一陣顫抖，擡起，露出僅餘的銀灰色眼眸，裏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醒了嗎？”顧霖伸手小心托起她的頭，視線忍不住在堪堪止住血的左眼處逗留。
“我沒暈，只是有點累，閉著眼睛休息而已。”葉涵宇只是使用力量過度導致渾身乏力，並非暈眩過去，說話聲音也不虛，略略讓顧霖安心了點。
緩了一口氣，葉涵宇的目光在車內一掃，問：“現在在往哪裏走？”
顧霖伸手蓋住了她沒有受傷的眼睛，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去基地，沒事，回基地了就好了……治療系的異能少但是基地就有，你的眼睛會沒事的……”
拉斐爾透過車內的中央後視鏡看著後座的場景，因為光線緣故，他看不清那個抱著他的格蘭蒂婭低頭輕聲安慰著的男人表情如何，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用力地抿緊。
沒有人比顧霖更清楚，現在那些異能者的能力有多大。基地裏確實有幾位治愈系的異能者，但是最多也就是做到讓創口愈合，即使是骨折，也要先把骨折的地方正位後才能使用異能，否則傷的時候扭成什麽樣，愈合了還是扭成什麽樣。
與其說是治療術，還不如說是加快細胞分裂讓其快速愈合。
在這種情況下，嚴重的傷勢裏，能讓創口不長歪、讓斷開的神經對接長好已經是做到極致了，根本不用想讓一顆完全失去了的眼球再次長出來。
葉涵宇沈默了一下，顧霖感覺到她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輕輕刷過他的掌心：“要多久到？”
顧霖沈默了一會，道：“……你休息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嗯。”
在這聲輕輕的嗯之後，小女孩的呼吸變得綿長輕淺。
顧霖的臉色有那麽一瞬間古怪了一點，但很快恢覆原樣，沒讓前排的兩人發現。
羅曉菲咬著下唇，偷偷看後座的兩人，為了讓受傷的小孩子休息得舒服點，顧霖把她抱在懷裏，小心地避開了她臉上的傷口。
因為這個姿態的緣故，前排的人完全看不到葉涵宇圈在顧霖腰後的右手。
車內安靜至極，只能聽到外面悶悶的雨聲，忽然之間羅曉菲有些迷茫地看著外面的景色：“拉斐爾先生，這裏好像不是去T市郊區的路吧，是不是……走錯路了？”
把持著方向盤的男人微微一笑：“嗯？我沒打算去那個基地啊，更何況那個基地裏現在也沒什麽人了。”
羅曉菲忽然之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拉、拉斐爾先生，您……您在說什麽啊……”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縮了縮，天性中某種直覺一樣的東西在給她發出強烈警告。
這種警告是這樣強烈，幾乎要蓋過她的理智，羅曉菲甚至有種不顧一切躲入空間的沖動。
身為軍人的顧霖更是明顯地感受到了眼前這個人氣勢的變化，不知何時，他背在身後的手裏多了一把閃著幽光的軍刀。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拉斐爾沒忘記拉上手剎，在手剎的吱嘎聲中，羅曉菲猛地一抖，整個人忽然就憑空消失了。
與此同時前座的座位瞬間爆開，煙霧彌漫中顧霖只覺得心頭一突，順應自己的感覺猛地朝前揮刀！
刀子像是斬在了鋼鐵上一樣，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發麻，想要帶著人逃，卻被某種極其強烈的殺意給震得動彈不得。
煙塵慢慢散去，前座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椅子都像是被什麽給炸掉了一樣，斷面呈現火燒一樣的焦黑。
顧霖的刀子砍在拉斐爾擡起的左手臂上，不入分毫，而拉斐爾的右手並指如刀，停在了距離顧霖喉口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不是他不想繼續，而是他無法繼續。
在他的胸口，一把銀白色戰刀直直抵在他心口，刀尖直指他屍皇晶所在。
如果他再動彈一下，那把刀將毫無懸念地刺入他的體內——哪怕這把刀的能力看上去似乎是範圍輔助，拉斐爾也不會忽視它的鋒利。
和普通的刀子不同，異能所產生出來的各種具現化武器，只要是帶刃的，其對喪屍的殺傷力就絕對不是普通武器能比的。
閉目養神的人睜開了眼睛，銀灰色的眼眸裏深沈寧靜好似泛著月光的黑色海洋。
“你以為，換個模樣，我就聞不到你身上那股子屍臭了嗎？”
☆、72
車輛的行進速度很快,馬上到了目的地。
夏凜下車看了看，回憶了一下之前得到的信息，確定對方的路線會經過這裏，這才讓柳書楠帶著蘇瑛去安全的地方等著。
柳書楠聽從她的暗示，把她放在這裏之後回去了，最快也要十五分鐘之後才會回來。
到那個時候,再帶走小涵，就可以了……
夏凜想到,又算了一下時間。
距離那個偽屍皇到達這裏,還有三分鐘。
三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用來回憶過去的話，應該夠了。
明明下著瓢潑大雨，但是夏凜全身卻是絲毫都沒有被雨淋到，仿佛有無形的保護在阻隔雨水入侵，阻隔著蘊含在雨水中的力量侵蝕她的身體。
手臂上的傷，又開始躁動了呢……
動用了更多的力量壓制住傷處的躁動，夏凜找了棵大樹坐下，想起了從前。
好像……所有一切的開端，是那一天吧？
大概是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夏涼，被人代替了。
盡管容貌、聲音、記憶，都和原先一樣，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弟弟。
因為這個人的未來，是可見的。
這個人不是她的弟弟阿涼，那麽，真正的阿涼去了哪裏？
她認認真真地詢問了那個人整整七十二個小時，可是到最後都沒問出來。
夏凜只能自己去猜測，她仔仔細細思量了很久，確定自己家裏是沒有什麽東西那麽值錢，值錢到能讓人整形整容綁架她弟弟索取全部細節記憶來冒充。
父親那邊的親戚早八百年就不來往了，那麽，就只剩下母親這邊的關系了。
外公獨居，膝下只有一個孫子蘇瑛，如果說老人家那裏有什麽可企圖的話，冒充蘇瑛比冒充夏涼更便於行事——八十多歲耳鳴眼花的老頭子可不會註意到長期住校只有寒暑假回家的孫子的變化。
那麽，只有一個選擇了，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
這個人，瞄準的，是她離家出走三十多年，最近才和外公和好的大伯。
大伯出走的這三十多年裏，姓氏早已改成了外婆的葉姓，知道他是蘇家人的人不多，而知道大伯非常看好她和阿涼這點的人，更是少上加少。
大伯的家業非常大，家裏雖然有個親生女兒但是才六七歲的樣子，當初以防萬一領養來的養子卻已經長大成人了。前幾次的接觸中，大伯說出了請她看顧葉涵宇長大的話，為此也透露出了想把夏涼接到葉家大宅裏的打算。
大約……就是這份打算，給自己弟弟引來了殺身之禍吧？
自覺串起了所有關系的夏凜看著趴在地上的人，幹脆地給了他一個痛快。
