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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6 新的生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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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要走?”何寶榮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一點微微的顫音。他的額頭抵在黎耀輝的額頭上,還喘著粗氣,“是不是?”

黎耀輝看著眼前那人的眉眼,只覺得整顆心都在狂跳,擁有過何寶榮這種人,怎麽可能還願意放手。黎耀輝抓著何寶榮的背,將他抵在墻上,又用手臂抵住了墻,免得弄痛了他的背,“你……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們回香港,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問著,用了很多的力氣和勇氣,他看見那人笑了。黎耀輝也笑了起來,他仿佛看見了地球那一端的太陽在向他招手。接著,何寶榮笑著,搖了搖頭。黎耀輝還來不及收起來的笑容就僵在臉上,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這個人竟然笑著做出了這麽讓人痛苦的決定,決絕並且殘忍,他怎麽做得到?

黎耀輝用手指著他的臉,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驀地,他看見一行眼淚從何寶榮的臉上流了下來,他哭了。

理智就緩慢地回升了上來,他伸手替何寶榮把眼角的眼淚抹了一下,他其實也不是不知道,他和何寶榮之間存在著固態的問題,那份情人之前應有的信任早就在分分合合中磨沒了,這樣在一起,過不了多久,還是要分開的,他們的年紀其實都不小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我不能走……”

“我知道。”黎耀輝看著那人的眼睛,突然覺得很累,他自己和何寶榮都太累了。還有小張,還有那個書店的老板穆晨,大家都太累了。

跟他走了又能怎樣,不過是一樣的結果,這是一個循環,他們過去誰也不肯低頭說一聲對不起,現在想說的時候也來不及了,那些爭吵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張口就是傷害。

“可是我真的要走了。”黎耀輝笑了一下,其實這種分離跟那麽多次的分離相比起來,也不能算是那麽痛,“這次的拍攝已經全部結束了,已經有一部分人先走了,我跟著導演一起回國能省去機票的費用。你知道的吧?已經殺青了,成片出來了,等你有空就回香港去吧,可能能趕得上電影上映。”

像是老盆友一樣的對話,黎耀輝過去是不能想象的。對於何寶榮,他一直以為他是沒有什麽話題的,遠不如張宛來的誰解人意。其實不是的,對於很多人來說都一樣,他們鮮少把問題拿給另一半去商量而大多拿給所謂的紅顏知己去訴說。當你喜歡女性的時候,那麽你就不可能和女性只做朋友,沒有完全單純並且非常熟稔的這種友誼關系,除非你沒有把你面前的人當做一個女人,反之亦然。

黎耀輝清楚的知道,何寶榮在這一刻是比他自己要清醒的,何寶榮已經成長了,在這段非常痛苦的情感中,他們彼此都在學會怎麽處理傷痛。這是一條走錯了的路,從他們兩年前來到阿根廷就是錯的,更確切的說,他們一開始就是錯的,然而何寶榮最先回到應該走的路上,那個人也一定很痛,但是他學會了冷靜、學會了清醒。

“再說吧……也許不一定能趕得上。”何寶榮笑了笑,他不去看黎耀輝的眼睛,他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他一段距離,表示分別,“就到這兒吧,你真的該走了。”

就到這裏了,何寶榮笑了。他知道也許並不見得是分離或者其他的,他和黎耀輝都需要一段時間各自冷靜,並適應真是的世界中的生活。現實是非常殘酷的,他們之前的戀愛是轟轟烈烈的,但是那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需要錢、需要吃的,這樣才不會死。他們要適應這樣的社會並在這裏活下去,而不是吵吵鬧鬧、喋喋不休。所以說,這不是分離,而是一個契機。他們現在並沒有什麽仇恨,他們只是不合適,分開來,找到一個機會去彼此把自己打磨圓滑,把身上的棱角都去掉,這樣彼此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時候才能不被傷害。

這次離開,或許能再相見,或許因為想不通而不能再見面,又或許這份愛情被時光消磨殆盡從此天涯相隔……這些都有可能,何寶榮知道,黎耀輝也未必不知,可是再沒有比分手更理智、更好地做法了。

分開才不會痛,才會更想念,才會學著去愛。

他們之間需要有一個人拿出勇氣來做決定,何寶榮做了,黎耀輝回應了,這已經成為了事實。

黎耀輝確實該走了,已經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黎耀輝看了他一會兒,把頭轉過去,面前是一輪紅日,璀璨地繚繞了整個大地,他面向它,緩緩地走了過去。他的背後是他的戀人,而他卻要遠行。

“黎耀輝!”

