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娃的第一個反應是再次啟動納米炸彈。

但是不行。

念頭剛剛冒出來的時候，她就勒停了自己。

首先她不知道當時的納米炸彈是否炸死了羅傑斯，其次，萬一納米炸彈讓她再次“重生”怎麽辦？

在搞???明白自己為何會“重生”之前，戴娃決定看情況形勢。

她慌忙起身，視野中羅傑斯的軍裝是那麽刺目。

戴娃一直很懼怕羅傑斯那象征著九頭蛇的黑色軍服。

過去的時候，她也曾經不帶惡意地開過玩笑，說美國隊長的緊身服放到現在多少顯得有些過時。而現在，這身軍裝倒是比滑稽可笑的緊身服好看——史蒂夫·羅傑斯本就俊朗，這身黑色更是勾勒出他的身形與威嚴。

可是一想到他穿著這身軍裝做過什麽，戴娃就遍體生寒。

“史……隊長……首、首領！”

她慌不擇言，心頓時沈了下去：面對兩年前的九頭蛇首領，戴娃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但史蒂夫卻因此失笑出聲。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清朗、幹凈，淺藍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帶著威嚴卻也格外親切。這兩年來，戴娃始終把這抹笑容當成真正隊長的幻影，“他”還存在的痕跡。直至史蒂夫·羅傑斯親口用言語擊碎了她的希望。

回想起來，戴娃只覺得內心深處陣陣鈍痛。

“過去如何稱呼我，如今你可以保持原樣。”

九頭蛇的首領屈尊給了她這個權力：“不用緊張。”

戴娃咽了咽唾沫：“……隊長，你怎麽來了？”

羅傑斯似乎很滿意戴娃的稱呼，他的表情與戴娃記憶裏的美國隊長幾乎沒什麽兩樣。

“你剛來不久，還適應嗎？”羅傑斯問。

“……”

上一回，他有來過嗎？

戴娃不記得上次他來過。她臥底進九頭蛇的三個月內，連羅傑斯的披風一角都沒見著。

直至第四個月，她為羅傑斯擋了三槍。

從那之後，戴娃才正式進入九頭蛇首領的視線。

羅傑斯走的可不是親民路線，九頭蛇首領不會如此關照一名不那麽重要的手下。戴娃心中困惑，但表面上仍然保持著緊張模樣：“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我記得你的特殊能力是心靈感應。”羅傑斯開口。

他說話時，視線挪到戴娃的左手手腕上，那上面系著一串精細且美麗的手鏈。

戴娃下意識瑟縮幾分。

準確地來說，心靈感應不過是她的特殊能力之一。

她一切能力都來自於左手上的手鏈，一件名為“魔女之刃”的上古兵器。

據說為魔女之刃選中的宿主，將會擁有超人般的力量、速度與感官，以及無可比擬的恢覆能力。魔女之刃歷代宿主的記憶會傳遞到當下宿主的腦海中，她還會擁有心靈感應與操縱物體的能力。

——這只是理論。

實際上戴娃感覺寄生在她身上的魔女之刃，更像是個未完全體。

她擁有以上能力，但每一項只能發揮其中的10%至15%的功能不等。

不僅能力受限，戴娃在接受魔女之刃的一刻還受到了巨大的能量沖擊，她沒有繼承任何宿主的記憶，反而失去了自己的過往。

戴娃也不知道其中緣由。

魔女之刃選中了她，隨後九頭蛇就把她抓走當活體實驗品研究去了。事後美國隊長——真正的美國隊長把她救回來後，戴娃接受了一系列測試，最終皮姆博士很遺憾地告訴戴娃，也許正是九頭蛇的強行研究讓魔女之刃遭到了破壞，武器封閉了自身，導致功能發揮不全。

皮姆博士向戴娃保證，只要經受正確的觸發機制，魔女之刃會恢覆如常。

但直到戴娃引爆了體內的納米炸彈，她身體裏的致命武器仍然無動於衷。

這讓戴娃在超級英雄滿地走的紐約根本排不上號，她也沒有多少戰鬥經歷，甚至比不過經驗豐富的九頭蛇特工。

所以起初臥底進九頭蛇的很長日子裏，她就是依靠自己心靈感應的能力換取一席之地。

戴娃比不上X教授那般神通廣大，但對付普通人足夠了，擔任的也是對外宣傳的文書工作。

而現在……

“我可以試試看。”戴娃猶豫道：“我的能力並不是百分百成功，但不妨一試。”

“有什麽條件？”

“我得接觸到對方，而且目標最好毫無防備。”戴娃回應：“目標越是對我的動機一無所知，成功率就越大。”

“好。”

羅傑斯毫不猶豫：“我會為你創造條件。”

戴娃謹慎道：“我能問問……目標是誰麽？”

羅傑斯：“莎倫·卡特特工。”

戴娃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念及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並不存在的傷口開始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痛。

