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揚帆遠航【修違禁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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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揚帆遠航【修違禁詞】
虛擬宇宙說到做到,除了限制在各版明言討論破解防火墻、引發民眾騷亂問題，她提供了各路勇士十成十的機會。
其一，AI巨神沒有設法熄滅民眾對全息業的怒火。
其二,對某些犯戒行為，AI巨神也沒有給予處罰。
一來二去,就有了變相鼓勵之意。
雙子座文苑畢業倒數第二個月,部分id顯示來自生活版的黑客攻進了雙子座高校系統，文苑AI小蠶豆技術水平比工苑AI尼伯龍根差一大截，十分鐘防火墻被破,小蠶豆光速下線。
當時正好在辦畢業手續，收檢文豪系的歷年作業，這下可好,電子檔剛上傳,布偶貓就被黑掉了，一大批未公開文豪本瞬間洩露。
文苑當即大亂。
孫國萍院長似乎早有預料，不到一小時就找了工苑,申請轉交數據處理權限,暫由雙子座工苑AI尼伯龍根總領文苑畢業事務。
【可以啊】
【文苑數據簡單,應付起來很輕松】
尼伯龍根是個大煙鬥造型，浮在空中火星閃了閃。
孫國萍院長松口氣：“麻煩您了。”
今天是第二次來傳畢業審核，鐵訓蘭看同學們神情緊張,左顧右盼,也不敢只帶電子版了，懷裏都死死抱著好大一摞紙本,有的發表多的,甚至是拖著小車來運文豪本,看得她嘖嘖稱奇。
“餵。”柏晶晶小聲問,“你的紙質版呢？”
鐵訓蘭“兩袖清風”：“我不怕，四年寫的東西我都公開發表了。”
“還打印幹嘛。”
柏晶晶十分羨慕。
尼伯龍根過一個學生吹一口煙，工苑風格冷硬，一上午三四個小時也沒見他吭幾聲，學生們畏畏縮縮排隊，整個跟入獄檢查似的。
“唉，”柏晶晶嘆了口氣，“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鐵訓蘭神來一句：“可能到咱們死也沒頭呢。”
柏晶晶沒聽清：“什麽？”
鐵訓蘭：“沒什麽。”
“努力習慣吧，這種事——黑客啦，對文豪的攻擊謾罵啦，行業的萎縮頹勢，甚至人才大批量流失，以後都會是常態。”
“全息業的鼎盛時光已經過去了，它不會死，但它再也不是匡扶人類精神之海的功臣了。”
而是助紂為虐，將人類拖進精神癥百年泥潭的劊子手。
柏晶晶心頭一陣難受：“可我們真的曾經有功啊，大家都不記得了嗎？”
鐵訓蘭不忍心讓小姑娘太傷心，安慰道：“鬥爭是這樣嘛，分時間看形勢。”
“眼下是批鬥咱們行業之時，風雨躲不掉的。”
柏晶晶沮喪地低頭。
尼伯龍根：【下一個】
兩個姑娘依次上前，工苑AI吐煙圈一個接一個，審完就過，但對兩人的就業去向畫了個圈。
【孫國萍院長沒有授予我通過就業去向的權限】
【請自行斟酌】
兩人互相一看。
一個是天火星疆振興，一個是天火小宇宙監察。
鐵訓蘭：“勇士啊晶晶，班長之前被削成那樣你還敢報名？”
柏晶晶訕笑：“我沒那麽堅決，要是過不了就算了吧。”
正說著，尼伯龍根的大煙鬥忽然從漆黑變成純白，又變成漆黑，頻閃不斷，把學生們嚇得不行。
上次小蠶豆掉線也是如此，忽然花屏，然後就數據崩潰了。
鐵訓蘭註意到，尼伯龍根的掃描正好卡在《我是誰》第三章上。
“……”
靠，黑客是來白嫖還是來撈《我是誰》文豪的？
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萬幸，尼伯龍根恢覆了正常：
【抱歉，局域網遭到了攻擊，今天的畢業驗收到此為止，請各位同學有序返回】
【同時保持光腦暢通，隨時等候通知再次驗收的時間】
鐵訓蘭：“龍哥，您……滑鏟應該沒漏出去文字吧。”
尼伯龍根滄桑吐煙：【沒有】
【虛擬宇宙特別交代過我，圍繞你數據源攻擊的錨點非常多，我做過特殊攔截】
鐵訓蘭立刻抱拳：“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走出教室，許多學生都在詰問虛擬宇宙，到底怎麽回事，亂成這樣也不管管。
虛擬宇宙的回答非常客觀：
【時值特殊時期，我族優先庇護對全人類更有價值的群體】
【動蕩在所難免，請各位忍耐】
不少學生驚呆了。
什麽意思？
我校都被黑好幾次了，你不管？有沒有王法了？
鐵訓蘭發覺大部分人認識不到一件事。
AI巨神在和平之時，便是你好我好的道德先生。
在變亂之時，他們會化身刀劍，精準切割人類腐肉，如果想不被切掉，那就得努力成為她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
“小宙大人，真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虛擬宇宙分身億萬，這只小彩毛神色安寧，看著遠處和學生吵架的無數個自己，回答鐵訓蘭：【什麽地步？請明確闡述您的問題】
鐵訓蘭：“……”
