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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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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雲蔚聽了陸玄的話,不免陷入了沈思。

察覺到對面的人系好襻膊後又重新坐了下來,她回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親手斫膾麽?”

“哦,不急,等魚弄幹凈了我再出手。”陸玄老神在在地道,“這最後的功夫方是關鍵。”

陶雲蔚看了眼他身後正手腳麻利地在刮魚鱗、剖魚腹的從人,無語失笑:“……講地這麽玄,不如直接說你嫌麻煩。”

他坦然淺笑,說道:“畏煩自有畏煩好,擡手可得浮生閑。”

陶雲蔚沈吟須臾,不由好奇問道:“那先生自號‘一閑’,也是從中取意?”

陸玄隨意笑道:“人說偷得半日閑,我麽,貪心些,一日閑,日日閑,閑一生——才是最好。”

陶雲蔚亦笑了笑:“先生欲於俗中取靜,怕是難。”

他擡眸,看了她幾息,淡笑著頷首:“你說得是。但若它不難,又如何為我之所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當上下求索。”

陶雲蔚看著他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麽,但還未來得及探知,卻又一觸即逝。

“對了,”她忽而問道,“先前先生是當真看出錦囊在我手中,還是刻意點的?”

陸玄聞言,卻是笑看了她一眼:“我就說你盡不想我些好,瞧著你輸給我像是挺不情願?”

陶雲蔚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不禁訝然道:“所以你當真是看出來在我手裏,而不是曉得安王會故意耍詐?”她回想自己當時可謂從容不迫的模樣,好奇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陸玄忽然反問道:“這是第幾個問題了?”

陶雲蔚一臉無語。

“好了,知道,又附帶的是吧?”他似有意忍了忍笑,見她面露了兩分窘色,方收了調侃,徑自悠悠續道,“你這個人嘛,雖向來裝相裝得好,但卻有個最大的弱點——便是總將自己當做老母雞護在你兩個妹子面前。今日這種場合,要說最緊張的便該是你們三姐妹,但擊拍聲停後你卻並未左右朝你妹子看去,我就知道東西在你手上,因為如此你才可能這般放心。”

她恍然,旋即看著他,卻是良久未能言語。

“如今你想要的那扇門雖然已開,”他緩緩說道,“但將來的路如何,還要靠你二妹自己去走,有些事你既代替不了她,便最好學著放手。我看她的性子,倒是比你更適合在安王府生存。”

陶雲蔚心中微感不適,少頃,暗自微平了波瀾,靜靜說道:“論優點,我確實不及二娘許多……”

“我並非此意。”陸玄道,“我的意思是,你個性要強,但安王府那樣的地方偏生最容不得你要強,好好想想我的話,想想為何安王的獵鷹如今換作了鴝鵒,你便會明白,安王正妃之位為何令高門女避之不及。”

陶雲蔚怔住。

“此番機緣巧合,安王肯主動來鉆你的套,免了你許多工夫。”他說,“但也正因如此,你家二娘必會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若依你的性子,只怕是要鐵頭撞墻、搞風搞雨的,但此時一動不如一靜,以柔克剛方為上策。”

陶雲蔚原本聽得虛心,但聽到他說自己“搞風搞雨”,忍不住撇了下嘴。

然後就又被陸玄給逮到了,好笑地瞧著她:“怎麽,不服氣?”

陶雲蔚嘟囔道:“也不知是誰讓我算計回去的。”

“哦,是了,那個誰好像是我。”陸玄認得十分爽快,“所以我這不是在任勞任怨地替你兜底麽。說來你又打算如何謝我?”

陶雲蔚萬萬不料他居然能把話題轉到這上面,楞了楞,又覺得自己無從辯駁,說來自己當真是欠了他不少人情,早前那一貫錢都還沒機會給他呢。

思及此,她當即轉頭吩咐杏兒拿錢,邊說道:“早該還你的,總是時機不巧。”

陸玄蹙眉擡手,止住她們:“誰要這些俗物?你當真無趣。”

……欠債還錢,怎地倒成她無趣了?但既知他脾性,陶雲蔚自然也不會強求,於是阻了杏兒,覆對他道:“那你要我如何謝你?說來我先欠著。”

陸玄半笑道:“你又知我許你‘欠’著?”

“雲蔚既是先生小友,”她學著他一本正經地道,“想來應是有點特權的吧?”

陸玄看著她,忽而朗笑出聲。

“好,”他說,“就許你欠著。”說著,想了想,又道,“你就先欠我一個‘答應’,等哪日我要你兌現了,無論我說什麽,你都答應便是。”

陶雲蔚想也不想地便道:“好。”

杏兒在旁邊甚至都沒來得及“勸諫”,不禁擔憂地瞪大了眼睛。

陸玄也對她的毫不猶豫頗感意外:“答應這麽爽快,倒是不像你。”

他素知她謹慎。

“左右先生也不會讓我去摘星星。”陶雲蔚回得輕松,“何況你我門第懸殊,身份疏遠,先生若有為難事自也輪不到我去做。”

“哦。”陸玄眉梢微挑,“如此說來,此事倒須得我從長計議了?”

