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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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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娘家家境不差,打小也是見識過好東西的,她保養得宜的手指在滑溜的料子上一劃而過:“這樣的料子,就是不上貢,一般也都是留著討好貴人的。”

何若水今日喝了酒,腦袋到現在還有些疼,隨口道:“張娘子是不是不知道這是貢緞,所以才當成尋常禮物送了?”

李桂芳道:“再不知道,好東西總是能瞧出來的。”

夫妻倆在八仙桌旁坐好,李桂芳為丈夫倒了一杯茶。

何若水喝著茶,倒是想起一件事,前兩日見面時,張玉寒還跟他打聽何氏族裏有沒有人剛從府城回來,想問點情況。

看張玉寒是真有事情,何若水也沒耽誤,把一個最近從府城回來的族弟找過來,府城也確實有情況。

族弟說是府城衙門那邊好像走脫兩個犯人,知府震怒得不行,都派了不少衙役在城裏找人。

張玉寒聽說這個消息後,還想著打聽別的,可他那族弟是在張玉寒回縣兩日後回來的,知道的也有限。

當時瞧著張玉寒那幅模樣,何若水心裏好奇得不行,也挺想問問張玉寒究竟啥事,但張玉寒就是個混蛋,他幫忙把族弟找過來,他那邊關鍵信息卻是守口如瓶一句不漏。

當時他差點都要跳腳了,此時兩件事聯系起來,何若水便有些突發奇想,不會是他在府城幫了不知誰的忙,所以才有這些貢緞做為禮物吧,這麽說來,打聽後續情況這事也說得通了。

就是他那族弟應該是消息不靈通,沒打聽到他想知道的事情,張玉寒聽完之後才一直面無表情。

何若水倒是沒把犯人的事和張玉寒聯系上,張玉寒精得跟猴子似的,要是幫了犯人,他那好不容易考中的秀才功名就要沒了,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他就不會幹。

李桂芳卻覺得丈夫異想天開:“張大哥不過秀才而已,能拿出貢品作為獎賞的人家,要找辦事的人一找一大堆,怎麽會找上張大哥。”

不是她看不起秀才,何若水連個童生都不是呢,可是秀才功名確實低了些,在真正的大戶人家眼裏,確實不算什麽。

這也不對哪也不對,何若水攤手道:“那你就別找我問了,這事咱們在家猜到死都沒有,張娘子能把料子送給你,也說明咱們兩家親近,得了好東西都沒忘了你,你見到她直接問就算了。”

李桂芳也是這麽想的,正好羅美娘借著送臘八粥的名義打聽黃夫人賞梅會的事情,丫鬟上茶後,李桂芳就把貢緞的事情直接說出來了。

聽了李桂芳的話,羅美娘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倒也沒覺得驚奇。

之前在府城沒能勸走徐先生,羅美娘胸口就總揣著一塊石頭,她一是擔心徐先生是因為跟娘家犯了倔勁兒不願離開,二就是猜想徐先生應該有啥倚仗,才會在府城繼續呆下來。

這兩個原因羅美娘都有些懷疑,就是不能確定,可她沒途徑了解這些事,那u會兒她已經回了縣裏,在她接觸到的人群裏,就數何家級別最高,羅美娘給各家送禮物時,想想就把徐先生的料子拿出一匹送給何家。

她的想法是,那些料子瞧著就不一般,什麽樣的地位配用什麽的東西,從料子上總能瞧出些端倪。要是李家何家也瞧不出啥,那她這個年真得一直擔心下去。

就是沒想到真有意外之喜,這些料子居然是貢緞。

聽李桂芳的意思,這些貢緞似乎還是珍品。

徐先生究竟是什麽身份?羅美娘此時松了一口氣之餘其實也挺好奇的。

不過這會兒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羅美娘暫時將事情擱在心裏,對李桂芳好奇她怎麽得到這些料子的問題,想想就編了個故事,說她在府城上女學,這是女學一個同窗送給她的禮物,估計不知道綢緞價值,她明年回去之後,得親自上門把事情跟她家家長說清楚。

李桂芳喝一口茶,只覺得措手不及的事真是一件接一件:“羅姐姐怎麽突然想進女學了?”要是她沒記錯,羅美娘今年都快雙十了吧,又已成親生子,還有功夫上學?

