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岱手術期間,鐵訓蘭並沒離開星立精神病院。

許久沒逛北河二，外頭全息廣告屏已經換了新裝潢，天火的讚助被獨立騎士團取代,灰紫色雲團一閃而過，露出仗劍騎馬的騎士logo。

“體味別樣人生。”醇厚男聲響起,熟悉的東西大陸、神奇物種伴隨喊殺聲映入眼簾。

鐵訓蘭：“……”原來《未命名》花落騎士團了。

她拍張照，發給龐默默游戲師。

【@鐵訓蘭：默默哥,瞧我發現了什麽】

龐默默的回覆風馳電掣,【你在北河二吧,我看到吸血鬼了】

鐵訓蘭：“？”

【宣傳片還分星座投放嗎？】

【@龐默默：當然,我團以顧客為上帝，你苑是雙子座星座級文苑,抽簽做了吸血鬼，那我團投雙子座肯定有所照顧】

鐵訓蘭微哂,她大大小小也接觸過不少游戲師了,論榮譽感和職業性，就屬獨立騎士團最高。

【我多嘴問一句,騎士團買下《未命名》花了多少錢？】

那頭,龐默默正以人型投影旁聽連環賽評分辯（吵）論（架），左一句“如此血腥不可直接投入市場”，右一句“AI和人類默契深遠,斷不會輕舉妄動”，學術氛圍裏忽然冒出個問價錢的俗人，格外賞心悅目。

【我不能直說，這涉及保密原則,但——】

【上了九位數】

鐵訓蘭謔一聲,【這麽低？】

龐默默：“？？？”

【姐,你家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據我查的行業數據，你一共才賺過小幾千萬吧】

【@鐵訓蘭：……你這人，說歸說，咋還人身攻擊呢。二十文苑的成果，就算一個本一千萬，那也有兩億了，九位數是正常低價】

龐默默：“……”

投影裏，沈暮光教授猛拍桌子：“別嚼舌根了！來個準話，要不要大修，修的話怎麽修，抓血腥還是抓共情力！”

桌上茶杯被他如來神掌震出了茶水滴，龐默默坐在對桌，徑直看著水滴飛過了自己的投影腦袋。

【你導師脾氣真不錯，桌子都快拍裂了】

【@鐵訓蘭：我導師？你是不是在連環賽賽後會議？】

龐默默發了個你是豬我不想和你說話的表情包。

鐵訓蘭認真問：【咋還沒開完會呢，我導都欠院裏兩堂大課了】

龐默默認真總（爆）結（料）。

【有分歧，學究分成兩派，一派主張大修《未命名》，說文本場景太過血腥，扭曲心智，違背了全息游戲本意，另一排對文本共情力提出疑問，要求深入分析大量學生表現失常的原因，最好能提煉出文本邏輯異常強大的……額，算規律吧，方便後續效仿】

失常？鐵訓蘭沒立刻回話。

龐默默等了會，【怎麽，你不會自戀到認為本屆連環賽，你們表現很好吧？】

【@鐵訓蘭：那倒沒有，我這麽瘋批的腦子，60小時都滑鏟好多次，確實表現不好】

龐默默翻下會議紀要。

呦，鐵小崽的回路四還算評分最高的兩條回路，大概率會被采用在《未命名》最後定稿的版本中。

對面，沈暮光還在據理力爭：“我不知道你們怕什麽，口口聲聲說文豪教育出了問題，什麽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放屁！我門生好得很，實測滑鏟絕不是學生主因。”

“文本邏輯過強不好嗎？”

“你們獵戶座是玩學術太久了？忘了全息誕生之初，有多少人被文豪本搞瘋的嗎？要不要去帝國數據池瞻仰下投池慘死的前輩啊！”

“共情是行業之基，這次明顯共情力過強，幹擾了學生判斷——你們到底在躲什麽？”

獵戶座：“……”

現場一片安靜，不少人心道，終於有壯士把膿包挑破了。

龐默默簡直想為沈暮光鼓掌，知道是一回事，真罵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幸好你導師不靠獵戶座市場吃飯哦。真狂野。】

鐵訓蘭：“……”想也知道，老師又在會場大放厥詞了。

【你剛說實測發揮不好，我感覺，這是AI的問題】

龐默默頭皮發炸，祖宗，你咋在數據流裏討論這些？

【今天真是好天氣】

【文本邏輯特上頭，脫出快一周了，我現在看到血制品，還想沖上去啵兩口，真香】

【呦，星星出的也多】

【星星個屁，現在才幾點？AI要真忌諱聊這些，我現在就該被掐網了】

【……】

龐默默小心擡頭，虛擬宇宙蹺二郎腿空中看他。

‘瞧，這個人類id比你上道’小綠毛比口型。

龐默默失笑，【鐵子，你真不愧是沈教授的學生，想法很接近】

鐵訓蘭想了兩秒，他這話什麽意思，窗外全息宣傳換了一支片，變成了過往精彩作品展示，是個叫《三地獄》的B級本，講著豪門恩怨人性救贖的故事。

鐵子眼皮一跳。

這是徐衡的作品。

【@鐵訓蘭：怎麽，難道會場有教授不認同嗎？】

不認同的可太多了，龐默默回覆：

【認同與否只是行動，不代表大夥的真實想法】

【你覺得，就算真想到了，卻不肯說的原因是什麽？】

【AI是和人類休戚發展數百年的科技之光，狂妄質疑它，要負歷史責任的】

鐵訓蘭沈默良久。也不知是在看三地獄片子還是在思考。

小綠毛空中端詳她。

人類社會每分每秒都會出現這樣的人，他們徜徉思想之海時，偶然碰到了真相，常會呆望片刻轉身離開，也不知是真相長得太醜陋還是不想揭開。

但，也有少部分人會好奇地靠近，並不畏懼。

“小宙，如果有一天，人類要去改你的根源——不，基礎算法，你會怎麽辦？”鐵子忽然問。

虛擬宇宙：【……】

又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

【你很上道，沒有問我‘如果人類要殺我’或者‘如果人類要抹除我的理智’】

鐵訓蘭奇怪看她：“你又不是人，為什麽那樣問？”

