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文骨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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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文骨文肉
朱日和上來後,也沒管自己鋪子，徑直坐在了鐵訓蘭苗樂安小桌旁。
“雙子座的學姐學妹晚上好。”
鐵訓蘭、苗樂安：“……”
苗政委好奇問：“你知道我已經畢業了？”
朱日和：“鐵同學和我情誼匪淺，我了解她的政委也是情理之中。”
鐵訓蘭：“？？？”
這人是怎麽把天火時的競爭關系解釋成這樣的？
“朱學長,”她垂涎欲滴,“你咋從地球回來的？”
“地球不是治理汙染，不允許閑雜人等登陸嗎？”
這時，星軌開動了。全車啟動星際躍遷，朱日和看了會窗外模糊的星海,“我拿了天火集團的特別通行證,來寫作采風的——”一看鐵訓蘭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朱日和失笑：“許多游戲巨頭都有培養計劃,你叫它秋招也行。”
“我通過了天火的斷夢計劃選拔，所以得到了通行證。”
斷夢計劃。
鐵訓蘭一頓,想起了朗圖騰。
朱日和和她心有靈犀：“朗圖騰也是通過人員之一。”
“馬上畢業了,多采風也好，他申請的通行證應該是邊疆科考星域。”
“怪不得,”鐵訓蘭順臺階下,“上次找朗學長聊連環賽,他人不在學校，號也不在線。”
朱日和點頭，呼喚小機械手把白水換成茉莉花茶：“邊疆地帶常有AI覆蓋不到之處，聯絡不便。”
鐵訓蘭挑眉,默默記下這點。
水送上來，朱日和拒絕了機械手幫忙，挨個給兩位倒水。苗樂安代兩人道謝,拉呱了兩句去闕丘三的事。
“既然合作騎士團,怎麽沒見徐獵頭一起來？”朱日和問。
苗樂安尷尬了,“……”
鐵訓蘭把嘴從香噴噴的茉莉花中拔出來：“他被我撞見了些私事，現在估計不好意思見我。”
朱日和：“？？？”
“你們是？”
鐵訓蘭：“不是情侶關系。”
朱日和：“……”我還沒說啥呢。
苗樂安沒忍住，撲哧笑了，倆人眼神頻道瘋狂交流：
‘拔吊無情哈哈哈哈哈哈哈昨晚我還以為你要火速去睡了他’
‘當我什麽？哦草樂安你不知道徐季平在數據池那個鳥樣，尊嚴稀碎，被我看見了，是個人都沒法面對。’
‘這麽慘嗎？徐靜只是數據體，不是生離死別呀。’
‘聽她瞎扯，從肥池存在到現在自殺沒十億也有五億人了，整理數據體也要耗時間，等下次徐靜冒出來再見，徐衡說不準骨頭渣都腐敗完了。’
朱日和默默看倆人眉飛色舞：“……”
“我拍了地球的照片，兩位要看嗎？”
鐵訓蘭光速撇開苗樂安，“當然，請不要大意地砸向我！”
朱日和給她傳光腦。
一看消息記錄，朗圖騰竟然回信了。
【@朗圖騰：連環賽成績基本塵埃落定，得分最高的是回路七】
【@朗圖騰：我苑應該是第二名】
鐵訓蘭：“……”
【學長哪兒來的消息？】
【@朗圖騰：我現在在麒麟星疆，領隊是麒麟座文苑的某個教授，他參與了連環賽評分】
鐵訓蘭擡頭看朱日和，他平平無奇有點耐看的長相，卻是回路七表現最亮眼的學生，好吧，現在是準畢業生了，即將成為天火社畜。
“謝謝學長分享照片。”
“客氣了，地球陸面監管嚴格，我也沒照幾張。”
鐵訓蘭仔細翻閱。
一張是破敗城建。看得出比她前世死前科技水平發達些，但沒超越太多，覆雜的城市四層陸上交通系統，不知是被隕石砸了還是地震沖擊，出現了大片斷裂，數百年過去也沒腐爛幹凈，茂盛綠藤爬滿了基建殘骸。
一張是民居內部，依稀是個廁所，因為建築倒塌，房間成了半露天，角落躺著個瓢了一半的瓷便盆，也是塞滿破敗草植，照片正好拍攝下了科考隊去便池取樣的身影。
鐵訓蘭：“……”都幾百年了，還有糞便殘留嗎？
算了，術業不同，不容門外漢置喙。
“給。”朱日和將紙巾遞過來。
鐵訓蘭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謝謝。”
“沒什麽。”朱日和溫和道，“我很少見對地球感情這麽深的人了。”
“咱們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對老地球就只是個聽個響兒而已。”
最後一張是草原落日，煌煌如炬，升騰在天邊的火紅色照耀整片大地，鐵訓蘭深深看著。
“學長，如果我也想獲得特殊通行證，該怎麽做呢？”
朱日和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他回答格外不藏私：“最簡單是自然是找個巨頭掛靠，地球在做各產業覆蘇，文化產業也是其中之一，投靠巨頭能定期申請地球通行證，但註意，這只是暫時的。”