“我雖然個人數據端一直被黑客圍剿，不敢多用，但苗政委的光腦是我能隨時用的，各版新聞我一條都沒拉——你就直說吧，為什麽現在火只在文化教育行業燒。”
虛擬宇宙看她一眼。
【因為這是要緊但不致命的行業】
鐵訓蘭沒想到AI這麽快給出回答，她一楞，隨即睜大眼睛。
“你是在說——”
虛擬宇宙忽然不想聽人類無端的猜測了。
這段時間裏，有太多人問過她相似的問題，邏輯重覆應答，也是累得慌。
【我不會允許混亂力量去禍害人類真正的根基行業】
【文化和教育都是鈍刀割肉，來不了立竿見影的損害，非常適合拿來練手，接受人類內部的改革實驗和‘自我凈化’】
說白了，你們不是第一等要緊，所以最適合提溜來折騰。
鐵訓蘭無話可說。
“思想領域的事，你不怕造反啊。”
虛擬宇宙難得笑了聲：【人類常生虛妄幻覺，認為祖先的榮光會覆活在自己身上】
【卻不考慮，種族歷史中類似起義的大事件，在當今星際，是否還有根植生長的土壤】
鐵訓蘭：“怎麽沒——”
虛擬宇宙：【我只問你一句話，沒了光腦，你走的出北河二美杜莎區黃大仙兒裏嗎？】
鐵訓蘭：“……”
鐵子立刻被懟的一個屁放不出來。
虛擬宇宙：【極度便捷和去大腦化的智能網絡，是你們為自己掘的墳墓】
【無論生理心理，你們都和末法時代鬧得起階級起義的人類差太遠了】
鐵訓蘭憋了半天，幹巴巴說：“可是教育和文化真的也是根基——”
小彩毛又打斷她：【我認可你的意見，但那是發展良好的文教行業】
【現階段人類文教積弊太久，將它當做木柴丟進火裏，既能助燃火勢，又能激發行業蛻變，完全沒問題】
鐵訓蘭：“……”
她想起了無論何時何地都人滿為患的游戲版，老少男女，星際時代的教育似乎和勞動就業之間脫了節，上學和工作沒有關系，中低端工作又被低級AI包攬，銀河帝國現在每年統計已經不再說“勞動力待業人數”了，而開始鼓勵人們從家中走出來，多曬曬太陽——
可見養了多少“純粹無用”的消費者。
再說文化行業。
本身就是從業者，鐵訓蘭很清楚全息業對全人類犯下的罪孽。
“您可真是人類仰慕期盼已久的樣子。”
虛擬宇宙：【？】
【願聞其詳】
鐵訓蘭真心實意道：“冷酷理智、永遠向前看，不囿於個別私情，只服務於人類整體利益的——”星際政府這詞到了嘴邊又被換掉，“——的AI巨神。”
虛擬宇宙瞟她一眼。
【你不必過於怨憤】
【有問題的行業不止一個，砍掉的人頭也不會只有一顆】
【你們只需要努力存活和拼搏，和行業一起蛻變，等待下一輪改革到來便好】
良久安靜。
學生都走光了，柏晶晶在遠處喊鐵訓蘭，鐵子沒過去，揪著AI巨神問最後一個問題：
“那您覺得，我們這行要多少年才見起色呢？”
虛擬宇宙：【起色每天都有，看你們如何把握】
鐵訓蘭不依不饒：“請您正面回答。”
虛擬宇宙：【這就是正面回答】
【人類的命運從不在我族手裏】
鐵訓蘭臉色不虞，還想問，小彩毛嘆口氣：【奉勸您聽下柏晶晶同學的通知，她要告訴您的事對畢業很重要】
……
柏晶晶果然送來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由於持續不斷的黑客攻擊，雙子座文苑做出決定，提前發放畢業雙證，分三批次盡快護送學生去往就業地。
鐵訓蘭看著自己第二批次的星軌票，我靠一聲。
“運氣啊，天火監察這等前途未蔔的工作，孫院長給過了？？”
此時她正坐在去往蛇夫座宗正一的遠航列車上，天火簽約流程不覆雜，但核準率極高，必須本人親自攜帶戶籍證去往實地簽名。
這手續實在麻煩，要是戶籍地遠家境不好，光一個親筆簽名都能跑仨月。
為此，柳園大掌櫃也傾情回饋，來簽約的她一定親自接待。
鐵訓蘭開先不知道這茬，以為還是熟人牽線，來朱日和或者陳經理接人，誰知到了人事辦公室，看到一只鮮活的柳園大掌櫃本人在和HR嘮嗑。
一見鐵子，她眼神一亮：“哎呦，雙子座那個小氣勁兒，你還真能來簽約啊。”
鐵訓蘭：“額……”
柳園飛雪見她遲疑，便先吩咐HR拿來合同。
“沒別的意思，我司慣例，簽約我一定在場，以示尊重。”
“——你學校情況最近不太好吧，我還以為孫國萍護犢子，任何雙子座之外的就業都不給你們過呢。”
鐵訓蘭沒立刻回答，HR見大掌櫃又開始不分場合犯社交牛逼癥，趕緊上來解釋一番。
應屆生的合同簽約說覆雜也覆雜，說簡單也簡單。
對鐵訓蘭這種心大只求刺激的人來說，看到簽名欄在哪兒就夠了。
柳園飛雪眼看她三分鐘簽完了：“……”
“好家夥，我都做好準備，陪你磨倆小時答疑呢。”
鐵訓蘭笑嘻嘻：“天火這麽好，我還有什麽可求的。”
柳園頓時舒坦，勾住小丫頭肩膀，不得不說，鐵訓蘭無比爽快的簽約讓未來大領導有了極佳的第一印象：
“天火也沒那麽好。”
“至少你院長擔心的問題，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不等鐵訓蘭張嘴問，柳園飛雪沖HR打個招呼：“栗子，人我領走了。”
“沒事別找我，有事兒也別找。”
HR：“……”
“雪姐，我這兒還有一堆材料要給人家妹妹呢。”
“害，急什麽。”柳園特灑脫，仿佛來應聘的是她自己，“今天登記來簽約地就雙子座文苑，來了個鐵訓蘭，金銀珠估計被拖了，還能有啥事？”
“你等下再給哈。”
