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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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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庭熙的目光淩厲,和往日那溫潤的樣子,搭不上半點邊。

“夫君做什麽這麽看我……”崔清若害羞地低頭,“難不成我臉上有臟東西不成?”

她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對面的人沈默片刻,方道:“你吃了辣椒嗎?你嘴真紅。”

這下輪到她沈默了。

或許,可能,您知道胭脂這種東西嗎?

她只當這人開玩笑,幹笑兩聲:“夫君說什麽呀,我這是塗了口脂。”

這句話說完兩人就陷入一種沈默,不說是迎來送往、虛情假意,也可以說是沈寂如海了。

不行,絕對不行。

她是嫁給這人做妻子的,不是做望夫石的。

她試探開口:“夫君想必應酬一天,想必累了吧?不如早些歇下。”

然後她聽見這人回答:“不累。”

……可是,她困了。

要知道,昨夜她睡得那般晚,今晨卯時起,睡了不過三個時辰。一整天,各種緊張與興奮難言的情緒,換了誰都會受不了。

大概是看出她的想法,他道:“你若困了,就自己睡吧。”

崔清若無語凝噎。

今日兩人成婚,他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嗎?

見她不動,謝庭熙才放下手中的茶盞。

他珍重道:“我不喜歡你。”

這人的語氣讓人聽著,還以為他是在陳情心意。

若不是崔清若聽清了每個字,都該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差了。

“夫君……”

他打斷她未盡之言,道:“娶你,是那人硬要塞給我的。”

“我不喜歡你,但我會尊重你。”

崔清若聽了這話,嚇得臉色煞白。

他用“那人”稱呼當今聖上,他就算是天家血脈,都不該說這樣的話吧。

他好像很討厭今上。

崔清若最會揣度人心,聞言,善解人意道:“既然夫君如此,那不如就去書房睡吧?不然,在此處也會覺得約束。”

她很相信這招以退為進,一定能奏效。

哪個男人會不對細心體貼的妻子,產生好感呢?

篤定對方會留下,還會增添幾分好感的她,卻看見這人居然真的認真思索,並起身向門口走去。

“謝……”

眼看這人就要打開門,她忍不住喊出聲,卻見他放下已經搭在門框上的手。

他道:“新婚之夜,我若夜宿別處,你以後會過得艱難。”

兩人相處了許久,只有此時,崔清若才瞧出他和往常一樣的溫潤。

這人走向床邊,道:“我睡床你睡小榻,我們兩個都睡床,你選一個。”

崔清若腹誹,為什麽不是,她睡床,他睡小榻呢?

他道:“這是我的房間。”

崔清若一時語塞。

這人該不會是會讀心術吧?

她也不矯情,兩個人都成婚了,不睡一張床,那做什麽?

她當機立斷選了後者。

只要她努力,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人。

謝庭熙聽了這話,指了指床沿,不管她的意見,分配道:“你睡裏面,我睡外面。”

在下人服侍著沐浴更衣後,兩人總算躺在一張床上。

不過床上放了些桂圓花生,這樣討彩頭的東西。

謝庭熙像是根本不在意,把它們全都掃到了地上。

見她在看他,疑惑問:“有事?”

崔清若微笑回答:“沒有。”

只是,覺得你這個人……真是一點不信鬼神,連討彩頭的東西都隨便扔。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蓋的卻是兩張被子。

崔清若像貓兒一樣悄悄打量謝庭熙,然後向他一點點靠近。

只要她夠努力,一定……

“嘩啦——”

謝庭熙把她之前塞在枕頭下的小冊子,扔過來,正好落在她眼前。

她尷尬地停止了動作。

那人卻合眼淺眠,似乎一點都沒受這件事影響。

她卻再不好意思靠近了,只能轉個身,把那小冊子塞進自己枕頭下。

有些事自己一個人做,和別人知道自己做,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她捧著自己微燙的臉,逐漸忘記是和另一個人躺在一起,也閉上眼逐漸睡去。

她自然不會知道,待她熟睡後,這人才轉過身,不解地望著她。

紅燭長明,那雙似墨般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燭火映照下,更顯得明亮。

孩童般幹凈的眼睛,卻又因太過幹凈,反倒讓人看不清情緒。

次日,崔清若早早醒了來。

天尚黑,只聽得見幾聲雞鳴。

因為知道婚後要早起請安,故而,這幾日她已經習慣早起。

只有萬無一失的準備,才有不好不壞的結果。

她微微挪動身體,感覺枕邊人似乎有所反應。

垂眸看去,這人似乎又正睡得香甜。

她怕吵著這人,於是乖乖睡好,只仔細打量她的夫君。

對於她為何會看上謝庭熙此人,落在別人眼裏都不會理解。

她想起曾經初見這人。

隔著桃樹枝椏,他被一世家子鄭遠為難。

那人說得難聽,只一個勁兒,說他考了好些年,還是個秀才。

卻又自詡才華,不願接受家中福蔭,謀個一官半職,實在是假清高。

他只淺笑回答:“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鄭兄,難不成你到如今,都未曾理解聖人之話?”

那人大抵說不過他,於是換了個角度,嘲諷道:“你一個娼.妓之子,又何談‘君子之澤’?說來不是惹人笑話?”

謝庭熙身世尷尬,他的母親是風塵女子。

有人說是舞姬樂伎,亦有人說他的母親是花魁,各種說法的都有。

這話別說謝庭熙,連崔清若聽著都不舒服。

人若有得選,誰又不想自己有個清白出身,堂堂正正地活著。

謝庭熙只是淺笑道:“鄭公子今日可是喝了酒?”

不若怎麽會說這樣的胡話。

他話沒說盡,意思卻是很清楚了。

旁邊聽見的人,果然笑出了聲,聽得鄭公子臉一下子黑了。

那人不依不饒道:“你這樣骯臟血脈的人,就不應該活著。”

這下謝庭熙反而不說話了,他垂眸深思道:“我記得當年鄭家是靠著謝家,才起了家。如今說起這話……或許是我記錯了。”

他這話一下子打在鄭遠臉上,乃至整個滎陽鄭氏臉上。

臉上風輕雲淡,說得話卻是如此直戳人心。

鄭家拼命擺脫曾經背靠謝家的經歷,卻因此越在世家裏受嘲諷。

畢竟,他們起家後,火速投誠王、崔二家,站在謝家對立面。

世家齷齪,不代表這樣忘恩負義的行為,他們能容得下。

鄭遠敢嘲諷謝庭熙,但卻不敢拿陳郡謝氏開玩笑。

謝家就算如今落了下風,都不是除王崔以外世家,能夠輕踐了去的。

崔清若就這樣,對這個進退有禮,溫潤聰明……還長得好看的人,有了幾分心思。

後來,鄭遠這個表兄,不幸墜馬而死。

謝庭熙在葬禮並未計較往日恩怨,認真恭謹地為他上香祈福。

這個人是算得上人品貴重的。

“夫人,該起了。”

面前的人忽然睜開眼,溫聲喊她。

她凝視他的樣子,正巧落入他如結晨霧般,剛睡醒懵懂純真的雙眸。

他們不是只是同床共枕一夜嗎?

他怎麽忽地這般親近她。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她聽見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公子、少夫人該起床去向大人、夫人請安了。”

她把目光落在背對著她,有條不紊穿衣的人。

他是裝的嗎?

作者有話說: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出自《孟子·離婁章句下》

謝庭熙:微笑,回答,上香。

崔清若:他好溫柔。

鄭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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