黎耀輝覺得腰間一緊,一雙手從他的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他顫抖著伸出手覆蓋上那雙手,用力轉過身去,把那雙手身體的主人擁進懷中。那是熱烈的,只是抱著他,他就覺得足夠了,他還這麽愛他。

“嘿,你這麽抱著我,我可走不了啦……”黎耀輝笑起來,露出一點點的無奈和無盡地寵溺。

何寶榮也擡起頭來,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就像黎耀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那麽單純而自然的笑容,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時候,一切矛盾和猜忌都是過眼煙雲。

“黎先生,你回來找我吧?”何寶榮調皮地歪著頭。

“為什麽不是你來找我?”黎耀輝笑道,刮了刮何寶榮的鼻梁。

“唔,這是個好主意。“何寶榮輕快地笑了起來,“總有一天,或許我會去找你。”

“好啊。”

黎耀輝突然覺得釋然了,曾經是那麽地相愛過,現在他也依然愛著他,誰去找誰重要麽?就算真的是此生再也不見也並不重要了。他和何寶榮是兩類人,是因為所謂的相愛所以聚到一起,但是他們都自私,沒有人願意讓對方輕松一點,沒有人願意拔掉自己身上的刺讓對方靠近一點。也許有一天,當他們不再斤斤計較著這一切,上天或許會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再次相見。

黎耀輝在反方向走著走著,突然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大喊:“黎耀輝!讓我們由頭來過吧!”他僵了一下,然後繼續走了起來,他沒有轉過身,而是舉起胳膊在頭頂,四指攥拳大拇指伸出來,表示他答應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的淚水,這句話曾經讓他痛不欲生、又讓他王燕羽床,他終於還是等到了。其實這不是咒語,而是救贖,是一種承諾,一種希望。

就在當月,黎耀輝跟著劇組回了香港,張宛作為旅游,跟著黎耀輝走了。人總是不死心的,黎耀輝懂得,但是這件事他沒有發言權,他只是在等另一個人,因為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對的人屬於自己,只是他確定那個人不是張宛。張宛走的時候叫了穆晨跟他一起走,說是要去香港玩一玩,穆晨兜兜轉轉地竟然也就應了,他跟穆晨說他賣了書店隨後就到。何寶榮陪著穆晨賣掉了書店,這期間,穆晨都表現得異常平靜。末了,穆晨對他講,其實也沒有什麽,他再陪他做最後一次旅行,就當是給自己的戀情畫一個句號。何寶榮想了想,也隨之而行。

阿根廷終於送走了兩段戀情,連日子也愈發明快了起來,人們忙碌著自己的生活,等待著每天清晨新生的太陽。

【番外——回歸】

黎耀輝很快回了香港,何寶榮不在的日子,是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接受的。何寶榮離開日子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次的離開是和離,至少那些曾經擁有過的美好的東西還安安穩穩地活在記憶裏,日子也就不難熬了。

歲月難得過的沈默起來,黎耀輝安靜地坐在電腦桌前面,才覺得有了著落,生活不在憧憬著象牙塔,終於碰觸到了真實。

離開阿根廷已經有一年了,千禧年剛過,香港回歸了大陸,看起來很重要的大事件其實對於平頭老百姓來說也沒什麽值得仿徨的。

剛開始找工作的時候有點困難,跟社會脫節的時間有點長,應聘不上太正規的工作,只好做一些零工,按小時給錢,好歹有一把子力氣,也算有的放矢了。

一開始的時候,黎耀輝是在超市收銀,但是那家超市實在算不上正規,每次交班的時候都會拖點兒,辦事兒完全沒有幹凈利落的樣子,黎耀輝狠了狠心就辭職了,前後算起來才幹了兩個月。辭職以後也不能閑著,後來他又去了一家飯店做服務員,這份工作雖然不起眼,吃飯也經常不能按時,但是待遇很公正。黎耀輝在前臺端了一陣盤子就申請去後臺刷盤子,刷盤子的人掙得錢比服務員要多,還管飯,黎耀輝就這樣安定了下來。生活忙起來了,黎耀輝才開始覺得充實,真實的鈔票拿在手裏才覺得安心,才覺得有希望。黎耀輝其實還算是聰明的,人總要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崗位,而不是眼高手低。