“長遠點的方法，可以考科考隊，申請地球駐組，或者加入銀河艦隊，申請長效通行證。”
鐵訓蘭點頭，難怪景玉和榮成都說過，如果掛心地球，那最好和銀河艦隊走得近些。
……但她完全不想。
“謝謝學長對我掏心掏肺。”鐵子有點感激。
朱日和笑了下，沒說什麽。
鐵訓蘭也賠笑。
朱日和是個擅長結網的人，極富韜略，如果說朗圖騰是各方面無短板，朱日和就是各方面全長板。
讓鐵子評價目前認識的所有同輩，他是最優秀的那個。
如此對她坦言相告，大概率認為鐵子奇貨可居，有意願保持長期交情。
鐵子思想樂觀，很高興自己成了砝碼：挺好，我值錢了！
“學長，說正事，對你之前說的新本子，我思考許久，有想法了。”鐵訓蘭睜眼說瞎話。
苗樂安：“……”
思考許久？有十分鐘嗎？
朱日和：“願聞其詳。”
鐵訓蘭：“無限穿越世界，你覺得怎麽樣？”
朱日和：“……”
朱日和不是苗政委，卻憑借出色腦力跟上了鐵子的思路：“你是說，一個主角，在同一個文豪本中，穿越多種世界——或題材嗎？”
鐵訓蘭看他表情有些凝重，慢慢點頭。
朱日和臉色風雲變幻。
良久才說：“好想法。”
鐵訓蘭松口氣，直面同輩第一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朱日和大喘氣：“——但這方法很損耗文豪才華，以及，羅織情節的能力得不到鍛煉。”
“單本篇幅內塞入數個世界，每個世界必然要縮窄。許多伏筆潤色只能刪除，竭力突出或者只剩高潮。時間長了，文豪會變得不會寫非高潮部分。”
“這種，暫時叫無限穿越題材，我能預料到，它如果上市，應該很受歡迎，但——”
他頓住。
鐵訓蘭認真道：“學長，您別介意，有話直說。”
朱日和端詳她：“鐵同學，我真心實意說，你創意非常好，過往本子情節也還算有深度。”
“但你的創作理念常有偏斜，太急功近利，愛吃快餐，這樣非常不好。”
鐵訓蘭一震。
朱日和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無限流的弊端。
這題材可太偏科了，除了高潮就是結尾，為了短平快，把幾本書的精華擠出來塞進一本書裏，聽起來美妙，但完整作品的構成不可能只有“高峰”沒有“河谷”，長遠看，會造成人物殘缺、故事頭尾薄弱、起承轉合僵硬快速，對作品質量的制約非常明顯。
每個世界都寫的後果，就是每個世界都是三兩口囫圇吞。
——典型的快餐文學。
氣氛僵硬下來、
苗樂安緊張看著倆人。
剛還覺得朱日和圓滑，結果他就動真格了。
“學長說得有道理。”鐵訓蘭先開口，“這確實是題材改不掉的短處，我們可以‘修繕’。縮窄故事場景，縮短時間軸，這樣篇幅短也能寫細致了”
朱日和頓住：“你是說，把數個題材世界，換成數個題材世界的短場景？”
“那太碎片了，是奶頭樂段子，不是完整故事。”
“我非常理解學妹你想出彩的心思，但這太短視，我不同意。”
鐵訓蘭額角冒汗：“額，不是——”
她隨手拿過地球三張照片的第二張，“我們可以做個恐怖游戲，比如這間盥洗室。”
照片中是個破舊墻壁泛黃的衛生間，就算半露天有陽光，也顯得昏暗。
“開頭，人被困在廁所裏，廁所有個天窗，天窗外有吃人的怪物。這是基礎設定。”鐵訓蘭在光腦上做草圖。
“隔壁也是廁所，主角正在蹲坑，他不停地聽到隔壁傳來慘叫，和糞便撲通撲通聲，似乎只要一排洩就會被外頭的怪物伸出舌頭吃掉，但屎憋屁股門，他忍不住——”又畫了個蹲坑小人，屁股白嫩。
“此時，第一個故事點就來了，如何在不被怪物吃掉的情況下，菊花通暢。”
朱日和：“……”
一旁裝空氣的苗政委看上去很想給鐵文豪一耳刮子。
“你說啥呢？在人家蛇夫座同學面前！”苗樂安雙眼噴火。
朱日和表情奇怪：“沒事，我只是覺得，噗——”他忍俊不禁：
“——咳咳，雖然場景滑稽，漏洞很多，但基本的懸疑理念是在的，聽鐵同學說完，我很想知道主人公如何逃生。”
鐵訓蘭把白屁股小人舉到朱日和面前，眼神發光：
“您覺得這種場景懸疑怎麽樣！能做無限題材嗎！”
朱日和認真想了會，努力不去看某只屁股。
“如果這樣運作……我覺得可以，碎片結構確實怪異，但它避開了題材一鍋燉的弊端，甚至能在完全不知道大世界觀的情況下，一直連續不斷地展開恐怖場景，偷懶卻簡便。”
“——稍後我整理下，發在小群，等大家看看。”
鐵訓蘭立刻送上一口白牙：“好的！謝謝學長！”
朱日和嗯一聲。
這小學妹可真有創意。
……
……
接下來數小時車程，鐵訓蘭展開腦洞風暴，趕工無限流小片段。
既然答應給朱日和打個樣出來，就一定說話算數。
【@徐衡：已抵達闕丘三，先接觸龐默默】