這種痛楚從她的小腹與大腿直襲腦門，清晰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莎倫·卡特，昔日神盾局優秀且聰明的傳奇特工，在戴娃加入九頭蛇後，一直以羅傑斯左膀右臂的身份出現。

她總是能精準地完成九頭蛇首領布置的任務，從未叫羅傑斯失望過。

直至一次出國宣講時，戴娃負責安排記者與媒體的入場順序。她抱著一大堆文件慌亂入場，迎面與負責安保的莎倫·卡特撞上。

美麗的女特工扶住了戴娃。

與此同時，她腦海中反覆念叨的想法清晰地傳入戴娃的耳畔。

【這是個好機會。】

【動手開槍吧，莎倫。他不再是那個令人敬佩的美國隊長，只有殺了他，當眾殺了他，才能為世界換來一線生機。】

【成功率渺茫？但值得試試看。】

卡特特工冷淡地幫戴娃撿起地上的文件，吩咐了一聲今後小心，看也不看便起身離開。

只留戴娃一個人，在驚恐和震撼之餘，絕望地發現自己遏制不住緩緩萌生的念頭。

卡特特工殺不死羅傑斯的，戴娃知道，斯塔克先生曾經說過，因為他的制服材料為鋼鐵俠親手制造，他親口告訴戴娃一般子彈和槍械不會傷害到九頭蛇的頭領。

卡特特工也不是反抗軍的人，斯塔克先生承認他只派了戴娃一名臥底。

戴娃不知道她究竟是洗腦效果失效了，還是隱藏著第三方也同樣不滿於九頭蛇的統治。

所以……

這是個好機會。

殺不死他，卻足以展示忠誠。

這是她獲得羅傑斯首領信任的機會。

於是戴娃就這麽做了。

莎倫·卡特當眾向羅傑斯舉起配槍，在攝像機前，在無數媒體前，尖叫與呼喊此起彼伏，戴娃毅然決然地從後方記錄員的位置沖到羅傑斯的面前。

小腹、大腿中彈，如果不是魔女之刃那10%的恢覆能力發揮了作用，戴娃絕對會命喪當場。

作為交換，戴娃意識回歸後，她緩緩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身影，就是坐在病床邊珍重且嚴肅的羅傑斯。

日光以歪斜的角度傾灑進室內，剛好照亮了羅傑斯半張面孔。

他那雙淺藍色的眼睛轉過來，在和煦的日光下，戴娃幾乎聽見了冰川破碎的聲音。

“謝謝你，戴娃。”九頭蛇的頭領開口，他的聲線近乎溫柔。

時至今日，戴娃也不知道卡特特工後來怎麽樣了。

如今羅傑斯重新提及這個名字。

戴娃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念頭：她還活著。

事情還沒發生，卡特特工還活著，她沒有因為自己借她上位而死，或者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緊接著，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如同黑洞般吞噬了戴娃。

多少個日夜，她不能、也不敢去細想，只能在它們如同臭泥般翻湧上來時，戴娃逼迫自己強行吞下去，咽下去，藏進靈魂深處的情緒，於此時此刻，噴薄而出。

如果——

如果她沒有——

不要去想，快停下——

如果她沒有傷害卡特特工，對方是否會成功擊敗羅傑斯——

如果起初斯塔克先生選擇的不是她而是卡特特工，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如果她為了“臥底”而傷害了無數人，諸如卡特特工這般好人，那麽她與九頭蛇又有什麽區別——

別想了，求求你——

好痛。

不應存在的疼痛，於過去的槍傷位置爆發開來。

戴娃努力了，可是她仍然沒控制住自己。

劇烈的疼痛讓戴娃兩股戰戰，直接在羅傑斯的面前跪了下來。她的膝蓋觸及到柔軟的地毯，而後整個身軀傾斜而下。

可就在她準備迎接地面的擁抱之前，一雙有力的、溫暖的手，托住了戴娃的身體。

她直接栽入羅傑斯的懷裏。

就像是兩年前的每一日，他清朗的聲音不假思索：“你的舊傷又犯了？我早就說過讓醫生——”

話至一半，室內一片平靜。

戴娃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四目相對，他淺藍色的雙眼裏寫滿了戴娃的倒影，以及蔓延至瞳仁深處的震驚。

兩年前的戴娃沒有受過任何傷害。

她為什麽會痛？

他又為什麽會知道她會痛？

所以回到兩年前，回到最開始的不止是我。戴娃只覺得恐懼逐漸爬上心頭：納米炸彈沒有用，並且把羅傑斯也——

下一刻，九頭蛇的首領果斷伸出手。

他俊朗的面孔一如往昔般平靜，黑紅色的軍服隨著發力而呈現出自然的褶皺。

那只溫暖且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戴娃的喉嚨，直接把她按到了地上???。

史蒂夫·羅傑斯的掌心牢不可破，縱然戴娃竭力掙紮也未曾撼動分毫。九頭蛇頭領的藍眼平靜無波，仿佛湛藍浩瀚的海洋容納一切。

“你背叛了我。”他居高臨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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