HR：“……”跟這領導真折壽。
高興的柳園領導領著未來的監察小兵鐵訓蘭嗨皮地去看了小宇宙總三期規劃，有段日子沒見，大掌櫃瘦削了很多，輿論風暴、小宇宙治療，接連的大事都在折磨這個四十一歲的女人，她乍看神采奕奕，鐵訓蘭卻發現了柳園飛雪眼下深重的陰影。
“您註意休息，別太操勞了。”
柳園飛雪劍眉一挑，裝沒聽見：“希望你不是因為什麽飄在空中的遠大前景才選了小宇宙監察——這不是個好做的工作。”
鐵訓蘭：“比如？”
柳園飛雪：“沒有比如，我也說不清具體工作包括那些條款。”
“開這個計劃就是想著，趁現在行業天沒塌完，你們都還沒跑路，趕緊撈一波人進來，拴著，以備小宇宙不時之需——後續的問題，就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
鐵訓蘭：“……”
頭回見大領導不畫餅吹牛，反而說早知道你們要轉行的。
在普通人面前，她鐵訓蘭是瘋子，但在柳園飛雪面前，鐵子便是正常人。
她努力拉回場面：“要抱有希望，大掌櫃。”
“深愛這行的人那麽多，也許不會逃走的。”
柳園飛雪嗤笑，沒立刻回答。
“也許？”
“自己都不信的話就不要張嘴了。”
“學生就是青瓜蛋子，連你校受個黑客攻擊都能嚇得雞飛狗跳——對，我知道黑客追蹤的事——還指望承擔全息業改革未來的風浪嗎？”
“你還算能看，但也差得遠，以後要受的折磨數都數不完呢。”
她以為鐵訓蘭會發抖害怕，誰知鐵子眼睛一亮：“是有趣的折磨嗎？”
柳園飛雪：“……”
她眉頭微挑：“當然，非常有趣。”
“小宇宙裏發生了很多……虛擬宇宙不會報道的事，如果你們進去，那肯定大開眼界。”
“有趣就好，我心甘情願。”鐵訓蘭幹脆道。
柳園飛雪詫異看她，笑開來：“你不錯，有種，我喜歡。”
見未來領導高興了，鐵訓蘭猶豫片刻，才敢終於問出真話：“大掌櫃，聽您的意思，全息業改革會歷經很久，對嗎？”
好幾天了，虛擬宇宙危機重重的預言還縈繞耳邊。
鐵訓蘭對前景樂觀，但她不知道通往勝利的道路到底有多坎坷、有多遠。
這方面，作為行業最高層，柳園飛雪等人的消息源和預判絕對有參考價值。
“還不錯，”柳園飛雪點支煙，“和boss聊工作知道說點真料，簽約二千多人了，我記不清臉，但你應該是第124個問這問題的學生。”
鐵訓蘭好奇了：“他們都問了什麽？”
“錢啊，發展路徑啊，五年能爬上什麽經理啊，啥時候能做人上人啊，剛畢業的瓜蛋子只知道問這些。”
“……”
“哈哈哈我不是說你，別掛心哈。回到正題，天火內部認為整體行業轉型會以50年起。”
鐵訓蘭：“？？？”
她留意到了限定前綴。
“天火內部？”
柳園飛雪頷首：“還得看騎士團、蘭德、巴臘拉他們怎麽判斷，轉型是大家一起跳火坑，雖然輿論是咱們和騎士團打架，但其他各家都厲害著呢。”
“前幾天我和騎士團指導秘書聊天，他說的時間和我差不多，40-70年吧。”
鐵訓蘭心道好家夥。
柳園飛雪：“轉型是個大工程，打地基得小二十年吧，選新方向得七八年？再往後步入正軌才是最麻煩的，40年都是很樂觀估計了。”
她看著嫩臉小鐵同志認真點頭，不似作偽，心下好笑。
“真想好了？監察崗聽著炫酷，也就是名字好聽，實際倆眼一抹黑，我說封閉式管理就絕不會放你們出來的，萬一虛擬地球鬧政變，暴亂流到了銀河系，那就罪在千秋了。”
“少則三年多則十年，估計都分不清是坐牢還是監察。你們正是風華正茂的二十來歲，如果小宇宙計劃不順，進了這個巨坑，人生就會從此逆轉啊。”
鐵訓蘭：“……”
這不僅是領導的肺腑之言，更是道送命題。
她不能簡單隨便表忠心。
“末法名著有言，人寶貴的一生當如此度過，當他回憶往事，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臨死之時，他能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1】”
柳園飛雪欣賞之色更甚：“我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很震撼人心。”
鐵訓蘭點頭：“我生性愛刺激，不看後果。對我來說，這句話便是把人生投入改革摯愛的行業、為它哭笑為它磋磨，將有限的生命融入無限的時代洪流。”
“那便再無遺憾了。”
柳園飛雪良久不語，深深看她。
最後才說：
“好，第124個問改革問題的新人。”
“我記住你了。”
……
……
簽約後的時間流逝如指尖碎沙，快的數不清。
雙子座文苑對畢業生的送行程序一改再改，本來定的自由離校改成三批次送返，沒幾天又改成四批次，最後一批次專攻金銀珠這種固執己見的學生，力勸崽子們別只顧理想不看現實，好好考慮就業去向。
鐵訓蘭背著大包小包坐上星軌，文苑包了專列，一批次送就近王座，二批次專送遠程王座，諸如獵戶座、蛇夫座、麒麟座等。
天火小宇宙銀環站近在眼前，難得的離別愁緒終於溢上心頭。
苗樂安在給她整理隨身包，絮絮叨叨：
“唉也不知道學校這麽趕做什麽？”
“我的跟隨申請天火還沒批下來呢，就你這瘋批性格，我咋放心你一個人進小宇宙呢？”
“鐵訓蘭，鐵訓蘭？把你戶籍證給我。”