她垂眸一笑,起身禮道:“那您慢慢計議吧,我就先告辭了。”

他一怔:“魚膾你還沒吃上,我就要動手了。”

陶雲蔚道:“二娘、三娘她們還等著我回去,況我此刻心裏也還掛著安王殿下那頭,不知是何種進展,實在沒有胃口。下次有機會再偏勞先生吧。”

她說完,徑自朝他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去了。

陸玄眼見著她身影漸離,忽然頗覺無趣。

“主君,”不為小心地喚了他一聲,“那這魚……還斫麽?”

陸玄想了想,說道:“那你們便多斫些,一道送去竇家棚子裏吧。”

不為應了聲喏,剛要安排下頭人幹活,卻聽他又道:“等等。”

“我釣的魚,作甚要給那些不知竇四、馬九的吃膾?”陸玄沒好氣道,“不給了。”

說完,他朝陶雲蔚離開的方向看了眼,繼續沒好氣地道:“你們分了吧,讓她饞嘴去。”

李衍乘船來到寶津樓下,剛踏上船亭,便正好遇見了結伴而來的幾個兄長。

長兄康王李徠當頭招呼了他一聲:“你怎麽跑西岸去了?我才將還說找你過來一道飲茶。”

李衍禮喚了他一聲,然後笑道:“原本我也納悶今日怎地鬼使神差去了西岸,先前方知原來是受了佛祖指引,當真是緣分天定。”

昭王李徽打量他片刻,說道:“今日崔宗主也在東岸,你卻跑到西邊來玩鳥弄花,若讓他知道,你倒是失禮了。”

李衍向他擡手一揖,口中卻是不以為然地道:“今日過節,金明園大開本就是為了玩樂,我不過帶我家小寶也出來玩玩兒,二兄這也要為個外人說我,當真無趣。”

他說到“外人”二字時,其他幾人面色各有微異。

李徽正要再開口,他卻忽道:“也不曉得六弟到了沒?我還有要緊事要同父皇稟報,莫讓他搶了先說個沒完沒了。”

言罷,也不管別人,自己當先便邁開腿大步進了樓。

“二兄,”燕王李徍收回目光,轉向李徽道,“你說老五這是什麽意思?”

李徽若有所思。

齊王李徹忖道:“看樣子,他是打算拒婚了。”又道,“也沒有什麽可意外。”

“老五拒婚的確不意外,”李徍道,“但不知他打算如何行事?我瞧他這狂顛顛,像是根本沒把那傳言當回事。”

李徽淡笑了笑:“若是不當回事,就不會拒婚了。”言罷,回頭對康王道,“長兄怎麽看?”

李徠像是神游的時候被猛地拉了回來,茫然了兩息,才呵呵笑道:“昨夜沒睡好,你們先前說什麽當回事?”不等對方開口,他又似突然警醒什麽,催促道,“莫讓父皇久等了,我們也快上去吧。”

說完,自己快步先進了樓。

李徍見狀輕笑一聲,對李徽道:“二兄明知長兄是個和稀泥的,問他作甚?”

“好了,畢竟是長兄,你們也莫要背後議論。”李徽低頭理了理袍子,淡淡道,“老五說得對,別讓老六費父皇太多精力,至於他要說什麽,我們上去便知。”

兄弟三人提步隨後入樓,剛走到樓梯轉角,便聽得從二樓傳來他們父皇的一陣笑聲。

李徍不禁皺眉,低聲誹道:“不知老六又在父皇面前演什麽滑稽。”

李徹偏頭給了親弟一個眼神,示意小心言辭。

李徽只停了一停,便繼續提步而行。

三人剛走到門外,皇帝的聲音便傳了出來,竟是朗笑道:“你這五小子,好,好,好,哈哈哈!”

一連三個好,滿溢著“甚得朕心”四字。

兄弟三人面面相覷,李徽旋即反應過來,當先拱手高聲禮道:“兒臣等參見父皇。”

皇帝聞聲,轉頭笑著一招手:“來來來,都來跟朕一起聽聽你們五弟的奇遇。”

李徽等人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只見他們的六弟晉王李征——貫來最能在父皇面前滔滔不絕的,今日卻靠了邊站著,神色間頗為輕屑的樣子。

只見站在皇帝面前滿臉喜色的李衍說道:“父皇也說好,那便是準兒臣之請了?”

他說出這句話時,李徽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後陸氏的欲言又止,還有樓妃溢於言表的輕笑戲謔。

皇帝伸指點了點停在自己手腕佛珠上的鴝鵒腦袋,笑道:“既是佛祖示意,朕豈有不準之理?準了,就許你迎汝南陶氏女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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