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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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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新荷朦朧間感覺有人在搖自己。

她昨夜入睡得晚,此時難免困倦覺得睜不開眼,對方搖晃她的力道雖輕,但卻已足夠打擾了她的香眠,於是她想也不想地一個側身,抓住對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貼去,嘟囔地撒著嬌:“你讓我再睡會兒。”

對方頓了頓,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家裏長輩們還在等著,晚些你再回來睡好不好?”

這哄人的語氣略顯生澀,但卻於瞬間讓陶新荷腦中一個激靈,霎時清醒了過來。

她倏地睜開眼,正對上崔湛不大自在的目光。

陶新荷福至心靈地生生抑住了自己幾乎要彈坐起來的沖動,眨眨眼,說道:“元瑜,我身子懶得很,實在動不了,要不你扶我一把?”

崔湛眼眸微垂,就著被她貼在臉上的那只手,順勢往她頸後伸去,同時俯身將人半攬入懷,扶抱而起。

陶新荷心滿意足地喟嘆一聲,眼睛彎成了月牙。

“我讓桃枝進來侍候你梳洗。”他緩聲說罷,松開手,回身下了床。

崔湛前腳離開內室,後腳桃枝和春棠就拿著熱水和巾櫛進了屋。

陶新荷已經起了床,這會子正坐在床邊習慣性地揉著額角醒神,好把最後一絲困意散去。

“現在什麽時候了?”她順口問道。

“回娘子的話,”春棠道,“卯時剛至。”

啊,陶新荷了然,難怪今天會特別困,這比她在家裏起得還早了半個時辰左右。

“少卿是幾時起來的?”她睡得沈,完全沒有察覺到動靜,但看剛才崔湛叫她的時候已經是衣冠整齊,顯是早就梳洗妥當的樣子,她不由詫異又納悶。

“少卿寅時三刻左右就起來了,”桃枝道,“怕擾了娘子安睡,所以去書房梳洗的,又看了會兒書之後才回來叫的娘子。”

陶新荷訝道:“這麽早?”但驚訝過後又不免因他的體貼覺得有些感動,還有幾分小小的喜悅。

春棠笑著說道:“少卿平日裏要上早朝,應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起的。”

“哦……”陶新荷點點頭,默默記了下來。

“那我們就別耽誤了,你們趕緊幫我梳妝吧!”她一邊說,一邊忙站了起來,趿拉著鞋便大步往盥洗間快走而去。

負責給陶新荷梳頭的是春橋,陶新荷很滿意對方給自己梳的靈蛇髻,她瞧著髻間的那兩朵紅梅,忽道:“要不今日用個梅花妝吧,正好來配。”

春橋剛應了聲喏,春棠卻開口喊了聲“等等”,然後走到陶新荷身邊,低聲勸道:“娘子今日要認親見長輩,這梅花妝雖好看,但卻難免顯得麗色頗重,太夫人恐怕不喜。”又提醒道,“昨日那位黃嬤嬤就是太夫人那邊差來的,此時還留在院子裏呢。”

陶新荷沒想到一個妝容而已,崔家竟都有那麽多麻煩。

“那我應該用什麽妝好?”她雖有些遺憾,但仍虛心問道,“曉霞妝,或是酒暈妝可以麽?”

“家裏除了各房姑娘外,娘子們皆淡妝或桃花妝為宜。”春棠道,“不過娘子新婚,酒暈妝也是可以的。”

陶新荷一臉無語。

看來崔太夫人還真是很不喜歡女子愛美啊。她想,難怪她以前從未見到十二娘有除了這兩種妝容之外的第三種,雖說是各房姑娘可以除外,聽上去像是未婚女孩們的權利,但其實大家明知這位太夫人的喜好,又怎會頂著張妝容明麗的臉到處晃,這要惹著別人的眼,豈不是又成了“不穩重”?

雖然在家裏的時候她兩個阿姐也對這些興趣淡淡,不過她還是很有興趣隨心情嘗試的。可惜了,眼下也只好入“崔”隨俗,免得紮眼吧。

只是她由此難免又想到了之前和崔湛一起在百豐樓吃飯的事,想到他年紀輕輕就好像對能讓人開心的事物已沒了什麽感知,隱隱更明白了些其中原因,不禁心下微酸,想著以後定要多照顧他些。

“那我也用桃花妝吧,”她說,“不必要顯得與人不同。”

春棠等人應喏。

待陶新荷梳妝完出來見到崔湛,便笑吟吟地上前來拉了他的手,問道:“你看我這樣可還行?不會讓長輩們不喜歡吧?”