黎耀輝這一次打工不是以掙到很多錢為目的,事實上做服務員也掙不到多少錢,連著交房租,剩下的錢寥寥無幾,一年省吃儉用地攢下來,也不過兩萬塊錢。之前參加電影制作還拿到了一萬多塊的報酬,加上當年在阿根廷打工時攢下來的錢,林林總總的存折上還剩下5萬元。在2000年,也不能算少了。

既然進了飯店的後臺,黎耀輝就開始仔細地觀察起來,飯店運作的流程、大師傅炒菜的用量、菜品的擺盤……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沈默無言中記下來的。黎耀輝想,再過幾年,等攢夠了錢,也許就能開一家自己的小飯店,不用太大,小小的一間,夠生活了就好。

真實的生活帶來的東西太多了,用不了太多的奢華,因為那不是你適合的人生,只要有一個地方可以落腳就好了,黎耀輝想,如果再能找到一個人共度一生,那就沒有任何遺憾了。

何寶榮的消息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了。他以前給過他一個BP機,也就只能傳留言,現在手機已經大規模地上市了,趕潮流的已經都去買了,估計也沒有人會再用BP機了。年前的時候,過聖誕,他試探著發了一條“聖誕快樂”過去,其實他也不是那種矯情的人,更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只是何寶榮這個人已經印在心裏了,不找個地方吐露一下,他怕他會憋死。但是很意外的,他收到了回信,非常簡練的回信,跟他一樣也只有四個字——“聖誕快樂”。

其實這就夠了,對於黎耀輝來說,收到何寶榮的回信是一種驚喜,生活也就不那麽茫然了。他知道他還不合適,但是等到再過幾年,在社會上沈澱下來了,可能他就能想得通與何寶榮之間的過往,願意與他好好地重新來過,而不是一味地感到痛苦。

快要過年了,黎耀輝把他自己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打掃了一下,房子是他自己的,是過去就有的舊房子,沒什麽必要換了,再說他也沒錢換,有的住就好。就算是舊房子,也有被打掃的權利啊,黎耀輝這麽想著,就勤快地收拾起來,單身漢如果不自己照顧自己,那就要頹廢了不是麽?總要幹點兒什麽,生活才會有希望。

張宛跟著他來了香港,黎耀輝偶爾會去跟他打打球,但是在再也沒有請他回過家。張宛的旁邊跟著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他看見了,其實只要腦子轉一轉就知道其中原委了,他覺得那個叫做穆晨的青年人眼神很麻木,可能就快要死心了。他試探著問過張宛一兩句,但是張宛都是一種不甚在意的語氣,可是張宛又分明很依賴他。這是一個詭異的狀態,黎耀輝最終還是沒有插手,自己的事情總要自己先明白,才能讓別人明白。

新年的前幾天,黎耀輝才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是何寶榮傳回來的,說是來過年。其實他早就該想到,跨國BP機根本就不能用啊,何寶榮必然是已經回到香港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那麽激動了,何寶榮的到來對他來說是必然的,兩個人兜兜轉轉那麽多年,如果再不找個理由在一起,那麽半輩子就都沒有了。一輩子太短了,實在浪費不起。

那就試著慢慢來吧,總比毫無進展要來的好,分開是為了更好地在一起,而不是為了永別。他們的分開給了兩個人自己的時間去思考他們的生活。聽說在基督教裏面,同性戀是不被祝福的,但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對於他來說,何寶榮已經是生命了,一輩子太短了,如果有罪的話,那讓他下輩子再來承受吧。