鐵子趕緊抹兩把臉，遞上來。
苗樂安見她眼圈發紅，沈默了下，決定裝沒看見。
“太匆忙了，你們這屆是不容易，網上罵聲一片，實際也是兵荒馬亂。”
“別怕，進小宇宙了也不斷網，和同學總會再見的。”
鐵訓蘭笑了下：“沒事。”
“畢業確實會難過，但離別愁緒是人生必經之路，我沒什麽的。”
……
下車後才發現，銀環站周圍攏了一堆送別的人。鐵訓蘭找了兩圈，果不其然看到了燦爛金發的徐衡。
“你膽子真大。”徐衡接過她的背包，一掂，足有三十多斤。
“學校改了送行日期也不告訴我。”
鐵訓蘭嘿嘿笑著裝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今天出發嘛。”
“半夜不是發給你了嗎。”
耳邊是人們送別惜惜聲，徐衡百感交集，“半夜發？我要不是想著幫你收拾東西，提前了三天走，怕不是幾年都見不著你了吧。”
鐵訓蘭不吭聲，末了點點頭：“確實是。”
“我知道你的情況，麥哲倫雲那邊忙，出了地質事故是嗎？虛擬宇宙報道了蜘蛛帝星的大地震，土坯翻倒，全息設備都得掀翻重來——”
“你肯定焦頭爛額，我不想打擾你。”
徐衡摸摸她頭發：“你不打擾我我才要氣死。”
銀環裏走出一隊穿著天火制服的人，他們全副武裝，呼喊招呼著，盤古算法的人形投影立在他們身後。
開始核查預備役人員了。
鐵訓蘭推開徐衡的手：“放心啦，進去又不斷網。”
徐衡端詳她，心知分別之時問這不合適，但依舊沒忍住：
“我問你，如果這次送行我沒趕上，你是不是打算自動默認分手？”
鐵子一僵。
徐衡：“果然是。”
“鐵訓蘭，你有沒有心肝啊。”
人流慢慢朝銀環內匯集，鐵訓蘭看了未來的同伴們一眼，坦誠說：
“我有心肝。”
“因為有，所以不想耽誤你。”
“分別許多年，你年齡又不小，瞎捯飭多沒意思。”
徐衡：“……”
徐衡頓時覺得自己熬了幾天沒睡覺趕來送人真是滿腦子狗屎。
見徐獵頭臉色難看，鐵訓蘭立刻滅火：“但問題是你來了啊。”
“所以沒有然後了。”
徐衡：“……”
鐵子笑嘻嘻搖他的手：“我們是有默契的。”
徐衡屏息片刻：“默契你媽。”
驟然大喜大悲讓他真想給鐵訓蘭兩腳。
也不知自己上輩子造了多少孽，才會愛上這種人渣。
……
等苗樂安估摸時候差不多了，從遠處走過來時，正好看到徐獵頭送鐵文豪進銀環。
高大朦朧的金銀巨環像一道巍峨天塹，隔開了銀河系和虛擬空間。
外面是重重劫難，裏頭是無盡未知。
兩人沒有牽手，像第一次認識似的，平淡自然地話別。
“天火水深風緊，你進去別太囂張。”
“知道啦，徐媽媽。”
“我說認真的。”
“我也說認真的，你腦筋死，別太把自己的大義和騎士團綁在一起，看不出他們拿你當廉價勞動力啊。”
“……我知道。”
“知道你還剃頭挑子一頭熱，嘁。”
“我倒貼你幾年了，技術嫻熟。”
“噫，衡哥好像在暗示什麽。”
“沒有。”
“你在怪我為什麽不要求你回銀河系工作嗎？”
“……你並沒有問。”
鐵訓蘭站定銀環邊，認真看他。
“我不會問的。”
“雖然我情感私德敗壞，但我非常尊重個人志向。”
“你的境遇註定了你要展翅高飛翺翔銀河，情愛只會絆住腳步。”
徐衡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心動的時候。
那是痛苦又細微的折磨，在心扉裏開花結果的麻癢。
“那你呢。”
——如果我問了，我要求了，你會來大麥哲倫雲嗎？
這話沒頭沒尾，鐵訓蘭卻聽懂了。
她露出了看待一朵曇花開放的表情，那麽稀奇又那麽美麗。
“我很愛你的。”
……
兩人擁抱完畢，各自分離，徐衡望著鐵訓蘭進入圓環的背影，心道她當真一次頭都沒回。
——我很愛你的。
——但我更愛有變化的世界。
徐季平感受著古怪的情誼，它不出所料又充滿釋然，似乎相遇第一天就預見了這戲劇性的結尾，悲傷又快樂。
“你真是栽了。”苗樂安又等了會，才走上來。
徐衡立刻回頭，微擦了下臉，快速切換到營業狀態，左右看看：“要不要一起喝個茶？我來前龐默默說隨後就到，見個面吧。”
苗樂安：“……嘿！”
“我就調侃你一句，不要這麽記仇吧。”
徐衡小聲笑起來，收拾好情緒。
“不是記仇。”
“是好朋友和好兄弟的緣分，我非常願意做紅娘。”
兩人提著各自行李往回走。
“你的跟隨申請什麽時候下來？”
“這麽操心鐵子啊？還有幾天吧，下來了我再進入銀環，放心吧，我比你還擔心她呢。”
徐衡開個玩笑，有心活躍氣氛：
“確實。”
“我時常有錯覺，似乎你倆才是該在一起的人。”
誰知苗樂安借坡下驢：
“那可是。”
“但凡我倆有一個人是姬，還有你啥事兒啊徐老師。”
徐衡：“……”
“我馬上告訴默默你的位置坐標。”
“別別，徐老師，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放輕松，一個便飯而已，海福盛也會一起來。”
“哦哦，那好吧，我有段時間沒見小海同學了。”
兩人漸漸走遠不見，只餘熊熊燃燒的天火銀環屹立太空。
……
明天依舊會負面新聞鋪天蓋地，又是喧囂無望的一天，今日時分天火新兵入境，似乎也只是平湖一點，了然無痕。
但就如虛擬宇宙所言，一點起色藏在人類的每次改變中。
積沙成塔，滴水穿石。
