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師小班長趙志雷怎麽也想不到,這張鬼臉會扒在自己臉上。

“！！！”

涼意瞬間竄上背脊，趙志雷臥槽一聲。

嘶。

他趕緊扯下白紙面具，聲音都變調了：“這什麽東西！”

——薄薄一張紙,畫著扭曲五官，還有些蒼蠅大小的字。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聽到聲音,村口的人好奇望過來：“小天娃子，你喊啥呢？”

某小天娃子：“……”

趙志雷呆若木雞。

海春陽呆若木雞。

新艦師呆若木雞。

“海老師，”小班長竭力保持著艦師尊嚴,握緊拳頭，聲音有點發抖：“您不是說，文本沒有明確角色嗎？”

那為什麽他們聽得見我說話呀啊啊啊啊！

我是不是撞鬼了嗷嗷嗷！

海春陽一把奪過紙人臉,前頭那個古怪倀鬼已經被孩子領進村了，海文豪也不管,只讀紙上的字。

【俺是文本邏輯（有點草,勿見怪）】

【那就是你啦，幸運的寶子】

海春陽：“……”

熱汗刷的從毛孔淌出來，籠罩著文本的陰森恐怖氣息終於消散些許。

海春陽松口氣：“好小子,你被文本邏輯選中了，能進入故事線了。”

趙志雷臉色煞白，他還繃著,維持軍人尊嚴。

“什麽邏輯選中？老師？”

海春陽：“……”

“把你的腦子從腳底板摳出來，再用一次。”

“你已經是文豪本中的明確角色了，歡呼吧。”

趙志雷如遭雷擊。

開先還羨慕海老師和榮老師能優先試玩文豪本,現在一趟下來,趙小班長一個頭兩個大。

無論是文本氛圍中細枝末節的“陰暗感”,還是太過真實的村民,似乎人人都藏著禍心，處處都有陷阱。

海春陽不知該嘆氣還是羨慕。

這傻小子，抗得過《滅神》本的角色錘煉，精神強度必然大有長進。

“我知道你壓力大。”他履行教師責任，開解道：

“這本子的文豪，她寫東西比較寫實和細致，想象力也棒。”

“結合而成的故事真實感很強。”

“走一步看一步吧，去，先和村口老頭打個招呼。”

趙志雷同手同腳走過去。

喊他的老大爺滿臉橘皮皺紋，手裏編著竹筐，友愛地說：

“個仙人板板的，今兒不是你守礦嗎？”

趙志雷還是頭回被上古祖先“親切”問候。

“爺爺，我、我忘了。”他結巴道。

老大爺用竹條抽他腦子，躲著人小聲說：

“自己家在寶貝旁邊，位置恁好，都不知道摸兩塊，哈娃子啊哈娃子。”

趙志雷：“……”

在老大爺看不見的數據流裏，一大圈艦師強勢圍觀。

“媽呀，家在寶石礦旁邊！瞌睡來了送枕頭，文本邏輯給的角色真好！”

“雖然俺覺得班長是條漢子，但……這文豪本瞅著挺高武的，他家在紅寶石旁邊，不會出事吧。”

“子不語，怪力亂神啊。”

不，一定出事。

被仙人大劈山狠狠疼愛過的海春陽心道。

夕陽落山，夜幕初上，艦隊一行人摸索著往村裏走。

既然說紅寶石礦被山崖陰影蓋著，那想必在村子深處。大夥找的很快，遠遠望見一片幽幽紅光浮在夜色天際，空氣驟然清爽，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大夥：“……”

“謔，看到紅色了嗎，奇寶啊！”

“不好不好！我感覺更危險了！”

“扯呢吧，普通村民有能力守住這東西？打眼一看就不凡啊！”

海春陽蹙眉，拉開文本後臺。

[紅寶石散發著奇異的光，像夜幕下一汪盈盈的血泊，氣息迷人]

[深深呼吸一口，似乎能聽見洗髓劈啪聲，再浸潤片刻，便是全身疲累消除，蕩滌神智，似有智力體力增長之效，再思考萬事萬物，都清明通透了——]

[這到底是什麽？]

[如果有仙人在側，必然要驚呼，這不是數百年不出洗髓神物血滴子嗎？]

海春陽:“……”

洗髓？

他勉強回憶著去物種文庫的經過。

被《滅神》削過後，激發了海文豪無用的勝負欲，他奮發圖強，一鼓作氣，將能借來的末法時代仙魔文化史料都整來了，狂看三天。

其間，洗髓一詞曾多次出現。

……

大致是修煉之人伐骨煉體、讓自我修煉天賦更上一層樓的方法。

洗髓手藝，有天材地寶，也有機緣巧合，通常伴有極大的肉體痛楚，偶有奇寶出世，也能無痛無災，安然洗髓。

眼前無疑是“奇寶”了。

海春陽嘆口氣，掃視著幽暗月夜。

好迷人的設定，好完整的邏輯。

鐵訓蘭，你是真不怕入了《滅神》的坑，腦子再也“回不去”星際社會嗎？

茅草屋一轉，血滴子礦近在眼前。

趙志雷高興道：“我家到了。”一馬當先跑上去。

新艦師：“？？？”