在防盜門被發覺這戶人家三天沒進出的鄰居撬開時，被她踩在腳下的人形剛好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只是個人形而已，真的，已經完全看不出五官、膚色、模樣……僅僅知道，他有著頭和四肢，有著人類的大致外表，所以能用人形來形容。
其他的，全部被模糊的血肉掩蓋。
三天，七十二小時，那個人形身上的傷口凝固了又裂開，地上的血泊幹涸了又充盈新的血液，然後繼續幹涸，重覆無數次，變成了黑褐色的大塊大塊的汙漬。
濃濃的血腥味直接把進來的鄰居催吐。
之後的事就理所當然了，送進警察局，審訊，判決，最後鑒定為行兇時處於發病狀態，她被送進精神病院。
需要說明的是，夏凜從頭到尾都沒有撒謊，她說的是真話。
她殺死的確實不是自己的弟弟。
哪怕在警局的鑒定下，那個人有著和夏涼百分百吻合的DNA，夏凜也拒絕承認那是自己的弟弟。
DNA完全吻合怎麽樣，送檢的樣品真的沒問題嗎？
能達到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的目的，這背後的人有多神通廣大需要說明嗎？換個送檢的樣品會比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連細節記憶都能對應起來那麽難嗎？
我弟弟被人害死了，我沒有殺死我弟弟。
面對審訊，夏凜只有這麽一句話回應一切。
最專業的精神科專家最後也只能得出這個人已經瘋掉了的結論。
但鑒於夏凜的心理學碩士生的身份，還是有不少人懷疑她是在裝瘋。
最後多方協調之下，夏凜被送進了青峰醫院。
那個地方，就算進去之前不是精神病，進了之後，也就成了精神病。
在她進去之前，大伯來看過她。
大伯並不相信她已經瘋了，大概是血脈親人的緣故，他和夏凜的結論竟然是驚人的相似：有人瞄上他了。
大伯臨走前說他大致有幾個懷疑對象，不過暫時還需要確認，她也同意大伯的謹慎：能做到那樣天衣無縫的替換，恐怕背後的人野心不小。
大伯最後幫她疏通了青峰醫院的關系，讓她能在醫生不註意的時候，自由進出，而非像其他病人一樣，被關死在裏面。
對於進了精神病院這件事，其實自己並不怎麽在意。
那個時候，唯一在意的人已經不在了，那麽，住在家裏和住在醫院裏，也沒什麽不同。
然後，那一天，夏凜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曬太陽時，看到了被送進來的白螢。
黑長發，白裙子，睜著眼好奇地看著她。
明明是十六歲了，但是夏凜一眼看過去，就發現問題了。
智力和人格……似乎都還未成年。
大約是她某方面的特質讓白螢聯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很快，夏凜背後就跟上了一條小尾巴。
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作為年紀輕輕就能在權威刊物上發表論文的心理系高材生，這麽長期相處下來，夏凜很快就發現了白螢的問題所在。
人格分裂。
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受了刺激，自我保護之下，產生了第二人格。
白螢所謂的姐姐，就是自己產生的第二人格，被定義為姐姐死後附身到自己身上，和自己共享一個身體，從而活下去。
因為和“姐姐”共用身體，白螢很自然地產生了對自身的性別認識錯亂。
然後黏夏凜黏得更緊了。
……這有因果關系嗎？
饒是夏凜也沒想明白為什麽白螢無法識別自身性別之後更加黏她的行為是怎麽回事，難道把她當成附身的“姐姐”下一個附身目標了？
在不知不覺間，有夏凜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白螢，如果看到了白螢，周圍十米範圍內就一定可以找到夏凜。
相處的時間長了，哪怕再沒有感情，也培養出感情來了。
至少夏凜發現自己看到的有關白螢的片段在不斷地減少。
也算是多虧了白螢這麽黏她，她才沒有時間想太多關於自己弟弟的事。
然後呢？
“……結果，我發現我看不到你的未來……那個時候，我和蘇瑛一樣，以為我把你當成了最重要的人，所以看不到你的未來。”
夏凜喃喃開口，不知何時，渾身狼狽的白螢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白螢還是穿著下葬時的白裙子，只是胸口部分的衣料破開了一個大洞。
肉體上，胸口被洞穿的痕跡消失了。
也不能算是消失，而是肌肉蠕動著，掩藏起了那個洞。
“但是之後我明白了，看不到未來，是因為你死了。”夏凜輕聲說道，“死人，是沒有未來可言的。”
她知道這話會有多傷人，可是她必須說。
“所以，不管你在我心裏有多少分量，這已經不重要了。”
眼前的喪屍眼裏浮現血紅，仿佛聽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事。
夏凜扶著樹站了起來，事實上，她已經快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死掉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喪屍忽然仰天嘶吼起來，其中的哀忿足以打動最鐵石心腸的人。
被衣服掩蓋住的傷口附近，一直被壓制著的青灰色仿佛接受了什麽催化一樣，兇猛地翻騰，一下子沖破了阻力，沿著胳膊直沖向大腦。
夏凜覺得眼前一陣暈眩。
不過沒關系。
青灰色的皮膚蔓延到頸部以下，就像是被什麽給攔住了一樣，再也不能上前半分。
“既然死了，為什麽不乖乖躺著呢，回來做什麽？”
喪屍哀嚎著沖向夏凜，後者一動不動，任由喪屍的手洞穿自己的胸腔。
那喪屍的目標似乎就止於此，既沒有把手抽出來，也沒有做其他的事，最後，竟是慢慢地垂下了頭。
夏凜撇過頭，看著垂在自己肩頭的腦袋。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喪屍原本猙獰的面孔已經變得平靜，安詳，就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
夏凜抽出了同樣洞穿喪屍胸口的手，她的手裏，抓著那塊血紅的屍皇晶。
“就、就算是死……也非、非得逼著我……親手、殺死你嗎？”
撕裂的痛襲來，夏凜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咳出斑斑血跡。
血液倒流，連呼吸都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有那麽幾點血，濺在了血紅色的晶石上，然後那晶石就像是普通的晶石一樣，融入了夏凜的身體裏。
夏凜看著自己空白的手，她的手還維持著握著那塊晶石的樣子，但手心裏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
就是是握著什麽珍貴的東西，但那份珍貴的事物忽然消失了，卻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維持著握著什麽的姿勢。
