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極沈睡幾十年的結果就是, 近一個世紀之前的事情，對史蒂夫來說恍如隔日。

他還記得一次任務，那是個冬季, 美國隊長與他的咆哮突擊隊接到了偵查任務，幾名小隊員在冰雪之中深入樹林。

入夜之後天變得極冷, 冷到史蒂夫·羅傑斯哪怕擁有著四倍於常人的新陳代謝能力也覺得寒風刺骨。

生怕驚擾敵人，他們甚至無法點燃篝火, 只能在避風處相互依偎著取暖。

為了防止昏睡過去一覺不醒，幾名戰友開始聊起遠在大洋彼岸的家人。

“我真想念我的女朋友，我和她約定好一旦戰爭結束就結婚。”

“這種話還是少說！不過……該死, 我也很想念我的女兒們, 參軍時她們才小學呢。”

“巴基這小子肯定無所謂, 反正他到哪兒都能招惹姑娘。”

“那隊長呢？”

聽到戰友呼喚, 史蒂夫·羅傑斯睜開眼。

雪花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幾乎要粘住視線。他不得不伸手呵了熱氣捂住眼睛去融化冰雪。

從瘦弱的畫畫小子到超級士兵，史蒂夫一經改造就投入戰場, 他對自己如今的容貌毫無認知。然而簡單的動作落在戰友眼中，紛紛不禁感嘆：美國隊長就是美國隊長。

“Cap你到現在還是單身, 真不應該！”

“遲早會有的。”

巴基在旁揶揄道：“等戰爭結束，回去之後一定有許多姑娘向你示好, 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史蒂夫。”

“對對對, ”另外一名戰友接茬, “交個溫柔善良的女朋友，比什麽都強。”

“還得要好看的。”

最為年輕的隊員插嘴：“怎麽也得是個啦啦隊隊長。”

他的一派天真換來大家???低低的笑聲。

最終是咆哮突擊隊中最為年長的隊員搖了搖頭, 做出感嘆。

“別聽他們的, 隊長, 一群沒結過婚的單身漢，能有什麽建設性意見？”中年士兵拿出兜裏的懷表，裏面裝著的是妻女的合影，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硬漢流露出溫柔神情：“她長什麽樣、性格如何都無所謂。”

周遭的笑聲安靜下來。

“當你看到她的笑容時會跟著快樂，她哭泣時你會感到心痛，牽起她的手時會忍不住想到在教堂向她許下承諾，與她生兒育女組建家庭，為生計奔波又其樂融融的未來，”老兵坦言道，“這樣的姑娘，才是你們應該選擇的。”

可是，從未有過任何一人讓史蒂夫擁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他不想，而是沒機會。

與佩吉的過往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已經結束，欠下的那支舞只能是個永久的遺憾。兜兜轉轉到二十一世紀，當他再次拿起盾牌迎擊對手，史蒂夫·羅傑斯便萌生出一個認知與覺悟。

他一日為美國隊長，就要一日放棄普通人的身份。

英雄沒有任何私人空間。

史蒂夫不後悔，這是代價，也是責任。

而戴娃……

他承認自己擁有私心，是他沒有克制好個人情緒，控制不住地想要走進她的生活。

但戴娃的情況太特殊了，別說什麽“組建家庭”，當她能夠與人正常溝通、融入社會，甚至是考了護士職業證書找到工作時，史蒂夫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壓在食物和繃帶之下的驗（）孕（）棒猶如刀刃刺入史蒂夫的心臟。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

幹嘔、情緒不定又沒有食欲，確實是懷孕的征兆。

而他們上次的時間……是在戴娃故意刪除記憶，激怒他的時候，距離如今近兩個月。

史蒂夫從未考慮過生育後代的事情，戴娃也是一樣，但保護措施並非百分百成功。

回想起來史蒂夫認為是他強迫了她。

她沒有拒絕，沒有說不，但也不意味著心甘情願——戴娃親口說過她恨他，不是嗎？

過往他們的關系給她帶來了相當糟糕的體驗，如果……如果她真的……

猛烈的頭疼再次襲來。

史蒂夫痛苦地捂住額頭，緩了好半天才捱過鉆心的痛楚。

“你沒事吧？”

他隨著聲音看過去，落入眼簾的是巴基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機械兵打開車門：“到了。”

車輛已經離開了小鎮。

既然九頭蛇派到鎮子裏的接頭人是巴基，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

戴娃領了打聽消息的任務，留在了酒店，所以負責送巴基離開的是史蒂夫。

廣袤的戈壁灘一望無垠，公路延伸至天邊看不到的地方。空蕩蕩的天地之間唯獨停下的車輛和他們二人，巴基雙手抄進口袋裏，一副平靜的模樣：“送到這兒就行，我自己回去。”

史蒂夫緊跟著下車。

機械兵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的狀態不比她好多少。”

回應巴基的是他無可奈何的笑聲。

“只是爆炸留下的舊傷，”史蒂夫如實回答，“已經沒有大礙。”

