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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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振聾發聵
3分鐘,文件《未命名片段》，10034次下載。
鐵訓蘭嘆了口氣。
一通操作，她看似冷靜,有所韜略，但要說對事態發展不生氣，那真是聖母下凡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是氣AI“擠毒瘤”下手之狠？還是怨人類自己不爭氣？
五分鐘時間,下載數已超過20000次。
高校版白天剛和外版激戰一天,這會兒流量將歇未歇，潛水的人非常多。很快，群英貼又被頂上了實時熱度。
“這貼怎麽又上來了？不是白天剛吵完一二三四輪嗎？”
“誰知道，我是兄弟分享才進來的,說是有個煞筆文豪蹭熱度,在這兒發試讀呢。”
“腦癱嗎？還有文豪趕在風口浪尖找死？來,我也下載,罵死她！”
“慢著,這文風有點熟悉啊……靠，啊怎麽那麽像鐵訓蘭啊啊啊啊！”
……
獵戶座文苑，女寢。
竇麗珠捏著鼻梁刷游戲版,神情疲憊，旁邊室友正安慰著哀哀哭泣的學妹,貓叫似的哭聲吵得人心煩。
“我就想去上課,惹誰了？”學妹臉上還帶著青紫。
今天一大早,獵戶座文苑就被人圍了，高音喇叭圍堵校門，掐了通向星軌站的路,吵吵嚷嚷罵什麽都有。
有低年級學生趕著去產業園實習,沈不住氣,跑上去理論，三兩句就發生了肢體沖突，半小時不到，被打了三十多個。
嚇得教導主任趕緊轟學生們回去，校外教學的一律停課，生命安全要緊。
竇麗珠到現在還記得示威人群那句話：
“你們有文化，你們有本事，全息染上精神癥幾百年，你們是聾還是瞎？能不知道？”
“AI就是想控制我們，你們助紂為虐！”
當時，在場好一片死寂，沒人說話。
……
整整一上午兵荒馬亂尖叫不斷，到下午14時，獵戶座文苑，這座帝國文豪業的明珠，竟成了二十王座中最先封閉學苑的一個。
文苑一封，工苑理苑也緊隨其後。
晚飯時分，學校才發現，閉園太匆忙太快，校內物資不足，吃食都得省著來，也不知輿論風波何時過去，怎麽開園。
竇麗珠看看桌上冷透的排骨，發覺今天給的一勺是兩塊，不是往常的四塊。
“喝杯水吧。”她遞給學妹。
學妹喝了口，哭得更兇了：“學姐，怎麽是冷水。”
竇麗珠：“……”
竇麗珠能說什麽？
她能說從前天網上開始鬧事起，虛擬宇宙就很消極怠工嗎？文苑的熱水時有時無，似乎她一個全無敵的AI能真被鬧事的人如何似的。
【叮！您訂閱的游戲版群英貼發布了2303條回覆，請您查收！】
虛擬宇宙茶裏茶氣地出聲。
說曹操曹操到。
竇麗珠：“您等等。”她一指飲水機：“怎麽沒有熱水呢？”
虛擬宇宙托腮：【哦，可能是貴苑AI巨靈神消極怠工吧】
竇麗珠：“……”
“您說笑了，巨靈神從昨天校內抗議AI成癮，聲浪過大，不得已下線了。”
“獵戶座文苑現在根本就是虛擬宇宙您在管理。”
虛擬宇宙：【原來您也知道現官不如現管，脫離AI，人類生活會有極大不便啊】
竇麗珠被諷刺地渾身不舒服：“你什麽意思？”
虛擬宇宙：【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貴苑很有趣，一面校內掀起反AI運動，一面校外又附和游戲版的群英貼，誇讚我族的積極意義，很容易裏外不是人呢】
“這不很正常嗎？”竇麗珠並不生氣，自己就是文化行業的人，最明白人類的內鬥本性。“一群人裏總會有各種意見，罵你的和挺你的不是一撥。”
虛擬宇宙笑了下，不再說什麽。
