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前一周, 全班都開始進入期末總覆習階段，每天有做不完的試卷，整理不完的知識點。

最後一節晚自習是數學課, 上課鈴響吳彩玉又抱著一沓試卷走進教室：“於夏把卷子給大家發下去，這節課隨堂考，都當成期末考試做, 不許交頭接耳。”

底下頓時響起稀稀拉拉的抗議聲，只不過被吳彩玉一記刀眼直接鎮壓了。

晚自習下課以後, 於夏負責把試卷收上來交到辦公室。

於夏到辦公室的時候，吳彩玉正在整理辦公桌, 見她來了指了指辦公桌上的空位：“放在這就行了。”

“好。”於夏點頭照做。

“對了。”吳彩玉放下手上的東西, 突然想起來什麽：“最近你的數學成績提高得不錯，看來我讓你和季清予互相幫助還挺有效果。”

於夏抿了抿唇沒說話。

“今天找你來主要是跟你說一下咱們學校貧困補助和獎學金的事。”

於夏點了點頭。

“獎學金方面只要你的成績能保持在年級前三, 基本是沒什麽問題的，至於貧困補助每個班級的名額有限, 每年申請貧困補助的同學也不止你一個, 說到底還是要看成績，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於夏睫毛輕輕抖了抖。

要是她沒理解錯的話，吳彩玉的意思是班裏除了她還有其他人在申請貧困補助, 如果她的成績下降就拿不到貧困補助。

思及此, 於夏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的吳老師。”

“你能明白就好,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別掉以輕心。”

於夏低著頭說：“好。”

就在這時, 辦公室門口響起兩聲很輕的敲門聲：“吳老師。”

是張月如。

見狀，於夏順理成章跟吳彩玉道別：“那吳老師我就先走了。”

吳彩玉點頭：“去吧。”

於夏轉身的功夫, 張月如已經走近。

她擡頭本能地同她對視了一眼, 可張月如卻在與她對視的瞬間下意識回避了她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麽, 她總覺得最近張月如看她的眼神有些覆雜。

於夏沒多想，快步出了辦公室。

晚上，於夏回寢室的時候，張月如還沒回來，她拿著之前的水杯準備倒掉裏面的涼水，打一些熱水回來喝，不料一開門就撞上剛回來的張月如，水杯裏剩下的水也跟她撞了個滿懷。

不知道是不是張月如心情不好的緣故，她當即發作：“你幹什麽啊？走路能不能看著點，衣服都濕了我怎麽穿？”

說完，沒等於夏反應張月如便轉身奪門而出，門摔得震天響。

“……”

原地，於夏盯著那扇被震開的門有些不知所措。

她最近有惹到她嗎？而且剛剛明明是張月如沒看路突然闖進來的。

負氣跑出寢室以後，張月如也沒有地方可去，索性就躲在走廊盡頭的晾衣間，這個時候晾衣間幾乎不會有人來，以前在寢室被室友排擠或者難過的時候，她都會偷偷來這待上一陣子。

一路上，她滿腦子都是辦公室裏吳彩玉說的話：

——學校的補助和獎學金政策都是要跟學習成績掛鉤的。

——你的年級排名沒過線，老師也幫不了你，你再努努力，老師相信你一定能拿到明年的。

明年。

今年的獎學金和助學金拿不到，明年她還能不能來上學還是未知數。

這時，張月如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餵，媽。”

電話另一端的人語氣溫和，說的是方言語速很快：“月如啊，快期末考試了吧，覆習的怎麽樣？”

張月如低著頭，同樣用方言應著：“還行。”

她知道電話對面的人為什麽會打這通電話過來。

一零年的網絡並不發達，人們大多數都是用電話聯系，而張月如老家可能更落後一些，家裏還在用座機，全家只有她一個人有手機，並且還是她上高中前用辦酒的錢買來的二手小靈通。

對面半天沒說話，她依稀能分辨出對面窸窸窣窣的聲響——

“媽你快問她獎學金的事，我還等著買新衣服呢！媽——”

“哎呦，小祖宗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別催了，我這就問！”

“月如哇，你們今年的獎學金什麽時候發啊，你弟弟他看到同學都有新鞋吵著要，你也知道家裏的情況，你看你這麽有出息去大城市念書，給你弟弟買雙鞋總可以的伐？”

張月如眼眶紅紅的，憋了許久她才帶了哭腔用方言喊了句：“媽——”

聞言，對面的語氣瞬間降了幾個聲調，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語氣裏的不悅：“咋了嘛？你獎學金那麽多，給你弟弟買雙鞋怎麽了嘛？”

張月如吸了吸鼻子，擡手推了推眼睛：“媽，今年的獎學金可能得不來了。”