鐵訓蘭從光腦擡頭，見對面苗樂安給朱日和傳授挑選政委的技巧，便舉個手：
“朱學長，你現在有簽約獵頭嗎？”
朱日和一怔，“暫時沒有，我連政委都不穩定呢。”
鐵訓蘭火熱推薦：“你有興趣簽徐衡嗎？”
“我很想和你做搭檔！”
朱日和失笑：“我聽說柳園大掌櫃和徐獵頭關系不好，從我現在準天火雇員的角度看，會有些尷尬。”
“假的，”鐵訓蘭道，“他倆關系好得很，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徐衡去見數據體這事，柳園都知道，這可不是一般革命情誼。
朱日和：“？？？”
【@鐵訓蘭：[分享朱日和名片]】
【@鐵訓蘭：衡哥，簽他，此人必爆】
徐衡正和龐默默往餐廳走，他沒想到鐵訓蘭消息回這麽快，頗有些不自在，但一看名片：
【朱日和，我知道他。】
【獵頭業許多同行都在關註他，確實是明日之星】
【很感謝你推薦名片，我得先和柳園飛雪通個氣】
“呦，”龐默默眼賊尖，看到了朱日和的名字：“老同學你不錯嘛，潛力股這麽多。”
徐衡：“沒有的事，這人馬上入職天火了，就算想簽，天火也得放人啊。”
龐默默意味深長哦一聲。
“你怎麽不簽柳園飛雪呢？”
“大掌櫃雖然和我團是對手，但她文采飛揚，就算一個新本子不寫，《西游成魔》的版權收入也夠你肥吃十年了。”
徐衡：“……”
“為什麽要問黃金怎麽比白銀貴這種傻問題？”
“我當然想，我也當然簽不上啊。”
龐默默哈哈大笑。
光腦又亮了，徐衡一低頭，倒黴催的事接二連三：
【@鐵訓蘭：和大掌櫃通氣？柳園飛雪是文豪呀，不是獵頭，簽朱日和和她通什麽氣？】
【@鐵訓蘭：對！柳園飛雪也是文豪，她有獵頭嗎？！】
【@鐵訓蘭：我感覺一大堆黃金正在飛來】
昨天剛被鐵訓蘭看完了人生最丟臉的時刻，徐衡現在有點不想說話，但她問的問題卻不能不回答——哪怕與龐默默問的一樣。
【①天火是集體管理制，文豪簽約得集團審核】
【②柳園飛雪名義上未退役，實際上多年沒動筆了，她沒有獵頭。我問過她簽約問題，她很樂意簽給我，條件是要求我未來所有簽約文豪的全部版權都要優先供天火挑選】
【你覺得呢？】
鐵訓蘭：“……”最、最毒婦人心。
【不愧是集團掌舵人，考慮深遠】
【@徐衡：她是看重你。去年聊這事時，我只簽了你和海福盛兩個人，天火是商業公司，說這話總不會是惦記海福盛吧】
鐵訓蘭立刻想起了連環賽後默默通過她好友申請的柳園掌櫃。
再想想徐靜數據體暗示過的豪門內鬥，柳園飛雪悍然上位。
……
人果然是多面性的。
【@鐵訓蘭：龐老師出價多少？給我第三只崽的篇幅多長？】
【@徐衡：B級本，三個月內交稿，價格等你來了再說，騎士團喜歡看眼緣，如果覺得文豪有緣分，會長期合作】
【你爭取表現好點，開價就會高】
鐵訓蘭：“？？？”
苗樂安看她神色凝重，跟肚裏蛔蟲似的道：“咋了，和徐衡撩架了？”
“還是騎士團找你了？”
鐵訓蘭握住她的手：“樂安，救我。”
“明天我得捯飭捯飭自己。”
……
麒麟座帝星，闕丘三。
星軌到站停車，烏泱泱下來一幫人，車廂瞬間空了一半，朱日和紳士幫女生提行李，見鐵訓蘭不習慣地扯著假睫毛：
“這樣很好看。”
鐵訓蘭頓時停手：“學長也是去騎士團嗎？”
朱日和點頭，“去年賣給騎士團的本子重裝發售了，再結一次版稅。”
鐵訓蘭哇一聲，苗樂安跟在後面給她編頭發，拍她爪子：“別亂動，頭發本來就亂炸，再蹦就把你薅禿了。”
鐵訓蘭羨慕到流淚：“學長，你賺錢好多。”
朱日和笑容不改，“確實很多。”
“我不會像鐵同學你那樣，計較題材或者創意，我只在意作品完整性和市場回報。”
“在意越少，盈利越多。”
鐵訓蘭膝蓋中箭。
眼前同齡人瞬間有了金錢的迷人魅力。
朱日和見她懨懨，心軟了一下，小聲提醒：“既然寫了商業本，就不要太固執。”
鐵訓蘭：“比如？”
朱日和：“比如面對玩家需求。”
鐵訓蘭：“？？？那學長還召集我們一起雕琢本子？”
朱日和：“我分的很清楚，什麽是寫給玩家賺錢的，什麽是自己真心想做的。上次和你的《滅神》競爭，那本《狼人傳說》，我私心其實一點都看不上。”
“但不妨礙它在市場競爭中攻城拔寨。”
鐵訓蘭：“……”
姑娘頭頂翹著個不聽話的發旋，朱日和看一眼，心道忘了誰說過，長這樣頭發的人脾氣倔。
確實如此。
“你所有作品我都看過。”看過許多遍。
“你文骨古典，但文肉流俗，非常有意思。似乎無論怎麽迎合庸俗，最後都會拔起立意追求崇高，沈不下去。”
鐵訓蘭渾身一震，驚訝看他。
這模樣一看就是只顧趕路很少回頭自視的傻蛋。
朱日和難得從謀算中掏出點真心：“你很有才華，遠超同輩的才華。”
“所以，哪怕是競爭對手，我也不想看你沈淪掙紮，鐵訓蘭。”
“我想你少走彎路。”
前頭就是出站，三人即將分別，朱日和苦口婆心道：