崔湛低頭看了眼她拉著自己的手,微頓,擡眸淺彎了下唇角,說道:“不會,你這樣很好。”

陶新荷這才放了心。

崔湛本以為她說完話就會松開手,然而陶新荷卻不知是無所覺還是習慣了要粘著人,直到出門的時候還拉著他,崔湛想到待會要見人,又想到身後還跟著這麽多人,不免覺得有些不自在,於是停下腳步,委婉地開了口:“你習慣這樣走路麽?”

陶新荷“啊”了一聲,點頭道:“習慣啊。”說完,手上還又緊了緊。

崔湛一臉無語。

他無奈地溫聲道:“待會到了長輩那裏要松開。”

“知道。”陶新荷說著,彎了眉眼,又就勢借著袍袖掩護挽了他手臂,讓兩人靠得更近。

崔湛只是略略一頓,便又隨著她去了。

夫妻兩人先去了正院拜見父母。

陶新荷到的時候一看,腦子裏頓時有些發懵,這裏裏外外烏泱泱的人群,竟然都是等著要和她認親的,就這樣的陣勢據說也就只來了最近的三支。

真不愧是建安崔氏。她想,估計自己在這裏是真能見識到傳聞裏“族親同住一園而相見不相識”的情形了。

耳邊忽然傳來了崔湛的聲音。

“別擔心,”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今日你只需先記一記我們這邊幾房長輩的臉,同輩和晚輩都且暫不用管,將來他們見了你會先同你打招呼,至於其他的以後見多了再說。”

“嗯,好。”得了他這句話,陶新荷心裏總算是安穩了點。

之後入了廳堂與眾人相見,她也自然而然地淡定從容了許多,又憑著陶家以前和崔家的那點往來,她對宗房這邊的親戚本就不算陌生,所以一路認下來倒也算順利。

只是收了一大圈的禮,光道謝回禮都累得她又想睡覺了。

“好了,你們快去拜見祖母吧。”崔昂最後發了話。

陶新荷一聽這個,頓時又緊張地精神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等她見到崔太夫人的時候,卻並沒有出現她此前以為會遇到什麽刁難的情況,崔太夫人只是同當初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神色平平地打量了她幾眼,然後就過場般地進入了受禮、收禮的環節,全程雙方統共也不過才說了幾句話,就連長輩教誨這一節都顯得沒什麽新意。

但陶新荷卻妥妥地松了口氣。

只聽崔湛說道:“家裏沒有晨昏定省的規矩,你往後只需要初一、十五的時候和阿娘一起過來給祖母請個安就好。”又寬慰地道,“祖母眼裏看的不止你我,即便要束你的性子也不會天天盯著你的,有些事你只要稍作轉圜就好,阿娘那邊就能替你周全。”

他原以為陶新荷聽了這話會覺得很輕松,誰知她卻是一楞,問道:“我不隨你去金陵住麽?”

她原以為只是新婚這兩三個月需要在崔園裏住著,但現在聽他的意思,卻像是至少一年半載都不能隨他去單過了。

崔湛沈默了一下,說道:“此事未有先例。”

陶新荷的臉上就明顯有了些失望的表情。

他看著,便又解釋道:“我若是個地方官還好說,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你要是跟我去了都中宅邸,恐怕不大好。”

陶新荷沒說話。

兩個人悶悶走了片刻,正當崔湛還在考慮著怎麽哄她這件事的時候,卻聽她忽然開了口。

“我想過了,你說的也有道理。”她道,“我是做孫媳的,你又不是遠在外地需要我照顧,倘我這樣跟了你去金陵城裏,難免讓人覺得我是想過安逸日子,祖母恐怕不喜,外面的人或許也有話說。我自己倒是不在意這些,不過這樣可能確實有點拖你和我阿姐的後腿。”

她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他:“只是這樣的話,我以後大概就只能在你每月休沐的時候見到你了,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休沐的時候一定要回來?我很擔心我們長久見不著的話又會忘了該如何相處。”

崔湛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

他默然凝眸看了她半晌,伸手過來輕牽起了她的手,溫聲應道:“好。”

福安堂裏,崔太夫人正在問黃嬤嬤昨夜裏觀自軒那邊的情況。

“你是說,他們沒有圓房?”崔太夫人隨手將茶盞放在了幾案上。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心腹管嬤嬤見狀,小心地道:“太夫人要不叫陶娘子來問問?”