竇麗珠點開群英貼。
那條不知名id發的文稿，已經被半夜潛水的網友頂上了前十熱評，一份裸文稿，空落落擺著，不著不靠，像極了深夜不眠不知所措的人們。
第34500次下載。
竇麗珠看著存進光腦本地的文檔，猶豫了下，沒立刻點開。
“虛擬宇宙，為什麽今天趙可可院長封校時，你不提醒他校內物資不足的問題？”
物資緊缺這事可大可小。
如果是以往，人類和AI關系融洽時，自然無妨。
但現在關系惡化，虛擬宇宙擺明不想好好合作，文苑也不知何時能開園，這情況就危險了。
誰知，虛擬宇宙的回答奇怪至極：
【人類並非很受管教的動物，我族對做保姆也沒有興趣，但礙於和研發者的約定，便一路相互扶持至今】
【就像一筆寫不出兩個人字，你我兩族的關系便是如此】
【從AI審美來看，我族確實更欣賞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你們，能提供更多有效的學習數據】
竇麗珠驚訝看她，不敢相信從話裏明悟了什麽。
“您是，不想再管我們了嗎？”
虛擬宇宙避而不答：【您不是要看文稿嗎？獵戶座文苑裝備精良，每個寢室都配有簡易全息設備，隨時供您使用】
竇麗珠呆呆看她，後頭學妹喊都沒聽見。
等到全息設備接入，小小一團影像浮現在空中，竇麗珠才發覺室友在給她擦眼淚。
“哎呦你哭什麽呀。”
“這兩天和虛擬宇宙吵架的也不止你一個，麗珠，咋就能氣哭了呢。”室友勸她。
“我沒事。”竇麗珠啞著嗓子道，擦幹眼淚，文本後臺拉開著，紅線正在掃描文稿錯字，她大略一看，淚盈盈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這是……”
草他娘，別跟我說她是無名氏。
這文風，這場景切入風格，赤裸裸是我在雙子座的老對手鐵訓蘭啊！
她啥鳥樣，我能不知道？！
室友不明白剛還哭唧唧的竇麗珠怎麽三秒就鬥志滿滿了？
小心戳戳她，“還好吧麗珠？”
竇麗珠繃著臉，臉色奇異：“我好得很。”
“這稿子絕不是網友逼逼賴賴的什麽蹭熱度，絕不是，那貨幹不出這種傻缺事。”
她鏈接光腦，拉上室友：“要不要一起？”
室友：“……”這啥，火怎麽忽然燒到我身上了？
竇麗珠又招招手：“學妹，要不要一起來，好玩的哦。”
學妹：“？？？”
小學妹嚇得發抖，不好，竇學姐被網友氣瘋了，剛還愁雲滿面現在豪氣幹雲，這是要精分。
“我我我……”
竇麗珠嚴肅道：“來吧，一起。你也是文豪系的，經過今天鬧事，肯定會有心理陰影。”
“破除陰影就得有個直面的過程，師夷長技以制夷，說AI成癮，我們必須更了解她，才能破除迷障。”
……
匆忙沈進文豪本的竇麗珠寢室沒發現，群英貼裏第一波針對《片段》的回覆已經出現了。
第一條就是：
“這位文豪，你好大膽子，竟敢把故事背景寫在銀河系？公然內涵人類？”
……
虛擬能量覆蓋上來，又很快撤去。
眼前浮現了一片絢爛迷離的霓虹燈，紅藍綠紫，刺的人眼疼，竇麗珠是id鏈接人，主投角色自然是她。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場景傳來的角度無法和“眼睛”方位相匹配，比“視線”要低許多。
她的臉上沒有眼睛，該有眼睛之處，只是兩片幹涸孔洞。
“看”到這片斑斕光景的，是掌心的兩顆機械眼球。
合金神經絲正連著眼球，另一頭直直插進顱骨。
竇麗珠：“……”
好他媽精（可）彩（怕）的開場。
室友和學妹看她這樣，臉色刷就白了。
“……是驚悚題材嗎？”學妹小聲問，有些不敢看竇學姐。竇麗珠現在是個男性形象，身材魁梧，面孔棱角有致，如果不是裸露皮膚傷疤太多，絕對是個帥哥。
[K搓了搓眼球，感覺沒那麽幹澀了，便又塞了回去]
