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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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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寒和阿才搭了縣裏車馬行的車,到北關縣時差不多天色都暗下來了。

唐氏這些日子受了驚嚇,見著兒子風塵仆仆到家時,真是激動得不得了,差點眼淚都要出來了。

聶恒的事,羅德金和張紅果都不知情,看見唐氏這樣還挺驚訝的。

略猜著一些的高氏捂嘴笑道:“妹夫去了這麽天,唐嬸子在家裏都盼著你呢。”

張紅果在一旁逗趣道:“之前我好長時間沒回村,娘你咋就沒這麽想我?”

羅美娘原在屋裏哄著閨女入睡,聽到外頭的吵鬧也是既驚且喜,也抱著孩子出來了,笑:“娘就別哭了,相公回來就好了。”

唐氏被兒媳婦叮囑過,也怕露出端倪,擦了眼淚,拉著兒子說話。

家裏人已經吃過飯了,此時也不拘什麽,羅美娘看著竈屋還有昨兒曬好的面條,下廚做了碗清湯面條,怕不夠吃還烙了餅,菜地裏拔了幾棵綠油油的小蔥,直接烙了一疊蔥花餅出來。

阿才在水缸旁舀水洗手洗臉時,聞見竈屋裏的香味就有些著急,伸長脖子往屋裏看,等到吃了第一口餅,就道:“還是姑姑的蔥花餅好吃,我們在外頭買的餅都沒這股香味。”

聞言,眾人都笑起來了。阿才撓著腦袋,還以為鬧笑話了,張玉寒第一口吃的是面條,此時也咬了一口,道:“滋味是不錯,用的不是菜油和豬油吧?”

羅美娘就笑著解釋了一下,說是前些日子縣裏殺牛,高氏買到了些牛肉和牛油,牛肉吃光了,只剩下牛油,這是牛油烙餅呢。

阿才就嘆氣道:“姑丈,早知道咱們早點回來了,也能吃著牛肉了。”

張玉寒嘖嘖兩聲:“瞧你這點出息,在府城姑丈也沒餓著你。”

阿才堅持道:“姑姑做的好吃的,哪是外頭那些野花野草能比的,我這回出去就是因為吃不到好的,回來臉都瘦一圈了。”

眾人看著阿才那大臉,完全看不出哪裏瘦了。不過阿才堅持說自己瘦了,羅美娘做了一鍋面條,又烙了七八張餅,張玉寒吃了兩碗面條和三張餅,其他的都被阿才包圓了。

張玉寒看著阿才溜圓的的肚子直打趣:“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家丫頭都還沒長大,家就要窮了。”

“能吃才好呢。”羅美娘笑。

阿才聽了姑姑的話,也是直點頭,反正說他吃得多的話,他在村裏就經常聽,村長爺爺說了,能吃是福,他就是有福氣,不然哪能吃上牛油烙的餅啊,村裏多少人都吃不到呢。

吃完飯之後,眾人都散了,羅美娘囑咐阿才先別收拾竈下,先去睡一覺,廚房還有熱水,剛才她燒熱水多燒了點,洗洗再睡,無論羅美娘說什麽,阿才都點頭。

唐氏回屋前還看了張玉寒一眼,表情/欲言又止的,張玉寒滿肚子都是心眼兒的人,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

屋子裏,浴桶已經被熱心幫忙的羅德金搬了過來,旁邊還放了一桶熱水和一桶冷水,羅美娘才幫他把外衣脫下,張玉寒就問出聲。

羅美娘也沒瞞著,說完又道:“說句心裏話,這事哪能怪得著紅果呢,聶太太過來,一開始說提親時倒是還和氣,可說沒兩句就忍不住刺我一回,要是換成別個膽小怕事的面人,說不定就遂了她的想法覺得是自家錯了。”

“我哪能是這種人,我死也要跟她爭個是非黑白,不能讓她把這種名聲推到咱妹妹身上,我倒也不是不能跟她客客氣氣地說話,但她那人腦子糊塗,我怕我太客氣,她還以為我們怕她呢。”

羅美娘為啥要從頭到尾身上都帶刺呢,事關名聲,無論什麽時候都得擺出一副不好說話的樣子。

張玉寒直接一句:“你做得對!”