“第一次看《渣月》時，我三番五次丟開，娛樂圈那段你開頭寫得太俗太爛了，像一坨丟給下沈市場的豬食。”
“如果不是徐寧天驕極力推薦，我應該不會撿起來。”
“當然，事實證明了你的優秀，我驚訝於你故事的跌宕轉折和文本透出的思想。於是我更加不理解，你的文風怎麽如此扭曲？”
鐵訓蘭：“……”
朱日和：“立意看起來像仔細教導、文學涵養豐富的，用詞和意淫性卻像泥腿子。”
“——當然，你可以指責我有貴賤觀，我不做辯解。”
“這樣很撕裂你，可能最後，你既無法擁抱向上，也不能迎合下沈市場，兩邊舔，兩邊都舔不上，成了四不像。”
……
直到朱日和走了快半小時，出站許久了，鐵訓蘭還跟被雷劈了似的沒回神。
苗政委擔心拍她：“還好吧？”
鐵訓蘭同手同腳走路，“沒事，好著呢。”
苗樂安：“……”
目之所見都是陌生土地，本該是趟快樂旅行，朱日和的話卻像晴天霹靂，重重砸碎了她的腦仁。
苗政委蒙住她眼睛，盡可能安慰：“其實沒什麽的，朱日和是好心不假，但……不是所有好心都適合個人發展，左耳進右耳出也行。”
手掌下睫毛毛茸茸的。
苗樂安感覺到有溫熱液體沾上了掌心，她頓了下，用給了鐵訓蘭一個擁抱。
被人體無完膚地指出弱點，必然不會好受。
“沒什麽。”鐵子下意識道，眼淚糊得她看不清路。
“我不是傷心有人罵我寫得不好，不是的。”
我挨得罵比這多多了。
我只是——只是——想起了前世家人的殘酷教導，那些我費勁力氣想逃離的東西。
那些訓誡、古板、莊重肅穆、寫得不好便打在身上的戒尺、甚至塗滿精神病院一墻一墻的癡想。
如果在我以為自己已經自由的今天，我筆下文字依舊長出了鐵家的骨骼，那我長久以來前世今生的掙紮又是為了什麽？
白活了是嗎？
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固執，對嗎？
……
多麽可笑，我想逃離的惡魔，它竟是從我心裏長出來的。
闕丘三今年換上的全星級別文豪本是個‘草原’，嚴重懷疑它和獵戶座通了氣，提前知道了地球開放，星軌站外一派生機盎然的非洲大草原，苗樂安拉著失魂落魄的鐵子，小心翼翼繞過休憩的獅群，生怕吵醒了白遭一頓啃。
進了賓館，鐵訓蘭立刻砸床上，跟屍體差不多。
苗樂安嘆氣，給倆人收拾好東西，洗漱完畢也上床休息。
有些心結，確實得自己解開才行。
誰知，燈光熄滅後，鐵訓蘭又睜開眼睛。
……
……
淩晨三點。獨立騎士團。
龐默默審完了最後一個文豪本，長長伸個懶腰。
和徐衡約完夜酒，再跑回來加班，這就是巨頭員工的社畜素養。
好在明天只有鐵訓蘭一樁約談，工作輕松。
他泡杯咖啡，準備放個電影舒緩精神。
【@鐵訓蘭：龐老師，忙嗎？我有個新本子片段，您有興趣看看嗎？】
龐默默：“？？？”
【幾點了，還不睡？年紀不大，小心早衰】
【@鐵訓蘭：您不也沒睡？】
龐默默微覺有趣。
他和鐵訓蘭關系並沒多親近，目前只有一頓飯的交情，正式締結友誼應該是明天簽約之時，她怎麽來找自己看本子？
【我確實有時間，但不太懂你為什麽找我】
【@鐵訓蘭：我現在文途迷茫，您是我所有認識的人中，水平好又和我最不熟的一個，我想看真實的評價】
好家夥，文途迷茫這詞都用上了。
龐默默真來興趣了。
【成吧，你發來，別太長啊】
【@鐵訓蘭：謝謝龐老師，很短，半小時左右】
【@鐵訓蘭：明天請您吃飯】
文本立刻發來，看得出很粗糙，連名字都是默認的一串字母。
龐默默被逗樂了：【用不著，明天這頓宰徐衡，我不欺負你】
全息臺還沒關，龐默默直接鏈接入文本。
半小時而已嘛，就當睡前電影。
快速看完文本的虛擬宇宙：【……】
【好呢，馬上開啟全息】
龐游戲師安詳閉上眼睛。
……
再睜眼，眼前一方逼仄昏暗的小房間，空氣潮濕，四周鋪滿瓷磚，墻角有些發黴痕跡，腥臭不已。
龐默默皺起鼻子：“……”
這好像，是末法時代的老舊廁所。
褲子脫了一半，人坐在馬桶上，瓷器冰的屁股疼，邊緣一層褐色汙跡，不知是排洩物沒沖幹凈還是日久汙漬，龐默默不願再看，肚腹一陣攪榨樣疼痛，便意直沖而下，妄圖沖破障礙擁抱冰涼下水道——
龐默默：“？？？”
拉不拉，該不該拉，總不會這本子想看我怎麽拉屎吧？
他謹慎憋住，墻上有個小天窗，那裏黑漆漆一片，沒有星星，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正緊緊盯著他白嫩圓翹的屁股。
龐默默瞬間起了一背白毛汗。
一看時間，剛過了三分鐘，他決定暫時不管生理欲望，提褲子打怪，誰知，隔壁忽然傳來撲通落水聲，似乎糞便入坑，隨即馬桶沖水，一聲巨吼響起，窗邊眼睛立刻消失，人類慘叫和怪物嘶吼次第響起，濃郁的血腥氣順著窗子漫進來。
龐默默呆若木雞：“……”
“臥槽。”