黎耀輝有點累了,他在床上躺下來,看著老舊的天花板的時候,竟然覺得這個六十來平米的小房子有點空。屋子周邊貼滿了福字,喜氣洋洋的,一片熱鬧的氛圍,但是心也就這麽空了,一個人的新年是不那麽好過的,不知道什麽時候何寶榮才會來。

“咚咚……”敲門的聲音傳過來,黎耀輝心中一喜,慌忙跳下床去,猛地打開門……

“先生,你的快遞。”

門外是一個帶著郵遞員帽子的人,低著頭看不清臉,黎耀輝只覺得整個心都低落了下來,果然不是何寶榮。

再有兩天就要到三十了,何寶榮明天如果再不來,可能就真的不會再來了。

黎耀輝機械地回了一句:“多少錢。”

之間郵遞員擡頭,露出一張他非常熟悉的臉和明媚的笑容,說道:“你的全部存折,先生。”

【番外——回歸(二)】

黎耀輝非常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人,完全不可思議的出場方式,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面前,簡直不可思議。

郵遞員先生抱著他的郵遞盒子擡頭笑起來,露出了非常俊朗的臉部線條,十分調皮地笑道:“先生,你的快遞,趕緊簽收,過時不候哦!”

黎耀輝仔細觀察著那人的眉眼,那人長了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頭發剪得短了一些,整個人也清新明快了起來。他註意到那人左耳上的耳釘,還是拿只他們一起挑了很久的,另一只正戴在他自己的耳朵上。

黎耀輝接過禮物盒子,等了一會兒說,慢慢地說過:“先生,我可能沒有那麽多錢,你在意嗎?”

郵遞員眨了眨他調皮的眼睛,沒有說話。

“我沒有大房子,生活也並不富裕,在一個小餐廳打著工,可能永遠也過不了富人的生活,你在意嗎?”黎耀輝自顧自地說著。

“這並不重要。”郵遞員笑了起來,“重要的是你搶了我的話,這位先生。”

黎耀輝猛地伸出手臂將那人拉進懷裏,就是他,他等了他那麽久,兜兜轉轉地那麽多年,從年少輕狂等到身心疲憊,都是因為他。他緊緊地抱著他,突然就感覺到了滿足,以前的那些爭執、矛盾都不再重要了,遠沒有生活中沒有他來得痛苦。

“你願意嗎?”何寶榮用很低的聲音在黎耀輝的耳邊問道。

“什麽?”黎耀輝挑挑眉。

“讓我們由頭來過吧。”何寶榮推開他一點,用眼睛看著他的眉眼,那人又瘦了一點。

時間過的很慢,黎耀輝一直沒有說話,他看了看手裏的禮物盒子,他甚至能感覺到何寶榮動作的僵硬,那種百感交集是無法形容的茫然。

半晌,就在何寶榮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聽見黎耀輝說道:“好啊。”

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就在耳邊炸開了,狂野的,非常讓人興奮的那種勁頭,一下子撲面而來。何寶榮覺得他的一生已經圓滿了,等了很久,可能也就是為了什麽人的一句話罷了。只有兩個字,已經足夠了。

黎耀輝重新抱住他,收緊了手臂,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裏,非常熟悉的氣味,他很久都沒有再聞到了。距離他初次見他已經是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居然還不可思議地愛著,真是奇跡。

兩個人很久才走到門裏面,何寶榮聽見鐵門落地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安心。他知道黎耀輝有這樣一間屋子,他們在這裏做過很多次,也打過架,也吵過鬧過,但是沒有一次是這種溫馨的感覺。一間屋子可以只是一個居住的地方,他也可以是一個家,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一個他和他所愛的人的愛巢。

房子本身沒有任何含義,是人們添加上的。

等兩個人都冷靜下來,時鐘的指針已經過了晚上八點,在冬夜的話,已經不算早了。兩個人自然而然地依偎起來,分離的時間不曾給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他們之間沒有吵過鬧過,就是一般的小情侶。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個制服?”黎耀輝用手扯了扯何寶榮的衣服,“還挺像樣兒的。”

“什麽叫挺像樣兒的,這是真的好不好!”何寶榮白了他一眼。

“真的?!”黎耀輝差點從沙發裏蹦起來,“你從哪兒搞到別人公司的制服,不會犯法吧?”

