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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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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過飯,眾人就都進屋各自休息了。

屋子裏的東西下午都收拾過了,羅美娘基本上是把整個家從縣裏搬過來的。

窮人搬家就連破罐子破碗都值錢,羅美娘自然不會落下一星半點的,出發前她還找了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把家裏人的鋪蓋都曬過一遍。

如今被褥上聞著都有股太陽的香味,聞著就喜人。

張玉寒看媳婦把閨女哄睡了,就出去外頭打了盆熱水進來,讓媳婦洗漱。

夫妻間說話,自然比跟婆婆說話時更放松。

羅美娘主要是想跟張玉寒說一說柳二太太告訴她的那件八卦,她道:“你說多巧,咱們今兒進城碰見的喜事,居然就是吳姑娘進金家門了,我們這也算是占了大便宜了,你說她哥嫂真不會上門找麻煩嗎?”

不比自家婆婆容易輕信,羅美娘遇事總要多想一點,並不會柳二太太說什麽,她就信什麽。

這事兒,對張玉寒來說卻不是什麽秘密,他見媳婦似乎好奇,想想也說了些出來。

張玉寒買院子前,就找陳學官了解過吳家,都說知己知彼,他哪能打沒準備的仗。柳二太太說的,吳姑娘那對哥嫂逼迫她是想叫她去當金家傻子少爺的姨娘,張玉寒也早就知道。

而且他知道的還要更多一點:“吳姑娘那哥嫂,拿她換的是今年府城集市的買撲名額。”

羅美娘不明白。

張玉寒就稍微解釋了一下買撲的意思,就是今年府城的集市,所有的稅款全都由當地大商賈先出錢墊付承包,然後大商賈再向集市裏的商販征收稅款。當然能征多少,就由大商賈自個自負盈虧了。

但這種事哪裏能有虧的?實際征收銀子的只比承包銀子多出一倍,就是這些大商賈厚道了。多的是人得到買撲名額後,下死命盤剝下層商家的。

他搖頭道:“今天下午我和聶恒在酒肆坐了半個時辰,好些人都在說這件事。”這世上的事,別人的傷心事從來都是最好的八卦話題,尤其是這姑娘還挺慘的,出嫁前親娘去世,哥嫂是趕在熱孝把她送出門。

羅美娘再想不到裏面還有這樣的內情,她道:“可惜了吳姑娘,遇著這樣的事。”

媳婦說她可憐,張玉寒卻覺得以他簽契約見到的那個吳姑娘,感覺不像會坐以待斃的類型。要說那些能被哥嫂作價賣了的姑娘是啥樣的?張玉寒倒覺得自家妹妹才像是那種被人賣了還要倒給人數錢的傻丫頭。

張玉寒這麽說,羅美娘想想道:“這姑娘之前賣院子說的不就是想給親娘治病?現在她娘去世了,她還願意進金府嫁傻子,不會是有別的打算吧?比如想覆仇啥的。”

羅美娘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要是她,就把那對哥嫂攪合得一無所有。親娘死了,自己被賣了,還能讓仇人滋潤活在世上?

張玉寒說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他打聽到這事跟買撲相關之後,總有種直覺,今年在府城做生意這些商家,恐怕挺懸的。