羅美娘就笑了笑,她其實也知道張玉寒會這麽想。

張玉寒其實也生氣,他是真佩服聶太太佩服得不行,明明是自家需要人幫忙的事,和氣了一半都還能忍不住嘴賤,連這件事是誰求誰都沒弄明白,真個蠢貨。

他又跟媳婦道:“要是別的事還能給面子,這種事她面子哪那麽大?以後再有這些破爛事你直接懟,懟輸了我幫你找回場子。”

羅美娘就說不用他幫忙找場子了,反正她自己都解決了,而且還解氣的。

“還有聶恒那小子也欠揍,要我說,哪兒需要對他那麽客氣,餓得他自個餓不住了,自然就會吃了。真想死的人哪會呆在家裏,呆在家裏無非就是拿捏著家人罷了。”

這些話,羅美娘深以為然,她當時在聶家就想這麽說,就是那會兒和聶恒都說得差不多了,這些火上加油的話就不需要加上了。

張玉寒看媳婦眉眼彎彎的高興模樣,就知道自己說中她心裏話了,他道:“明日我單獨找找那小子說說這件事。”

張玉寒如今一想到他不在縣裏時、那小子惹出這麽多事,拳頭就癢癢,還有他也想聽聽聶恒怎麽說的,他媳婦畢竟是女人家,聶恒很多話也不好跟她出口。

羅美娘也覺得這樣是最好的,說完一回聶恒和聶太太,羅美娘又把自己給小姑子說了門親事的事細說了一遍,叫張玉寒抽空打聽打聽林暉,這件事總要在他們離開縣裏前辦好她才能安心。

張玉寒也點頭,此時熱水已經沒那麽燙了,羅美娘聽閨女似乎哭起來,也就沒再管男人,直接去抱閨女。

其實羅美娘過後也想過,自己對聶太太為啥有那麽多惡感呢,她覺得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著落在聶太太瞧不起自家男人的事情上,即使張玉寒如今是秀才,但聶太太看張玉寒時,總還是帶著一層下人出身的偏見。

羅美娘這人,你能瞧不起她,就不能瞧不起她在意的人。當然,你要是瞧不起她,她更得瞧不起你了。

都是人,都長著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你有啥好看不起人的?

難不成你眼珠子長在頭頂上,你就比別人高一等?

反正對上這種人,羅美娘哪回都沒客氣過。

就是她抱著閨女時,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麽,哄完閨女之後才記起來,剛才盡顧著說聶恒的事,都忘記問他這一趟在府城將近二十日,是不是有啥麻煩了。

好在,夜裏睡覺前男人自個就忍不住了。

他嘰裏呱啦的:“之前以為廩膳生能直接入學,可遞名帖耽擱了幾日,之後還得當面做篇文章讓學官瞧瞧。為我監考的學官姓陳,陳學官對我還挺好奇的,抽背了我一個下午,背書背得我口都幹了。”

“……不過也不是沒好處,咱家買的那院子就是他幫忙牽的頭……”

羅美娘聽到這話時,剛打了個哈欠,突然就楞住了。

剛才張玉寒是說了,他在府城買了個院子?

羅美娘又問了一遍,張玉寒也很耐心地重覆了一回,他買了個院子,一個小三合院。

羅美娘張大嘴巴,半晌才心道,府城寸土寸金,房價可比縣裏貴多了。她這回可就只給他帶了八十兩銀子在身上,他要是露餡太多,她這邊真不知道該怎麽幫他兜著了。

幸好,除了買院子的事讓羅美娘驚訝,院子的價格也挺叫人驚訝,只要一百兩。

“我只有八十兩,就在縣裏幫人畫了幾幅字畫,又跟同窗借了銀子,才把院子的錢墊上,房契在我帶回來的包袱裏,待會你去翻一翻。”

這些話,張玉寒原本想用一種盡量淡定的語氣說出來,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露出些許喜色和得瑟。

羅美娘笑嘆:“相公真厲害,我都沒想到咱們除了村裏,在外頭還能有自家的屋子呢,而且還不是在縣裏,而是在府城。都是相公人緣兒好,咱們家才能有這種福氣。”不就是捧哏嗎,誰還不會啊。

媳婦這麽捧場,張玉寒簡直身心愉悅,欣然接受表揚後,他又把買院子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