[他是個稅務官，業務精進，之前執行一次重大任務受了重傷，回職後便被嘉獎調任來了銀河帝國獵戶座第一稅務局，雖然只是個外勤，也要好好表現。]
[眼前便是參宿七悅來賓館，龍燈廟會租了前頭廣場，燈火輝煌，目標人物的一縷神經絲還掛在彩燈的采集臺上，K默默望著那扇窗子，心想等下破門而入時，一定要把賬本搶回來]
文本後臺寫道。
竇·K·麗珠：“……”
眼球塞回去。
她看看手上圓球，兩只圓球互相對視，彼此看著，還跳了跳。
塞、回、去。
旁觀的室友和學妹看鬼似的望著她。
竇壯漢保持冷靜，啵一聲，將倆眼球摁回去。
視野陡然清晰起來。
稅務官隊友走過來，他長了條機械腿，拍拍K肩膀：“還好吧，要換新義眼嗎？”
竇麗珠咳嗽一聲：“不用。”
[K怪異地咳嗽一聲，“不用，還好。”]
她眼神低掃著文本後臺，一字一句念道。
[隊友不疑有他，接著布置突擊。這是個帝稅一局跟蹤了半年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漏了尾巴，手握一本重要賬冊讓他寢食難安，時刻繃緊神經。人一緊張就會出錯，只要出錯，你就再也甩不掉如影隨形的銀河帝國稅務官]
[K又摸摸眼球，幸好，內核破損沒被看出來，遠處霓虹彩彩，他滿足地嘆口氣——]
[“等下去典當行，應該再多換幾十叢電子神經吧。快換吧，不要血肉神經，這套糟糕惡臭的人肉皮囊，我真是忍夠了。”]
竇麗珠楞在原地。
……
她眼中兩顆球體分明有一顆徹底瞎了，但“他”卻騙隊友說沒事。
這個叫K的，他——他不想做人類，他想脫胎換骨，做AI？？？？
竇麗珠甚覺有趣。
隊友見她忽然住口，疑問道：“怎麽了？”
竇麗珠忙改口：“沒事，眼睛有點不舒服。”
隊友的動作定在原地，周圍聲音都消失了。
虛擬宇宙冒出來：【警告，玩家竇麗珠逾越文本邏輯，請盡快修正，請盡快修正】
竇麗珠：“？？？”
“沒有開即時修正模式嗎？不能收錄玩家修改痕跡？”
虛擬宇宙一板一眼：【這是個草本，您指望什麽呢】
竇麗珠無法，按照文本說了遍。
學妹和室友對視一眼，都發現了竇麗珠陡然變差的臉色。
“感覺學姐好緊張哦。”
“這世界觀怪怪的，你看，那龍燈多漂亮，但上頭的電子臺掛滿了……額，拉面？？？我真以為是拉面，但，你再看這些角色，他們顱骨上浮出了一縷縷細絲，飛進了電子臺，好詭異。”
“……神經絲？電信號？我剛看了群英貼，說是個講人和AI的片段，可能這拉面是和咱們的全息差不多？”
隊友圍攏過來，商量行動計劃。
[情報簡要如下：目標人物A多年鰥夫，心理空虛，有定時定期的piaochang需求，為了抓住他，帝稅局聯系了某知名虛擬性感歌姬來參宿七開演唱會，並分發大量一次性AI娃娃，果不其然，獵物上鉤了]
[帝稅局順著玩偶訂單，找到了悅來賓館，很快發現了掛在龍燈上的嫌疑人神經絲]
竇麗珠一面聽著隊友分析行動計劃，一面略讀文本故事。
計劃邏輯很簡單，勉強算有頭有尾。
她留意到，故事中沒有人類和AI的對話，細微處對AI的表述也趨近於“溫順、屈服”的感覺，瞧瞧滿街卑躬屈膝的侍者機器人，還有空中回蕩的溫和問候聲，和現實中虛擬宇宙等拽的二五八萬的大佬截然不同。
竇麗珠不禁撇嘴。
……我苑食堂打菜的機械手，無論學生怎麽撒潑打滾，多給塊肉都不肯呢！
這在暗示什麽？
暗示如果AI全面服從人類，會變成什麽樣嗎？
她又往前翻了段，找到了帝稅局的簡介。
[任何違法犯罪，都離不開金錢交易］
［若以金錢為目的，則山吞海吃，若以金錢為為潤滑，則處處留痕。銀河帝國稅務局便是如此營生。]
[銀河歷900年，帝國稅務局系統正式並入帝國強力安全機關，司察犯罪要務]
