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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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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紅果在一旁好奇問道:“在私塾讀書的人都能去考嗎,二哥也能考?”

羅德金接話道:“人家考試的人都是學了好幾年,二郎才讀三個月呢。”

見張紅果似乎對這個話題有興趣,羅德金也就多說了點。

他畢竟念過一年書,說起來也專業:“考縣試報名也嚴格得很,要查你祖宗三代,要有五個考生跟你互保,最後還得有一個有廩生功名的出結作保的,沒那麽容易就能去考。”

張紅果嚇一跳:“我的乖乖,這麽難,那二哥明年能去考嗎?”

這個羅德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老實道:“我覺得不成。”

妹夫到明年也只讀夠一年,羅德金就沒聽過讀一年就能考中童生的。

他那會兒的同窗,七歲入學,也沒有八歲就去考的,總得學個四五年吧。

羅德金不太確定地想著。

功名要是這麽容易就能得到,鎮上那個老童生就不會考了一輩子還是只能賣春聯。

羅德金是個心寬的人,說完話就把端出來的爆米花倒在壇子裏,接著就沒心事一樣的進去了。

有羅德金突然穿插進來的解釋,羅美娘也不禁覺得,是不是自個想多了。

前幾日張玉寒回來時,羅美娘還看了一下那個系統界面,上頭賢臣路線進度還是1%。要是張玉寒真是天賦奇才,進度條總不會一直保持不動。

雖然心裏總覺得這個界面沒什麽參考價值,羅美娘偶爾還是會手賤看看。

人嘛,對好事總是會有期待感,羅美娘也不能免俗,就是大概這輩子所有東西都是靠雙手掙來的,而系統的目標又拔得太高,總會讓她覺得虛無縹緲。

等到下午,鋪子忙起來後,羅美娘就沒空琢磨縣試的事,做生意就是這樣忙忙碌碌的,而不忙的時候,羅美娘還要教張紅果識字。

這也不是她一時興起的想法,主要是給何若水的零食清單不知怎的傳出去了,外頭現在好些人都知道他們零食鋪子還能定制零食送上門去。

張紅果如今在鋪前幫忙,多識幾個字,有客人來了也好上前招待。

羅美娘這些年練字的時候少,字寫出來比張玉寒更不咋地,不過,好歹識字。

以前羅家記賬基本上都是她和羅德金輪流來的,寫出來的字也不缺胳膊斷腿的,教一教張紅果是足夠了。

張紅果卻被嚇一跳,以前可是沒有人告訴過她,嫂子居然識字。

先頭二哥識字,在她看來就已經很了不得了。當時唐氏震驚成什麽樣了,連著好幾日串門都要把這個當成話題。

在張紅果心裏,她年紀小,比不得德金大哥和羅嫂子幹活的能力,就得有些別的作用。如今不僅活兒還沒幹幾日,二嫂還要教她識字,張紅果真是驚喜得無以覆加。

羅美娘看她這樣也莞爾一笑。

可惜,縱使小姑娘把她吹上天,也不能彌補她在讀書上的缺陷。

教材就是她給何若水整理出來的零食清單,字也簡單得很,可張紅果簡直跟羅德金以前有得一拼,用句話來形容就是竅竅都堵上了,羅美娘一個字教了快有幾十回,她都沒記住。

羅美娘素來好耐性的人,都不怎麽穩得住。

不過,許是知道自己讀書笨,張紅果在其他地方就尤其機靈,拿著羅美娘預支給她的二十個銅板,在後院養了七八只小雞崽,說要養大生蛋給她吃。

前頭因為三個人都忙,租的院子就沒空收拾。張紅果來了之後,她在院子裏紮了一個雞圈,還讓羅德金幫忙把一些青石板撬開開了一小片菜地。

張紅果說起養雞種地的時候,真是一派伶俐:“可惜縣裏沒山沒林,咱們家的雞都是吃的草籽,每天我早起去撿一回就夠吃了,吃草籽的雞長得可肥了,蛋也下得多。以後這些雞養大了都殺了給二嫂補身子。”

羅美娘聽著這些,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掐了掐她的臉蛋,換來張紅果的憨憨一笑。

至於縣試的事已經被羅美娘放在腦後了,主要她也覺得羅德金說得對。

科舉考試並不是只憑天分就能考上的,只四書五經加起來就得有好幾十萬字,三個月的時間怎麽樣也來不及背完。

聶先生那邊,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在內心深處,聶先生是承認的,張玉寒讀書確實有些靈性。

比如,課堂上講到《論語·泰伯》篇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他覺得他課上講的有異議,課後就會直接問出口。

聶先生起先還覺得張玉寒就是為駁而駁,聽下來就知道這小子是認真的。

他一開始還會說,這是當朝大德的註解,立朝幾百年來人們都是這樣理解這句話的,就是要讓百姓按照朝廷指引的道路來走,不需要跟他們解釋太多,也不用讓他們知道太多。

聽這話張玉寒就不服氣,只是,在私塾幾個月他也學會了讀書人引經據典的說話方式:

“之前先生說孔夫子一生辦學育人,他自個都說了‘人不學、不知道’,還說‘有教無類’,怎麽會想讓百姓都當一個無知的蠢貨?”