這院子吧,雖然是陳學官幫著介紹的,不過實際賣主卻是一個姑娘家。

張玉寒特意點出來,是因為這年頭婦人是沒啥私產的,除非在官府正正經經立了女戶,就跟林氏似的,或者是婚嫁時在衙門登記過的嫁妝單子,官府才承認你財產的正當性。

這位姑娘姓吳,院子是吳姑娘親娘的嫁妝,她娘病重,不得不拿出來賣錢,但家裏哥嫂不讓,吳姑娘也是偷偷賣的,所以找的賣主必須是不怕事、又能抗住事的。

張玉寒當時聽陳學官一說,心裏便覺得,這兩個詞說的不就是他嗎。而且府城差不多地段的院子起碼要一百五十兩往上,能用一百兩銀子便宜買到實在是個好事。

羅美娘想想道:“怎麽咱們家置產,總是得附帶些麻煩?”一開始租鄭老板的鋪子的事就是這樣,還是張玉寒考上童生,鄭老板那邊才罷休。

張玉寒嘿嘿笑了笑,說他聽見一百兩一個院子就知道肯定有些問題,說不定就跟鄭老板似的要坑人,不過坑就坑唄,看誰坑得過誰。想要省錢就得不怕麻煩,麻煩解決了便宜就能吃下肚子裏,多好啊。

張玉寒語氣十分隨意,羅美娘心裏當真覺得,這男人還真是喜歡挑戰有難度的事情。

………………

張玉寒既回到縣裏,一些需要男人出面才能辦好的事情,就方便多了,聶恒的事解決起來也容易,張玉寒直接去了一趟聶家。

隔日夜裏泡澡時就和羅美娘說了。

當時男人赤果著線條緊致的胸膛坐在浴桶裏,絮絮叨叨的,因著閨女已經睡了,羅美娘也有空幫忙,她用水瓢往他身上淋水,就聽他道:

“我和這小子談過了,我說終身大事不是兒戲,咱們張家選女婿頭個看人、第二個就是看家裏,看人吧,他這回實在不著調,鬧出來這事把周圍人都嚇一跳,還管殺不管埋,要是有心想做張家女婿,哪怕裝也得在咱們面前裝出個人樣來,可還連累得你要過去收拾爛攤子,還把咱娘嚇一跳,頭一條就不過關。”

“看家裏吧,就更不用提了,他娘那人不用說以後就是個惡婆婆,誰家姑娘非得受虐狂似的死命往他家裏鉆著,誰還不是娘生父母養的,遇見這麽個婆婆一輩子被人磋磨刻薄,真是死了的心都有。”

羅美娘覺得,其實張玉寒這張嘴也挺刻薄的,聶恒被他這麽說了一頓,面子裏子基本上全沒了。她還有些擔心這孩子會不會被張玉寒罵得上吊。

張玉寒直接就道:“得了吧!我不說得刻薄點,聶先生直接就要上門提親了。”

這事聶恒滿臉羞紅說出來時,張玉寒真想知道聶先生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他媳婦都把話說得那麽明白了。

不過,張玉寒看不上聶恒做妹夫,其實他說的這些話還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是他覺得這小子沒啥毅力,也不咋聰明。

如果聰明,就不該選擇絕食的方式進行抗爭;沒毅力,也是因為張玉寒突然想到自個身上。

那啥,他當年也是被丈母娘看不起的人,當初,羅家真是一點兒都沒瞧上他這個女婿,他不還是厚著臉皮一直上門嗎。

而這小子被他說了幾句,臉上就漲紅一片,這就不是一個認真求親的人該有的態度。

偏偏他還挺有理由的,說是羅美娘說的,如果對姑娘真心看重,就不該上前糾纏不清。

張玉寒心裏琢磨著,自家媳婦還真的把這小子帶進坑裏了。想要娶到好媳婦就得死纏爛打沒臉沒皮才行,要是他當初像聶恒這麽斯文,媳婦哪能到他碗裏。

不過事關自個妹妹,張玉寒當然不會把其中技巧告訴聶恒,反而大力誇他做得對。

“我家妹妹就是一個鄉下姑娘,你說你爹都同意你去府城了,你還想著她幹什麽?紅果是不跟我們一塊去的,難不成你為了她還想留在縣裏?那到時候你娘真會把我妹的皮給扒了。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好姑娘你都能得到的,該認命的時候就得認命。”