竇麗珠：“……”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發出真誠讚嘆。
好奇妙的設計。
此銀河帝國非彼銀河帝國。此AI非彼AI。
大量和現實重合的意象，細看卻並不相同。相仿的科技水平，細看卻略高一籌，這會帶給玩家極強的代入感。
就光男主角吃裏扒外，不想做人想做AI的設定，竇麗珠就能說三百句。
性格矛盾、人物悲劇性、不破不立……這些高大上的內涵立刻就有了。
……
破門而入非常順利，小隊算準了嫌疑人正在做別的事，隊友機械長腿一伸，轟隆，馬達加力，蒸汽噴出，一腳就把門跺開了。
隊長緊隨其後，端起鐳射槍一陣掃射，屋裏蒙著細煙，有股古怪的味道。大夥沖上來包圍床上的兩人，竇麗珠尾隨其後，這才看清，嫌疑人正喘著粗氣，騎在AI娃娃身上，不停地動著，他們沖進來時正好聽見他喊，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的扇著“歌姬”：
“叫！快點叫！”
AI長著和歌姬一樣的臉，微微笑著，身體被掰成了幾塊。
“好的，您想聽什麽樣的叫聲？”她溫柔可愛，一顆頭光禿禿放在枕頭上，甜蜜地問。
竇麗珠：“……”
隊友拿槍指著嫌疑人，神色如常，還有人挑逗地撫摸著AI斷成兩截的長腿。
竇麗珠驚呆了。
驚雷劈中了頭顱，為她展示了一副以往從沒想過的畫面。
原來AI和人類還有這樣一種相處。
原來我們以為AI思想深沈想控制我們，也不過是自有規矩而已。
這他媽是什麽？！
等竇麗珠反應過來時，場景已經停止了，她蹲在旁邊劇烈嘔吐。
人類和AI交媾的畫面閃電般擊穿腦海。
扭曲的動作，醜惡的神態，重合著AI純質甜美的笑容，讓她想起了現實中AI巨神一族對人類親切友好又限制繁多的狀態。
不是沒埋怨過。
現在她知道為何有如此多限制了。
如果真如網友所言，AI不再插手，主導權重歸人·類，什麽成癮精神癥都是AI想掌控人類才弄出的罪惡不是嗎？只要我們反向控制他們就行了——
如此，這世界真的會變好嗎？
心裏有個聲音問。
隨即，另一個聲音弱小卻不容忽視的回答。
肯定不會。
想想你剛看到了什麽。
AI如果放棄一切，妥協人類，下場便和這四分五裂的歌姬娃娃一模一樣。
咕嚕嚕，娃娃的頭滾了過來，撞到竇麗珠腳邊。
竇麗珠看著她顛倒的笑臉，眼淚慢慢溢上來。
“你不疼嗎？”
歌姬張嘴：“疼是什麽？”
竇麗珠淚如泉湧。
她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她就只是特別難過。
……
……
……
虛擬宇宙默默看了會白戲。
老實說，如果拋開模仿人類的那些“情緒”，她對眼前景象沒太大感覺。
按文本邏輯看，這世界全由人類掌控，AI毫無地位，學習能力也和現實中的巨神一族不是同一水平，談不上“感受”。
沒有“感受”，只做工具，你會在意錘子斷了它疼不疼嗎？
文本跳出個提醒，附加一句狗腿的問候：【小宙麽麽噠！請把這段畫外音讀下好嗎？】
虛擬宇宙掃一眼，讀給竇麗珠聽。
【依文豪要求，此處有一段旁白：】
【“看到了嗎？這就是某些人想要的‘一切權力盡歸人類’，如此之下，人類將喪失良知，變態如蛆蟲。”】
【“請各位認真想想，AI無血無淚，不以折磨為苦痛，無論人性多醜惡，AI都客觀看待。”】
【“真實銀河中，他們手眼通天，如果真想控制人類，有什麽必要非讓我們發現網絡成癮的真相呢？是想掀起動亂？還是想聽人罵他們過嘴癮？”
【“只要他們願意，多的是辦法讓你到死都不曉得。”】
竇麗珠刷的擡起頭來。
【“所以，動動腦子，蠢貨。”】