從天天發作到現在很少發作，史蒂夫覺得癥狀很快就會消失。

“你要小心。”他又補充。

“沒事。”

巴基無所謂道：“笑匠和法老王的矛盾不是理念不合那麽簡單，他手上恐怕有……能夠讓法老王定罪的證據。僅憑這點，他與反抗軍就不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這點完全出乎史蒂夫和戴娃的意料。

不過，倒是好事一樁。

換做其他人來，巴基未必會相信他們，但來的是史蒂夫與戴娃，他主動提出了說服笑匠的可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倘若能拿到維特集團早有預謀的線索，實屬是意外驚喜了。

“所以你一直有記憶。”

巴基熟悉的神情和姿態讓史蒂夫不禁緩和神情：“我甚至一無所知。”

“也不是一直都有。”

機械兵聳了聳肩——他的小動作都與史蒂夫記憶中的朋友重疊。

“沒幾個月的事情，起初我就是覺得你不應該是九頭蛇的領導者，具體為什麽、又發生過什麽，始終都是空白，”巴基說，“後來過往的記憶一點一點回來，直至戴娃摧毀混沌魔盒後沒幾天，我終於想起了一切。”

“早知道——”

“史蒂夫。”

巴基打斷了他愧疚的言語：“你不欠我什麽，當年不是你把我丟下懸崖的，也不是你下令讓我變成這幅模樣。倒是戴娃……老兄，你真的傷害到了她。”

他們之間的交談好像回到了過去。

縱使幾十年不曾真正意義上的“見面”與交談，橫跨近一個世紀後再次平等相見，巴基對待史蒂夫的態度仍然像是在布魯克林的街區前，指點他如何鼓起勇氣追求心愛的姑娘。

史蒂夫下意識張嘴：“她可能——”

“什麽？”

“……沒什麽。”

回想起戴娃對巴基展開的放松笑容，史蒂夫無法忽略心中翻湧的不適。

他閉緊嘴巴，選擇沈默。

“你和戴娃，”史蒂夫維持住平靜的姿態，“是什麽時候互通身份的？”

“當她表現出討厭九頭蛇隊長的時候。”

巴基回答：“不過我也沒什麽機會和她交談。”

可你們仍然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建立了聯系，史蒂夫心想。客觀來講這是件好事，甚至是個轉機——不僅是戴娃不再孤立無援，更是多了一份向外傳遞消息的機會。

誰也沒說巴基從中做了什麽，但史蒂夫大抵能推測出來，他能夠擺脫混沌魔盒的影響，其中必然有多年好友出力。

一件極其幸運的意外。

但感情上，意識到如今的戴娃願意將信任托付給巴基而不是他，史蒂夫就難以掩蓋心底酸澀。

況且現在的情況變得更覆雜了。

便利袋下方的驗（）孕（）棒始終在他腦海中徘徊。

如果結果是“是”，必然會進一步傷害到戴娃。史蒂夫不想讓事態變得更糟糕了，他甚至有些惶恐：在始料未及的情況下，一個孕育生命的可能就這麽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該去坦白自己看到了驗（）孕（）棒嗎？

這種事情，史蒂夫·羅傑斯決計不能做縮頭烏龜。他必須站出來與她共同面對。

然而他也很清楚，戴娃不說就意味著她寧可獨自面對一切也不願意史蒂夫靠近半分。

說出口就意味著要展開一切，可戴娃拒絕和他溝通過去發生的事情。

戴娃又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原本他是想與她好生談談的，哪怕是傷害到她，也總比創口始終得不到註意得好。但現在史蒂夫驚覺自己竟然有些猶豫。

史蒂夫·羅傑斯能毫不遲疑的痛擊敵人，能順利帶領小隊走出戰爭，他能為堅持的信念義無反顧的赴死，只是當經歷這般牽扯到情感的事情，美國隊長與所有年輕人一樣，面對一團亂麻卻找不到頭緒。

本能告訴他不能再拖延。

但現實情況……

假設她真的懷孕，那他真的不想再逼迫戴娃了，過去逼迫她還不夠多嗎。

還有什麽比一段糟糕的關系結束後，女性發現自己有孕在身更可怕的嗎？

史蒂夫長舒口氣，誠實出言：“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該怎麽才能彌補她，才能再次帶她走出陰影？

有孕的可能性簡直像是現實迎面給了史蒂夫一拳。

巴基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看著眉心緊蹙的史蒂夫，最終也只是伸出金屬義肢，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是你們的事情，”巴基說，“也必須你們自行解決。”

“我知道。”

史蒂夫點頭：“你一路小心。”

巴基：“沒什麽問題，我會通知你的。”

在史蒂夫的註視下，機械兵瀟灑轉身，走到了廣袤的戈壁灘中。

…………

……

幾個小時後。

正在休息的戴娃從通訊設備的提示中醒來，她先於史蒂夫一步接起信息。

“是我。”

耳麥中響起巴基的聲音：“笑匠想約個地方與你們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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