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堂內的幾個主子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確實, 徐德音來了平南侯府之後, 給他們招惹了不少麻煩。可是, 若是他們真的讓徐德音這個孤女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搬出去, 將來平南侯府能被唾沫星子給淹死。

送徐德音來寧安堂的裴永宏都快被嚇死。

打從今兒一見到徐德音，裴永宏就覺得徐家表妹的狀態有些不對勁。這會兒徐家表妹一副裝模作樣的可憐相, 更是幾乎將膽子不大的裴永宏都快要嚇死了。

“徐表妹, 咱們平南侯府何時想要將你趕出去了？大伯母、我娘親、還有三嬸，都希望霓裳長長久久地住在平南侯府呢！”裴永宏幾乎是用吼地道。

徐德音一楞，怔怔地看向裴永宏。

韓氏有些心塞，還是道：“正是正是, 自打有德音在, 咱們府上的姑娘看著都要比以前有生氣得多。”

韓氏想到前不久看見過的三侄女，笑著看向萬氏道：“說來，前陣子看見珍娘, 我怎麽覺得，珍娘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萬氏微微點頭，手中的娟帕明明已經被撕扯得變了形, 臉上卻還是一貫的慈和淺笑：“二弟妹不說, 我都快要不記得以前珍娘安靜瘦弱的模樣。”

萬氏想到女兒昨日的慘狀, 只恨不得女兒還是跟以前一樣才好。

現在這般又有什麽好的？姑娘家又不需要上戰場殺敵, 只要將自己的夫君給籠絡好, 以後有的是好日子過。

何必辛辛苦苦地習武？

徐德音低著頭, 悶悶地道：“多謝外祖母和舅母不嫌棄, 德音、德音以後定然不敢再給府上招惹麻煩。”

老夫人看小姑娘那忐忑小心的模樣, 上了年紀的老人心裏，終究還是閃過一絲憐惜。

“德音你就在府上好好住著，等將來尋到如意郎君，再從平南侯府出嫁！老婆子看這府上，還有誰敢反對。”

徐德音唇角微微勾起，臉上適時露出一抹濡暮之情。

老夫人心裏想到自己閨女的盤算，心中微微一動：“德音你就是出去的次數太少了些，才會被昨日的陣勢嚇到。你幾位舅母，也沒經歷過什麽大場面，這才有些大驚小怪，你也別太跟她們一般見識。”

萬氏抿唇，只是不敢壞了老夫人計劃的萬氏只能將事情暗暗記在心裏。只等一個機會就能全部爆發出來。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幾個兒媳心裏的算計。然而，就是自己的大兒媳心中再不願意，為了老大和自己的長孫的前途，老大家的也只能忍耐了徐德音。

老大家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將徐德音盡早地嫁出去罷了。

老夫人想了想，自己的目的倒是能和老大家的一致。若是老大家的那邊嫌棄徐德音，自己那位便宜外甥露出幾分關心，再學學自己三女婿的做派，說不定徐德音就願意提早去西北。順便在西北備嫁。

老夫人看了萬氏一眼，再看向徐德音的雙眼裏閃過一絲憐憫，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緒覆蓋。等到徐德音將來嫁去大閨女家，她一定會囑咐英娘好好對待這丫頭。

如此，豈不是對徐家丫頭來說更好？

幾人又說了幾句場面上的關心話，老夫人便出言道：“德音丫頭你受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徐德音微微躬身退下，並沒有露出什麽遲疑的神色。

老夫人微微嘆息一聲：“老大家的陪我說說話，你們操心許久，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韓氏心中冷哼，看見自己兒子那有些急切的表情，連忙先回自己的地盤去。

一回到二房，裴永宏就哭喪著臉道：“母親，您快別想著把我和表妹湊一堆了。”

韓氏一驚：“你今天不是還挺關心徐家姑娘嗎？這才多久？就又喜新厭舊了？”

裴永宏苦笑道：“您猜我今兒尋徐表妹的時候見到誰了？”

不等自己母親追問，裴永宏就開口道：“我可是看見四殿下在徐表妹不遠的地方！”

韓氏神色猛地變得有些難看。

“你的意思是，四殿下惦記你表妹？”韓氏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純粹內宅婦人，“我早該想到的，那麽大一筆銀子，聖人見了都會心動。”

韓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咱們現在退出還不算太晚。你可不要再摻和進裏面去。”

裴永宏艱難地點點頭，想到徐德音那有些神鬼莫測的手段，心裏卻是有了一些畏懼。

母親什麽都不知道，自然能說出這些話來。

可是自己如果不看著，萬一表妹一時激憤，要了一個皇子的命，自己又能怎麽著？

總不能幹看著徐家表妹走上不歸之路吧？

韓氏見自己兒子臉色依舊難看，以為自己兒子放不下，安慰地道：“四郎你放心，沒了徐姑娘，總還有其他的好姑娘等著你。”