“餵,別說的那麽難聽好嗎?”何寶榮無奈地看了男人一眼,“這是我自己的衣服。”

“自己的?”黎耀輝好像沒懂一樣,歪了歪頭。

這是一件非常普通的快遞公司的制服,橙黃色的,是一個經常在香港跑單子的快遞公司,這個衣服一看就能看出來是這個公司的,算是非常知名了。

“嗯,我找了個工作,跑快遞。”何寶榮說起自己的工作來,略微有些興奮,“你不知道,跑一次單子能掙好幾塊呢,只要去那些大公司的大廈跑一趟,一天下來也能有好幾百,忙的時候上千呢!”

何寶榮說完又略微有些喪氣,緊接著說道:“不過有的時候太累了,不想跑了,中間也休息過。大廈的單子挺多的,就是搶的人也多,煩死了。休息的時候就打打零工,沒有做郵遞員掙得多。”何寶榮說罷又瞪大了眼睛炫耀道:“你猜我攢了多少錢?”

黎耀輝簡直被震驚了,何寶榮去工作已經非常稀奇了,何寶榮還學會了攢錢,簡直不可思議!

看到黎耀輝驚訝地表情,何寶榮似乎是滿意了,翹起了他的貓尾巴,伸出一個巴掌道:“這個數!”

“五千?”

“五千你個頭!”何寶榮拍了黎耀輝一下,“是五萬!除了房租水電和吃的,我賺了足足五萬塊!”

“這麽多?!”黎耀輝完全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他打了一年工才不過攢下來兩萬,加上之前在阿根廷拍片子賺到的才勉強跟何寶榮一年賺到的一樣。

不得不承認何寶榮是個聰明人,他擔不了大事兒,但是在小的方面混下來完全不成問題,2000年的時候送快遞還是個冷門,一般人不會辭掉工作去做這種體力活,偏偏何寶榮找到了自己的路子,並且接著這個機會賺了一筆,不可謂是不聰明。

何寶榮是個明智的人,在脫離了青蔥年代的那種混世魔王的樣子,也是個好青年了。人總是會長大的,何寶榮在成長中失去的東西比他現在得到的要珍貴的多,但是值得開心的是,他失去的,現在都找回來了。

黎耀輝看著那人的眉眼,同樣地眉飛色舞,竟然是在談論他自己的工作而不是花樣美男,這在從前根本是不可期望的。何寶榮的風流,他的瀟灑,都是在和各色的男人之間馳騁的,這種熱情是燃燒生命的代價。但是現在何寶榮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價值,黎耀輝知道他已經不會再是在家裏只會伸手的少年了,但是他竟然沒有那種何寶榮脫離了掌控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自豪。他一心一意看著的人終於長成了一個男人,他在等他,等他找到自己的生活,才能找到他。

相遇即是愛,何寶榮來了,就證明他有了為這份愛情承擔的勇氣,好讓他們真實地在一起。

他終於等到了。

【番外——回歸(三)】

何寶榮來的第一天是在晚上,讓黎耀輝實在是受寵若驚。其實黎耀輝也不大需要何寶榮玩兒什麽浪漫,這一點何寶榮自己也知道,他就是希望何寶榮的人能到了,這樣就好了,也不需要太多的。比如能不能再在一起,或者何寶榮到底願不願意收了玩兒的心思留下來,這些都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何寶榮的人已經在他身邊了。

後天就是三十了,年就要來了,黎耀輝原本以為要一個人孤獨終老了,現在好了,何寶榮既然來了,他就不必擔心了。何寶榮是個愛熱鬧的,與其兩個人孤零零的,倒不如叫上張宛和穆晨兩個人一起,現在何寶榮已經不再擔心張宛是不是在黎耀輝的心裏了,反正有穆晨看著他,自己的事兒還得他們自己解決。

何寶榮之前最常幹的就是送送東西之類的活兒了,新年在即是要掃房收拾東西的,但是這些他都不在行,隱隱地有些羞赧。黎耀輝也不在意,反正也沒指著何寶榮去幹活兒,索性就把何寶榮派到超市去買東西去了,買東西這種事總會做的吧?