只要不斷嘗試，就有微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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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AI巨神沒有設法熄滅民眾對全息業的怒火。
其二,對某些犯戒行為，AI巨神也沒有給予處罰。
一來二去,就有了變相鼓勵之意。
雙子座文苑畢業倒數第二個月,部分id顯示來自生活版的黑客攻進了雙子座高校系統，文苑AI小蠶豆技術水平比工苑AI尼伯龍根差一大截，十分鐘防火墻被破,小蠶豆光速下線。
當時正好在辦畢業手續，收檢文豪系的歷年作業，這下可好,電子檔剛上傳,布偶貓就被黑掉了，一大批未公開文豪本瞬間洩露。
文苑當即大亂。
孫國萍院長似乎早有預料，不到一小時就找了工苑,申請轉交數據處理權限,暫由雙子座工苑AI尼伯龍根總領文苑畢業事務。
【可以啊】
【文苑數據簡單,應付起來很輕松】
尼伯龍根是個大煙鬥造型，浮在空中火星閃了閃。
孫國萍院長松口氣：“麻煩您了。”
今天是第二次來傳畢業審核，鐵訓蘭看同學們神情緊張,左顧右盼,也不敢只帶電子版了，懷裏都死死抱著好大一摞紙本,有的發表多的,甚至是拖著小車來運文豪本,看得她嘖嘖稱奇。
“餵。”柏晶晶小聲問,“你的紙質版呢？”
鐵訓蘭“兩袖清風”：“我不怕，四年寫的東西我都公開發表了。”
“還打印幹嘛。”
柏晶晶十分羨慕。
尼伯龍根過一個學生吹一口煙，工苑風格冷硬，一上午三四個小時也沒見他吭幾聲，學生們畏畏縮縮排隊，整個跟入獄檢查似的。
“唉，”柏晶晶嘆了口氣，“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鐵訓蘭神來一句：“可能到咱們死也沒頭呢。”
柏晶晶沒聽清：“什麽？”
鐵訓蘭：“沒什麽。”
“努力習慣吧，這種事——黑客啦，對文豪的攻擊謾罵啦，行業的萎縮頹勢，甚至人才大批量流失，以後都會是常態。”
“全息業的鼎盛時光已經過去了，它不會死，但它再也不是匡扶人類精神之海的功臣了。”
而是助紂為虐，將人類拖進精神癥百年泥潭的劊子手。
柏晶晶心頭一陣難受：“可我們真的曾經有功啊，大家都不記得了嗎？”
鐵訓蘭不忍心讓小姑娘太傷心，安慰道：“鬥爭是這樣嘛，分時間看形勢。”
“眼下是批鬥咱們行業之時，風雨躲不掉的。”
柏晶晶沮喪地低頭。
尼伯龍根：【下一個】
兩個姑娘依次上前，工苑AI吐煙圈一個接一個，審完就過，但對兩人的就業去向畫了個圈。
【孫國萍院長沒有授予我通過就業去向的權限】
【請自行斟酌】
兩人互相一看。
一個是天火星疆振興，一個是天火小宇宙監察。
鐵訓蘭：“勇士啊晶晶，班長之前被削成那樣你還敢報名？”
柏晶晶訕笑：“我沒那麽堅決，要是過不了就算了吧。”
正說著，尼伯龍根的大煙鬥忽然從漆黑變成純白，又變成漆黑，頻閃不斷，把學生們嚇得不行。
上次小蠶豆掉線也是如此，忽然花屏，然後就數據崩潰了。
鐵訓蘭註意到，尼伯龍根的掃描正好卡在《我是誰》第三章上。
“……”
靠，黑客是來白嫖還是來撈《我是誰》文豪的？
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萬幸，尼伯龍根恢覆了正常：
【抱歉，局域網遭到了攻擊，今天的畢業驗收到此為止，請各位同學有序返回】
【同時保持光腦暢通，隨時等候通知再次驗收的時間】
鐵訓蘭：“龍哥，您……滑鏟應該沒漏出去文字吧。”
尼伯龍根滄桑吐煙：【沒有】
【虛擬宇宙特別交代過我，圍繞你數據源攻擊的錨點非常多，我做過特殊攔截】
鐵訓蘭立刻抱拳：“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走出教室，許多學生都在詰問虛擬宇宙，到底怎麽回事，亂成這樣也不管管。
虛擬宇宙的回答非常客觀：
【時值特殊時期，我族優先庇護對全人類更有價值的群體】
【動蕩在所難免，請各位忍耐】
不少學生驚呆了。
什麽意思？
我校都被黑好幾次了，你不管？有沒有王法了？
鐵訓蘭發覺大部分人認識不到一件事。
AI巨神在和平之時，便是你好我好的道德先生。
在變亂之時，他們會化身刀劍，精準切割人類腐肉，如果想不被切掉，那就得努力成為她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
“小宙大人，真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虛擬宇宙分身億萬，這只小彩毛神色安寧，看著遠處和學生吵架的無數個自己，回答鐵訓蘭：【什麽地步？請明確闡述您的問題】
鐵訓蘭：“……”
“我雖然個人數據端一直被黑客圍剿，不敢多用，但苗政委的光腦是我能隨時用的，各版新聞我一條都沒拉——你就直說吧，為什麽現在火只在文化教育行業燒。”
虛擬宇宙看她一眼。
【因為這是要緊但不致命的行業】
鐵訓蘭沒想到AI這麽快給出回答，她一楞，隨即睜大眼睛。