他說這些就是想到媳婦可能想在府城開鋪子的事。說來,羅美娘的零食鋪子能在北關縣一直開下去,其實也有賴縣裏風氣清明,如今換了個地方,想繼續做生意卻沒那麽容易。

張玉寒還真是說中了羅美娘的心裏話,她今日逛了集市,就有心思想找一個新營生。

婆婆倒是建議過她買地,說是張玉寒名下還有二十多畝免稅地,不買點地真是可惜了。

羅美娘其實也有一點想法,奈何她今日問了一下阿才,府城這邊,一畝上等田等居然要七兩銀子,羅美娘可不舍得買這麽貴的地,把手裏的活錢全都變成死錢。

種地就是個細水長流的進項,除非買得多,不然一年下來的收入,還不如北關縣零食鋪子每月掙得多呢。

可張玉寒說起吳姑娘那對哥嫂得了府城買撲名額的事,羅美娘也猶豫了。主要是跟稅牽扯在一塊,一個說不好就要傾家蕩產,這回府城可再沒有一個追名逐利的鄭縣令能幫上忙。

話說,不能做生意開源,就得想著節流了。

羅美娘第二日起來,在新竈屋做了新家第一頓飯。

昨日買了十斤豬肉,羅美娘一早切了五斤做叉燒肉,又切了兩斤包餃子。

阿才比她起得早,原本人還迷迷瞪瞪的,瞧著自家姑姑在做餃子,渾身上下登時充滿力氣。

羅美娘會起早坐餃子,也是想著張玉寒夜裏跟她說的事情,這鋪子暫時不能開起來,家裏開銷就得縮緊一點。

雖然張玉寒如今每月都能拿個十兩八兩回來,羅美娘也不管他是如何從法器裏倒騰出來的,總之他給,羅美娘就收。可畢竟張玉寒也不是時時都能抽到適合交易的物件。

許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啥安全感,許也是杞人憂天,羅美娘總擔心什麽時候,系統就又短路,直接把這個來錢的路子給絕了。

既如此,存錢就很重要了。畢竟無論什麽時候,手上多一點錢,總是比較有安全感。

羅美娘是想讓張玉寒帶飯去府學的,張玉寒如今已經算是入學念書了,他前些日子在縣裏時,還跟羅美娘吐槽過學裏的飯菜既貴又難吃。

羅美娘聽在耳裏,這才想著讓他帶飯去。

她也沒厚此薄彼,聶恒今日也要去書院報名,要是順利的話直接就在書院入住,只有休沐日才能出來,羅美娘收拾出來兩個食盒,一個是給張玉寒的,一個給聶恒的。

聶恒的食盒裏還放了四斤叉燒肉,就是想著他在書院不容易出來,也不知道書院夥食如何,倒讓聶恒感動得不行。

及至唐氏出屋子時,家裏人都坐在桌前,呼哧呼哧地吃餃子。

唐氏畢竟不是年輕人,路上顛簸了幾日,這日起得就晚了些,吃完早飯,聶恒和張玉寒便一塊出門,唐氏張羅著要給風鳴朝陽澆水。

羅美娘看著那三株向日葵,卻突然有個主意。

提到向日葵能想到什麽,當然就是瓜子和葵花籽油。

這年頭的瓜子,基本上是南瓜子西瓜子,而瓜子是怎麽出來的呢?想要瓜子的商人,會把西瓜運到路邊讓人免費食用,條件是吃完瓜肉得把瓜子留下來。

這一來,瓜子是從別人嘴下得來的,所以大戶人家都覺得這玩意兒登不上大雅之堂。

不過,如今有向日葵就不一樣了。

羅美娘讓阿才在府城各個集市都打聽了一圈,知道如今府城人都把向日葵當成外番來的觀賞植物,還沒有人想到這個商機,她就就放心了。

在知道自家開不了鋪子之後,羅美娘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種焦慮感。

自打她和張玉寒成親以來,夫妻和睦,婆婆也是個寬容的性子,羅美娘的小日子其實過得很不錯。

但只吳姑娘那邊的一個還不知道如何的聯想,就能給自家帶來不安和麻煩,羅美娘突然就覺得以前的知足常樂似乎都被戳破了一樣。她這個人確實沒啥野心,在生活幸福的基礎上其實行動力也一般,不過當意識到自家生存環境的脆弱之後,羅美娘突然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極有動力。

她問張玉寒這些向日葵是從哪裏得來的,知道一株得要二兩銀子,真有種被人搶錢的心痛感。

向日葵怎麽種出來的,就是用它花盤裏那些種子育苗,一個花盤裏得有幾百上千顆種子,這些奸商真是奸得沒邊了!