“這句話前,不是還有句‘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就是說百姓都懂得詩禮樂,就能立足在世,明明孔夫子就是支持教化百姓的,我看就是後人理解錯了他的意思。”

“這就跟以前我爹經常說我做錯事一樣,我問他哪兒錯了,他讓我自己想去,我當然不服。他不跟我解釋就想讓我聽話,這是把我當畜生呢還是把我當兒子呢。朝廷總不會想讓百姓當什麽都不懂的畜生。”

這小子一句一個畜生,聶先生有些尷尬,心裏卻忍不住吐槽,朝廷也不是你爹。

聶先生教書幾十年,基本上就是按大儒註解講學的,雖然偶爾讀到深處也有些別的理解,可朝廷就推崇這種註解。

學子要考功名,難不成還要和朝廷拗著來?

這小子一向聰明,怎麽這時候就聰明不到點上。

為了他以後著想,聶先生只得叫他把這些旁門左道的想法都在腦子裏抹掉,要是這些念頭在策論裏露出一星半點,他以後就不用想著出頭了。

張玉寒還哼哼的,聶先生實在覺得張玉寒是個難教的學生,不過,別的學生只會照本宣科,他卻能聯系孔夫子的生平問出這種問題,確實也讓聶先生覺得滿意。

就是還得改改性子裏的桀驁不馴,等到再讀幾年,他就知道,太新穎的觀點根本不容於科舉。

原本張玉寒這樣,聶先生覺得只要他願意按部就班學上幾年,以後慢慢考上去便是,可他還是沒想到,張玉寒自不量力起來還真讓人刮目相看。

對張玉寒想要報考縣試的想法,聶先生一開始是不願意答應的。

科舉考試本質上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考的是對典籍理論的深入理解,沒有時間的積累,基本很難成功。

可事情就是這麽巧,這回私塾裏統共五十多個學生,只有四個能考試,有一個家裏突然出了事不能去了。

報名需要五人互保,聶先生已經找好了一個願意收錢出保的廩生秀才,就缺一個學生。

“我話說在前頭,你現在的火候還不夠,要是想參加縣考,怕是會浪費一筆認保費。”

報名本身是不要錢的,讓廩生作保卻需要一筆認保費,還不便宜,前幾年都是十兩。

只是話是這麽說,聶先生也知道,這小子外頭的鋪子生意紅火的很。

張玉寒掏錢掏得也痛快。

既然不缺錢,他又打定主意要撞一回南山,聶先生也不介意讓他嘗嘗失利的滋味。

縣試雖然只是科舉初考,考試內容不外四書文、五經文、試帖詩、時文、詩賦、經綸、駢文,

不過,在乙班的教學裏,詩、文寫法格式他還只是粗粗講了幾節課,哪怕張玉寒天資超凡,也不可能短短時間內就掌握好。

聶先生想想張玉寒的決心,還是給了點便利,把他調入甲班。

於是這回私塾甲班在臨近縣考一個月前,便進了一個學生,別人埋頭覆習整理課業時,他還在背四書五經,怎麽看都是個落榜的失意命。

張玉寒在甲班出現得突然,總有些同窗好奇他想幹什麽,換在平時,張玉寒還是很願意跟人說話的,但這個時候時間就是效率,他簡直煩不勝煩,誰要是在他身邊多說個幾句話,張玉寒準得給他一個白眼。