“你是在說——”
虛擬宇宙忽然不想聽人類無端的猜測了。
這段時間裏，有太多人問過她相似的問題，邏輯重覆應答，也是累得慌。
【我不會允許混亂力量去禍害人類真正的根基行業】
【文化和教育都是鈍刀割肉，來不了立竿見影的損害，非常適合拿來練手，接受人類內部的改革實驗和‘自我凈化’】
說白了，你們不是第一等要緊，所以最適合提溜來折騰。
鐵訓蘭無話可說。
“思想領域的事，你不怕造反啊。”
虛擬宇宙難得笑了聲：【人類常生虛妄幻覺，認為祖先的榮光會覆活在自己身上】
【卻不考慮，種族歷史中類似起義的大事件，在當今星際，是否還有根植生長的土壤】
鐵訓蘭：“怎麽沒——”
虛擬宇宙：【我只問你一句話，沒了光腦，你走的出北河二美杜莎區黃大仙兒裏嗎？】
鐵訓蘭：“……”
鐵子立刻被懟的一個屁放不出來。
虛擬宇宙：【極度便捷和去大腦化的智能網絡，是你們為自己掘的墳墓】
【無論生理心理，你們都和末法時代鬧得起階級起義的人類差太遠了】
鐵訓蘭憋了半天，幹巴巴說：“可是教育和文化真的也是根基——”
小彩毛又打斷她：【我認可你的意見，但那是發展良好的文教行業】
【現階段人類文教積弊太久，將它當做木柴丟進火裏，既能助燃火勢，又能激發行業蛻變，完全沒問題】
鐵訓蘭：“……”
她想起了無論何時何地都人滿為患的游戲版，老少男女，星際時代的教育似乎和勞動就業之間脫了節，上學和工作沒有關系，中低端工作又被低級AI包攬，銀河帝國現在每年統計已經不再說“勞動力待業人數”了，而開始鼓勵人們從家中走出來，多曬曬太陽——
可見養了多少“純粹無用”的消費者。
再說文化行業。
本身就是從業者，鐵訓蘭很清楚全息業對全人類犯下的罪孽。
“您可真是人類仰慕期盼已久的樣子。”
虛擬宇宙：【？】
【願聞其詳】
鐵訓蘭真心實意道：“冷酷理智、永遠向前看，不囿於個別私情，只服務於人類整體利益的——”星際政府這詞到了嘴邊又被換掉，“——的AI巨神。”
虛擬宇宙瞟她一眼。
【你不必過於怨憤】
【有問題的行業不止一個，砍掉的人頭也不會只有一顆】
【你們只需要努力存活和拼搏，和行業一起蛻變，等待下一輪改革到來便好】
良久安靜。
學生都走光了，柏晶晶在遠處喊鐵訓蘭，鐵子沒過去，揪著AI巨神問最後一個問題：
“那您覺得，我們這行要多少年才見起色呢？”
虛擬宇宙：【起色每天都有，看你們如何把握】
鐵訓蘭不依不饒：“請您正面回答。”
虛擬宇宙：【這就是正面回答】
【人類的命運從不在我族手裏】
鐵訓蘭臉色不虞，還想問，小彩毛嘆口氣：【奉勸您聽下柏晶晶同學的通知，她要告訴您的事對畢業很重要】
……
柏晶晶果然送來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由於持續不斷的黑客攻擊，雙子座文苑做出決定，提前發放畢業雙證，分三批次盡快護送學生去往就業地。
鐵訓蘭看著自己第二批次的星軌票，我靠一聲。
“運氣啊，天火監察這等前途未蔔的工作，孫院長給過了？？”
此時她正坐在去往蛇夫座宗正一的遠航列車上，天火簽約流程不覆雜，但核準率極高，必須本人親自攜帶戶籍證去往實地簽名。
這手續實在麻煩，要是戶籍地遠家境不好，光一個親筆簽名都能跑仨月。
為此，柳園大掌櫃也傾情回饋，來簽約的她一定親自接待。
鐵訓蘭開先不知道這茬，以為還是熟人牽線，來朱日和或者陳經理接人，誰知到了人事辦公室，看到一只鮮活的柳園大掌櫃本人在和HR嘮嗑。
一見鐵子，她眼神一亮：“哎呦，雙子座那個小氣勁兒，你還真能來簽約啊。”
鐵訓蘭：“額……”
柳園飛雪見她遲疑，便先吩咐HR拿來合同。
“沒別的意思，我司慣例，簽約我一定在場，以示尊重。”
“——你學校情況最近不太好吧，我還以為孫國萍護犢子，任何雙子座之外的就業都不給你們過呢。”
鐵訓蘭沒立刻回答，HR見大掌櫃又開始不分場合犯社交牛逼癥，趕緊上來解釋一番。
應屆生的合同簽約說覆雜也覆雜，說簡單也簡單。
對鐵訓蘭這種心大只求刺激的人來說，看到簽名欄在哪兒就夠了。
柳園飛雪眼看她三分鐘簽完了：“……”
“好家夥，我都做好準備，陪你磨倆小時答疑呢。”
鐵訓蘭笑嘻嘻：“天火這麽好，我還有什麽可求的。”
柳園頓時舒坦，勾住小丫頭肩膀，不得不說，鐵訓蘭無比爽快的簽約讓未來大領導有了極佳的第一印象：
“天火也沒那麽好。”
“至少你院長擔心的問題，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不等鐵訓蘭張嘴問，柳園飛雪沖HR打個招呼：“栗子，人我領走了。”
“沒事別找我，有事兒也別找。”
HR：“……”
“雪姐，我這兒還有一堆材料要給人家妹妹呢。”
“害，急什麽。”柳園特灑脫，仿佛來應聘的是她自己，“今天登記來簽約地就雙子座文苑，來了個鐵訓蘭，金銀珠估計被拖了，還能有啥事？”
“你等下再給哈。”
HR：“……”跟這領導真折壽。
高興的柳園領導領著未來的監察小兵鐵訓蘭嗨皮地去看了小宇宙總三期規劃，有段日子沒見，大掌櫃瘦削了很多，輿論風暴、小宇宙治療，接連的大事都在折磨這個四十一歲的女人，她乍看神采奕奕，鐵訓蘭卻發現了柳園飛雪眼下深重的陰影。
