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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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年輕時的姜燁他會如何做呢？
謝庭熙想, 若皇帝尚年富力強，多半會殺了大皇子。
孩子而已，死了就再與後妃生一個就是。
可他如今老了, 這些年謝靜言不僅讓後妃生不了孩子, 怕是這皇帝也被各路美人掏空了身體。
尚存人世, 不過是宮中太醫醫術高明，替這人續著命。
皇帝忽道：“子言總和我說，你不喜歡崔家姑娘。緣何我聽說, 子言可是為了崔家姑娘, 甚至不惜與罪人姜雲瑤圖窮匕見。”
謝庭熙擡眼望了眼皇帝, 他問：“是謝如晦告訴陛下的？”
皇帝道：“子言，莫要管是誰說給朕的。子言, 你要好好想想，如果你做過的事被她知道。她還會喜歡你嗎？”
謝庭熙道：“臣不過小小舉人，能做過什麽事, 陛下這話……臣惶恐。”
皇帝起身，咳嗽一聲，隨即愈咳愈烈, 連忙用手中錦帕捂住口鼻。
半晌，謝庭熙才聽見皇帝道：“如果她知道她姐姐的死, 你也有份呢？”
皇帝知道謝庭熙做的事, 不過他也不在意, 本來容不下太子妃人很多, 害死她的從來就不是一個人。
謝庭熙道：“太子妃娘娘是自己投的井, 與臣並無幹系？”
謝庭熙想, 不就是死了個崔清芙, 那人對崔清若本來就不好, 死了不就死了。
崔清若才不會為了這個人，便與他置氣。
謝庭熙心裏這般想，卻又忍不住擔心。
他這人沒什麽親人，在他看來，別說只是兄弟姐妹，連他自己他都是不大在乎的。
何況還是崔清若那個總是欺負她的姐姐。
“子言，你是朕的孩子。”皇帝幽幽道，那張因為有疾而面色蒼白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詭異。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
皇帝對謝庭熙道：“你真的放心讓她在外面那般行事？你就不擔心，她見了天地遼闊，就再也不願意回來嗎？還有……你真的配得上別人的喜歡嗎？”
謝庭熙其實聽見第一句話時，就用力攥緊藏於衣袖下的手，他一向不喜形於色的臉上，頭一次浮起幾分壓抑的癲狂之色。
他寫得出皇帝最喜歡的文章，同樣這人也明白他的心結。
三言兩語就挑起他心底的躁郁。
不行。
謝庭熙用力攥緊手，直到指甲鉆進血肉，清晰的痛感才將他的狂躁壓了下去。
他扯了個笑，道：“陛下，您一言九鼎，您的話自然是對的。”
皇帝見這話沒起作用，難得驚訝地挑了挑眉。
他從來都明白謝庭熙的死穴，一個是他阿娘，一個是他。
皇帝當然知道謝庭熙的恨，可那又怎麽樣，為帝王者，自然就該有一股狠勁。
倘若，這人當真能血刃他，還成功兵變，那未嘗不是好事。
至少說明大虞的下一任君王，是個有作為，有手腕的君王。
謝庭熙知道他不能，至少如今不能。
殺皇帝並不難，難的之後的事，尤其是如今，他已然打定主意不要這皇位，那姜燁死了，這天下必然會大亂。
若是曾經，他恨不得天下大亂，這姜家的江山風雨飄搖。
可如今他不想了。
寧做盛世狗，不做亂世人。
崔清若要經商，那就定然要一個政治清明的天下，那人才能過她想過的日子。
“子言，你不承認。”皇帝輕笑，望著這人眼底的嫌惡，“你就真的能擺脫嗎？”
崔嬈難得見崔清若這樣急切的樣子，就連她未出嫁時，就算被崔清荷為難，都從不會這樣。
至多只會無奈搖頭，嘆口氣。
崔清若凝視崔嬈，開門見山道：“你是……重來一世，對不對？”
崔嬈目光呆滯，嘴唇輕顫，落在崔清若的眼裏便有了底。
崔清若把事先的所有猜想，全部細細捋了一遍，然後閉了閉眼，徐徐道：“前世，你是不是嫁給了太子？”
所以，這人才會在大病後，醒來對她說的話是“太子並非良人”，這人才會對太子露出那樣仇恨的眼神。
崔清若又道：“前世，你是不是還懷了孩子，只是那孩子要麽沒能生下來，要麽就是生下來便被長姊抱了去。”
這點並不難猜，畢竟這一世，崔夫人同樣想送她們姐妹去東宮。
只是，這一世她嫁了謝庭熙，崔嬈又自個兒不願去，才最終沒能成功。
崔嬈抱緊懷裏的琵琶，她實在想不到崔清若能猜到這麽多，甚至她都要懷疑這人是否也是重來一次了。
崔清若道：“我上一世一定是幫了你的。”