崔太夫人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淡道:“有什麽好問的,顯是這親元瑜自己也結得不願意,所以才不肯碰她。”

說到這裏,她仍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元瑜雖顧了大局,但這婚事到底令人如鯁在喉。”

管嬤嬤道:“但少卿畢竟還要開枝散葉……”

“那也並非獨她不可。”崔太夫人不以為意地道,“陶家現在可是春風得意得很,陶大娘下個月也要嫁給陸三郎了,就陶三娘這不安分的性子,將來還不知尾巴要翹到哪裏去,讓元瑜給她些冷遇也是對的,等性子磨下來了,她也才曉得心該往哪裏放,如此我們崔家娶她也才算是有了點用。”

……

認親禮結束後不久,宮裏的聖旨也到了崔園。

崔湛帶著陶新荷一起去接了旨,亦從此刻起,陶新荷便不再被稱為陶娘子,而成了少卿夫人。

好不容易總算是歇了下來,陶新荷長長舒了一口氣,趕緊揉揉自己差不多已經笑僵的臉。

崔湛道:“你先去再躺一會兒吧,待會吃飯時我叫你。”

陶新荷正要點頭,又想起什麽,說道:“還是算了,我們中午要不去陪阿娘用飯吧?”

崔湛微怔:“你要去阿娘那裏?”

“嗯,”她笑笑,說道,“早上也沒什麽機會與她好好說話,我還要謝謝阿娘的。再說你新婚假後就要回金陵城了,明日我又要回門,正好咱們今日也一起陪陪她。”

崔湛頷首,又輕輕彎了彎唇角,說道:“不過你要有點心理準備,阿娘那裏的東西可能不太合你的胃口。”

陶新荷渾不在意地道:“那有什麽,只要不是難吃到難以下咽,我都能讓阿娘瞧著香!”

崔湛眉梢微挑,淺笑未語。

崔夫人看見兒子、兒媳過來的時候有些驚訝,雖沒有表露太多的情緒,但陶新荷還是看得出來,婆母心裏是高興的。

她是真心來感謝崔夫人,倒不是拍什麽生了個這麽好的兒子給她做夫君之類的馬屁,而是她能看出來崔夫人對自己是真沒有一絲半點的嫌棄之意,而且還給了她四個頂用的侍女,尤其是春棠——明顯就是崔夫人知道崔太夫人挑剔,所以特地給了個細心又懂行的來輔佐她。

“阿娘,”陶新荷主動地道,“我聽說崔家有一本頗厚的家訓,我應該也是要背的吧?要不您先給我,我回頭便拿去用功。”

崔夫人楞了一下,下意識轉眸朝兒子看去,乍見對方亦似有微怔後旋即目露淺笑的樣子,不由略頓。

“也不是很厚,你不必這麽著急,”崔夫人微笑,和聲說道,“你們才剛新婚,這兩天正是可理所應當不理旁事的時候,其實也不用特意過來我這裏。”

“都是自家人嘛,”陶新荷道,“反正我和元瑜也是要吃飯的,過來陪著阿娘一起用飯也沒什麽,不然他過兩日就回去了,阿娘要再見他也要等些時候呢。”

崔夫人沒有說什麽,但看著她的目光卻更為柔和。

崔夫人和崔湛母子都寡言,陶新荷雖然話多,但因她自覺還沒太摸清婆母的喜好,所以也不太敢像在崔湛面前那樣嘰嘰喳喳,怕討了長輩的嫌,所以也只是克制地表現著含蓄之態,見著氣氛冷了就找個問題求教一二,不是問問熏香就是學學插花,這些崔夫人自然都能教,也願意教她。

如此不知不覺就到了飯時,廚上很快將崔夫人安排好的菜色送了過來,陶新荷一看,發現這幾道菜還真是在外面不曾見過的樣子,顏色都多多少少帶著幾分黑綠,所謂色香味,這色……的確是沾不上邊了,香麽還成,聞起來好像有股淡淡的清香,略有些藥膳滋味。

不等崔夫人自己介紹,崔湛已對她道:“這些菜式都經過了阿娘的改良,加了幾味東西,對身體更有益些。”

陶新荷看著就有點兒饞了。

崔夫人微笑道:“新荷嘗嘗看。”

她當即笑應一聲,提箸先夾了塊看起來賣相相對最好的炒兔,剛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她立刻知道自己錯了。

原來阿娘這裏的東西竟真能難吃到不好下咽……

而且這味道難吃得好熟悉!