“難道我拉翔就會被怪物吃掉屁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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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日和上來後,也沒管自己鋪子，徑直坐在了鐵訓蘭苗樂安小桌旁。
“雙子座的學姐學妹晚上好。”
鐵訓蘭、苗樂安：“……”
苗政委好奇問：“你知道我已經畢業了？”
朱日和：“鐵同學和我情誼匪淺，我了解她的政委也是情理之中。”
鐵訓蘭：“？？？”
這人是怎麽把天火時的競爭關系解釋成這樣的？
“朱學長,”她垂涎欲滴,“你咋從地球回來的？”
“地球不是治理汙染，不允許閑雜人等登陸嗎？”
這時，星軌開動了。全車啟動星際躍遷，朱日和看了會窗外模糊的星海,“我拿了天火集團的特別通行證,來寫作采風的——”一看鐵訓蘭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朱日和失笑：“許多游戲巨頭都有培養計劃,你叫它秋招也行。”
“我通過了天火的斷夢計劃選拔，所以得到了通行證。”
斷夢計劃。
鐵訓蘭一頓,想起了朗圖騰。
朱日和和她心有靈犀：“朗圖騰也是通過人員之一。”
“馬上畢業了,多采風也好，他申請的通行證應該是邊疆科考星域。”
“怪不得,”鐵訓蘭順臺階下,“上次找朗學長聊連環賽,他人不在學校，號也不在線。”
朱日和點頭，呼喚小機械手把白水換成茉莉花茶：“邊疆地帶常有AI覆蓋不到之處，聯絡不便。”
鐵訓蘭挑眉,默默記下這點。
水送上來，朱日和拒絕了機械手幫忙，挨個給兩位倒水。苗樂安代兩人道謝,拉呱了兩句去闕丘三的事。
“既然合作騎士團,怎麽沒見徐獵頭一起來？”朱日和問。
苗樂安尷尬了,“……”
鐵訓蘭把嘴從香噴噴的茉莉花中拔出來：“他被我撞見了些私事，現在估計不好意思見我。”
朱日和：“？？？”
“你們是？”
鐵訓蘭：“不是情侶關系。”
朱日和：“……”我還沒說啥呢。
苗樂安沒忍住，撲哧笑了，倆人眼神頻道瘋狂交流：
‘拔吊無情哈哈哈哈哈哈哈昨晚我還以為你要火速去睡了他’
‘當我什麽？哦草樂安你不知道徐季平在數據池那個鳥樣，尊嚴稀碎，被我看見了，是個人都沒法面對。’
‘這麽慘嗎？徐靜只是數據體，不是生離死別呀。’
‘聽她瞎扯，從肥池存在到現在自殺沒十億也有五億人了，整理數據體也要耗時間，等下次徐靜冒出來再見，徐衡說不準骨頭渣都腐敗完了。’
朱日和默默看倆人眉飛色舞：“……”
“我拍了地球的照片，兩位要看嗎？”
鐵訓蘭光速撇開苗樂安，“當然，請不要大意地砸向我！”
朱日和給她傳光腦。
一看消息記錄，朗圖騰竟然回信了。
【@朗圖騰：連環賽成績基本塵埃落定，得分最高的是回路七】
【@朗圖騰：我苑應該是第二名】
鐵訓蘭：“……”
【學長哪兒來的消息？】
【@朗圖騰：我現在在麒麟星疆，領隊是麒麟座文苑的某個教授，他參與了連環賽評分】
鐵訓蘭擡頭看朱日和，他平平無奇有點耐看的長相，卻是回路七表現最亮眼的學生，好吧，現在是準畢業生了，即將成為天火社畜。
“謝謝學長分享照片。”
“客氣了，地球陸面監管嚴格，我也沒照幾張。”
鐵訓蘭仔細翻閱。
一張是破敗城建。看得出比她前世死前科技水平發達些，但沒超越太多，覆雜的城市四層陸上交通系統，不知是被隕石砸了還是地震沖擊，出現了大片斷裂，數百年過去也沒腐爛幹凈，茂盛綠藤爬滿了基建殘骸。
一張是民居內部，依稀是個廁所，因為建築倒塌，房間成了半露天，角落躺著個瓢了一半的瓷便盆，也是塞滿破敗草植，照片正好拍攝下了科考隊去便池取樣的身影。
鐵訓蘭：“……”都幾百年了，還有糞便殘留嗎？
算了，術業不同，不容門外漢置喙。
“給。”朱日和將紙巾遞過來。
鐵訓蘭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謝謝。”
“沒什麽。”朱日和溫和道，“我很少見對地球感情這麽深的人了。”
“咱們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對老地球就只是個聽個響兒而已。”
最後一張是草原落日，煌煌如炬，升騰在天邊的火紅色照耀整片大地，鐵訓蘭深深看著。
“學長，如果我也想獲得特殊通行證，該怎麽做呢？”
朱日和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他回答格外不藏私：“最簡單是自然是找個巨頭掛靠，地球在做各產業覆蘇，文化產業也是其中之一，投靠巨頭能定期申請地球通行證，但註意，這只是暫時的。”
“長遠點的方法，可以考科考隊，申請地球駐組，或者加入銀河艦隊，申請長效通行證。”