“您註意休息，別太操勞了。”
柳園飛雪劍眉一挑，裝沒聽見：“希望你不是因為什麽飄在空中的遠大前景才選了小宇宙監察——這不是個好做的工作。”
鐵訓蘭：“比如？”
柳園飛雪：“沒有比如，我也說不清具體工作包括那些條款。”
“開這個計劃就是想著，趁現在行業天沒塌完，你們都還沒跑路，趕緊撈一波人進來，拴著，以備小宇宙不時之需——後續的問題，就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
鐵訓蘭：“……”
頭回見大領導不畫餅吹牛，反而說早知道你們要轉行的。
在普通人面前，她鐵訓蘭是瘋子，但在柳園飛雪面前，鐵子便是正常人。
她努力拉回場面：“要抱有希望，大掌櫃。”
“深愛這行的人那麽多，也許不會逃走的。”
柳園飛雪嗤笑，沒立刻回答。
“也許？”
“自己都不信的話就不要張嘴了。”
“學生就是青瓜蛋子，連你校受個黑客攻擊都能嚇得雞飛狗跳——對，我知道黑客追蹤的事——還指望承擔全息業改革未來的風浪嗎？”
“你還算能看，但也差得遠，以後要受的折磨數都數不完呢。”
她以為鐵訓蘭會發抖害怕，誰知鐵子眼睛一亮：“是有趣的折磨嗎？”
柳園飛雪：“……”
她眉頭微挑：“當然，非常有趣。”
“小宇宙裏發生了很多……虛擬宇宙不會報道的事，如果你們進去，那肯定大開眼界。”
“有趣就好，我心甘情願。”鐵訓蘭幹脆道。
柳園飛雪詫異看她，笑開來：“你不錯，有種，我喜歡。”
見未來領導高興了，鐵訓蘭猶豫片刻，才敢終於問出真話：“大掌櫃，聽您的意思，全息業改革會歷經很久，對嗎？”
好幾天了，虛擬宇宙危機重重的預言還縈繞耳邊。
鐵訓蘭對前景樂觀，但她不知道通往勝利的道路到底有多坎坷、有多遠。
這方面，作為行業最高層，柳園飛雪等人的消息源和預判絕對有參考價值。
“還不錯，”柳園飛雪點支煙，“和boss聊工作知道說點真料，簽約二千多人了，我記不清臉，但你應該是第124個問這問題的學生。”
鐵訓蘭好奇了：“他們都問了什麽？”
“錢啊，發展路徑啊，五年能爬上什麽經理啊，啥時候能做人上人啊，剛畢業的瓜蛋子只知道問這些。”
“……”
“哈哈哈我不是說你，別掛心哈。回到正題，天火內部認為整體行業轉型會以50年起。”
鐵訓蘭：“？？？”
她留意到了限定前綴。
“天火內部？”
柳園飛雪頷首：“還得看騎士團、蘭德、巴臘拉他們怎麽判斷，轉型是大家一起跳火坑，雖然輿論是咱們和騎士團打架，但其他各家都厲害著呢。”
“前幾天我和騎士團指導秘書聊天，他說的時間和我差不多，40-70年吧。”
鐵訓蘭心道好家夥。
柳園飛雪：“轉型是個大工程，打地基得小二十年吧，選新方向得七八年？再往後步入正軌才是最麻煩的，40年都是很樂觀估計了。”
她看著嫩臉小鐵同志認真點頭，不似作偽，心下好笑。
“真想好了？監察崗聽著炫酷，也就是名字好聽，實際倆眼一抹黑，我說封閉式管理就絕不會放你們出來的，萬一虛擬地球鬧政變，暴亂流到了銀河系，那就罪在千秋了。”
“少則三年多則十年，估計都分不清是坐牢還是監察。你們正是風華正茂的二十來歲，如果小宇宙計劃不順，進了這個巨坑，人生就會從此逆轉啊。”
鐵訓蘭：“……”
這不僅是領導的肺腑之言，更是道送命題。
她不能簡單隨便表忠心。
“末法名著有言，人寶貴的一生當如此度過，當他回憶往事，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臨死之時，他能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1】”
柳園飛雪欣賞之色更甚：“我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很震撼人心。”
鐵訓蘭點頭：“我生性愛刺激，不看後果。對我來說，這句話便是把人生投入改革摯愛的行業、為它哭笑為它磋磨，將有限的生命融入無限的時代洪流。”
“那便再無遺憾了。”
柳園飛雪良久不語，深深看她。
最後才說：
“好，第124個問改革問題的新人。”
“我記住你了。”
……
……
簽約後的時間流逝如指尖碎沙，快的數不清。
雙子座文苑對畢業生的送行程序一改再改，本來定的自由離校改成三批次送返，沒幾天又改成四批次，最後一批次專攻金銀珠這種固執己見的學生，力勸崽子們別只顧理想不看現實，好好考慮就業去向。
鐵訓蘭背著大包小包坐上星軌，文苑包了專列，一批次送就近王座，二批次專送遠程王座，諸如獵戶座、蛇夫座、麒麟座等。
天火小宇宙銀環站近在眼前，難得的離別愁緒終於溢上心頭。
苗樂安在給她整理隨身包，絮絮叨叨：
“唉也不知道學校這麽趕做什麽？”
“我的跟隨申請天火還沒批下來呢，就你這瘋批性格，我咋放心你一個人進小宇宙呢？”
“鐵訓蘭，鐵訓蘭？把你戶籍證給我。”
鐵子趕緊抹兩把臉，遞上來。
苗樂安見她眼圈發紅，沈默了下，決定裝沒看見。
“太匆忙了，你們這屆是不容易，網上罵聲一片，實際也是兵荒馬亂。”
“別怕，進小宇宙了也不斷網，和同學總會再見的。”
鐵訓蘭笑了下：“沒事。”