靠在夏凜身上的喪屍身體忽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沒等她做什麽，那具死去的屍體瞬間腐朽成泥。
徒留下夏凜一個人。
“真是……白癡。”
這樣說著的人，一步一個腳印，踉蹌著離開了這裏。
夏凜從未對白螢說過，其實她是恨著他的。
恨著他……為她而死。
恨他……讓她又一次嘗到了失去重要之人的巨痛。
——真的是因為白螢要死了，所以你才看不到他的未來嗎？
——……這不重要了。
是的，死去的，都不重要了。
所以，到底是因為太重要了所以看不到未來，還是因為要死了所以沒有未來也看不到……這些，都不重要了。
仿佛要撕裂整個胸膛的劇痛不重要，死去的化為腐朽之泥的屍體也不重要，即將喪屍化的自己更不重要。
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計較自己是否是那個人重要的存在。
☆、73
率先收回手的是拉斐爾,他滿不在乎地把瞄準顧霖喉嚨的手收回：“反應還是那麽快啊。”
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或許是因為顧霖在場，他沒有說出“我的格蘭蒂婭”這個語句。
失去了左眼的小女孩用僅剩的銀灰色眼眸看著他，那目光讓他想起了在克利蒙斯的曾經。
拉斐爾忍不住笑了。
真是漂亮得……想讓人挖出來的眼睛啊！
他非常喜歡格蘭蒂婭的眼睛，喜歡得想要把這雙眼睛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看到過很多人的眼睛，怯懦的,勇敢的，悲傷的,快樂的,溫柔的,冰冷的,不屈的,軟弱的，冷靜的，熱切的，智慧的……可是只有格蘭蒂婭的眼神是獨一無二的。
他說不出來，但他知道，如果全世界的人都陷入黑暗，五官的功能只餘下眼睛，面前能看到的只有一雙雙的眼睛的話，他也一樣能把格蘭蒂婭分辨出來。
那樣的眼神太特別了，特別到他根本不需要考慮，就知道哪雙眼睛的主人是她。
“別這麽看著我哦，”拉斐爾微笑起來，“我會忍不住想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的。”才怪，這樣的眼睛，只有長在格蘭蒂婭的身上才會變得那麽好看。
挖出來了就和任何一個人的眼睛沒什麽兩樣的。
為了這份獨一無二，他可不會自我摧毀。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了格蘭蒂婭失去的那只眼睛。
恐怕那眼睛現在正在NO.7的肚子裏吧……那個蠢貨！
就不會分下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嗎？
一想到NO.7，他忽然就感覺到兩股屍皇的氣息正在朝這邊過來，一股毋庸置疑就是那個蠢貨的，但是另外一個……
拉斐爾眼神一變，葉涵宇抓的就是這個機會，毫不猶豫地把體內最後的力量逼入刀中直擊對方屍皇晶所在！
冰霜的力量無限集中，即使以屍皇的強大抗力，也被生生封印在了冰白色的冰雕之中。
“快……快逃！”
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葉涵宇啞著聲音說出這一句話後，再也支撐不住，手裏的刀瞬間潰散。
她已經連維持刀刃的力量都沒有了。
汽車已經被拉斐爾毀得差不多了，顧霖毫不猶豫地下車，抱著葉涵宇在大雨中奔跑。
“該死！放下我的食物！”
嘶啞的從未聽過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並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靠近，顧霖猛然間意識到那是什麽，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快速朝著和聲音的反方向跑去。
但是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只不過三次呼吸的功夫，那個聲音的主人已經直接攔在了顧霖前方——它的速度，比人類快了不知道多少！
“叫你停下都聽不見嗎！”
失去了右手的屍皇裂出森森的牙齒，顧霖咬著牙抱緊了葉涵宇，哪怕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也想拼死一搏。
“愚蠢的人類真是到處都是！”屍皇冷笑著朝前一步，但是緊接著，它的身體頓住了。
顧霖同樣楞住了。
一只纖細的，白皙的，柔弱無骨的手。
四指修長，只有小手指不知為何，比常人略短一分。
葉涵宇盯著那只手，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它。
此刻，這只手出現在屍皇的胸口。
以洞穿它的胸膛的方式倏然出現。
然後，它又縮了回去，屍皇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屍皇高大的身影倒在了地上，露出其後修長的人影。
夏凜滿是黑色血液的手上，正拿著從這屍皇胸膛裏取出的血紅色晶體。
葉涵宇掙紮著看向夏凜。
在她僅剩的視野中，原本遍布夏凜全身的金色火焰已經縮小到只保護著她的大腦的地步。
但是那金色的火焰確實空前強大。
那份強大，是連她已經化為漆黑的身體都無法攻破的無懈可擊。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從漆黑的身體往上運輸的黑色能量，在到達頸部時，沒有任何阻攔地進去了。
但是，隨著這份黑色能量越發進入金色的火焰之中，黑色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和金色化為一體。
原來夏凜的能力，竟然是凈化，而且是連屍皇級別的感染力都可以消除的凈化！
“夏姐姐……”葉涵宇楞楞地叫著，換來夏凜一個溫和的微笑。
顧霖被這聲音驚醒，這才看清楚，夏凜的胸口，竟然也是被什麽人洞穿了。
從中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
顧霖頓時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喪屍！
但是還沒等他做什麽，明明剛剛還在十多米外的夏凜，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一角染血的衣袂，成了顧霖昏迷前的最後所見。
顧霖被夏凜打昏了，在他懷裏的葉涵宇自然而然地摔了下去，卻在半途被夏凜接住。
葉涵宇呆呆地看著夏凜胸口的大洞。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包裹著夏凜靈魂的金色火焰凈化起屍皇的力量都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
“為什麽……不驅逐身體裏的毒……？”
明明，明明她是可以不用變成喪屍的啊！
夏凜抱起葉涵宇，不知道她做了什麽，雨水一點都濺不到她們身上。