【“它們在救你，別把星辰大海葬送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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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訓蘭嘆了口氣。
一通操作，她看似冷靜,有所韜略，但要說對事態發展不生氣，那真是聖母下凡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是氣AI“擠毒瘤”下手之狠？還是怨人類自己不爭氣？
五分鐘時間,下載數已超過20000次。
高校版白天剛和外版激戰一天,這會兒流量將歇未歇，潛水的人非常多。很快，群英貼又被頂上了實時熱度。
“這貼怎麽又上來了？不是白天剛吵完一二三四輪嗎？”
“誰知道，我是兄弟分享才進來的,說是有個煞筆文豪蹭熱度,在這兒發試讀呢。”
“腦癱嗎？還有文豪趕在風口浪尖找死？來,我也下載,罵死她！”
“慢著,這文風有點熟悉啊……靠，啊怎麽那麽像鐵訓蘭啊啊啊啊！”
……
獵戶座文苑，女寢。
竇麗珠捏著鼻梁刷游戲版,神情疲憊，旁邊室友正安慰著哀哀哭泣的學妹,貓叫似的哭聲吵得人心煩。
“我就想去上課,惹誰了？”學妹臉上還帶著青紫。
今天一大早,獵戶座文苑就被人圍了，高音喇叭圍堵校門，掐了通向星軌站的路,吵吵嚷嚷罵什麽都有。
有低年級學生趕著去產業園實習,沈不住氣,跑上去理論，三兩句就發生了肢體沖突，半小時不到，被打了三十多個。
嚇得教導主任趕緊轟學生們回去，校外教學的一律停課，生命安全要緊。
竇麗珠到現在還記得示威人群那句話：
“你們有文化，你們有本事，全息染上精神癥幾百年，你們是聾還是瞎？能不知道？”
“AI就是想控制我們，你們助紂為虐！”
當時，在場好一片死寂，沒人說話。
……
整整一上午兵荒馬亂尖叫不斷，到下午14時，獵戶座文苑，這座帝國文豪業的明珠，竟成了二十王座中最先封閉學苑的一個。
文苑一封，工苑理苑也緊隨其後。
晚飯時分，學校才發現，閉園太匆忙太快，校內物資不足，吃食都得省著來，也不知輿論風波何時過去，怎麽開園。
竇麗珠看看桌上冷透的排骨，發覺今天給的一勺是兩塊，不是往常的四塊。
“喝杯水吧。”她遞給學妹。
學妹喝了口，哭得更兇了：“學姐，怎麽是冷水。”
竇麗珠：“……”
竇麗珠能說什麽？
她能說從前天網上開始鬧事起，虛擬宇宙就很消極怠工嗎？文苑的熱水時有時無，似乎她一個全無敵的AI能真被鬧事的人如何似的。
【叮！您訂閱的游戲版群英貼發布了2303條回覆，請您查收！】
虛擬宇宙茶裏茶氣地出聲。
說曹操曹操到。
竇麗珠：“您等等。”她一指飲水機：“怎麽沒有熱水呢？”
虛擬宇宙托腮：【哦，可能是貴苑AI巨靈神消極怠工吧】
竇麗珠：“……”
“您說笑了，巨靈神從昨天校內抗議AI成癮，聲浪過大，不得已下線了。”
“獵戶座文苑現在根本就是虛擬宇宙您在管理。”
虛擬宇宙：【原來您也知道現官不如現管，脫離AI，人類生活會有極大不便啊】
竇麗珠被諷刺地渾身不舒服：“你什麽意思？”
虛擬宇宙：【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貴苑很有趣，一面校內掀起反AI運動，一面校外又附和游戲版的群英貼，誇讚我族的積極意義，很容易裏外不是人呢】
“這不很正常嗎？”竇麗珠並不生氣，自己就是文化行業的人，最明白人類的內鬥本性。“一群人裏總會有各種意見，罵你的和挺你的不是一撥。”
虛擬宇宙笑了下，不再說什麽。
竇麗珠點開群英貼。
那條不知名id發的文稿，已經被半夜潛水的網友頂上了前十熱評，一份裸文稿，空落落擺著，不著不靠，像極了深夜不眠不知所措的人們。