“畢業確實會難過，但離別愁緒是人生必經之路，我沒什麽的。”
……
下車後才發現，銀環站周圍攏了一堆送別的人。鐵訓蘭找了兩圈，果不其然看到了燦爛金發的徐衡。
“你膽子真大。”徐衡接過她的背包，一掂，足有三十多斤。
“學校改了送行日期也不告訴我。”
鐵訓蘭嘿嘿笑著裝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今天出發嘛。”
“半夜不是發給你了嗎。”
耳邊是人們送別惜惜聲，徐衡百感交集，“半夜發？我要不是想著幫你收拾東西，提前了三天走，怕不是幾年都見不著你了吧。”
鐵訓蘭不吭聲，末了點點頭：“確實是。”
“我知道你的情況，麥哲倫雲那邊忙，出了地質事故是嗎？虛擬宇宙報道了蜘蛛帝星的大地震，土坯翻倒，全息設備都得掀翻重來——”
“你肯定焦頭爛額，我不想打擾你。”
徐衡摸摸她頭發：“你不打擾我我才要氣死。”
銀環裏走出一隊穿著天火制服的人，他們全副武裝，呼喊招呼著，盤古算法的人形投影立在他們身後。
開始核查預備役人員了。
鐵訓蘭推開徐衡的手：“放心啦，進去又不斷網。”
徐衡端詳她，心知分別之時問這不合適，但依舊沒忍住：
“我問你，如果這次送行我沒趕上，你是不是打算自動默認分手？”
鐵子一僵。
徐衡：“果然是。”
“鐵訓蘭，你有沒有心肝啊。”
人流慢慢朝銀環內匯集，鐵訓蘭看了未來的同伴們一眼，坦誠說：
“我有心肝。”
“因為有，所以不想耽誤你。”
“分別許多年，你年齡又不小，瞎捯飭多沒意思。”
徐衡：“……”
徐衡頓時覺得自己熬了幾天沒睡覺趕來送人真是滿腦子狗屎。
見徐獵頭臉色難看，鐵訓蘭立刻滅火：“但問題是你來了啊。”
“所以沒有然後了。”
徐衡：“……”
鐵子笑嘻嘻搖他的手：“我們是有默契的。”
徐衡屏息片刻：“默契你媽。”
驟然大喜大悲讓他真想給鐵訓蘭兩腳。
也不知自己上輩子造了多少孽，才會愛上這種人渣。
……
等苗樂安估摸時候差不多了，從遠處走過來時，正好看到徐獵頭送鐵文豪進銀環。
高大朦朧的金銀巨環像一道巍峨天塹，隔開了銀河系和虛擬空間。
外面是重重劫難，裏頭是無盡未知。
兩人沒有牽手，像第一次認識似的，平淡自然地話別。
“天火水深風緊，你進去別太囂張。”
“知道啦，徐媽媽。”
“我說認真的。”
“我也說認真的，你腦筋死，別太把自己的大義和騎士團綁在一起，看不出他們拿你當廉價勞動力啊。”
“……我知道。”
“知道你還剃頭挑子一頭熱，嘁。”
“我倒貼你幾年了，技術嫻熟。”
“噫，衡哥好像在暗示什麽。”
“沒有。”
“你在怪我為什麽不要求你回銀河系工作嗎？”
“……你並沒有問。”
鐵訓蘭站定銀環邊，認真看他。
“我不會問的。”
“雖然我情感私德敗壞，但我非常尊重個人志向。”
“你的境遇註定了你要展翅高飛翺翔銀河，情愛只會絆住腳步。”
徐衡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心動的時候。
那是痛苦又細微的折磨，在心扉裏開花結果的麻癢。
“那你呢。”
——如果我問了，我要求了，你會來大麥哲倫雲嗎？
這話沒頭沒尾，鐵訓蘭卻聽懂了。
她露出了看待一朵曇花開放的表情，那麽稀奇又那麽美麗。
“我很愛你的。”
……
兩人擁抱完畢，各自分離，徐衡望著鐵訓蘭進入圓環的背影，心道她當真一次頭都沒回。
——我很愛你的。
——但我更愛有變化的世界。
徐季平感受著古怪的情誼，它不出所料又充滿釋然，似乎相遇第一天就預見了這戲劇性的結尾，悲傷又快樂。
“你真是栽了。”苗樂安又等了會，才走上來。
徐衡立刻回頭，微擦了下臉，快速切換到營業狀態，左右看看：“要不要一起喝個茶？我來前龐默默說隨後就到，見個面吧。”
苗樂安：“……嘿！”
“我就調侃你一句，不要這麽記仇吧。”
徐衡小聲笑起來，收拾好情緒。
“不是記仇。”
“是好朋友和好兄弟的緣分，我非常願意做紅娘。”
兩人提著各自行李往回走。
“你的跟隨申請什麽時候下來？”
“這麽操心鐵子啊？還有幾天吧，下來了我再進入銀環，放心吧，我比你還擔心她呢。”
徐衡開個玩笑，有心活躍氣氛：
“確實。”
“我時常有錯覺，似乎你倆才是該在一起的人。”
誰知苗樂安借坡下驢：
“那可是。”
“但凡我倆有一個人是姬，還有你啥事兒啊徐老師。”
徐衡：“……”
“我馬上告訴默默你的位置坐標。”
“別別，徐老師，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放輕松，一個便飯而已，海福盛也會一起來。”
“哦哦，那好吧，我有段時間沒見小海同學了。”
兩人漸漸走遠不見，只餘熊熊燃燒的天火銀環屹立太空。
……
明天依舊會負面新聞鋪天蓋地，又是喧囂無望的一天，今日時分天火新兵入境，似乎也只是平湖一點，了然無痕。
但就如虛擬宇宙所言，一點起色藏在人類的每次改變中。
積沙成塔，滴水穿石。
只要不斷嘗試，就有微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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