幾乎是瞬間,她就想起了當初崔湛請她吃的那塊黑綠綠的餅子。

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地緊閉著嘴,默默轉頭朝身邊人望去——崔湛垂眸抿了抿唇角,無聲地把手邊茶盞放到了她面前。

“怎麽,是不是不合胃口?”崔夫人問道。

陶新荷一個激靈,忙囫圇地咽了下去,剛想開口捧兩句場,但喉頭回蕩的澀甜滋味讓她的忍耐力受到了極大挑戰,她不由地遵從了本能先低頭去連著喝了幾口茶,好不容易緩下來之後,她迎著婆母詢問中帶著幾分期待的目光,猶豫了一下,說道:“阿娘,您喜歡做菜麽?”

崔夫人頷首:“有些興趣。只是這些菜要創新不太容易,我自己吃著覺得還好,元瑜他父親不太喜歡,不知旁人如何。”

陶新荷一臉無語。這兩人真不愧是母子!

“阿娘,”她當即下了決心,說道,“要不下回您想鉆研菜譜的時候叫上我吧?我也很感興趣,咱們爭取創許多新出來,也讓家裏人都一起嘗嘗。”

她說完這話,不僅是崔夫人,就連旁邊的崔湛也楞了一下。

“好,”崔夫人回過神,便含笑頷首道,“下次我叫你。”言罷,她轉頭吩咐芙蓉,說道,“把這些菜撤了,去讓廚上重新做三碗瓠羹來,如常做就好。我那碗要細面配菜蔬造齏——你們呢?”她問崔湛和陶新荷。

陶新荷立刻笑彎了眼,說道:“我同阿娘一樣!”

話音落下,兩個女人又齊齊看向了崔湛。

他沈吟須臾,放下手中銀箸,擡眸對芙蓉道:“我要精澆的面片。”

……

夫妻兩人在正院用完午飯後就一起回了觀自軒,陶新荷起先本來就困,這會兒吃完飯就更困了,躺到床上後沒幾息就睡了過去。

她這一睡就睡到了日落黃昏。

還是桃枝眼見著時間有些來不及了,才把她喚醒,問晚飯想怎麽安排。

“雖說少卿讓我們不要來打擾夫人,”桃枝擔憂地道,“但婢子想著這畢竟是夫人嫁過來的頭天,總不好真讓少卿餓著肚子等夫人起床,即便是讓少卿自己安排晚飯先用了也是不太好的。”

陶新荷揉著額角直點頭:“對對,你考慮得很好,是應該來叫醒我。”她下午睡久了其實腦子也有點懵,桃枝問晚上吃什麽,她也沒多想,直接報了平日裏自己喜歡的菜色出來。

剛說完,她忽然想起什麽,又叫住桃枝,說道:“你記得跟廚上說那道鮮筍炒肉用精瘦肉做。”

等安排好晚飯的事,她又拾掇了一下,去了書房找崔湛。

他正在寫字。

見著陶新荷進來,他似有微訝,說道:“你起來了,餓了麽?晚上想吃什麽,我讓人去備。”邊說,邊擱了筆回手去拿熱巾子擦手。

“你莫急,這些我都安排好了。”陶新荷笑著走過來,探頭往案上一瞧,讚嘆道,“真不愧是崔少卿,我的字若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她不過是想講些好聽話,誰知他卻當了真,說道:“你寫個字我看看。”

陶新荷一臉無語。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提筆,默默在紙上寫了個新字。

崔湛看著她寫的這個字,半晌沒有言語。

陶新荷紅著臉道:“我知道我寫得不好,但也不至於把你醜成這種反應吧……我有點受打擊。”

“你基本功還不夠紮實。”他一邊說,一邊上前,握住了她執筆的手,“下筆時要有力,運筆要利落。”

陶新荷看著自己被他握著的右手,鼻尖嗅到他近在咫尺的好聞氣息,還有隔著衣衫從身後傳來那近乎於擁抱的溫熱,早已是心如鹿撞,險些忘了呼吸,哪裏還聽得見他說什麽。

她只曉得他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寫出了一個特別好看的“新”字。

陶新荷的新。

“你看,”他的聲音近在耳畔,“這樣是不是好些?”

陶新荷回過頭,倏地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崔湛一臉無語。

“對不起,有點沖動。”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向他的眼睛裏卻亮晶晶的,“但我就是很想這樣做,想親親你。”又小心問道,“你不會生氣吧?”