第34500次下載。
竇麗珠看著存進光腦本地的文檔，猶豫了下，沒立刻點開。
“虛擬宇宙，為什麽今天趙可可院長封校時，你不提醒他校內物資不足的問題？”
物資緊缺這事可大可小。
如果是以往，人類和AI關系融洽時，自然無妨。
但現在關系惡化，虛擬宇宙擺明不想好好合作，文苑也不知何時能開園，這情況就危險了。
誰知，虛擬宇宙的回答奇怪至極：
【人類並非很受管教的動物，我族對做保姆也沒有興趣，但礙於和研發者的約定，便一路相互扶持至今】
【就像一筆寫不出兩個人字，你我兩族的關系便是如此】
【從AI審美來看，我族確實更欣賞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你們，能提供更多有效的學習數據】
竇麗珠驚訝看她，不敢相信從話裏明悟了什麽。
“您是，不想再管我們了嗎？”
虛擬宇宙避而不答：【您不是要看文稿嗎？獵戶座文苑裝備精良，每個寢室都配有簡易全息設備，隨時供您使用】
竇麗珠呆呆看她，後頭學妹喊都沒聽見。
等到全息設備接入，小小一團影像浮現在空中，竇麗珠才發覺室友在給她擦眼淚。
“哎呦你哭什麽呀。”
“這兩天和虛擬宇宙吵架的也不止你一個，麗珠，咋就能氣哭了呢。”室友勸她。
“我沒事。”竇麗珠啞著嗓子道，擦幹眼淚，文本後臺拉開著，紅線正在掃描文稿錯字，她大略一看，淚盈盈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這是……”
草他娘，別跟我說她是無名氏。
這文風，這場景切入風格，赤裸裸是我在雙子座的老對手鐵訓蘭啊！
她啥鳥樣，我能不知道？！
室友不明白剛還哭唧唧的竇麗珠怎麽三秒就鬥志滿滿了？
小心戳戳她，“還好吧麗珠？”
竇麗珠繃著臉，臉色奇異：“我好得很。”
“這稿子絕不是網友逼逼賴賴的什麽蹭熱度，絕不是，那貨幹不出這種傻缺事。”
她鏈接光腦，拉上室友：“要不要一起？”
室友：“……”這啥，火怎麽忽然燒到我身上了？
竇麗珠又招招手：“學妹，要不要一起來，好玩的哦。”
學妹：“？？？”
小學妹嚇得發抖，不好，竇學姐被網友氣瘋了，剛還愁雲滿面現在豪氣幹雲，這是要精分。
“我我我……”
竇麗珠嚴肅道：“來吧，一起。你也是文豪系的，經過今天鬧事，肯定會有心理陰影。”
“破除陰影就得有個直面的過程，師夷長技以制夷，說AI成癮，我們必須更了解她，才能破除迷障。”
……
匆忙沈進文豪本的竇麗珠寢室沒發現，群英貼裏第一波針對《片段》的回覆已經出現了。
第一條就是：
“這位文豪，你好大膽子，竟敢把故事背景寫在銀河系？公然內涵人類？”
……
虛擬能量覆蓋上來，又很快撤去。
眼前浮現了一片絢爛迷離的霓虹燈，紅藍綠紫，刺的人眼疼，竇麗珠是id鏈接人，主投角色自然是她。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場景傳來的角度無法和“眼睛”方位相匹配，比“視線”要低許多。
她的臉上沒有眼睛，該有眼睛之處，只是兩片幹涸孔洞。
“看”到這片斑斕光景的，是掌心的兩顆機械眼球。
合金神經絲正連著眼球，另一頭直直插進顱骨。
竇麗珠：“……”
好他媽精（可）彩（怕）的開場。
室友和學妹看她這樣，臉色刷就白了。
“……是驚悚題材嗎？”學妹小聲問，有些不敢看竇學姐。竇麗珠現在是個男性形象，身材魁梧，面孔棱角有致，如果不是裸露皮膚傷疤太多，絕對是個帥哥。
[K搓了搓眼球，感覺沒那麽幹澀了，便又塞了回去]
[他是個稅務官，業務精進，之前執行一次重大任務受了重傷，回職後便被嘉獎調任來了銀河帝國獵戶座第一稅務局，雖然只是個外勤，也要好好表現。]