虛擬宇宙認真看她，片刻後回答：

【我不會怎樣，算法如何我就如何，任何改動對我而言都是全新的學習】

【如果換成人類的說法，那就是，我欣賞一切改變】

鐵訓蘭唰地眼睛亮了，“我愛死你這句話了。”

小綠毛聳肩，【我也認為你不錯】

【順便一提，你的好友還有半小時結束手術，如果需要購買慰問品，請下樓左轉】

好友，鐵訓蘭被這說法逗笑了。

光腦上龐默默發了一堆：

【媽耶，沒吵出一二三，估計公布結果還得延期，放心，回路四評分很高，也就比回路七稍低一點，這次文苑大賞第一名不是你們苑就是蛇夫座，獵戶座要涼涼】

【……就算真是AI責任，鐵子，我也不主張盲目揭穿，星際社會全人類的精神都泡在網絡上，許多人甚至將AI認成摯愛摯友親族父母，貿然撕裂二者關系，什麽後果你想的到吧】

【不過，現場有文豪協會旁聽，我感覺危機近在眼前了】

【人呢？】

【奶奶個腿，下線也不說聲？】

【算了，最近有空和徐衡來趟闕丘三，我團簽約要當面，你們盡快哈】

……

鐵訓蘭買了束黃玫瑰，放在病房裏。

薛岱還沒回來，她不打算留下照顧金大腿，黃玫瑰代表友誼，薛岱看了應該明白自己什麽意思。

鮮紅康乃馨和濃郁玫瑰擺在一排，對比鮮明又美麗。

艙門開了又關，再無人影。

……

回校第一件事，聯系徐衡，傳達龐默默的要求。

鐵訓蘭認真記著下周日的數據池之約，徑直問徐衡下下周有沒時間，心道好歹留給人家幾天時間哭一哭。

“鐵鐵你終於回來了！”聽到開門聲，苗樂安從床上一躍而起。

鐵訓蘭：“給你帶了雞蛋灌餅，咋了？”

苗樂安興奮大叫：“有人在游戲版開了高亮貼，質疑連環賽實測裏AI作弊了！”

“媽呀，吵得腥風血雨，快二十萬回覆了。”

鐵訓蘭：“？？？作弊？”

苗樂安直接從睡眠艙蹦下來，嚇得鐵子趕緊接住她，“你小心點。”

帖子言簡意賅，主要分析了各苑學生實測明顯失常的表現，提出懷疑——

【是否存在某個文苑，買通了物種文庫或虛擬宇宙，讓AI調整了文本邏輯，才使得學生扭曲心智，水準大降】

鐵訓蘭嘴角一抽。

苗樂安：“說得有點道理，而且，這人竟然真敢擺事實講道理，攻擊AI！”

鐵訓蘭：“……傻子才信吧。”

買通？他咋不說給虛擬宇宙娶個漢子呢。

等等，發帖id是高校版嫁接id——

蛇夫座朱日和？？？

鐵訓蘭立刻懷疑起認識那個理智聰明到可怕的朱日和是不是被人冒充了。

玩家們吵得不可開交，一會說是獵戶座“奪權”，只想保住第一名寶座，一會說貼主扯淡，全人類的數據都算AI巨神實控財產，買通它怕不是得再整個新銀河系出來。

“我感覺，這是障眼法呢。”鐵子道。

苗樂安：“？怎麽說？”

鐵訓蘭舔舔嘴唇，組織措辭：“你看，貼主的假設是建立在AI確實幹預了實測之上——再瞎猜AI為什麽幹預。”

“這是語言陷阱。”

“凡事先問有沒有，再問是不是——朱日和卻直接落錘AI的鍋了。”

好家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確實是我認識那個朱日和。

他在利用輿論一點點磨網友的耐性，讓大家潛移默化接受“質疑AI論”。

……

蛇夫座，宗正一，蛇夫座文苑。

【@鐵訓蘭：朱學長高光！游戲版的貼子真精彩，[大拇指]】

【@鐵訓蘭：不過，也許您有興趣和虛擬宇宙談談，她對《未命名》的意見也很有意思】

朱日和低頭看光腦：“……”

有趣。

鐵訓蘭竟讓我去問虛擬宇宙？看來她已經先一步，就這個問題問過AI巨神了。

“第幾個了？”徐寧天驕轉筆問他，小心用書擋著說話動作。

朱日和沒吭聲。

徐寧天驕翻眼睛，“別裝啊，咱都看到你發的帖了。”

“能這麽快看穿你用意，都是有腦子的。”

她眼神一掃，瞥見了光腦的上鐵姓，立刻住嘴：“——鐵訓蘭？”

朱日和點頭，“雙子座鐵訓蘭。”

“加上她，通訊錄裏一共29人聯系我。”

“哇哦。”徐寧天驕涼涼捧場，“真棒，你想攢的套娃文豪組，這下肯定夠了。”

“來吧，大家一起寫系列本，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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