裴永宏不能辯解什麽，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能臉色難看地默認。誤會就誤會吧。總比沒命好。

也不知道三叔當初是怎麽想的，怎麽就將這麽一個麻煩給接了回來呢？不對，這還不是三叔一個人的主意。

如今自己一家子遭的罪，都是當初腦子裏進的水！

韓氏安慰了自家兒子幾句，見自家兒子實在難受，自己的心也跟著就是一疼。

看來，自己還是要盡快尋一個兒媳。

等到小兒子有了新目標，徐德音的事情說不定就能直接翻篇。只是，想要再尋一個合適的姑娘，也是艱難。

裴永宏說通自己母親之後，想到母親以後不會強行將自己和徐家表妹綁在一起，只覺得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已經落地，對自己的將來也充滿期盼。

然而，裴永宏剛回到自己的住處，就看見自己大堂哥身邊的小廝。

裴永宏雖然不覺得自己嫡親的兄長比大堂兄差多少，可是，裴永宏還是很佩服自己的大堂兄。

只是，如果自己將徐表妹的事情告訴大堂兄的話，大堂兄會不會信？大堂兄會不會做出什麽事情？

然而等小廝笑瞇瞇地開口：“四少爺，我們世子爺有請。”

裴永宏一楞，認命地點頭跟上。

徐德音回到庭華軒之後，迎面就是馮姑姑那陰沈可怖的臉。

只是，在確認徐德音沒什麽事情之後，馮姑姑直接轉身，回了屋子，沒有搭理徐德音的意思。

心井確認徐德音沒受什麽傷之後，給了徐德音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後，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徐德音看著清清冷冷的庭華軒，只覺得一陣涼風從自己身邊吹過，只剩下滿目的蕭瑟。

徐德音也知道，對於關心自己的人來說，自己身上再小的一點損傷，也能讓她們心痛很久。

徐德音抿唇，進了自己的房間，帶看到一看就是精心準備的新鮮糕點時，臉上還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馮姑姑只是現在有些生自己的氣而已。只要自己好好說，馮姑姑還是能原諒自己的。

徐德音將一塊糕點輕輕拿起，小心地咬了一塊，臉上是全然溫暖的笑意。

玉枕端著托盤進來，無奈道：“姑娘，您都快一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還是先喝粥墊墊肚子吧。”

徐德音眉頭輕蹙，想到自己還要哄馮姑姑高興，臉上的神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想來是馮姑姑給自己準備的粥吧。

徐德音端起熬得軟爛的粥，溫度也正好合適，喝上一口，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之前因為長時間沒進食而不舒服的肚子，也被安撫好。

“玉枕。”徐德音輕聲道，“你們知道的，我做事一向有分寸，若不是確認自己會沒事，我也不會來昨天那一招。”

玉枕跟在馮姑姑身邊的時間最長，哪裏不知道馮姑姑心裏的擔憂。

就是玉枕，看著自家姑娘如今的行為，心裏都很沒底。這回退一步，將來是不是要一步接著一步地往後退？

“姑娘，馮姑姑將您當成她親閨女一樣。您如今這般，馮姑姑的心裏如何能好受？”玉枕柔聲絮語地勸解著，“您又不是不知道，馮姑姑看您受傷，比她自己受傷還要心疼百倍千倍。昨日為了尋您，裴家也將您的事宣揚出去，弄得幾乎人盡皆知。看在馮姑姑眼裏，您將來的婚事更艱難。”

徐德音渾身一哆嗦。想到馮姑姑擔心的事情，徐德音自己倒是不怎麽在乎。

“我知道是我任性，可是當時那些人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我，若是不抓到我，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徐德音輕嘆道，“我總不能讓裴家的幾位表姐代我受過吧。”

玉枕有心說一句，姑娘您若是安安分分地在府上，哪裏都不去，又哪裏還能有這麽多事情？

可是玉枕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以前老爺還在的時候，自家姑娘幾乎是被當做男孩子給養大的。扮成小公子跟著老爺出去談生意的次數也不少。只是姑娘後來年紀大了，這才很少出門。

“姑娘，奴婢會勸著馮姑姑一些。只是，您可不能再這般肆意妄為了。”玉枕小聲道。

徐德音連忙點頭。

有了這次的教訓，徐德音可不敢在跟這次一般亂來。日後，徐德音自己也會更小心一些，免得再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玉枕見徐德音沮喪的模樣，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姑娘，早知道會有現在的結果，您之前又何苦要惹馮姑姑生那般大的氣呢？”

徐德音一口一口喝著粥，這味道，正是馮姑姑的廚藝。

徐德音喝完一碗，還想盛第二碗的時候，玉枕攔住了徐德音的動作，笑著道：“姑娘，您稍晚些再喝。”