這人怎麽？

海春陽搖頭，比個噤聲手勢，輕聲道：

“文本邏輯之下，鮮有幸存者。”

“他已經沈浸進去了。”

小夥子們臉色齊齊一變。

好強的文本滲透！大城市的文豪本，都這麽吊嗎？

然而，視線一轉，有個人立在趙志雷屋前的月下，那屋子破破爛爛，來陣風都能把頂掀了，卻不妨礙這白衣飄飄的仙人端立汙泥中，格外出塵。

海春陽腦中警鈴大作！

這人、這不是！

白衣人轉過身來，依舊是俊美慈愛的紙臉，赫然是黃昏時的異鄉客，他笑瞇瞇對趙志雷，不，精神小夥小天說：

“小家夥，偶然相見，便是有緣。”

“我觀你骨骼驚奇，天資過人，有沒有興趣學劍啊。”

海春陽：“？？？”

小艦師：“？？？”

什麽鬼？難道不是看重血滴子，是饞他身子嗎？

海春陽眉頭皺成疙瘩，又拉開文本後臺：

[龍傲天驚呆了]

[想了十幾年的美夢一朝實現是什麽感覺？恐怕就是眼下了]

[從小被村裏笑話癡笨，這是頭一回，有仙人說自己能練劍呢！]

[然而，他沒註意到，這位善良的仙人餘光一直瞥著周圍，焦急尋找著，紅寶石礦就在百步開外，那麽顯眼，他卻一次都沒眼神聚焦上，似乎視而不見]

[庸常凡人並不明白，奇寶冥冥有靈，想避開修煉之人，恐引起殺戮，便絕不會給他“看見”，除非——]

[有人主動領路]

海春陽：“……”

他默默擡頭，望著趙志雷興奮發紅的臉。

文本角色龍傲天同學，我覺得，你村裏人說的對。

……

……

……

銀河艦隊3號樓下，川菜館。

水煮肉片被端上來，紅汪汪一大碗，景玉嚴肅坐正，比個請的手勢：

“鐵文豪，您先請。”

鐵訓蘭：“……”

她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散養小動物，面對軍官姐姐好羞怯！

而且——

如果沒記錯，因為老地球汙染和人口雕敝問題，現在地球原生種的東西都非常貴，你喝幾口茶葉子還成，上來就是純原生種動植物整硬菜，後頭還有三四道，鐵子都不太敢吃了。

景玉：“是口味太辣嗎？”

鐵訓蘭：“……不是，我很喜歡川菜，謝謝玉姐。”

然後深吸口氣，悶頭幹飯。

景玉露出個笑，一下柔化了她冷漠剛強的氣質。

她長得很美，大氣端莊，似乎是個揮斥方遒之人，卻在看到鐵訓蘭時露出了仰望繁星的眼神，十分柔和：

“我仰慕您很久了，鐵老師。”

鐵訓蘭立刻被肉片嗆住：“噗咳咳！”

景玉送上餐巾：“抱歉，嚇到您了。”

鐵訓蘭忙擺手，草，這話聽著太像跟蹤狂了！

兩人一番交談，鐵訓蘭才明白過來，原來從文苑考試時，景玉就註意到了她，一路關註到現在，是老牌鐵粉了。

“徐衡和榮成都是我朋友，當時聽說徐衡轉業，本想給他介紹點資源，卻註意到了你。”景玉細致講述著，合情合理。

鐵訓蘭哦一聲。

“後續聽聞《滅神》進入了艦隊試用流程，我非常高興，便爭取了這次工作機會。”景玉又道。

鐵訓蘭咬著筷子，餐廳機械手又給她遞了盤辣椒粉。

“文教部的同志肯定超厲害，是我沾光。”

“我快二十一了，姐姐多大呢？”

景玉用一種政審般的語氣回答：“景玉，女，三十二歲，已婚，育有一子，現為文教部秘書。”

鐵訓蘭：“……”

哇，軍官素養真好。

景玉又道：“曾任艦師政委，輔佐過文豪徐衡、文豪榮成等六位從業者，具備一定創作經驗。”

“最喜歡的文豪有兩位，一位是已故大師馬小跳，一位便是您。”

鐵訓蘭：“！！！”

這評價實在高得可怕！

嚇得她趕緊掏出光腦，“玉姐，咱邊吃邊說《滅神》吧。”

景玉點頭：“好的。”

兩人邊涮肉邊講故事大綱，景玉越聽眼睛越亮，簡直像臉上點了倆小燈泡，鐵訓蘭一不小心被辣湯嗆住了，“慢點。”景玉給她擦擦臉，動作溫柔細膩。

鐵子：“……”

嚶嚶嚶漂亮姐姐我可以！瘋狂跺jiojio！

看鐵訓蘭臉紅，景玉一頓，解釋道：

“不好意思，照顧孩子多了，下意識習慣。”