他也不管別人怎麽看他,考上童生手裏的銀錢就能見光,再拖個一兩年張玉寒怕自己紙包不住火,要露餡了。

懷抱著這個目標,他接下來連著一個多月不是背四書五經,就是在苦背聶先生的上課內容。

需要啃下的四書五經疊起來得有桌子高,尤其是書還總是背不完,排在後面需要記憶的視頻也一個不少。

尋常人,面對這樣的考試壓力,就得想想作弊的事情。

張玉寒雖有法器在身,比旁人還多了一樣工具,卻一點沒想過作弊。

那什麽,神仙給的法器要是用來做這樣不入流的事,張玉寒也擔心神仙看不上他的人品吶,要是再把法器收回去,那才叫得不償失。

這回給廩生的作保錢,還是他把上回抽獎抽出來的銀剪子,溶掉之後才得到的銀子。

讀書的開銷這麽高,沒了法器,他就只能收拾收拾包裹回鋪子裏陪媳婦。

這種撿了芝麻丟西瓜的事,傻子才幹。

可不能作弊,就只能真真正正正得學一回。

就學唄。

重壓之下,人的韌性就顯出來了。

得說一句,張玉寒如今的記憶力非常好,他日日開視頻翻書本專註背誦,背著背著,聶先生講過一遍的功課,看過幾遍的書本,只要後頭再加深鞏固,就能記得不差分毫。

只是,除了背書之外,他身上的缺點也很明顯。

張玉寒從來就是一個挺實際的人,自己基礎不牢固他也清楚,想要快速學會寫文章就得用點取巧的法子。

他先是找聶先生要了一疊甲班的作業,每回看完先是按照聶先生教的文章格式,便按照題目要求,東摘一點,西摘一點,基本上就能湊成一篇完整的;

等聶先生罵完他狗屁不通又指導了一回後,他就把聶先生指導的內容又加進去,又臨時加了些自個聽講解時靈光一閃的東西,就這麽幾回下來,寫出來的經義文章已經很像樣了。

就是聶先生也覺得,他這麽幹確實還不錯,只是這個法子只能用在他一個人身上,這小子看書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只要看過一眼聽過一耳朵,就能覆述個七七八八。

因為這事,聶恒還悄悄問過他有沒有什麽訣竅,怎麽突然記性就變得這麽好了。

張玉寒想想,說:“就是認真一點就能記住了,之後也還要多背幾遍,再去翻翻書,不然還是會忘,練上一段時間就能練出來了。”

這是他這一個多月的壓力下練出來的臨時技能,張玉寒也覺得不太好琢磨,說不明白。

聶恒聽著這麽簡單的法子,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最終沒說出來,內心深處卻覺得張玉寒真是個神人。

聶恒是真的佩服他張二哥,別的考生頭回報名考試都是忐忑不安焦慮重重,甲班裏有個同窗,還沒進場每天就已經失魂落魄,其他人雖然不至於魂不守舍,狀態也不怎麽好。

只有張玉寒像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每日抱著本書在背,簡直是坐也背,躺也背,似乎只要把書背完就能考好了。

他想,縣試哪那麽簡單,就算基礎再紮實的人,也怕臨時出現點問題。

他張哥真是冷靜啊。

………………

縣試那一日,別的考生臉上或是信心滿滿,或是憂心忡忡,張玉寒則是面不改色,誰都無法從他那張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癱臉知道他才進私塾三個月。

由於聶恒也要考試,聶先生這日便坐在馬車裏頭送考,看著兒子和張玉寒拿著考籃進去,心裏都不知道是欣慰還是覆雜了。

張玉寒陡然從吊兒郎當的混小子變成勤奮苦學的典範,聶先生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這些日子看下來,他確實不是開玩笑的。

進考場的大部分是十幾歲的少年,二十以上的略少些,三十幾的就更少了,張玉寒的高個子在其中還是很顯眼的。

就是這回參加縣考的足有一百多人,只取二十三人,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如願以償。

聶先生在馬車裏,回想了一下縣試的考試內容。

頭場考帖經,從四書五經裏抽出一句默寫上下文;第二場考律賦,就是作詩;第三場則是經義,還是從四書五經裏抽一句,展開討論解釋,寫成一篇文章,四五場亦是如此。

這一個多月聶先生基本上把張玉寒的考前準備看在眼裏,所以他很清楚,張玉寒根本還沒把四書五經背完,只是略略過了一遍,只要考題出得略偏些,他就得答不上來了;作詩的水平也只是止步於打油詩而已。

不過,因為北關縣在大慶邊地,文風一向不盛,按照往年的經驗,其他考生的水平也不咋地,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他濫竽充數成功。

聶先生雖然沒說,卻是在內心深處覺得,要是真讓他考上童生,其他考生的寒窗苦讀就是個笑話了。

還有他這個蹉跎十多年還未成舉人的老秀才,也更是冤枉得不行。

只是張玉寒畢竟準備了一個多月,聶先生在內心深處也希望他能有一個好結果。

縣考一共考五場,前朝時都是當場出成績,今朝換了個形式,要七日之後才貼出紅榜。

因為私塾就在縣裏,張玉寒這幾日都是蹭聶先生的馬車一塊回去。

就連旬休時也沒把考試的事告訴羅美娘,甚至還叮囑了何若水和聶恒,去鋪子時不準暴露他的秘密,事後羅美娘知道時,都得感嘆他這份保密意識。

簡直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都說臣不密則失其身,君不密則失其臣,以後要是真走上仕途,這也算是一個優點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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