“做不到啊。”夏凜把葉涵宇放在了樹下，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撒……謊……”葉涵宇不相信。
夏凜微笑了一下，手指在小女孩的後頸按了按，葉涵宇就一聲不吭地昏死過去了。
這個時候，她才輕聲說道：“確實是做不到啊……我做不到驅散了自己身上的毒之後，還能恢覆你的眼睛啊。”
而且……
“我啊，曾經和人有過一個約定呢。”雖然聽眾已經昏死過去了，夏凜仍然自言自語地說個不停，她大概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暢所欲言了。
“如果他變成了喪屍的話，就絕對不會丟下他。”夏凜微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讓她覺得溫暖的記憶——那或許是因為記憶裏的主人的緣故，而不是那段記憶的內容，“可是我當時沒有仔細看，以為他死了……”
“但是到了剛剛，我才知道……他沒死啊……”夏凜撫摸著葉涵宇的頭發，輕輕地說道，“他變成喪屍了，可是我卻沒有遵守約定帶他走。”
結果到了最後……害得他連身體都保不住了。
融入了身體裏的屍皇晶告訴了她很多事情，比如死後的白螢是如何被原本寄宿在謝修身上的寄生體喪屍入侵，又怎麽在那個意識下掙紮著活動身體。然後他又是怎麽樣被拉斐爾發現，以原本能夠存在上百年的意識和身體為交換，強行融入屍皇晶來使得身體活動起來，代價就是哪怕一動不動，最多七天之後，他的身體就會化作腐朽的汙泥，連骨灰都看不到。
而如果其中發生了什麽讓他戰鬥的事的話，最後的結局就如她親眼所見，在短短的幾秒內，消耗完身體內最後的力量，提前消散成抓都抓不住的泥灰。
屍皇晶的力量不是什麽喪屍都能融合的，只有擁有足夠高的資質的喪屍，才有資格擁有它，並在它的幫助下，進階為屍皇。
但如果本身沒有那個資質，卻強行融入的話，結果就是白螢那般，化為腐朽。
在接觸到夏凜的血的那一刻，屍皇晶就已經融入了她的體內。
接下來，是蛹化成屍皇，還是走上和白螢一樣的路，誰也不知道。
包括夏凜自己。
預言師的能力是無法改變的，這就意味著不管是更多地鍛煉，還是根本不去使用，這份能力，既不會倒退，也不會進步。
比如夏凜，可以直視未來，而有些人，必需借助水或者鏡子之類的異次元通道，才能看到未來，那麽，後者不管多麽努力鍛煉，都無法做到夏凜這個程度。
夢見的預言者，無法在清醒的時候看到未來；水晶的預言者，無法直視未來；星見的預言者，失去了星星的光芒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這些，都是在初次覺醒能力的時候，就被規定好了的。
每一個預言師，都有無法預言到的東西，最基本的一條，就是無法預言自己。
夏凜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在死前，她還有一件事必須做。
“抱歉，曾經你最需要我幫助的時候，我卻沈浸在阿涼的死裏無法自拔，根本沒看到你的呼救……”夏凜輕輕地撫摸著葉涵宇的臉頰，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溫柔的認真地撫摸這個妹妹，感受著來自血脈相連的親人的溫度。
“現在，不會再忽略掉你了……”
她那樣溫柔地笑著，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柳書楠的暗示在條件達成之前，不會解開，所以在規定的十五分鐘之後，他準時驅車到達了夏凜下車的地點，並在那裏發現了昏迷的顧霖和葉涵宇。
不及細想，在發現兩人的呼吸都很平穩，只是昏過去了之後，柳書楠當即把人帶上車，然後驅車離開了T市。
這是夏凜的最後一個暗示：遠離T市。
感覺到那幾人的氣息遠去，背靠著大樹坐下的夏凜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從屍皇體內取出的血紅色晶體被隨手放在一邊，棄之如敝屣。
最後的力量都給予了那個孩子，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沒有能力阻止那股力量侵蝕自己的大腦了。
意識變得迷糊，看過去的景色都帶上了一重重的幻影。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誰來到了她的面前。
穿著……白色的衣服。
是……白螢嗎？
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來找她嗎？
夏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卻不容置疑的溫柔微笑：“別怕……”
馬上……就來找你……
這一次……
她朝著眼前的人影伸出了手。
換我來跟著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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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楠你開車，別跟著大部隊走就可以了。”夏凜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道。
柳書楠發動了車子,倒出車位：“小涵呢？葉晨宇會帶上她嗎？要不阿瑛你來開車，我速度快我去把她帶過來。”
“小涵中午的時候出去了,現在不在基地。”夏凜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的樣子和她平時溫和的氣質大不相同。
就像是褪去了“人”氣一樣。
“那她在哪裏？”
“……我看不到。”
蘇瑛訝異地回頭：“表姐你……”
夏凜點點頭,算是承認了他的猜測：“從前天起,我就看不到了。”
柳書楠茫然地看著這倆表姐弟打啞謎,蘇瑛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解釋道：“表姐她……有預見能力，你可以當成是像神……咳咳，先知的那種。”
夏凜淡定地收回了手。
“不需要媒介，也就是說不需要什麽星星指路，做夢夢見，或者通過鏡子啊水晶啊什麽的才能看到……只要願意的話，她直視某個人，就可以看到那個人最近幾天的未來。”
“但是表姐的能力也是有限制的，那就是……看不到自己在意的人的未來。越是在意的人，看到的未來就越少，有時候幾乎是沒有。而且，越是在意某個人，和某個人休戚相關的大事就被遮掩得越發嚴實，甚至完全無法看到。”
“就我所知，表姐以前唯一完全看不到未來的人，是她的親弟弟夏涼。也許……”他看了看夏凜，見後者臉色還好，才繼續道，“……現在還要加上白螢。”
若非如此，當初白螢的死因，她不會看不到。
蘇瑛頓了頓，直視夏凜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的眼睛：“不過……表姐，我不相信你完全不知道小涵在哪裏。”