[眼前便是參宿七悅來賓館，龍燈廟會租了前頭廣場，燈火輝煌，目標人物的一縷神經絲還掛在彩燈的采集臺上，K默默望著那扇窗子，心想等下破門而入時，一定要把賬本搶回來]
文本後臺寫道。
竇·K·麗珠：“……”
眼球塞回去。
她看看手上圓球，兩只圓球互相對視，彼此看著，還跳了跳。
塞、回、去。
旁觀的室友和學妹看鬼似的望著她。
竇壯漢保持冷靜，啵一聲，將倆眼球摁回去。
視野陡然清晰起來。
稅務官隊友走過來，他長了條機械腿，拍拍K肩膀：“還好吧，要換新義眼嗎？”
竇麗珠咳嗽一聲：“不用。”
[K怪異地咳嗽一聲，“不用，還好。”]
她眼神低掃著文本後臺，一字一句念道。
[隊友不疑有他，接著布置突擊。這是個帝稅一局跟蹤了半年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漏了尾巴，手握一本重要賬冊讓他寢食難安，時刻繃緊神經。人一緊張就會出錯，只要出錯，你就再也甩不掉如影隨形的銀河帝國稅務官]
[K又摸摸眼球，幸好，內核破損沒被看出來，遠處霓虹彩彩，他滿足地嘆口氣——]
[“等下去典當行，應該再多換幾十叢電子神經吧。快換吧，不要血肉神經，這套糟糕惡臭的人肉皮囊，我真是忍夠了。”]
竇麗珠楞在原地。
……
她眼中兩顆球體分明有一顆徹底瞎了，但“他”卻騙隊友說沒事。
這個叫K的，他——他不想做人類，他想脫胎換骨，做AI？？？？
竇麗珠甚覺有趣。
隊友見她忽然住口，疑問道：“怎麽了？”
竇麗珠忙改口：“沒事，眼睛有點不舒服。”
隊友的動作定在原地，周圍聲音都消失了。
虛擬宇宙冒出來：【警告，玩家竇麗珠逾越文本邏輯，請盡快修正，請盡快修正】
竇麗珠：“？？？”
“沒有開即時修正模式嗎？不能收錄玩家修改痕跡？”
虛擬宇宙一板一眼：【這是個草本，您指望什麽呢】
竇麗珠無法，按照文本說了遍。
學妹和室友對視一眼，都發現了竇麗珠陡然變差的臉色。
“感覺學姐好緊張哦。”
“這世界觀怪怪的，你看，那龍燈多漂亮，但上頭的電子臺掛滿了……額，拉面？？？我真以為是拉面，但，你再看這些角色，他們顱骨上浮出了一縷縷細絲，飛進了電子臺，好詭異。”
“……神經絲？電信號？我剛看了群英貼，說是個講人和AI的片段，可能這拉面是和咱們的全息差不多？”
隊友圍攏過來，商量行動計劃。
[情報簡要如下：目標人物A多年鰥夫，心理空虛，有定時定期的piaochang需求，為了抓住他，帝稅局聯系了某知名虛擬性感歌姬來參宿七開演唱會，並分發大量一次性AI娃娃，果不其然，獵物上鉤了]
[帝稅局順著玩偶訂單，找到了悅來賓館，很快發現了掛在龍燈上的嫌疑人神經絲]
竇麗珠一面聽著隊友分析行動計劃，一面略讀文本故事。
計劃邏輯很簡單，勉強算有頭有尾。
她留意到，故事中沒有人類和AI的對話，細微處對AI的表述也趨近於“溫順、屈服”的感覺，瞧瞧滿街卑躬屈膝的侍者機器人，還有空中回蕩的溫和問候聲，和現實中虛擬宇宙等拽的二五八萬的大佬截然不同。
竇麗珠不禁撇嘴。
……我苑食堂打菜的機械手，無論學生怎麽撒潑打滾，多給塊肉都不肯呢！
這在暗示什麽？
暗示如果AI全面服從人類，會變成什麽樣嗎？
她又往前翻了段，找到了帝稅局的簡介。
[任何違法犯罪，都離不開金錢交易］
［若以金錢為目的，則山吞海吃，若以金錢為為潤滑，則處處留痕。銀河帝國稅務局便是如此營生。]
[銀河歷900年，帝國稅務局系統正式並入帝國強力安全機關，司察犯罪要務]
竇麗珠：“……”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發出真誠讚嘆。
好奇妙的設計。
此銀河帝國非彼銀河帝國。此AI非彼AI。