崔湛回過神,輕咳一聲,松手轉過頭避開了她灼熱的目光。

“不會。”他說著,不大自在地又清了清嗓子,“剛才那個字,你學會了吧?”

陶新荷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見他乍紅未褪的耳根,她抿嘴笑了笑,用盡量不把高興表現得太明顯的語氣說道:“我這方面打小就有點笨,估計你教一次是不行的。”

“那我給你找個字帖來練。”他說。

陶新荷耍賴道:“但別人的字我看不習慣,不太喜歡。”

崔湛一時無言。

恰此時,春棠來請他們回去吃飯。

崔湛當即道:“走吧,肚子餓了。”

陶新荷笑瞇瞇地快走兩步跟到了他身旁,伸手又將他牽住,崔湛大約是這一天下來已經被她牽習慣了,也沒再有什麽反應。

兩人回到屋裏用飯,陶新荷也沒讓桃枝等人侍候,親自給崔湛夾了菜,口中道:“我見你中午吃瓠羹配的是精澆,想必你不愛吃肥肉,這個炒肉的做法我是很愛吃的,筍鮮肉美,你嘗嘗,全是精瘦沒有一點肥的。”又道,“你以後就要多讓我曉得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這樣我才曉得該如何待你,咱們兩個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不好只委屈自己將就。”

崔湛看了看她,半晌,忍不住問道:“你不怪我麽?”

陶新荷用了兩息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她淺淺笑笑,搖了搖頭。

“原是我喜歡你更多,”她說,“你需要多些時間來適應我這個人也是正常。反正我喜歡你嘛,我對你好也同你的態度沒有什麽關系,若是有天我不喜歡你了,那我也就不願對你好了,到時你便是求著我對你好我也不肯呢。”

她說罷,玩笑似地沖他眨了下眼。

崔湛垂眸而笑,低語道:“你便是這樣純心赤意。”

“嗯?”陶新荷沒有聽清。

如風忽在門外求見。

崔湛讓了他進來,問道:“何事?”

如風道:“周姑娘差了紅芙來送禮物給夫人。”

陶新荷詫異道:“是宛山別院那位周家姑娘麽?”在得到肯定答案後,她忙道,“快讓人進來吧。”

不想崔湛卻阻止了她。

“禮物你收下就是,”他對如風道,“人就不必過來了。天色已晚,她回去也不便,你派人送一程吧。”

如風應喏,告退而去。

陶新荷有些顧慮地道:“周姑娘特意派人過來,不見會不會不太好?她畢竟也算是……”

半個嫂嫂。她話沒說完,是擔心會觸及崔湛的傷心事,不過今日是她做新婦的頭天,其他親戚都認了,這半個嫂嫂派人來送禮,她卻這樣草草對待,只怕會有點傷人。

她並未發現那四個字雖未出口,但崔湛卻已在瞬間神色微變。

“無事。”他語氣略顯僵硬地道,“她很快便要回周家了,你與她也不會有什麽往來。”

言罷,他不再多言,低頭沈默地吃了兩口飯後便道已經吃飽了,然後起身又去了書房,直到後半夜才回來,同昨晚一樣,安靜地躺在了她身邊。

新婚第二夜,便就這樣過去了。

次日早晨,崔湛陪陶新荷一起回到了新昌裏。

陶從瑞見著小女兒和女婿自是高興地不得了,夫妻兩人與他見過禮後,他又把崔湛單獨叫去了書房說話,陶新荷則理所當然笑嘻嘻地蹭到了長姐和嫂嫂身邊,三個人也鉆到了屋裏去聊私房話。

“二娘身子不便,我讓她今天就不要過來了。”陶雲蔚道,“這是她讓我轉給你的生辰禮,還有這個,是我和嫂嫂送你的。明日你就又要長一歲了,現在也做了人家妻子,是真正的大人了。”

“謝謝阿姐和嫂嫂。”陶新荷笑著把她給的一堆禮物攬了過來,說道,“等我過兩天再與你一道去王府看二姐。”

陶雲蔚頓了頓,問道:“你在崔家那邊可還好?崔少卿待你如何?”