夏凜勾起嘴角，幽深的眸子裏見不到絲毫的光，即使露出好像笑一樣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笑的意味：“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可是……”
蘇瑛一個激靈，連忙閉上眼睛轉頭，並大聲提醒柳書楠：“別看她的眼睛！”
“晚了。”
和平素沒有絲毫差別的聲音，其中蘊含的意味卻是大不相同。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蘇瑛無聲無息地倒下。
警惕如蘇瑛都沒能成功避開，對夏凜絲毫沒有提防心理的柳書楠更是沒的說了。被蘇瑛的聲音嚇到，他沒有如他所說那樣閉上眼睛，而是條件反射就朝旁邊看去，正望進夏凜幽深的眼中。
“朝T市開，十分鐘後，把我放下，然後和蘇瑛一起回到基地。”
“等待三十五分鐘後，回到放下我的地方，帶上葉涵宇走，去H市。”
“不要到T市來，絕對不能來T市。”
“一定要……遠離我。”
顧霖把葉涵宇抱到後座，讓她仰面躺下，哪怕是燈光暗淡的車內，小女孩臉上的血窟窿也是清晰可見。
左眼球整個消失，眼皮同樣被扯斷，幾乎可以看到雪白的眉骨，鮮紅的血像是池裏不斷滿溢的水一樣不斷流出，流血的速度不快，創口面不大，但是那看著仿佛無法止住的血流卻是讓人生生惶恐起來。
車上有緊急醫療箱，大概是這輛車以前的主人備下的，裏面多是用於退燒止瀉等等水土不服癥狀的藥品，看得出這輛車以前的主人大概是全國各地到處跑，所以備得最多的就是這些常見藥品。
針對外傷的藥品只有一小瓶碘酒和紅藥水，除此之外也有止血紗布和雲南白藥，只是量少了些。
雖然XX大學的醫學系全國馳名，但是羅曉菲一不是醫科生而沒有旁聽醫學專科的愛好三沒有個醫科生朋友帶她去實驗室練膽，看到小女孩臉上的血窟窿時險些嘔出來。
雖然那些喪屍也很恐怖，但是心底明確地知道那些都是已經死掉了的東西，比不得活生生血淋淋的傷口來得恐怖。
沒有生理鹽水沒有雙氧水，想要消毒連個能用的消毒藥品都找不到，顧霖看著還在流血的創面，智能用沒開封的礦泉水草草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後止血。
除此之外，根本做不了其他事。
膠囊制的雲南白藥被拆開來，倒出裏面的藥粉灑在創面上，好歹是緩和了流血速度。
緊閉的眼皮一陣顫抖，擡起，露出僅餘的銀灰色眼眸，裏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醒了嗎？”顧霖伸手小心托起她的頭，視線忍不住在堪堪止住血的左眼處逗留。
“我沒暈，只是有點累，閉著眼睛休息而已。”葉涵宇只是使用力量過度導致渾身乏力，並非暈眩過去，說話聲音也不虛，略略讓顧霖安心了點。
緩了一口氣，葉涵宇的目光在車內一掃，問：“現在在往哪裏走？”
顧霖伸手蓋住了她沒有受傷的眼睛，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去基地，沒事，回基地了就好了……治療系的異能少但是基地就有，你的眼睛會沒事的……”
拉斐爾透過車內的中央後視鏡看著後座的場景，因為光線緣故，他看不清那個抱著他的格蘭蒂婭低頭輕聲安慰著的男人表情如何，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用力地抿緊。
沒有人比顧霖更清楚，現在那些異能者的能力有多大。基地裏確實有幾位治愈系的異能者，但是最多也就是做到讓創口愈合，即使是骨折，也要先把骨折的地方正位後才能使用異能，否則傷的時候扭成什麽樣，愈合了還是扭成什麽樣。
與其說是治療術，還不如說是加快細胞分裂讓其快速愈合。
在這種情況下，嚴重的傷勢裏，能讓創口不長歪、讓斷開的神經對接長好已經是做到極致了，根本不用想讓一顆完全失去了的眼球再次長出來。
葉涵宇沈默了一下，顧霖感覺到她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輕輕刷過他的掌心：“要多久到？”
顧霖沈默了一會，道：“……你休息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嗯。”
在這聲輕輕的嗯之後，小女孩的呼吸變得綿長輕淺。
顧霖的臉色有那麽一瞬間古怪了一點，但很快恢覆原樣，沒讓前排的兩人發現。
羅曉菲咬著下唇，偷偷看後座的兩人，為了讓受傷的小孩子休息得舒服點，顧霖把她抱在懷裏，小心地避開了她臉上的傷口。
因為這個姿態的緣故，前排的人完全看不到葉涵宇圈在顧霖腰後的右手。
車內安靜至極，只能聽到外面悶悶的雨聲，忽然之間羅曉菲有些迷茫地看著外面的景色：“拉斐爾先生，這裏好像不是去T市郊區的路吧，是不是……走錯路了？”
把持著方向盤的男人微微一笑：“嗯？我沒打算去那個基地啊，更何況那個基地裏現在也沒什麽人了。”
羅曉菲忽然之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拉、拉斐爾先生，您……您在說什麽啊……”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縮了縮，天性中某種直覺一樣的東西在給她發出強烈警告。
這種警告是這樣強烈，幾乎要蓋過她的理智，羅曉菲甚至有種不顧一切躲入空間的沖動。
身為軍人的顧霖更是明顯地感受到了眼前這個人氣勢的變化，不知何時，他背在身後的手裏多了一把閃著幽光的軍刀。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拉斐爾沒忘記拉上手剎，在手剎的吱嘎聲中，羅曉菲猛地一抖，整個人忽然就憑空消失了。
與此同時前座的座位瞬間爆開，煙霧彌漫中顧霖只覺得心頭一突，順應自己的感覺猛地朝前揮刀！
刀子像是斬在了鋼鐵上一樣，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臂發麻，想要帶著人逃，卻被某種極其強烈的殺意給震得動彈不得。
煙塵慢慢散去，前座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椅子都像是被什麽給炸掉了一樣，斷面呈現火燒一樣的焦黑。
顧霖的刀子砍在拉斐爾擡起的左手臂上，不入分毫，而拉斐爾的右手並指如刀，停在了距離顧霖喉口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不是他不想繼續，而是他無法繼續。
在他的胸口，一把銀白色戰刀直直抵在他心口，刀尖直指他屍皇晶所在。
如果他再動彈一下，那把刀將毫無懸念地刺入他的體內——哪怕這把刀的能力看上去似乎是範圍輔助，拉斐爾也不會忽視它的鋒利。
和普通的刀子不同，異能所產生出來的各種具現化武器，只要是帶刃的，其對喪屍的殺傷力就絕對不是普通武器能比的。
閉目養神的人睜開了眼睛，銀灰色的眼眸裏深沈寧靜好似泛著月光的黑色海洋。
“你以為，換個模樣，我就聞不到你身上那股子屍臭了嗎？”
☆、72
車輛的行進速度很快,馬上到了目的地。
夏凜下車看了看，回憶了一下之前得到的信息，確定對方的路線會經過這裏，這才讓柳書楠帶著蘇瑛去安全的地方等著。
柳書楠聽從她的暗示，把她放在這裏之後回去了，最快也要十五分鐘之後才會回來。
到那個時候,再帶走小涵，就可以了……