鐵訓蘭點頭，難怪景玉和榮成都說過，如果掛心地球，那最好和銀河艦隊走得近些。
……但她完全不想。
“謝謝學長對我掏心掏肺。”鐵子有點感激。
朱日和笑了下，沒說什麽。
鐵訓蘭也賠笑。
朱日和是個擅長結網的人，極富韜略，如果說朗圖騰是各方面無短板，朱日和就是各方面全長板。
讓鐵子評價目前認識的所有同輩，他是最優秀的那個。
如此對她坦言相告，大概率認為鐵子奇貨可居，有意願保持長期交情。
鐵子思想樂觀，很高興自己成了砝碼：挺好，我值錢了！
“學長，說正事，對你之前說的新本子，我思考許久，有想法了。”鐵訓蘭睜眼說瞎話。
苗樂安：“……”
思考許久？有十分鐘嗎？
朱日和：“願聞其詳。”
鐵訓蘭：“無限穿越世界，你覺得怎麽樣？”
朱日和：“……”
朱日和不是苗政委，卻憑借出色腦力跟上了鐵子的思路：“你是說，一個主角，在同一個文豪本中，穿越多種世界——或題材嗎？”
鐵訓蘭看他表情有些凝重，慢慢點頭。
朱日和臉色風雲變幻。
良久才說：“好想法。”
鐵訓蘭松口氣，直面同輩第一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朱日和大喘氣：“——但這方法很損耗文豪才華，以及，羅織情節的能力得不到鍛煉。”
“單本篇幅內塞入數個世界，每個世界必然要縮窄。許多伏筆潤色只能刪除，竭力突出或者只剩高潮。時間長了，文豪會變得不會寫非高潮部分。”
“這種，暫時叫無限穿越題材，我能預料到，它如果上市，應該很受歡迎，但——”
他頓住。
鐵訓蘭認真道：“學長，您別介意，有話直說。”
朱日和端詳她：“鐵同學，我真心實意說，你創意非常好，過往本子情節也還算有深度。”
“但你的創作理念常有偏斜，太急功近利，愛吃快餐，這樣非常不好。”
鐵訓蘭一震。
朱日和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無限流的弊端。
這題材可太偏科了，除了高潮就是結尾，為了短平快，把幾本書的精華擠出來塞進一本書裏，聽起來美妙，但完整作品的構成不可能只有“高峰”沒有“河谷”，長遠看，會造成人物殘缺、故事頭尾薄弱、起承轉合僵硬快速，對作品質量的制約非常明顯。
每個世界都寫的後果，就是每個世界都是三兩口囫圇吞。
——典型的快餐文學。
氣氛僵硬下來、
苗樂安緊張看著倆人。
剛還覺得朱日和圓滑，結果他就動真格了。
“學長說得有道理。”鐵訓蘭先開口，“這確實是題材改不掉的短處，我們可以‘修繕’。縮窄故事場景，縮短時間軸，這樣篇幅短也能寫細致了”
朱日和頓住：“你是說，把數個題材世界，換成數個題材世界的短場景？”
“那太碎片了，是奶頭樂段子，不是完整故事。”
“我非常理解學妹你想出彩的心思，但這太短視，我不同意。”
鐵訓蘭額角冒汗：“額，不是——”
她隨手拿過地球三張照片的第二張，“我們可以做個恐怖游戲，比如這間盥洗室。”
照片中是個破舊墻壁泛黃的衛生間，就算半露天有陽光，也顯得昏暗。
“開頭，人被困在廁所裏，廁所有個天窗，天窗外有吃人的怪物。這是基礎設定。”鐵訓蘭在光腦上做草圖。
“隔壁也是廁所，主角正在蹲坑，他不停地聽到隔壁傳來慘叫，和糞便撲通撲通聲，似乎只要一排洩就會被外頭的怪物伸出舌頭吃掉，但屎憋屁股門，他忍不住——”又畫了個蹲坑小人，屁股白嫩。
“此時，第一個故事點就來了，如何在不被怪物吃掉的情況下，菊花通暢。”
朱日和：“……”
一旁裝空氣的苗政委看上去很想給鐵文豪一耳刮子。
“你說啥呢？在人家蛇夫座同學面前！”苗樂安雙眼噴火。
朱日和表情奇怪：“沒事，我只是覺得，噗——”他忍俊不禁：
“——咳咳，雖然場景滑稽，漏洞很多，但基本的懸疑理念是在的，聽鐵同學說完，我很想知道主人公如何逃生。”
鐵訓蘭把白屁股小人舉到朱日和面前，眼神發光：
“您覺得這種場景懸疑怎麽樣！能做無限題材嗎！”
朱日和認真想了會，努力不去看某只屁股。
“如果這樣運作……我覺得可以，碎片結構確實怪異，但它避開了題材一鍋燉的弊端，甚至能在完全不知道大世界觀的情況下，一直連續不斷地展開恐怖場景，偷懶卻簡便。”
“——稍後我整理下，發在小群，等大家看看。”
鐵訓蘭立刻送上一口白牙：“好的！謝謝學長！”
朱日和嗯一聲。
這小學妹可真有創意。
……
……
接下來數小時車程，鐵訓蘭展開腦洞風暴，趕工無限流小片段。
既然答應給朱日和打個樣出來，就一定說話算數。
【@徐衡：已抵達闕丘三，先接觸龐默默】
鐵訓蘭從光腦擡頭，見對面苗樂安給朱日和傳授挑選政委的技巧，便舉個手：
“朱學長，你現在有簽約獵頭嗎？”
朱日和一怔，“暫時沒有，我連政委都不穩定呢。”
鐵訓蘭火熱推薦：“你有興趣簽徐衡嗎？”