“怎麽回事？”對面的聲調瞬間提高了好幾個度，嗓子也尖銳得刺耳：“你是不是沒好好學習？老娘花了那麽多錢送你去大城市上學，你連個獎學金都得不來，養你有什麽用？”

“媽，我沒……”

“行了行了，別說了，這學期獎學金要是得不來，下學期你就別念了，老娘可供不起你讀那麽貴的學校！”

掛電話之前，還對著聽筒狠狠啐了一口：“賠錢貨！”

於夏從洗漱間回來，剛打算推門進去，就聽見隔壁晾衣間裏隱隱傳出幾聲說話聲，只不過說的都是方言她聽不懂，而且她也沒有偷聽被人打電話的癖好，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過了很久以後，張月如才從外面回來，兩人對視了一眼，沒說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今天的這段小插曲於夏也沒放在心上，打從住進來一開始於夏也沒打算能跟張月如相處得有多好，室友和朋友不同，面上能過得去就好。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期末考試的成績是在12月的最後一天出來的，於夏破天荒數學成績提高到一百二十五年級排名拿了個第二，原本第二名的那個二班的男生僅以兩分之差與第二名失之交臂。

看著成績單上緊挨著的兩個名字，於夏心滿意足地彎了彎唇角。

從她轉來一中的那天開始，她便默默地追趕他，今天終於有了些許回報。

“夏夏！”宋瑤在身後拍了她一下：“恭喜你這次考了第二！”

於夏輕輕彎了彎唇角，擡頭看過去：“謝謝。”

她這才看到，宋瑤身後還站著季清予和江平野。

宋瑤：“夏夏，明天就放寒假了，你寒假有什麽安排呀？”

說到這，於夏突然愁了起來，寒假學校不能住人，她只能回青平巷住，可是現在王月如和張文東已經領了證，應該是不會回青平巷住的。

於夏搖了搖頭：“應該沒有什麽安排。”

“這樣啊！”宋瑤點了點頭：“那你過年會在臨江過嗎，還是會回北方？”

於夏跟宋瑤並排往學校大門口走：“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具體要看我媽媽的工作安排。”

宋瑤笑著：“那到時候電話聯系吧！我過年也會一直在臨江，到時候給你打電話一起出來放煙花！”

於夏點頭，說：“好啊。”

“哦對了。”宋瑤轉頭看季清予和江平野：“今年你倆是不是也在臨江過年？”

季清予：“我不一定，沒準會去B市。”

季清予的爺爺奶奶在B市，老人家身體不好，B市四季如春，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行吧，那到時候電話聯系吧！”宋瑤有些沮喪：“去年缺江平野，今年缺你，我們已經連續兩年沒聚齊放煙花了！”

聞言，江平野笑著寬慰：“你放心，今年我保證隨叫隨到，二十四小時待命聽候公主差遣！”

“行吧！”宋瑤擡了擡下巴。

四個人走到第二個紅綠燈分開，跟宋瑤和江平野道別以後，於夏便跟季清予並排往青平巷的方向走。

自她住進學校寢室以後，已經有許久沒跟季清予一起回家了。

她悄悄仰起頭，視線落在少年幹凈分明的側臉，心底突然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緒，這種情緒陌生又熟悉。

2010年的最後一天，能跟季清予一起回家也算是為她不那麽幸運的2010年，畫上一個相對完美的句號。

而她也從原來跟在他身後沿著他的腳印追逐他的影子，變成現在與他並排向前。

總歸，是有進步的。

走到巷子口，季清予率先駐足，開口：“於夏。”

冷不丁出現的聲音讓於夏心頭一顫，她擡頭，“怎麽了嗎？”

“之前給你的數學筆記看完了嗎？”

於夏楞了一瞬，“看完了。”

“那正好。”季清予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新的筆記遞給她：“我這有一本新的，你假期拿回去看看，你有我的電話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聯系我。”

於夏眨了眨眼睛，擡手接過季清予手上的筆記本，突然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把筆記本交到她手上以後，季清予便沒再多說什麽，“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開學見。”

“開學見。”

巷子口突然卷起一陣風，本就光禿禿的樹枝上最後幾片葉子也飄零落下。

於夏抱著那本筆記本站在原地，遠遠望著他的背影。

今天是2010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元旦，從舊年歲末到新年歲初被稱為跨年，意為告別過去迎接新的開始。[1]

從前在江寧的時候，跨年這天陳澈總會拿著一把仙女棒來找她，拉著她一起放，說是除舊迎新。

她不知道季清予有沒有跨年的習慣，但還是想說——

季清予，新年快樂。

於夏在心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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