徐德音無奈，還是將碗放下。

玉枕見狀，知道自家姑娘會聽話好一陣子，便也放心去做其他事情。

其實，如今這種情況倒是還好。只要自家姑娘不再亂來，馮姑姑那邊又能怎麽生姑娘的氣？

玉枕一進小廚房，果然就看見正守著爐子的馮姑姑。

玉枕上前道：“姑姑，姑娘已經吃好了。您今兒給姑娘甩臉子，被平南侯府那些丫鬟婆子見了，姑娘的顏面擱哪裏呢？”

馮姑姑哼了一聲：“姑娘年紀大了，我這個老婆子是管不了。你們幾個也是，只會順著姑娘，讓她亂來。徐家如今就姑娘一根獨苗苗，要是姑娘有個好歹，將來老爺夫人墳頭上，逢年過節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

玉枕將手裏的托盤放在一邊，輕輕挽上馮姑姑的胳膊：“您說什麽呢？這庭華軒誰不知道，您的話那是比姑娘的話還要管用得多呢。”

馮姑姑神色不變，庭華軒這些事情都是小事。自家姑娘在庭華軒，只要能吃好住好，就沒有其他什麽意見了。

可是，馮姑姑卻知道，自家姑娘在外面攪風攪雨，將來能怎麽樣都不知道。

馮姑姑越想，心裏就越覺得苦澀難言。

當初自己回府時，因為自己學藝不精救不了老爺。老爺好歹還留下姑娘。可是姑娘如今一心往懸崖上走，徐家將來，說不定連個小輩都沒有了。

徐家祖上留下的這一切，到時候還不知道會便宜了誰去。

越想越氣的馮姑姑最後也只能無奈道：“如果姑娘快些給自己尋個夫婿，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玉枕輕笑：“還是要擔憂擔憂，姑娘什麽時候生個小主子。”

玉枕話音一落，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馮姑姑的臉色也有些不好，抿唇道：“姑娘年紀還小呢。得先好好養身子。”

接下來的日子，徐德音發現馮姑姑仍然不怎麽搭理自己，可是自己每日補身子的湯湯水水卻從來沒少過。

而庭華軒中，除了比往日安靜一些，與沒出事前倒是沒什麽差別。就是有裴家的丫鬟婆子在私底下嚼舌根子，也很快就被壓下去。

崢松園裏，裴永嘉看著自己小廝謄抄好的關於北疆戰事的冊子，心下一橫，還是讓小廝將冊子交給庭華軒那邊。

裴永嘉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些邸報，心下也是微微有些難以置信。

當今明明還算是一個睿智的君王，怎麽養大的這幾個皇子，一個個地就長歪了？想到如今平南侯府在朝廷中的地位，裴永嘉不知自己是應該慶幸好，還是該擔心自己的將來。

萬幸當今還在年富力強的時候，倒是他裴永嘉身為平南侯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也是時候考慮考慮平南侯府將來的退路。

至於徐家表妹那邊，裴永嘉此時想到，心中只餘苦笑。

以徐家表妹的本事，根本用不著他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的關心，反倒是自己，怕是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的將來。

萬般念頭紛至沓來，裴永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見自己的小廝還沒走遠，忽然道：“囑咐表姑娘行事小心些。”

小廝腳步微微一頓，很快快步離開崢松園。

裴永嘉看著邸報，卻有種看不進去的感覺。

想到即將到來的殿試，裴永嘉的心情漸漸平覆。殿試之上，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現在朝廷上爭鬥不休的幾位皇子，就沒一個能靠得住的。

自己若是想要為自己奔一個前程，還是得在當今那裏露臉。在當今手上討生活，可比幾位皇子手上容易多了。

打定主意的裴永嘉也不再指望什麽從龍之功，裴家本來就已經處在危險的境地。可不能從龍之功沒撈著，反而還帶得府上踏入絕境。

將其他亂七八糟的路給斬斷的裴永嘉，一時間沈下心來，只一心應對接下來的殿試。

萬氏見著自己兒子的情形，一時間也無視了自己兒子給徐德音送東西的事情。

萬氏相信，自己的兒子定然知道，對於他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葉府此時卻沒有往常的安寧。一躍成為當今四子救命恩人的葉懷，幾乎一舉成了京城最受歡迎的人物。

加上之前傳言中葉懷的才氣，更讓葉府賓客不斷。

卓楊好不容易才尋了一個人少的時間前來葉府，在看見葉懷一如往常的平靜神色之後，卓楊頓時有些不高興地道：“你怎麽會救四殿下？你們之前的關系不是很不好嗎？”

卓楊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葉懷和四殿下相處的情形，狐疑道：“我還以為，你見著四殿下遇險，都會繞路避開。”

葉懷唇角微勾，再開口，說的卻是和之前不怎麽相幹的話題：“你來尋我，不會就只想知道我為何要救四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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