“我很想和你做搭檔！”
朱日和失笑：“我聽說柳園大掌櫃和徐獵頭關系不好，從我現在準天火雇員的角度看，會有些尷尬。”
“假的，”鐵訓蘭道，“他倆關系好得很，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徐衡去見數據體這事，柳園都知道，這可不是一般革命情誼。
朱日和：“？？？”
【@鐵訓蘭：[分享朱日和名片]】
【@鐵訓蘭：衡哥，簽他，此人必爆】
徐衡正和龐默默往餐廳走，他沒想到鐵訓蘭消息回這麽快，頗有些不自在，但一看名片：
【朱日和，我知道他。】
【獵頭業許多同行都在關註他，確實是明日之星】
【很感謝你推薦名片，我得先和柳園飛雪通個氣】
“呦，”龐默默眼賊尖，看到了朱日和的名字：“老同學你不錯嘛，潛力股這麽多。”
徐衡：“沒有的事，這人馬上入職天火了，就算想簽，天火也得放人啊。”
龐默默意味深長哦一聲。
“你怎麽不簽柳園飛雪呢？”
“大掌櫃雖然和我團是對手，但她文采飛揚，就算一個新本子不寫，《西游成魔》的版權收入也夠你肥吃十年了。”
徐衡：“……”
“為什麽要問黃金怎麽比白銀貴這種傻問題？”
“我當然想，我也當然簽不上啊。”
龐默默哈哈大笑。
光腦又亮了，徐衡一低頭，倒黴催的事接二連三：
【@鐵訓蘭：和大掌櫃通氣？柳園飛雪是文豪呀，不是獵頭，簽朱日和和她通什麽氣？】
【@鐵訓蘭：對！柳園飛雪也是文豪，她有獵頭嗎？！】
【@鐵訓蘭：我感覺一大堆黃金正在飛來】
昨天剛被鐵訓蘭看完了人生最丟臉的時刻，徐衡現在有點不想說話，但她問的問題卻不能不回答——哪怕與龐默默問的一樣。
【①天火是集體管理制，文豪簽約得集團審核】
【②柳園飛雪名義上未退役，實際上多年沒動筆了，她沒有獵頭。我問過她簽約問題，她很樂意簽給我，條件是要求我未來所有簽約文豪的全部版權都要優先供天火挑選】
【你覺得呢？】
鐵訓蘭：“……”最、最毒婦人心。
【不愧是集團掌舵人，考慮深遠】
【@徐衡：她是看重你。去年聊這事時，我只簽了你和海福盛兩個人，天火是商業公司，說這話總不會是惦記海福盛吧】
鐵訓蘭立刻想起了連環賽後默默通過她好友申請的柳園掌櫃。
再想想徐靜數據體暗示過的豪門內鬥，柳園飛雪悍然上位。
……
人果然是多面性的。
【@鐵訓蘭：龐老師出價多少？給我第三只崽的篇幅多長？】
【@徐衡：B級本，三個月內交稿，價格等你來了再說，騎士團喜歡看眼緣，如果覺得文豪有緣分，會長期合作】
【你爭取表現好點，開價就會高】
鐵訓蘭：“？？？”
苗樂安看她神色凝重，跟肚裏蛔蟲似的道：“咋了，和徐衡撩架了？”
“還是騎士團找你了？”
鐵訓蘭握住她的手：“樂安，救我。”
“明天我得捯飭捯飭自己。”
……
麒麟座帝星，闕丘三。
星軌到站停車，烏泱泱下來一幫人，車廂瞬間空了一半，朱日和紳士幫女生提行李，見鐵訓蘭不習慣地扯著假睫毛：
“這樣很好看。”
鐵訓蘭頓時停手：“學長也是去騎士團嗎？”
朱日和點頭，“去年賣給騎士團的本子重裝發售了，再結一次版稅。”
鐵訓蘭哇一聲，苗樂安跟在後面給她編頭發，拍她爪子：“別亂動，頭發本來就亂炸，再蹦就把你薅禿了。”
鐵訓蘭羨慕到流淚：“學長，你賺錢好多。”
朱日和笑容不改，“確實很多。”
“我不會像鐵同學你那樣，計較題材或者創意，我只在意作品完整性和市場回報。”
“在意越少，盈利越多。”
鐵訓蘭膝蓋中箭。
眼前同齡人瞬間有了金錢的迷人魅力。
朱日和見她懨懨，心軟了一下，小聲提醒：“既然寫了商業本，就不要太固執。”
鐵訓蘭：“比如？”
朱日和：“比如面對玩家需求。”
鐵訓蘭：“？？？那學長還召集我們一起雕琢本子？”
朱日和：“我分的很清楚，什麽是寫給玩家賺錢的，什麽是自己真心想做的。上次和你的《滅神》競爭，那本《狼人傳說》，我私心其實一點都看不上。”
“但不妨礙它在市場競爭中攻城拔寨。”
鐵訓蘭：“……”
姑娘頭頂翹著個不聽話的發旋，朱日和看一眼，心道忘了誰說過，長這樣頭發的人脾氣倔。
確實如此。
“你所有作品我都看過。”看過許多遍。
“你文骨古典，但文肉流俗，非常有意思。似乎無論怎麽迎合庸俗，最後都會拔起立意追求崇高，沈不下去。”
鐵訓蘭渾身一震，驚訝看他。
這模樣一看就是只顧趕路很少回頭自視的傻蛋。
朱日和難得從謀算中掏出點真心：“你很有才華，遠超同輩的才華。”
“所以，哪怕是競爭對手，我也不想看你沈淪掙紮，鐵訓蘭。”
“我想你少走彎路。”
前頭就是出站，三人即將分別，朱日和苦口婆心道：
“第一次看《渣月》時，我三番五次丟開，娛樂圈那段你開頭寫得太俗太爛了，像一坨丟給下沈市場的豬食。”
“如果不是徐寧天驕極力推薦，我應該不會撿起來。”