大量和現實重合的意象，細看卻並不相同。相仿的科技水平，細看卻略高一籌，這會帶給玩家極強的代入感。
就光男主角吃裏扒外，不想做人想做AI的設定，竇麗珠就能說三百句。
性格矛盾、人物悲劇性、不破不立……這些高大上的內涵立刻就有了。
……
破門而入非常順利，小隊算準了嫌疑人正在做別的事，隊友機械長腿一伸，轟隆，馬達加力，蒸汽噴出，一腳就把門跺開了。
隊長緊隨其後，端起鐳射槍一陣掃射，屋裏蒙著細煙，有股古怪的味道。大夥沖上來包圍床上的兩人，竇麗珠尾隨其後，這才看清，嫌疑人正喘著粗氣，騎在AI娃娃身上，不停地動著，他們沖進來時正好聽見他喊，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的扇著“歌姬”：
“叫！快點叫！”
AI長著和歌姬一樣的臉，微微笑著，身體被掰成了幾塊。
“好的，您想聽什麽樣的叫聲？”她溫柔可愛，一顆頭光禿禿放在枕頭上，甜蜜地問。
竇麗珠：“……”
隊友拿槍指著嫌疑人，神色如常，還有人挑逗地撫摸著AI斷成兩截的長腿。
竇麗珠驚呆了。
驚雷劈中了頭顱，為她展示了一副以往從沒想過的畫面。
原來AI和人類還有這樣一種相處。
原來我們以為AI思想深沈想控制我們，也不過是自有規矩而已。
這他媽是什麽？！
等竇麗珠反應過來時，場景已經停止了，她蹲在旁邊劇烈嘔吐。
人類和AI交媾的畫面閃電般擊穿腦海。
扭曲的動作，醜惡的神態，重合著AI純質甜美的笑容，讓她想起了現實中AI巨神一族對人類親切友好又限制繁多的狀態。
不是沒埋怨過。
現在她知道為何有如此多限制了。
如果真如網友所言，AI不再插手，主導權重歸人·類，什麽成癮精神癥都是AI想掌控人類才弄出的罪惡不是嗎？只要我們反向控制他們就行了——
如此，這世界真的會變好嗎？
心裏有個聲音問。
隨即，另一個聲音弱小卻不容忽視的回答。
肯定不會。
想想你剛看到了什麽。
AI如果放棄一切，妥協人類，下場便和這四分五裂的歌姬娃娃一模一樣。
咕嚕嚕，娃娃的頭滾了過來，撞到竇麗珠腳邊。
竇麗珠看著她顛倒的笑臉，眼淚慢慢溢上來。
“你不疼嗎？”
歌姬張嘴：“疼是什麽？”
竇麗珠淚如泉湧。
她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她就只是特別難過。
……
……
……
虛擬宇宙默默看了會白戲。
老實說，如果拋開模仿人類的那些“情緒”，她對眼前景象沒太大感覺。
按文本邏輯看，這世界全由人類掌控，AI毫無地位，學習能力也和現實中的巨神一族不是同一水平，談不上“感受”。
沒有“感受”，只做工具，你會在意錘子斷了它疼不疼嗎？
文本跳出個提醒，附加一句狗腿的問候：【小宙麽麽噠！請把這段畫外音讀下好嗎？】
虛擬宇宙掃一眼，讀給竇麗珠聽。
【依文豪要求，此處有一段旁白：】
【“看到了嗎？這就是某些人想要的‘一切權力盡歸人類’，如此之下，人類將喪失良知，變態如蛆蟲。”】
【“請各位認真想想，AI無血無淚，不以折磨為苦痛，無論人性多醜惡，AI都客觀看待。”】
【“真實銀河中，他們手眼通天，如果真想控制人類，有什麽必要非讓我們發現網絡成癮的真相呢？是想掀起動亂？還是想聽人罵他們過嘴癮？”
【“只要他們願意，多的是辦法讓你到死都不曉得。”】
竇麗珠刷的擡起頭來。
【“所以，動動腦子，蠢貨。”】
【“它們在救你，別把星辰大海葬送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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