張玉寒完全沒有自己糊弄純情少年的羞愧感,而他當時看著聶恒雷劈一樣的面色,便知道這小子從沒想過,張紅果居然是不去府城的。

張玉寒也沒繼續管他,他給聶恒提出了一個兩難選擇,然後又去見了一回聶先生,就拍拍屁股從聶家回來了。

至於見聶先生時,因為拒絕聶先生對兒子的推銷,把聶先生氣得火冒三丈的事,就不用跟媳婦說了。

因著自家已經決定好時間要去府城了,張玉寒還抽空跟林老爺見了一面,又考察了林暉幾句,林暉算得上少年成才,為人謙遜,跟他這個未來大舅哥說起話說雖然有些臉紅,可態度卻算得上落落大方。

張玉寒看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林暉面容俊秀,神態自信,這樣的少年跟妹妹結親,算得上屈就。林家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尤其是林暉這一支還是族長一脈,以後是要主持族中事務的,總會想要一個更有見識的兒媳婦。

見面時林老爺也很坦誠,說他從堂妹那裏知道一些羅美娘的事情,十分欣賞她的為人處事,覺得能跟在這樣一個嫂子身邊教導,小姑子耳濡目染總能有些熏陶;就是沒學到多少也沒關系,娶媳婦主要看人品性情德行出身,前三項他已經親自瞧過了,最後一樣,不還是有張玉寒這個哥哥嗎。

張家已經有了個秀才,也算是有個讀書門第了。

都說莫欺少年窮,以後他們郎舅之間可以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林家也就是一個小家族而已,要是為了兒子攀附大戶,娶回來一個性情不盡人意的媳婦,覺得其他族人低人一等,像看下人一樣,林氏的人心才要散了。

林老爺說得這麽明白,這樁親事自然能成。張紅果如今年紀還小,也不著急成親,就是先定下來。

說起來,南山村的人從來沒想到,張紅果還能嫁給縣裏殷實人家的少爺,而且還是童生,嫁過去之後就是族長兒媳婦,以後就要做族長太太了。

林老爺請的媒人離開張家之後,整個村裏都轟動了,南山村除了羅美娘外,哪個閨女能和讀書人結親啊。

尤其是,陪著媒人過來的林氏還說了,她就是因為和羅美娘是好友,進而才看中了張紅果。

村裏許多家裏有閨女的人家,聽完這句話,都已經在想著該如何跟羅家套近乎。眾人對張紅果的印象還只是一個小毛丫頭,黑黑瘦瘦的,被她家嫂子使喚來使喚去,還半點脾氣都沒有,整天都是樂呵呵的,也不知道有啥好樂的。就這麽一個傻丫頭,自家閨女也不比她差哩。

當然,他們比不上張紅果有一個秀才哥哥,可他們也不是想嫁給族長兒子啊,只要縣裏略差不多的人家就可以了。

可惜羅美娘現在都不知道還在縣裏還是府城,距離實在太遠,就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羅家身上。

於是媒人提親的事落下帷幕之後,李氏和羅富貴便成了村裏的香饃饃,羅家的門檻都差點被人踏破,很是滿足了李氏的虛榮心。

那什麽,雖然女婿是不差,可這門親事的由來卻是打閨女那邊來的。

說明她家美娘也不差吶,由於這些日子女婿那邊進階太快,村裏都有閑言碎語說她家美娘也就是當時運氣好撿了漏,其實根本配不上秀才公,把李氏氣得都說不出話來,兩家剛結親時,誰不說她家美娘嫁給張二郎是可惜了,現在全都改了口。

彼時,羅美娘一家子已經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鋪子也安排好,全都托付給羅德金和高氏打理,說好還是像之前一樣,五五分成。

就是何家這院子,羅美娘看高氏想退租,也建議他們繼續租下去,一來院子離鋪子近,二來縣裏的環境也比南山村好,羅德金和高氏還有一個閨女在村裏,李氏和羅富貴年紀越大,也不好總是跟兒子媳婦分開。

高氏還有些猶豫,主要是這院子租金實在太貴了,不過她想想張紅果,張紅果也是來了縣裏才有這樣一門實在親事。

高氏在縣裏住了一年多,也有些見識。閨女如今是還小,可也要打算起來了。在縣裏長大的姑娘和在村裏長大的姑娘,絕對是不一樣的,各個方面都比村裏講究太多。

像和小姑子交好的林氏,高氏每回看到她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雅致貞靜,雖然同樣都是做生意的人,可人家林氏看著就比他們高貴多了。

她閨女不像張紅果那樣有一個秀才哥哥做助力,就總得在其他方面出挑些才行。

想清楚了這點,高氏才總算願意把院子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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