雖說黎耀輝離開了何寶榮很長時間了,多少也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但是事實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印象是不會輕易就改變的。

黎耀輝給了何寶榮一千塊錢,讓他出去買過年的東西,2000年的時候,一千塊錢還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買吃的東西的話能買上一大堆。何寶榮也很給面子,一早就出去了,還是穿著那件兒明黃色的夾克,這幾年這個款式還在流行,何寶榮穿起來依舊還是那麽洋氣。黎耀輝等何寶榮出了門才覺得有些不真實,事實上,何寶榮才剛回來了一個晚上,他們還有很多話都沒有說話,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互通。何寶榮這麽一走,黎耀輝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之前自己做了個美夢,何寶榮還沒有回來,這一切只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但是何寶榮的大旅行箱還放在門口,黎耀輝這才覺得自己過得真實了。

黎耀輝開始擦起桌子來,房子雖然不大,只有六十來平米,但是掃房和收拾屋子還是一個大活兒,對於黎耀輝一個大男人來說還是有點兒勉強了。雖然以前也基本上都是一個人在收拾東西順帶照顧何寶榮,但是都是草草地收拾一下罷了,兩個男人也沒有那麽愛幹凈,收收東西就得了。現在不一樣了,何寶榮再度回來,對於黎耀輝來說,他的整個人生都亮了起來,他想要好好地收拾,想要給何寶榮一個完整的家和美好的新年。沒有人不喜歡一個幹凈的家,幹凈了新年才能痛快。

黎耀輝想了想,就給張宛那邊打了一個電話,張宛家裏安裝的是固定電話,但是張宛好像是出門去了,是穆晨接的電話。

“啊,是你啊。”黎耀輝聽出了穆晨的聲音,那麽久了,他也就認識穆晨了,“我有朋友來了,我們就兩個人過年也沒有什麽意思,我這個朋友愛熱鬧,你們要是沒事兒的話就來我家吧,等過年了一起過。人多也熱鬧不少。”

“……”電話另一邊似乎是楞了一下,緊接著穆晨笑了一下,“何寶榮這家夥去找你了吧?”

“你怎麽知道?”黎耀輝被穆晨問懵了。在他的印象裏,何寶榮和穆晨是完全不認識的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

“這家夥終於忍不住了。”穆晨笑得非常歡快,“在電話裏也說不清楚,我一會兒去你那兒給你幫忙吧,你一個人做衛生也做不過來。”

黎耀輝答應了下來,心裏還是有些腫怔,腦子裏一直在回蕩穆晨的話——“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倒是知道何寶榮早就回來了,要不然怎麽能幹上快遞的活兒,但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麽不早一點來找自己,這段時間他都住在哪兒呢?

沒過多久穆晨就來了,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掃房,黎耀輝這才知道原來何寶榮幾乎跟自己是同時返回的香港。何寶榮原來一早就認識了穆晨,在阿根廷的時候就認識了,穆晨啰啰嗦嗦地說了很多關於何寶榮的事。何寶榮腦子好使,覺得快遞是最來錢的活兒,能賺到多少全憑借自己的努力與否,再加上何寶榮年輕體壯,一來二去竟然真的就堅持下來了。這對於黎耀輝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他從來沒覺得何寶榮會好好地去工作,並且還能攢下來這麽多錢。何寶榮在嘗試著改變自己,他自己也是,這兩個人終於在同一條路上往越來越近的方向走了。

誰都有毛病,兩個人不可能都是十全十美的,不可能完全能融合到一起去。既然愛,想要在一起,就要試著互相後退一步。不是每一份戀情都需要轟轟烈烈地來一場,因為那樣會有很大一部分以悲劇收場,其實這樣就已經可以了,愛過、怨過,也該是在一起的時候了。

“那家夥竟然在外面好好工作了這麽久,又不敢來見你,怕你覺得他在家吃白飯嫌棄他。”穆晨將抹布扔到盆裏,“何寶榮看起來是真的愛你,好好珍惜他,浪子回頭不容易。”

“我知道。”黎耀輝低下了頭,眼神變得溫柔起來,“都會好起來的。”

過去何寶榮放蕩不羈傷過他,他又板著個臉總是不解風情,最後還弄出來了張宛,也傷過何寶榮。現在兩個人兜兜轉轉那麽多年了,總算是各不相欠了,如果這樣還不能好好地相守,那還能怎麽辦?