夏凜想到,又算了一下時間。
距離那個偽屍皇到達這裏,還有三分鐘。
三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用來回憶過去的話，應該夠了。
明明下著瓢潑大雨，但是夏凜全身卻是絲毫都沒有被雨淋到，仿佛有無形的保護在阻隔雨水入侵，阻隔著蘊含在雨水中的力量侵蝕她的身體。
手臂上的傷，又開始躁動了呢……
動用了更多的力量壓制住傷處的躁動，夏凜找了棵大樹坐下，想起了從前。
好像……所有一切的開端，是那一天吧？
大概是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夏涼，被人代替了。
盡管容貌、聲音、記憶，都和原先一樣，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弟弟。
因為這個人的未來，是可見的。
這個人不是她的弟弟阿涼，那麽，真正的阿涼去了哪裏？
她認認真真地詢問了那個人整整七十二個小時，可是到最後都沒問出來。
夏凜只能自己去猜測，她仔仔細細思量了很久，確定自己家裏是沒有什麽東西那麽值錢，值錢到能讓人整形整容綁架她弟弟索取全部細節記憶來冒充。
父親那邊的親戚早八百年就不來往了，那麽，就只剩下母親這邊的關系了。
外公獨居，膝下只有一個孫子蘇瑛，如果說老人家那裏有什麽可企圖的話，冒充蘇瑛比冒充夏涼更便於行事——八十多歲耳鳴眼花的老頭子可不會註意到長期住校只有寒暑假回家的孫子的變化。
那麽，只有一個選擇了，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
這個人，瞄準的，是她離家出走三十多年，最近才和外公和好的大伯。
大伯出走的這三十多年裏，姓氏早已改成了外婆的葉姓，知道他是蘇家人的人不多，而知道大伯非常看好她和阿涼這點的人，更是少上加少。
大伯的家業非常大，家裏雖然有個親生女兒但是才六七歲的樣子，當初以防萬一領養來的養子卻已經長大成人了。前幾次的接觸中，大伯說出了請她看顧葉涵宇長大的話，為此也透露出了想把夏涼接到葉家大宅裏的打算。
大約……就是這份打算，給自己弟弟引來了殺身之禍吧？
自覺串起了所有關系的夏凜看著趴在地上的人，幹脆地給了他一個痛快。
在防盜門被發覺這戶人家三天沒進出的鄰居撬開時，被她踩在腳下的人形剛好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只是個人形而已，真的，已經完全看不出五官、膚色、模樣……僅僅知道，他有著頭和四肢，有著人類的大致外表，所以能用人形來形容。
其他的，全部被模糊的血肉掩蓋。
三天，七十二小時，那個人形身上的傷口凝固了又裂開，地上的血泊幹涸了又充盈新的血液，然後繼續幹涸，重覆無數次，變成了黑褐色的大塊大塊的汙漬。
濃濃的血腥味直接把進來的鄰居催吐。
之後的事就理所當然了，送進警察局，審訊，判決，最後鑒定為行兇時處於發病狀態，她被送進精神病院。
需要說明的是，夏凜從頭到尾都沒有撒謊，她說的是真話。
她殺死的確實不是自己的弟弟。
哪怕在警局的鑒定下，那個人有著和夏涼百分百吻合的DNA，夏凜也拒絕承認那是自己的弟弟。
DNA完全吻合怎麽樣，送檢的樣品真的沒問題嗎？
能達到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的目的，這背後的人有多神通廣大需要說明嗎？換個送檢的樣品會比完全偽裝成另一個人，連細節記憶都能對應起來那麽難嗎？
我弟弟被人害死了，我沒有殺死我弟弟。
面對審訊，夏凜只有這麽一句話回應一切。
最專業的精神科專家最後也只能得出這個人已經瘋掉了的結論。
但鑒於夏凜的心理學碩士生的身份，還是有不少人懷疑她是在裝瘋。
最後多方協調之下，夏凜被送進了青峰醫院。
那個地方，就算進去之前不是精神病，進了之後，也就成了精神病。
在她進去之前，大伯來看過她。
大伯並不相信她已經瘋了，大概是血脈親人的緣故，他和夏凜的結論竟然是驚人的相似：有人瞄上他了。
大伯臨走前說他大致有幾個懷疑對象，不過暫時還需要確認，她也同意大伯的謹慎：能做到那樣天衣無縫的替換，恐怕背後的人野心不小。
大伯最後幫她疏通了青峰醫院的關系，讓她能在醫生不註意的時候，自由進出，而非像其他病人一樣，被關死在裏面。
對於進了精神病院這件事，其實自己並不怎麽在意。
那個時候，唯一在意的人已經不在了，那麽，住在家裏和住在醫院裏，也沒什麽不同。
然後，那一天，夏凜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曬太陽時，看到了被送進來的白螢。
黑長發，白裙子，睜著眼好奇地看著她。
明明是十六歲了，但是夏凜一眼看過去，就發現問題了。
智力和人格……似乎都還未成年。
大約是她某方面的特質讓白螢聯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很快，夏凜背後就跟上了一條小尾巴。
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作為年紀輕輕就能在權威刊物上發表論文的心理系高材生，這麽長期相處下來，夏凜很快就發現了白螢的問題所在。
人格分裂。
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受了刺激，自我保護之下，產生了第二人格。
白螢所謂的姐姐，就是自己產生的第二人格，被定義為姐姐死後附身到自己身上，和自己共享一個身體，從而活下去。
因為和“姐姐”共用身體，白螢很自然地產生了對自身的性別認識錯亂。
然後黏夏凜黏得更緊了。
……這有因果關系嗎？
饒是夏凜也沒想明白為什麽白螢無法識別自身性別之後更加黏她的行為是怎麽回事，難道把她當成附身的“姐姐”下一個附身目標了？
在不知不覺間，有夏凜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白螢，如果看到了白螢，周圍十米範圍內就一定可以找到夏凜。
相處的時間長了，哪怕再沒有感情，也培養出感情來了。
至少夏凜發現自己看到的有關白螢的片段在不斷地減少。
也算是多虧了白螢這麽黏她，她才沒有時間想太多關於自己弟弟的事。
然後呢？
“……結果，我發現我看不到你的未來……那個時候，我和蘇瑛一樣，以為我把你當成了最重要的人，所以看不到你的未來。”
夏凜喃喃開口，不知何時，渾身狼狽的白螢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白螢還是穿著下葬時的白裙子，只是胸口部分的衣料破開了一個大洞。
肉體上，胸口被洞穿的痕跡消失了。
也不能算是消失，而是肌肉蠕動著，掩藏起了那個洞。
“但是之後我明白了，看不到未來，是因為你死了。”夏凜輕聲說道，“死人，是沒有未來可言的。”
她知道這話會有多傷人，可是她必須說。
“所以，不管你在我心裏有多少分量，這已經不重要了。”
眼前的喪屍眼裏浮現血紅，仿佛聽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事。