故而，這人才會屢次出手幫她。
崔清若望著崔嬈，眼裏甚至含了幾分清淚，語氣乞求道：“上一世，子言，他到底怎麽了？”
崔清若她不怕死，但她想知道前世的子言，究竟是受了怎樣的苦。
崔嬈道：“前世，這人英年早逝，就是這一兩年的事，聽說是謀了個官職，死了在赴任途中。”
崔清若緊咬下唇，擦了擦眼角的淚，鎮定道：“他是去何處赴任？”
崔嬈沈默片刻，道：“是去南邊，其他的我也不知。”
崔清若想起這些日子，崔嬈不住與她提這些事，還有她一改嫁入高門的作風——這絕不僅僅是太子負了她，變回有的效果。
崔清若問：“另一世，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崔嬈搖頭。
她總覺得告訴崔清若，前世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太過殘忍了。
告訴崔清若，前世她被辱了清白，一輩子青燈古佛；告訴崔清若，前世唯一對她好的弟弟，死於亂軍之中。
崔嬈不願意說。
崔清若想到她主動殺那異瞳乞兒一事，到底怎樣的人才會引得崔嬈重來一世，仍然那般忌憚？
或者說，前世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以至於今生這人既不想嫁高門，同樣也不願再只想著靠郎君，還對不相識的人表現那般惡意。
崔清若想到這人曾說的謝家沒了，可是僅僅只是謝家沒了，這人緣何自大病一場後，就開始尋一條全然不同的路。
她試探道：“前世，崔家是不是沒了？還有……世家是不是都沒了。”
崔嬈失神地松開手裏的琵琶，那檀木為質的琵琶砸在了地上，上面的琴弦“錚”地一聲崩裂開。
崔嬈聽見崔清若的猜測，一時不知作何回答，這人所說雖不是完全一致，但確實是猜對了大半。
崔嬈在想要不要辯解，可這人既然猜得如此之準，那便是有了把握與證據的。
她頭一次意識到她的二姐，遠沒有她想的那般笨拙。
崔嬈想了許久，道：“我病中做了個夢，夢裏是這樣的。”
黃粱一夢，崔嬈只能這樣說了，否則她若真說自己是重來一世，若是崔清若不相信，將她當作妖怪靈異便不好了。
崔清若問：“夢？”
崔嬈答：“是夢，夢裏發生了這些事，可那夢太真實了。”
崔嬈搪塞道：“那些夢都斷斷續續的，我也看不真切。”
至少後來她做的那些前世夢確實如此。
崔清若只想著，是夢啊。
是夢那就不是真的，既不是真的，那便有轉圜餘地。
崔清若問她：“世家都沒了？那皇帝是誰？”
如果世家都沒了，那皇帝絕對不可能是太子或者大皇子。
那兩人的母家就是世家出身，且依靠著世家，如何有徹底鏟除世家的能力。
崔清若想，如今子言中了舉人，以他的能力，進士自然不在話下。
那往後新帝鏟除世家，必然會波及謝庭熙，那她決然要找出那人。
如今太子和大皇子尚在，那人必然仍羽翼未豐，只要她先下手為強除掉那人，或許結果就能不同。
崔嬈瞧見崔清若眼裏明晃晃的殺意，心下一顫。
原來她的二姐不僅是內斂溫柔的，或許崔清若更是殺伐果決的，往日裏的可欺柔弱，興許都只是這人裝出來的。
崔嬈搖頭：“我不知，我看不清那人的臉。”
崔清若忽地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她覺得頭疼欲裂，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崔嬈連忙伸手扶住她，緊張詢問道：“二姐，你怎麽？你別嚇我！”
崔清若的額頭溢出薄汗，她感覺仿佛有些記憶，就快要破土而出般，在她原本空白的記憶裏留下痕跡。
可是又像是有什麽東西，死死按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感覺，兩方博弈，糾纏不休。
如果崔嬈明白崔清若的疼，怕就能明白了，這疼與她第一次夢見她死後的大虞一般無二。
崔清若像是被魘著一般，疼得心口抽痛，像是那些記不起的記憶帶給她的。
“公子，您……”
小太監奉命送謝庭熙出宮，卻看見這位一路雲淡風輕，舉手投足盡是進退有禮的公子，居然腳下步履猛地停了片刻。
他剛才頭疼了片刻，心口也像是被攥住般抽痛。
謝庭熙搖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宮墻上的桃花。
明明是晚冬早春該梅花開的節氣，這桃花卻開得這般早，不知是吉兆還是不祥。