羅美娘頭回覺得自己也是個摳門脾氣,至少她對張玉寒花六兩銀子買這三株向日葵,就覺得十分不值得。

不過,她打聽到價格之後,卻越發覺得這生意能做。無他,這花太貴了,一時半會兒還沒人想到向日葵能出瓜子的事情。

說起來,既然知道向日葵如今價格被炒得這麽高,羅美娘就想到自己育種的事情。

可如今這院子,住人是盡夠了,想要用來種花,地方還是不夠的。

其實羅美娘不打算在府城做瓜子買賣,原本也可以寫信回去讓李氏和羅富貴幫忙種花,南山村的地也便宜。

可向日葵畢竟是個新鮮事物,羅美娘也得自己親眼瞧著才放心。侍弄花草的手藝和種田畢竟不一樣。

可她的種花事業卻在買地這一步,卡了好些日子。主要是府城地面上她沒個熟人。

別說找中人就成,這年頭的中人瞧著你是外地人,也會坑你一把。當初張玉寒想買何家院子頭一個想到的也是中人,卻發現那中人是鄭老板小舅子,要不是張玉寒正好認識何若水,自家鐵定會被坑一回。

之前院子是陳學官介紹的,要是沒有吳姑娘的麻煩,羅美娘倒是想過讓丈夫幫忙再找找人,可如今羅美娘寧願麻煩一點,寫信給李桂芳和林氏打聽這事。

這兩人在府城都有生意,也算熟悉地頭了,就是還沒等到回信,柳二太太就上門了。

……………………

羅美娘想買地的事不是什麽機密事,她跟婆婆說過一回,家裏辦暖屋酒時,唐氏就禿嚕嘴說出去了。

在唐氏看來,能置產買地是個極有臉面的事,哪需要藏著掖著,手裏有錢的人才會想著買地呢。

兒子一家在府城,如今院子也是自家的,地也想著要買了,已經不比普通府城人差多少啦!說出去也沒啥。

張家辦暖屋酒,請的是柳枝巷裏的三四戶鄰居,另張玉寒一些府學同學。

其中有一戶,闔家來了十口人,就只送了一包沒滋沒味、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米糕,可讓唐氏氣得不行。

他們家請客上的都是好飯菜,每桌都有幾個肉菜呢,唐氏立刻就想到羅美娘說的,這邊都是連著根的親戚,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把他們當冤大頭。

沒想到還真被說中了,而且他們言語間還看不起自己是外地來的,唐氏可不是氣不過嗎,一時著急就把媳婦要買地的事說出去了。

就是讓羅美娘意想不到的是,柳二太太聽說這件事後,居然會上門幫忙牽線。

當然,羅美娘如今買地無門,是十分歡迎她提供渠道的。

不過,羅美娘還是覺得不大對勁。只聊天時時府城話和南山村方言的雞同鴨講,羅美娘就知道自家要融入柳枝巷還得有極長的一段時間。她也並不覺得,僅憑幾面之緣就能讓柳二太太對自己生出多少好感。知道她有煩心事就趕緊過來幫忙。

後頭她果然猜對了,柳二太太這麽熱心是因為有人相托,托付她的人居然還是那位吳姑娘。

當然吳姑娘如今是吳姨娘了,一畝地說是只賣她五兩銀子,說實話相對府城地價來說十分便宜,就是北關縣也就差不多這個價格了。

可是羅美娘從張玉寒那裏知道事情之後,就不想摻合這些事了。

她總覺得吳姑娘像在謀算什麽大陰謀。由於她幹脆利落得拒絕了柳二太太,唐氏還有些不滿。

羅美娘道:“娘想想,有便宜地誰不願意買,柳家那邊,能開價開到一百八十兩銀子要買這院子,就不會拿不出來這些錢。她把便宜讓給我們,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人?”

被羅美娘說的,唐氏也有些警醒。

之後柳二太太再度上門,唐氏看她還跟看賊一樣,倒叫柳二太太哭笑不得。她還想著地價這麽便宜,羅美娘必定一聽就會願意。沒想會被拒絕了,她道:“喜丫頭特地找到我頭上,我還想著她跟你們有些淵源,應該沒什麽問題。”

喜丫頭就是吳姨娘,羅美娘聽到柳二太太的稱呼,就知道他們關系應該不差。

羅美娘給柳二太太倒了一杯菊花茶,“淵源就只有這座院子了。”

柳二太太看羅美娘說話滴水不漏,搖頭道:“你也別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就是給別人帶個信兒,你要願意買就買,不願意我就回了她的話。”