“就是覺得以前像坐井觀天似的,懂得太少,女學又在我家附近,家裏沒啥事,我每天就去一上午,下午就能回家幫忙了。”羅美娘笑。

李桂芳也是交際場合上的人,羅美娘給出答案,她也沒繼續問下去,而是善解人意讓嬤嬤把料子拿出來要還給她:“要是一般禮物,我就收下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可不好要了。”

羅美娘:“裏妹妹不是埋汰我嗎,送出去的禮物哪有要回來的道理,再說我也自個裁了一匹,做成衣裳了。”

李桂芳心說,這麽好的料子,她都想留著以後走人情用,羅美娘就這麽做成衣裳穿了,可真是舍得。

雖然很為那些好料子肉疼,到底不是自個的東西,也不好說什麽,倒是聽羅美娘想打聽縣裏黃夫人請人賞花的事情,李桂芳很熱心地跟她介紹了一回。

這些事情本就是李桂芳的日常交際範圍:“每年臘梅開得最好時,黃夫人都會舉辦一個賞梅會,席上會用梅花做些吃食,大家聊聊天,說說八卦,也不像年輕姑娘聚會時喜歡讓人作詩對對子,羅姐姐盡管放心。”

李桂芳說完,突然想起什麽,補了一句:“縣令家的宴會正好跟黃夫人的賞梅會在同一日,我要和婆母一塊去鄭家,也不能陪羅姐姐,幸好聶太太每年必到黃夫人的賞梅會,到時候聶太太在,羅姐姐也不算沒人照應了。”

李桂芳說這句話完全是一片好心,想著張秀才在聶家私塾讀過書的,聶張兩家關系應該不差。

羅美娘卻想起她當時把聶太太氣得要死的模樣,真不覺得聶太太會照應她。

不過聶太太也不能當著人面就把她吞了,所以羅美娘也很是淡定。

兩人喝了一上午的茶,說了不少事情。說也奇怪,以前在縣裏時,羅美娘總覺得要來何家見李桂芳挺別扭的,這會兒卻是越說越覺得游刃有餘,也沒有以前那種費盡腦細胞文縐縐拽詞的感覺。

李桂芳也有一樣的感覺,夜裏她和何若水道:“羅姐姐這女學真沒白上。”也不知道那女夫子是啥高人,不過幾個月就能把學生教成這樣。

羅美娘今日說話時,總叫她想起以前去省城姑姑家看到的表姐,表姐是打算進宮選秀的,姑媽花了大價錢,特意請了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調/教表姐,李桂芳總覺得羅美娘身上也有表姐那種味道了。

何若水不是頭回聽妻子誇讚羅美娘,笑道:“你要是覺得女學先生厲害,不如咱們趕緊就寢,你再生個閨女出來,到年紀咱們就送府城入學去。”

李桂芳嗔他一眼,心裏卻還是放了一半在羅美娘身上,覺得羅美娘這樣也挺好,張家一日比一日強,何張兩家的交情才能一直維持下去。

羅美娘同李桂芳打聽一回賞梅會的情況,心裏也算有數了,這個聚會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需要賣弄才藝吟詩作對那種,這樣吃吃喝喝的其實也挺好的。

張玉寒這夜回來時,羅美娘剛把茶爐燒開,今日李桂芳送了她一些上好的茶葉,晚上又吃得油膩,羅美娘就打算用女學學會的茶道,煮一壺茶。

他進門的時機拿捏得剛好,一進來就有熱茶下肚,他也很識相,喝完茶,一波誇讚下去,讓羅美娘心裏都美滋滋的,這才把徐先生給的料子是貢緞的事情說了,壓低聲音道:“我覺著,徐先生應該是豪門貴女出身,不知道大慶有哪個豪門姓徐的。”

這問題張玉寒也不知道,張家的門第擺在這裏,他現在都覺得自個還是土鱉一個,哪能知道這些事情。

他現在操心的問題就一個,這邊靠近北陽關,過了關卡就是北蠻國,要是軍中真有嘩亂,叫北蠻窺著機會升起戰事,他們這邊想太平也是很難的。

張玉寒嘆口氣,他做事一向麻溜得不行,甭管什麽事情,都是三下五除四就給辦完了,真是頭回有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這種感覺,陌生之餘也讓他挺感慨,他以前野心很小,讀書考功名是為了一家子日子好過,考到秀才之後他已經覺得已經夠用了,這會兒卻覺得還是不夠,為了保護家人,有機會還是得往上爬才行。