他的眼角餘光望見一行僧人出入宮門，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只是其中一名僧人主動向他走來。
那僧人向他行禮，道：“施主，咱們又見面了。”
謝庭熙確信他沒見過這人。
然後，他聽見這僧人道：“施主，這世上講究一個‘緣’字，在下與您便是有緣。”
謝庭熙沒管這話，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僧人道：“前世因今世果，新年已過，命格已亂，施主不若到廣蓮寺上柱香，求個平安。”
謝庭熙當這人是替寺廟要香油錢的，不想與他多言，誰料一轉身便聽見僧人道：“您若不肯，只怕前世的因就做了廢，尊夫人怕是會與您重蹈覆轍。”
謝庭熙不信鬼神，乜了他一眼：“我不信這些。”
只有想做壞事，卻又膽小的人才會信這些。
僧人像是很熟稔謝庭熙的性子，勸慰道：“新年新時，便是您不信，為所愛之人求份安樂，豈不也是份好事？”
旁的小太監聽這話，只覺得這禿驢就是個騙子，這位謝公子怎麽會信……
然後，謝庭熙就頷首，道：“好。”
他不信這個，就當是為那人祈福。
僧人像是看穿謝庭熙的心思，取出一段紅綃，遞給謝庭熙：“您題字即可，我會讓徒弟將它掛在寺中花枝上。”
謝庭熙接過小沙彌手中的筆，垂眸沈思，半晌，落筆寫下四個字。
“清若長樂。”
他放下筆，扔了一袋銀子給僧人，轉身離去。
等謝庭熙走了，小沙彌才問：“師父，您不是說咱們出家人不該摻和……”
僧人將紅綃收好，道：“不是摻和，這本就是這施主自己求來的因果。不該被人攪亂。”
紅綃上簡單的幾個字，或許卻是隔著兩世的祈願。
在落筆的那一刻，崔清若腦中的疼痛便消散了，她恍然擡頭，便看見滿眼關心的崔嬈。
崔清若撫了撫心口，無半分疼痛。
就好像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作者有話說：
今天遲到了，嚶，對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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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庭熙想, 若皇帝尚年富力強，多半會殺了大皇子。
孩子而已，死了就再與後妃生一個就是。
可他如今老了, 這些年謝靜言不僅讓後妃生不了孩子, 怕是這皇帝也被各路美人掏空了身體。
尚存人世, 不過是宮中太醫醫術高明，替這人續著命。
皇帝忽道：“子言總和我說，你不喜歡崔家姑娘。緣何我聽說, 子言可是為了崔家姑娘, 甚至不惜與罪人姜雲瑤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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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子言，莫要管是誰說給朕的。子言, 你要好好想想，如果你做過的事被她知道。她還會喜歡你嗎？”
謝庭熙道：“臣不過小小舉人，能做過什麽事, 陛下這話……臣惶恐。”
皇帝起身，咳嗽一聲，隨即愈咳愈烈, 連忙用手中錦帕捂住口鼻。
半晌，謝庭熙才聽見皇帝道：“如果她知道她姐姐的死, 你也有份呢？”
皇帝知道謝庭熙做的事, 不過他也不在意, 本來容不下太子妃人很多, 害死她的從來就不是一個人。
謝庭熙道：“太子妃娘娘是自己投的井, 與臣並無幹系？”
謝庭熙想, 不就是死了個崔清芙, 那人對崔清若本來就不好, 死了不就死了。
崔清若才不會為了這個人，便與他置氣。
謝庭熙心裏這般想，卻又忍不住擔心。
他這人沒什麽親人，在他看來，別說只是兄弟姐妹，連他自己他都是不大在乎的。
何況還是崔清若那個總是欺負她的姐姐。
“子言，你是朕的孩子。”皇帝幽幽道，那張因為有疾而面色蒼白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詭異。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