夏凜扶著樹站了起來，事實上，她已經快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死掉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喪屍忽然仰天嘶吼起來，其中的哀忿足以打動最鐵石心腸的人。
被衣服掩蓋住的傷口附近，一直被壓制著的青灰色仿佛接受了什麽催化一樣，兇猛地翻騰，一下子沖破了阻力，沿著胳膊直沖向大腦。
夏凜覺得眼前一陣暈眩。
不過沒關系。
青灰色的皮膚蔓延到頸部以下，就像是被什麽給攔住了一樣，再也不能上前半分。
“既然死了，為什麽不乖乖躺著呢，回來做什麽？”
喪屍哀嚎著沖向夏凜，後者一動不動，任由喪屍的手洞穿自己的胸腔。
那喪屍的目標似乎就止於此，既沒有把手抽出來，也沒有做其他的事，最後，竟是慢慢地垂下了頭。
夏凜撇過頭，看著垂在自己肩頭的腦袋。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喪屍原本猙獰的面孔已經變得平靜，安詳，就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
夏凜抽出了同樣洞穿喪屍胸口的手，她的手裏，抓著那塊血紅的屍皇晶。
“就、就算是死……也非、非得逼著我……親手、殺死你嗎？”
撕裂的痛襲來，夏凜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咳出斑斑血跡。
血液倒流，連呼吸都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有那麽幾點血，濺在了血紅色的晶石上，然後那晶石就像是普通的晶石一樣，融入了夏凜的身體裏。
夏凜看著自己空白的手，她的手還維持著握著那塊晶石的樣子，但手心裏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
就是是握著什麽珍貴的東西，但那份珍貴的事物忽然消失了，卻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維持著握著什麽的姿勢。
靠在夏凜身上的喪屍身體忽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沒等她做什麽，那具死去的屍體瞬間腐朽成泥。
徒留下夏凜一個人。
“真是……白癡。”
這樣說著的人，一步一個腳印，踉蹌著離開了這裏。
夏凜從未對白螢說過，其實她是恨著他的。
恨著他……為她而死。
恨他……讓她又一次嘗到了失去重要之人的巨痛。
——真的是因為白螢要死了，所以你才看不到他的未來嗎？
——……這不重要了。
是的，死去的，都不重要了。
所以，到底是因為太重要了所以看不到未來，還是因為要死了所以沒有未來也看不到……這些，都不重要了。
仿佛要撕裂整個胸膛的劇痛不重要，死去的化為腐朽之泥的屍體也不重要，即將喪屍化的自己更不重要。
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計較自己是否是那個人重要的存在。
☆、73
率先收回手的是拉斐爾,他滿不在乎地把瞄準顧霖喉嚨的手收回：“反應還是那麽快啊。”
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或許是因為顧霖在場，他沒有說出“我的格蘭蒂婭”這個語句。
失去了左眼的小女孩用僅剩的銀灰色眼眸看著他，那目光讓他想起了在克利蒙斯的曾經。
拉斐爾忍不住笑了。
真是漂亮得……想讓人挖出來的眼睛啊！
他非常喜歡格蘭蒂婭的眼睛，喜歡得想要把這雙眼睛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看到過很多人的眼睛，怯懦的,勇敢的，悲傷的,快樂的,溫柔的,冰冷的,不屈的,軟弱的，冷靜的，熱切的，智慧的……可是只有格蘭蒂婭的眼神是獨一無二的。
他說不出來，但他知道，如果全世界的人都陷入黑暗，五官的功能只餘下眼睛，面前能看到的只有一雙雙的眼睛的話，他也一樣能把格蘭蒂婭分辨出來。
那樣的眼神太特別了，特別到他根本不需要考慮，就知道哪雙眼睛的主人是她。
“別這麽看著我哦，”拉斐爾微笑起來，“我會忍不住想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的。”才怪，這樣的眼睛，只有長在格蘭蒂婭的身上才會變得那麽好看。
挖出來了就和任何一個人的眼睛沒什麽兩樣的。
為了這份獨一無二，他可不會自我摧毀。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了格蘭蒂婭失去的那只眼睛。
恐怕那眼睛現在正在NO.7的肚子裏吧……那個蠢貨！
就不會分下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嗎？
一想到NO.7，他忽然就感覺到兩股屍皇的氣息正在朝這邊過來，一股毋庸置疑就是那個蠢貨的，但是另外一個……
拉斐爾眼神一變，葉涵宇抓的就是這個機會，毫不猶豫地把體內最後的力量逼入刀中直擊對方屍皇晶所在！
冰霜的力量無限集中，即使以屍皇的強大抗力，也被生生封印在了冰白色的冰雕之中。
“快……快逃！”
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葉涵宇啞著聲音說出這一句話後，再也支撐不住，手裏的刀瞬間潰散。
她已經連維持刀刃的力量都沒有了。
汽車已經被拉斐爾毀得差不多了，顧霖毫不猶豫地下車，抱著葉涵宇在大雨中奔跑。
“該死！放下我的食物！”
嘶啞的從未聽過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並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靠近，顧霖猛然間意識到那是什麽，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快速朝著和聲音的反方向跑去。
但是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只不過三次呼吸的功夫，那個聲音的主人已經直接攔在了顧霖前方——它的速度，比人類快了不知道多少！
“叫你停下都聽不見嗎！”
失去了右手的屍皇裂出森森的牙齒，顧霖咬著牙抱緊了葉涵宇，哪怕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也想拼死一搏。
“愚蠢的人類真是到處都是！”屍皇冷笑著朝前一步，但是緊接著，它的身體頓住了。
顧霖同樣楞住了。
一只纖細的，白皙的，柔弱無骨的手。
四指修長，只有小手指不知為何，比常人略短一分。
葉涵宇盯著那只手，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它。
此刻，這只手出現在屍皇的胸口。
以洞穿它的胸膛的方式倏然出現。
然後，它又縮了回去，屍皇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屍皇高大的身影倒在了地上，露出其後修長的人影。