“你也不必愁,喜丫頭手裏有幾百畝地,也賣了不少人了,大部分都是學裏有功名在身的,她是良妾,手裏有嫁妝的,之前賣地,官府過地契都過了好幾個人了。地是沒什麽問題的,就是她可能想讓張秀才幫些忙。當然應該是無傷大雅的忙。”

羅美娘看柳二太太說出這些話,就知道那位吳姨娘可能還真在盤算什麽大事,她想想道:“這院子吳姨娘要是覺得虧了,我們也願意補差價,就是吳姨娘想讓外子做什麽事,我們真是無能為力。”

她雖然不知道吳姨娘想幹啥,不過通通與她無關,張玉寒如今也就個秀才而已,小胳膊小腿的,實在沒力參與。

買地的事就這樣了,羅美娘拒絕了柳二太太,然後讓張玉寒去跟陳學官說補差價的事,陳學官後來也沒要。

沒兩日,林氏和李桂芳那裏都給了答覆,李桂芳給她介紹了一個中人,林氏則是自家在府城有地,願意賣些給她。

兩者相較,羅美娘就從林氏手裏買了五畝地,按官方價一畝七兩,她打算先種一回看看。

羅美娘拒絕了柳二太太,卻不知道柳二太太回家後,小兒媳婦王氏聽說羅美娘居然拒絕了這等好事,真是瞪大了眼睛。“娘你可是一片好心上門,她居然拒絕了?”

天太熱,柳二太太到家滿頭都是汗水,看著這個侄女兼小兒媳婦,搖頭道:“喜丫頭那邊有要求,別人不願意也是正常的。”

“她有什麽好不願意的?這種好事,要不是吳妹妹說只賣給府學裏的秀才公,我都想買幾畝了。”王氏上前挽著婆婆的手臂,“要是不知道的,聽你給人家送便宜,得以為她才是你侄女呢。”

柳二太太道:“叫你胡說,我看這位秀才娘子,還真是心有成算的人。吳丫頭這院子賣的,可算賠了夫人又折兵。”

王氏撇撇嘴道:“依我看,她笨得出奇,一倒手就是幾兩銀子在手,居然都不幹。”

柳二太太看侄女這樣,就道:“你要知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而且他們剛到府城,謹慎點也是應該的。這世上,知道不貪的人才是聰明人。”

其實柳二太太其實也不是很明白這中間的事,就是接到了一封信讓她幫個忙,看在以前跟吳太太熟悉的份上,柳二太太才會兩回過門。雖然羅美娘拒絕了她,不過無論什麽時候,不貪心都是一種人品好的表現,反正也不是自家的事,柳二太太也能置身其外去欣賞羅美娘這種好品質。

說來,因為張玉寒這邊旗幟鮮明地拒絕了吳姨娘,羅美娘醉心在家種花育苗,後面發生的一樁大事倒是幸運避了過去,在後頭一段人心惶惶的時候過了些太平日子。

七月中旬,府學十多位學子為民請命,請求知府大人處置不顧法紀、肆意斂財的商戶吳家。

這個月,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一陣風,吳大商人跋扈行事、欺壓小商戶、叫府城諸多商鋪不堪盤剝、好幾家人傾家蕩產、闔家上吊自絕的事情,突然就傳遍了整個府城。

要知道府學統共也就三十多位秀才,將近一半秀才都在請命狀紙上簽了名,府城百姓可不要當做談資嗎,就連官府也壓不住了。

吳大商人就是吳家,柳二太太彼時才恍然,因為哥嫂拿她換了買撲名額,吳姑娘恨在心裏,給娘家設了一個套,把手上的嫁妝都換了銀錢,用來利誘府學的學子。

柳二太太心裏真是捏了把冷汗,小老百姓聽說官非都是怕得不行,柳二太太這會兒倒慶幸她沒說動隔壁張家了。

唐氏知道吳家就是買院子給他們的吳姑娘的哥嫂一家時,倒說了一句惡有惡報:“要不說呢,別不信陰私報應,這做了黑心事,老天爺總在上頭看著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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