皇帝對謝庭熙道：“你真的放心讓她在外面那般行事？你就不擔心，她見了天地遼闊，就再也不願意回來嗎？還有……你真的配得上別人的喜歡嗎？”
謝庭熙其實聽見第一句話時，就用力攥緊藏於衣袖下的手，他一向不喜形於色的臉上，頭一次浮起幾分壓抑的癲狂之色。
他寫得出皇帝最喜歡的文章，同樣這人也明白他的心結。
三言兩語就挑起他心底的躁郁。
不行。
謝庭熙用力攥緊手，直到指甲鉆進血肉，清晰的痛感才將他的狂躁壓了下去。
他扯了個笑，道：“陛下，您一言九鼎，您的話自然是對的。”
皇帝見這話沒起作用，難得驚訝地挑了挑眉。
他從來都明白謝庭熙的死穴，一個是他阿娘，一個是他。
皇帝當然知道謝庭熙的恨，可那又怎麽樣，為帝王者，自然就該有一股狠勁。
倘若，這人當真能血刃他，還成功兵變，那未嘗不是好事。
至少說明大虞的下一任君王，是個有作為，有手腕的君王。
謝庭熙知道他不能，至少如今不能。
殺皇帝並不難，難的之後的事，尤其是如今，他已然打定主意不要這皇位，那姜燁死了，這天下必然會大亂。
若是曾經，他恨不得天下大亂，這姜家的江山風雨飄搖。
可如今他不想了。
寧做盛世狗，不做亂世人。
崔清若要經商，那就定然要一個政治清明的天下，那人才能過她想過的日子。
“子言，你不承認。”皇帝輕笑，望著這人眼底的嫌惡，“你就真的能擺脫嗎？”
崔嬈難得見崔清若這樣急切的樣子，就連她未出嫁時，就算被崔清荷為難，都從不會這樣。
至多只會無奈搖頭，嘆口氣。
崔清若凝視崔嬈，開門見山道：“你是……重來一世，對不對？”
崔嬈目光呆滯，嘴唇輕顫，落在崔清若的眼裏便有了底。
崔清若把事先的所有猜想，全部細細捋了一遍，然後閉了閉眼，徐徐道：“前世，你是不是嫁給了太子？”
所以，這人才會在大病後，醒來對她說的話是“太子並非良人”，這人才會對太子露出那樣仇恨的眼神。
崔清若又道：“前世，你是不是還懷了孩子，只是那孩子要麽沒能生下來，要麽就是生下來便被長姊抱了去。”
這點並不難猜，畢竟這一世，崔夫人同樣想送她們姐妹去東宮。
只是，這一世她嫁了謝庭熙，崔嬈又自個兒不願去，才最終沒能成功。
崔嬈抱緊懷裏的琵琶，她實在想不到崔清若能猜到這麽多，甚至她都要懷疑這人是否也是重來一次了。
崔清若道：“我上一世一定是幫了你的。”
故而，這人才會屢次出手幫她。
崔清若望著崔嬈，眼裏甚至含了幾分清淚，語氣乞求道：“上一世，子言，他到底怎麽了？”
崔清若她不怕死，但她想知道前世的子言，究竟是受了怎樣的苦。
崔嬈道：“前世，這人英年早逝，就是這一兩年的事，聽說是謀了個官職，死了在赴任途中。”
崔清若緊咬下唇，擦了擦眼角的淚，鎮定道：“他是去何處赴任？”
崔嬈沈默片刻，道：“是去南邊，其他的我也不知。”
崔清若想起這些日子，崔嬈不住與她提這些事，還有她一改嫁入高門的作風——這絕不僅僅是太子負了她，變回有的效果。
崔清若問：“另一世，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崔嬈搖頭。
她總覺得告訴崔清若，前世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太過殘忍了。
告訴崔清若，前世她被辱了清白，一輩子青燈古佛；告訴崔清若，前世唯一對她好的弟弟，死於亂軍之中。
崔嬈不願意說。
崔清若想到她主動殺那異瞳乞兒一事，到底怎樣的人才會引得崔嬈重來一世，仍然那般忌憚？
或者說，前世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以至於今生這人既不想嫁高門，同樣也不願再只想著靠郎君，還對不相識的人表現那般惡意。
崔清若想到這人曾說的謝家沒了，可是僅僅只是謝家沒了，這人緣何自大病一場後，就開始尋一條全然不同的路。
她試探道：“前世，崔家是不是沒了？還有……世家是不是都沒了。”
崔嬈失神地松開手裏的琵琶，那檀木為質的琵琶砸在了地上，上面的琴弦“錚”地一聲崩裂開。
崔嬈聽見崔清若的猜測，一時不知作何回答，這人所說雖不是完全一致，但確實是猜對了大半。
崔嬈在想要不要辯解，可這人既然猜得如此之準，那便是有了把握與證據的。
她頭一次意識到她的二姐，遠沒有她想的那般笨拙。
崔嬈想了許久，道：“我病中做了個夢，夢裏是這樣的。”
黃粱一夢，崔嬈只能這樣說了，否則她若真說自己是重來一世，若是崔清若不相信，將她當作妖怪靈異便不好了。