“挺好的啊,阿娘待我關心,元瑜也對我好。”陶新荷道,“哦,太夫人那邊也沒什麽。”

陶雲蔚這才稍稍放了心,又對她道:“崔夫人既然是個好相處的,你以後還要多與她親近。”

“知道知道。”陶新荷道,“我還正想和你們說呢,家裏可有什麽菜譜之類的方子麽?借我用用。”

陶雲蔚楞了一下:“你要那個做什麽?你只能吃又不能做。”

旁邊的彭氏忍不住笑了起來。

陶新荷窘道:“阿姐你就不能瞧我有點出息麽,我現下就是要學嘛。你不知道,我婆母原來是個對做菜有幾分興趣的,我才主動說了要陪她一起研究,總不好露怯,況我為了我自己將來吃得好些,也不敢由著她去發揮,還是我幫著她的好。”

陶雲蔚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卻不由為難道:“此事我雖然支持你,但你要的東西家裏確實沒有,我回頭看看曦月那邊能不能給你搞來,或者問問陸簡之去。”

做菜這種事一般都是靠人教人的,很少有什麽譜方,尤其是那些集大成而書者,硬要說起來其實也算是稀罕物。

彭氏卻道:“我嫁妝裏倒是有一本,是我阿娘從她的嫁妝裏拿出來給我的,三娘若用得上就拿去吧。”

“嫂嫂!”陶新荷立刻過來抱住了她,“你真是我親嫂嫂!”

彭氏被她逗得笑起來。

陶新荷保證道:“你放心,我回頭自己抄一本就拿來還你,絕不給你弄壞、弄丟了。”

幾人正說笑著,崔湛那邊就差人過來說要先走了。

“你不留下來吃飯麽?”陶新荷訝道。

“嗯,我回去有點事。”崔湛道,“晚些再來接你。”

陶雲蔚站在門邊看著,沒有作聲。

崔湛走時雖也向她和彭氏告了禮,但那淺淺一禮並未正眼交流的態度,亦是說明了一切。

他並非是有事才要離開,而是並不想在陶家久留。

陶新荷卻是渾無所覺的樣子送了他走,然後回過頭來就挽了她長嫂的手高高興興地去拿食譜了。

陶雲蔚想了想,去了書房問父親:“阿爹對崔元瑜可還滿意?”

“啊?”陶從瑞反應了一下,笑著點頭,“雖然話少了點,但是個不錯的孩子,我問他覺得我們家新荷哪裏好,他一口就能說出來,可見這兩個孩子是真得相處挺好,不錯不錯,可以了。”言罷,還沖女兒晃了晃手裏的芙蓉石,“品相不錯吧?剛才元瑜拿來送我的。”

陶雲蔚看了看父親滿臉的笑容和他手裏那塊石頭。

好吧。她想,這樣就可以了。

崔湛回到崔園之後就去了福安堂。

崔太夫人見他此時過來也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是陪陶三娘回陶家了麽?”

“她家裏有長嫂和阿姐陪著,我明日就要回金陵了,”崔湛道,“忽想起有件事還未與祖母商量。”

崔太夫人點頭:“你說。”

崔湛沈吟了片刻,說道:“周家姑娘在宛山別院也住了有五年了,孫兒都已成了親,若咱們家還將她留在那裏,恐怕外人說起來會有些不大好聽。”

崔太夫人皺了皺眉,問道:“是她讓你來說的?”

“不是,”崔湛道,“只是昨日她讓人來送禮給新荷,我忽然想起這事,覺得是有些不大妥。”

崔太夫人涼涼一笑,說道:“有容因她而死,她為他守幾年又怎麽了?若不是因為她,我們崔家這一代就光你們兄弟二人也足夠讓其他士族艷羨。”

崔湛默然,正要再說什麽,崔太夫人已揚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你放心,祖母也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她淡淡道,“總不好我們崔家去做那磋磨人年華的惡人,這事我回頭會讓人去跟周家提一聲,讓他們找個日子把周靜漪接回去。”

崔湛見她答應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起身恭敬地告了辭。

崔太夫人看著他離開後,才面色微郁地嘆了口氣,說道:“這周靜漪只怕就是知道元瑜還念著少時情誼,所以才在他新婚時送禮來,提醒他自己還在宛山別院裏為有容守著。”

管嬤嬤道:“那太夫人要送周姑娘回去麽?”

“周靜漪既找上了他,我自不能讓元瑜在她面前失信,否則亦是對崔氏不善。”崔太夫人道,“況他說的也的確有道理,我豈能讓外人反過來說我們崔家迫害周氏?原是他們對不起崔家,就該讓所有人明白才是。”

她略略一忖,說道:“她有個堂弟不是近日正在議親麽?你回頭讓人選個合適的日子過去與周家說,也不必多言別的,就提一句她五年日子到了,看周家自己怎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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