不然以後遇事了,還是會像現在一樣,一直邁不動腿。

張玉寒覺得會有事發生,羅美娘也沒不信他,這人素來敏感,一點征兆就能瞧出不少東西,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起不起戰事就由不得他們。

就算羅美娘想搬家規避風險也是不行的,她根在南山村,父母族人都在這一片,不說一整個宗族開不了路引,父母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說服跟她一塊走的。

所以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沒別的法子。

羅美娘照常過著自己的日子,沒在村裏就連大房的事情都煩不到她,要是不算上府城的事情,她在縣裏的生活真是格外恣意悠然了。

黃家的梅花倒是真的不錯,雪地紅梅,黃夫人把亭子用厚實布料包得嚴嚴實實,又在裏頭布滿炭盆,亭子裏有十多張矮桌,對應著今日的客人,桌上都擺滿點心糕點,如此賞梅,也算是別有一番風趣了。

她在亭子裏的座次挨著聶太太,聶太太態度還挺客氣的。

不僅聶太太,別人對她也很友善。

說實話,有聶太太在,過來之前,羅美娘已經想好會有人找事啥的,沒想聶太太居然主動跟她說話,真是叫她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羅美娘腦子一轉,也知道聶太太為什麽會這樣,不只是她要維護聶張兩家的關系,聶太太也是如此,為了那兩師徒,在外人面前她就不可能暴露兩家女眷關系不和諧的事情。

兩人都是在裝相兒,幸好裝得都挺像樣的。

丫鬟上完一輪梅花餅,黃夫人用手帕擦擦嘴,擡頭看到聶太太和羅美娘前後椅子挨著坐,笑道:“以前就知道張秀才跟聶先生師徒情深,沒想到去了府城,聶少爺跟張秀才感情也那麽好,聽說聶少爺中秋都是在張家過的,聶太太當時還跟我訴苦想兒子呢。”

她親弟弟這回歲考,有賴於張家照顧,為了表示感謝,黃夫人才給羅美娘下了帖子,也早就跟人說了,張娘子是她請來的客人,要和和氣氣的才好。

說起府城,突然有人插話道:“聶少爺還在博濟書院沒回來嗎?”

聶太太聽到別人說起兒子,就笑道:“學裏還沒放假呢,他爹去府城時,我就寫信想讓他跟著回來,這孩子心心念念都是學習,一直不肯早回來。”

就有人誇聶恒是個讀書苗子,一心向學,難怪十三歲就能考中童生,聽著這些話,聶太太臉上的笑容都透著一股舒坦,嘴都合不攏了。

偏偏在此時,一個姓曹的夫人道:“聶太太最好把聶少爺叫回來,我有個陪房,這兩日被我打發到府城辦事,說是府城那邊好像出事了。有兩個犯人勾結北蠻,本來衙門已經要判刑,沒想突然就被人救走了,府城現在已經全城戒嚴,打算挨家挨戶調查,我家那陪房在城外就聽到消息,立刻就回來了。”

這話一出,聶太太的臉色立刻就白了,羅美娘也不知道這個消息,不過,好歹今日也是演的師徒親密劇本,她道:“太太別著急,博濟書院不在府城,兩個地方還有不少距離呢,要回咱們北關縣也不會經過城門。聶師弟就是回來過年,也不會被攔著。”

聶太太沒去過府城,聽了羅美娘這話才松口氣,看著羅美娘的神色倒是有些覆雜,也是沒想到羅美娘會安慰她。

羅美娘不知道聶太太在想什麽,堅持到賞梅會結束,她回頭就把消息跟張玉寒說了,張玉寒一直等的就是這個信號,他並不拖沓,立刻就去衙門面見鄭縣令。

此時張玉寒已經確定了,那倆個犯人應該就是他當日在錄像裏瞧見的徐家下人。

這兩人跑了,也意味著走私之事再包不住,否則許知府不會按耐不住出這種昏招。

全城戒嚴,以後要是事情暴露出來,下命令的許知府是絕對逃不過去的,要是一直找不到人,這些人心中惶恐,少不了會先下黑手。

鄭縣令聽到張玉寒求見時,一下就想起這個給他送牌匾的秀才,心裏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

上回張玉寒求見時,說的是小吏意圖激起民變,哪怕最後這事收尾得挺好,鄭縣令還是覺得挺冒險。

這回過來,不會是又有什麽大事要他冒險一回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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