崔清若問：“夢？”
崔嬈答：“是夢，夢裏發生了這些事，可那夢太真實了。”
崔嬈搪塞道：“那些夢都斷斷續續的，我也看不真切。”
至少後來她做的那些前世夢確實如此。
崔清若只想著，是夢啊。
是夢那就不是真的，既不是真的，那便有轉圜餘地。
崔清若問她：“世家都沒了？那皇帝是誰？”
如果世家都沒了，那皇帝絕對不可能是太子或者大皇子。
那兩人的母家就是世家出身，且依靠著世家，如何有徹底鏟除世家的能力。
崔清若想，如今子言中了舉人，以他的能力，進士自然不在話下。
那往後新帝鏟除世家，必然會波及謝庭熙，那她決然要找出那人。
如今太子和大皇子尚在，那人必然仍羽翼未豐，只要她先下手為強除掉那人，或許結果就能不同。
崔嬈瞧見崔清若眼裏明晃晃的殺意，心下一顫。
原來她的二姐不僅是內斂溫柔的，或許崔清若更是殺伐果決的，往日裏的可欺柔弱，興許都只是這人裝出來的。
崔嬈搖頭：“我不知，我看不清那人的臉。”
崔清若忽地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她覺得頭疼欲裂，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崔嬈連忙伸手扶住她，緊張詢問道：“二姐，你怎麽？你別嚇我！”
崔清若的額頭溢出薄汗，她感覺仿佛有些記憶，就快要破土而出般，在她原本空白的記憶裏留下痕跡。
可是又像是有什麽東西，死死按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感覺，兩方博弈，糾纏不休。
如果崔嬈明白崔清若的疼，怕就能明白了，這疼與她第一次夢見她死後的大虞一般無二。
崔清若像是被魘著一般，疼得心口抽痛，像是那些記不起的記憶帶給她的。
“公子，您……”
小太監奉命送謝庭熙出宮，卻看見這位一路雲淡風輕，舉手投足盡是進退有禮的公子，居然腳下步履猛地停了片刻。
他剛才頭疼了片刻，心口也像是被攥住般抽痛。
謝庭熙搖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宮墻上的桃花。
明明是晚冬早春該梅花開的節氣，這桃花卻開得這般早，不知是吉兆還是不祥。
他的眼角餘光望見一行僧人出入宮門，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只是其中一名僧人主動向他走來。
那僧人向他行禮，道：“施主，咱們又見面了。”
謝庭熙確信他沒見過這人。
然後，他聽見這僧人道：“施主，這世上講究一個‘緣’字，在下與您便是有緣。”
謝庭熙沒管這話，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僧人道：“前世因今世果，新年已過，命格已亂，施主不若到廣蓮寺上柱香，求個平安。”
謝庭熙當這人是替寺廟要香油錢的，不想與他多言，誰料一轉身便聽見僧人道：“您若不肯，只怕前世的因就做了廢，尊夫人怕是會與您重蹈覆轍。”
謝庭熙不信鬼神，乜了他一眼：“我不信這些。”
只有想做壞事，卻又膽小的人才會信這些。
僧人像是很熟稔謝庭熙的性子，勸慰道：“新年新時，便是您不信，為所愛之人求份安樂，豈不也是份好事？”
旁的小太監聽這話，只覺得這禿驢就是個騙子，這位謝公子怎麽會信……
然後，謝庭熙就頷首，道：“好。”
他不信這個，就當是為那人祈福。
僧人像是看穿謝庭熙的心思，取出一段紅綃，遞給謝庭熙：“您題字即可，我會讓徒弟將它掛在寺中花枝上。”
謝庭熙接過小沙彌手中的筆，垂眸沈思，半晌，落筆寫下四個字。
“清若長樂。”
他放下筆，扔了一袋銀子給僧人，轉身離去。
等謝庭熙走了，小沙彌才問：“師父，您不是說咱們出家人不該摻和……”
僧人將紅綃收好，道：“不是摻和，這本就是這施主自己求來的因果。不該被人攪亂。”
紅綃上簡單的幾個字，或許卻是隔著兩世的祈願。
在落筆的那一刻，崔清若腦中的疼痛便消散了，她恍然擡頭，便看見滿眼關心的崔嬈。
崔清若撫了撫心口，無半分疼痛。
就好像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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