夏凜滿是黑色血液的手上，正拿著從這屍皇胸膛裏取出的血紅色晶體。
葉涵宇掙紮著看向夏凜。
在她僅剩的視野中，原本遍布夏凜全身的金色火焰已經縮小到只保護著她的大腦的地步。
但是那金色的火焰確實空前強大。
那份強大，是連她已經化為漆黑的身體都無法攻破的無懈可擊。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從漆黑的身體往上運輸的黑色能量，在到達頸部時，沒有任何阻攔地進去了。
但是，隨著這份黑色能量越發進入金色的火焰之中，黑色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和金色化為一體。
原來夏凜的能力，竟然是凈化，而且是連屍皇級別的感染力都可以消除的凈化！
“夏姐姐……”葉涵宇楞楞地叫著，換來夏凜一個溫和的微笑。
顧霖被這聲音驚醒，這才看清楚，夏凜的胸口，竟然也是被什麽人洞穿了。
從中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
顧霖頓時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喪屍！
但是還沒等他做什麽，明明剛剛還在十多米外的夏凜，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一角染血的衣袂，成了顧霖昏迷前的最後所見。
顧霖被夏凜打昏了，在他懷裏的葉涵宇自然而然地摔了下去，卻在半途被夏凜接住。
葉涵宇呆呆地看著夏凜胸口的大洞。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包裹著夏凜靈魂的金色火焰凈化起屍皇的力量都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
“為什麽……不驅逐身體裏的毒……？”
明明，明明她是可以不用變成喪屍的啊！
夏凜抱起葉涵宇，不知道她做了什麽，雨水一點都濺不到她們身上。
“做不到啊。”夏凜把葉涵宇放在了樹下，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撒……謊……”葉涵宇不相信。
夏凜微笑了一下，手指在小女孩的後頸按了按，葉涵宇就一聲不吭地昏死過去了。
這個時候，她才輕聲說道：“確實是做不到啊……我做不到驅散了自己身上的毒之後，還能恢覆你的眼睛啊。”
而且……
“我啊，曾經和人有過一個約定呢。”雖然聽眾已經昏死過去了，夏凜仍然自言自語地說個不停，她大概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暢所欲言了。
“如果他變成了喪屍的話，就絕對不會丟下他。”夏凜微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讓她覺得溫暖的記憶——那或許是因為記憶裏的主人的緣故，而不是那段記憶的內容，“可是我當時沒有仔細看，以為他死了……”
“但是到了剛剛，我才知道……他沒死啊……”夏凜撫摸著葉涵宇的頭發，輕輕地說道，“他變成喪屍了，可是我卻沒有遵守約定帶他走。”
結果到了最後……害得他連身體都保不住了。
融入了身體裏的屍皇晶告訴了她很多事情，比如死後的白螢是如何被原本寄宿在謝修身上的寄生體喪屍入侵，又怎麽在那個意識下掙紮著活動身體。然後他又是怎麽樣被拉斐爾發現，以原本能夠存在上百年的意識和身體為交換，強行融入屍皇晶來使得身體活動起來，代價就是哪怕一動不動，最多七天之後，他的身體就會化作腐朽的汙泥，連骨灰都看不到。
而如果其中發生了什麽讓他戰鬥的事的話，最後的結局就如她親眼所見，在短短的幾秒內，消耗完身體內最後的力量，提前消散成抓都抓不住的泥灰。
屍皇晶的力量不是什麽喪屍都能融合的，只有擁有足夠高的資質的喪屍，才有資格擁有它，並在它的幫助下，進階為屍皇。
但如果本身沒有那個資質，卻強行融入的話，結果就是白螢那般，化為腐朽。
在接觸到夏凜的血的那一刻，屍皇晶就已經融入了她的體內。
接下來，是蛹化成屍皇，還是走上和白螢一樣的路，誰也不知道。
包括夏凜自己。
預言師的能力是無法改變的，這就意味著不管是更多地鍛煉，還是根本不去使用，這份能力，既不會倒退，也不會進步。
比如夏凜，可以直視未來，而有些人，必需借助水或者鏡子之類的異次元通道，才能看到未來，那麽，後者不管多麽努力鍛煉，都無法做到夏凜這個程度。
夢見的預言者，無法在清醒的時候看到未來；水晶的預言者，無法直視未來；星見的預言者，失去了星星的光芒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這些，都是在初次覺醒能力的時候，就被規定好了的。
每一個預言師，都有無法預言到的東西，最基本的一條，就是無法預言自己。
夏凜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在死前，她還有一件事必須做。
“抱歉，曾經你最需要我幫助的時候，我卻沈浸在阿涼的死裏無法自拔，根本沒看到你的呼救……”夏凜輕輕地撫摸著葉涵宇的臉頰，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溫柔的認真地撫摸這個妹妹，感受著來自血脈相連的親人的溫度。
“現在，不會再忽略掉你了……”
她那樣溫柔地笑著，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柳書楠的暗示在條件達成之前，不會解開，所以在規定的十五分鐘之後，他準時驅車到達了夏凜下車的地點，並在那裏發現了昏迷的顧霖和葉涵宇。
不及細想，在發現兩人的呼吸都很平穩，只是昏過去了之後，柳書楠當即把人帶上車，然後驅車離開了T市。
這是夏凜的最後一個暗示：遠離T市。
感覺到那幾人的氣息遠去，背靠著大樹坐下的夏凜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從屍皇體內取出的血紅色晶體被隨手放在一邊，棄之如敝屣。
最後的力量都給予了那個孩子，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沒有能力阻止那股力量侵蝕自己的大腦了。
意識變得迷糊，看過去的景色都帶上了一重重的幻影。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誰來到了她的面前。
穿著……白色的衣服。
是……白螢嗎？
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來找她嗎？
夏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卻不容置疑的溫柔微笑：“別怕……”
馬上……就來找你……
這一次……
她朝著眼前的人影伸出了手。
換我來跟著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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