正想著,黎耀輝聽到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房子不大,就感覺一股冷風吹過來。

“我回來了!”

果然是何寶榮的聲音。

黎耀輝用清水洗幹凈了手,讓穆晨也放下手裏的活兒,來都來了,總得讓人家吃個午飯,更何況他還幫著幹了這麽多的家務。

“呀,你也在啊!”何寶榮見了穆晨,看上去很高興。

“可不是,你終於安家了,我還不得來宰你一頓!”穆晨笑道。

何寶榮看了一眼黎耀輝,發現黎耀輝對於穆晨說的安家的話沒有反駁的意思,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為難他不羈了小半輩子現在還能臉紅,他把買的東西放下,從裏面拿了幾個土豆、西紅柿和一卷掛面,進了廚房。

黎耀輝實在是詫異何寶榮居然會進廚房,他離開何寶榮的時間不長,但是他都快要不認識何寶榮了。

穆晨在一旁拍了他一把,說道:“看吧,他真的改了很多。”

黎耀輝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只覺得心裏微微陣痛,這個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變成現在這樣。

【過年番外】

其實早先也不是看不到何寶榮的變化的,但是何寶榮現在的樣子實在是超乎他的想象,有的時候他不願意想到這一點,但是何寶榮確實是為了他才做出的改變。

何寶榮進屋子裏來做飯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行為,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動,不是自己給自己強行要求的那種。黎耀輝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

何寶榮就站在那裏,腰間還系著圍裙,默默地站在那兒,將洗好的土豆和西紅柿放在一邊,另一邊正在煮水。鍋裏的水還沒有冒泡,看樣子是還沒有開。

“你進來幹嗎?”何寶榮用眼角撇到了黎耀輝,笑了起來,“出去啦,知道你們幹活很累啦,等弄好了就叫你們進來。餓了的話把冰箱裏的面包拿出來吃,我剛買從樓下的,放進冰箱也沒有多久,不涼的。”

黎耀輝站在後面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何寶榮現在自強自立,跟當初的何寶榮完全不一樣,他已經習慣了去照顧何寶榮,現在何寶榮這麽勤快,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好了。

何寶榮拉開冰箱,把面包給他拿出來兩個塞到他懷裏,又問道:“哎,家裏的雞蛋呢?”

“在冰箱上層的凹槽裏。”

“找到了!”何寶榮抓住了雞蛋拿出來,“傻站著幹什麽?快拿去先墊墊肚子。”

黎耀輝一把把何寶榮拉進懷裏,狠狠地拉到懷裏,面包的塑料包裝和何寶榮的衣服摩擦出一種很難聽的聲音,就像黎耀輝的心情一樣。

他死死地抱著何寶榮,大口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這才覺得自己抱著的是真人。這人比以前瘦了一些,耳朵上還帶著和自己一樣的耳釘,就是他,他要找的要過一輩子的人就是他。黎耀輝松開手,捧著何寶榮的臉看了一會兒,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吻。如果當初沒有那麽糾結地分分合合,如果每一次都能毫不吝惜地握住他的手,他們也不必分隔了這麽久。何寶榮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兒,呆呆地待了一會兒才笑起來。

“出去出去!煩死了,做飯的好心情都讓你破壞了!”何寶榮將黎耀輝推出了廚房。

黎耀輝隔著窗戶看著何寶榮的背影,那人好像擡手抹了一下眼睛,隔著門,看不大清楚。黎耀輝猶豫了一會兒就又進去了,幫何寶榮煮起了面條,何寶榮看了他一樣,終於也沒有拒絕他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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