“冒犯了，抱歉。”

“沒事沒事！”鐵子頭搖得像撥浪鼓。

兩人又交流了片刻滅神的基礎設定，景玉在光腦上記了幾筆：

“稍等，我申請提問。”

鐵子：“請說。”

景玉：“玄幻世界架構非常好，但理解門檻偏高。”

“星際人類的受教育水平並沒比末法時代高，加之弱感癥影響，只有綜合理解力更低的份兒。”

“如果按照《滅神》目前的樣本采集，都是艦師來源，不能代表虛擬宇宙普通網友水平。”

——他們能理解，其他人未必。

鐵訓蘭細細看她。

這姐姐真棒，哪怕對玄幻題材這麽著迷，還是能從狂熱中抽出理智，客觀分析。

非常，非常稱職。

“你說得對，我考慮過這個問題。”鐵訓蘭放下筷子。

景玉再點頭，順著她的話講：“《渣月》也有類似情況，游戲版現在的評論除了誇讚和批評外，每天還有大量玩家攻擊你故意擡高門檻，拿腔拿調。”

鐵訓蘭嘿嘿一笑：“罵我是個愛裝逼的煞筆是吧，明明腦子沒貨，還拽得二五八萬。”

“玉姐，你說法太客氣啦。”

景玉並不直接回答，“看來你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鐵訓蘭歪頭，沒立刻回答，眼中的光任性又殘忍：

“姐姐，這不是個問題。”

“這是因為我喜歡，我樂意。”

景玉拿筷子的手停下了。

文豪和玩家本是雙向選擇關系，玩家會因為喜歡、看得懂、爽快、有所感悟等原因選擇全息游戲，文豪也能利用情節難度、三觀、人物行為等手段去提純玩家。

那，鐵訓蘭這番話——

鐵子嘆口氣，說了句前世家族重壓時也沒講過的話：

“為什麽要嬌慣能啃硬骨頭的人去吃軟湯餅？”

“那和AI有什麽區別？”

“文學也算半只腳在上層建築，要錘煉人類精神和智力的。”

“做個人吧。”

景玉：“……”

她發現自己沒有喜歡錯人。

忽然，空中冒出個聲音，一只小白手對著鐵訓蘭腦殼瘋狂拍拍拍：

【你禮貌嗎你禮貌嗎你禮貌嗎？】

景玉：“？！”

鐵訓蘭哎呦一聲，一秒脫離發癲狀態：“小宙姐姐饒命啊！”

虛擬宇宙：【哼】

小粉毛今天格外活潑，似乎重新校正了算法，沖鐵訓蘭放個數據流的響屁，又鉆回去。

景玉笑出聲來，像春融破冰：

“我明白了。”

“但既然做細校工作，我還是想為這事出個主意。”

“你考慮過，在游戲版開個賬號，定時更新《滅神》嗎？”

這話嚇得鐵訓蘭差點一頭紮進水煮肉片裏！

什麽、這什麽？

連載嗎？？？

“不是，等等。”鐵訓蘭驟然發現，自己跳進了思維圈套，“我以為，現在這時代，連載模式已經滅絕了……”

景玉更喜歡她了：“你竟然知道末法時代的連載。”

鐵訓蘭：呶，我可知道了→_→。

“確實很少了，但文字這種表達方式，最適合慢慢琢磨。”

“片段式創作的連載，恰好能解決你世界觀難理解的問題。”

鐵訓蘭光速跟上，兩人靈感激情碰撞：

“比如一天丟一個設定，寫個小故事，整點小科普？”

“利用游戲版的龐大流量炒熱題材，拉動玩家興趣，對嗎？”

景玉 ：“……”

她露出了見面以來最大的笑容：“完全正確。”

……

兩小時後，游戲版冒出了個新專欄。

她叫【@嘴炮鐵子】。

飛鶴正好在巡查後臺，時不時斃掉一條用亂碼騙AI的信息——

忽然，他眼神一凝：

咦？這怎麽有個小博主個人信息填得……雙子座文苑鐵訓蘭啊？

又十分鐘後——

游戲版討論區，飛鶴扔出驚天巨雷：

【@03版飛鶴：啊啊啊啊啊是鐵訓蘭是鐵訓蘭！《渣月》的文豪鐵訓蘭來咱們版開專欄啦！！！！】

【她才lv1級，大家快來欺負她！！！！@嘴炮鐵子】

網友們：“……”

誰？誰？！誰！！！

……

川菜館裏，吃飯吃了仨小時的鐵子和景玉正在激烈討論第一條消息放什麽設定。

菜都上了兩三回，倆人還沒吃完。

“阿蘭，我認為得來點有標志性的，吸引人。”

“恩恩，俺也覺得，禦劍、洗髓、飛升，玉姐你覺得哪個好？”

景玉：“……”

好難的抉擇。

……

很快，@嘴炮鐵子發出了第一條消息。

【禦劍是什麽？】

【俺的新題材，有誰想聽嗎？試探伸出jiojio.jpg】

【from全世界最可愛的鐵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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