“當然，事實證明了你的優秀，我驚訝於你故事的跌宕轉折和文本透出的思想。於是我更加不理解，你的文風怎麽如此扭曲？”
鐵訓蘭：“……”
朱日和：“立意看起來像仔細教導、文學涵養豐富的，用詞和意淫性卻像泥腿子。”
“——當然，你可以指責我有貴賤觀，我不做辯解。”
“這樣很撕裂你，可能最後，你既無法擁抱向上，也不能迎合下沈市場，兩邊舔，兩邊都舔不上，成了四不像。”
……
直到朱日和走了快半小時，出站許久了，鐵訓蘭還跟被雷劈了似的沒回神。
苗政委擔心拍她：“還好吧？”
鐵訓蘭同手同腳走路，“沒事，好著呢。”
苗樂安：“……”
目之所見都是陌生土地，本該是趟快樂旅行，朱日和的話卻像晴天霹靂，重重砸碎了她的腦仁。
苗政委蒙住她眼睛，盡可能安慰：“其實沒什麽的，朱日和是好心不假，但……不是所有好心都適合個人發展，左耳進右耳出也行。”
手掌下睫毛毛茸茸的。
苗樂安感覺到有溫熱液體沾上了掌心，她頓了下，用給了鐵訓蘭一個擁抱。
被人體無完膚地指出弱點，必然不會好受。
“沒什麽。”鐵子下意識道，眼淚糊得她看不清路。
“我不是傷心有人罵我寫得不好，不是的。”
我挨得罵比這多多了。
我只是——只是——想起了前世家人的殘酷教導，那些我費勁力氣想逃離的東西。
那些訓誡、古板、莊重肅穆、寫得不好便打在身上的戒尺、甚至塗滿精神病院一墻一墻的癡想。
如果在我以為自己已經自由的今天，我筆下文字依舊長出了鐵家的骨骼，那我長久以來前世今生的掙紮又是為了什麽？
白活了是嗎？
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固執，對嗎？
……
多麽可笑，我想逃離的惡魔，它竟是從我心裏長出來的。
闕丘三今年換上的全星級別文豪本是個‘草原’，嚴重懷疑它和獵戶座通了氣，提前知道了地球開放，星軌站外一派生機盎然的非洲大草原，苗樂安拉著失魂落魄的鐵子，小心翼翼繞過休憩的獅群，生怕吵醒了白遭一頓啃。
進了賓館，鐵訓蘭立刻砸床上，跟屍體差不多。
苗樂安嘆氣，給倆人收拾好東西，洗漱完畢也上床休息。
有些心結，確實得自己解開才行。
誰知，燈光熄滅後，鐵訓蘭又睜開眼睛。
……
……
淩晨三點。獨立騎士團。
龐默默審完了最後一個文豪本，長長伸個懶腰。
和徐衡約完夜酒，再跑回來加班，這就是巨頭員工的社畜素養。
好在明天只有鐵訓蘭一樁約談，工作輕松。
他泡杯咖啡，準備放個電影舒緩精神。
【@鐵訓蘭：龐老師，忙嗎？我有個新本子片段，您有興趣看看嗎？】
龐默默：“？？？”
【幾點了，還不睡？年紀不大，小心早衰】
【@鐵訓蘭：您不也沒睡？】
龐默默微覺有趣。
他和鐵訓蘭關系並沒多親近，目前只有一頓飯的交情，正式締結友誼應該是明天簽約之時，她怎麽來找自己看本子？
【我確實有時間，但不太懂你為什麽找我】
【@鐵訓蘭：我現在文途迷茫，您是我所有認識的人中，水平好又和我最不熟的一個，我想看真實的評價】
好家夥，文途迷茫這詞都用上了。
龐默默真來興趣了。
【成吧，你發來，別太長啊】
【@鐵訓蘭：謝謝龐老師，很短，半小時左右】
【@鐵訓蘭：明天請您吃飯】
文本立刻發來，看得出很粗糙，連名字都是默認的一串字母。
龐默默被逗樂了：【用不著，明天這頓宰徐衡，我不欺負你】
全息臺還沒關，龐默默直接鏈接入文本。
半小時而已嘛，就當睡前電影。
快速看完文本的虛擬宇宙：【……】
【好呢，馬上開啟全息】
龐游戲師安詳閉上眼睛。
……
再睜眼，眼前一方逼仄昏暗的小房間，空氣潮濕，四周鋪滿瓷磚，墻角有些發黴痕跡，腥臭不已。
龐默默皺起鼻子：“……”
這好像，是末法時代的老舊廁所。
褲子脫了一半，人坐在馬桶上，瓷器冰的屁股疼，邊緣一層褐色汙跡，不知是排洩物沒沖幹凈還是日久汙漬，龐默默不願再看，肚腹一陣攪榨樣疼痛，便意直沖而下，妄圖沖破障礙擁抱冰涼下水道——
龐默默：“？？？”
拉不拉，該不該拉，總不會這本子想看我怎麽拉屎吧？
他謹慎憋住，墻上有個小天窗，那裏黑漆漆一片，沒有星星，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正緊緊盯著他白嫩圓翹的屁股。
龐默默瞬間起了一背白毛汗。
一看時間，剛過了三分鐘，他決定暫時不管生理欲望，提褲子打怪，誰知，隔壁忽然傳來撲通落水聲，似乎糞便入坑，隨即馬桶沖水，一聲巨吼響起，窗邊眼睛立刻消失，人類慘叫和怪物嘶吼次第響起，濃郁的血腥氣順著窗子漫進來。
龐默默呆若木雞：“……”
“臥槽。”
“難道我拉翔就會被怪物吃掉屁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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