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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潛龍在淵【小修,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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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切骨頭的聲響令人牙酸,執行經紀目瞪口呆看著‘顏如玉’,她蹲在草叢裏,水果刀呼呼生風,手起刀落,像剁排骨。

再站起來,白小聰提著個滿是鮮血的袋子,細看,是套子,神色激賞:

“顏色剔透、氣味逼真,刀切下去時的手感和宰殺豬狗確有不同。”

他拉開文本後臺,瞥見一句。

[喪屍的血液是渾濁的汙紅色,像腥臭黏膩的血凍,似乎是死去的人被強行覆活,體內血液來不及跟上一般]

[這不是鮮活的,這是死血。]

仔細看,果真是很臟的紅色,混著些絮狀物。

“嘖,不錯不錯,真是不錯。”白小聰讚不絕口。

多重角度、語言簡練,寥寥數筆,氣氛就立了起來。

執行經紀:“……”

執行經紀抖如篩糠,玉姐是不願接受潛規則,被逼瘋了嗎?

白小聰看她一眼,心裏嘆氣。

從文本看,執行經紀是個忠誠小弟,咋,我這局這麽背啊,女二都沒換個玩家?

腳邊,被切斷肱二頭肌的喪屍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白小聰的大腿,他低頭一看,和血淋淋的眼球來了個親密對視。

白小聰:“……”

一瞬間,磅礴如海的精神力從天靈蓋貫下,強硬撕開他的理智,嵌入另一個堅毅思維。

[你望著這熟悉的活屍,腦海中翻湧的全是前世慘死嚎叫的人類]

[未來是不見希望的血色長路,家國破碎,世界崩塌,無窮無盡的折磨讓人間不如地獄,眼前喪屍不會是第一只,卻是你艱難人生的開端——]

[這一秒,你清醒地認識到,你再也做不了過去吃吃喝喝的草履蟲了,當歷史降臨,每個人都要背負起屬於自己的那份責任]

直到喪屍爬到了腰上,執行經紀刺耳的尖叫響起,白小聰才意識到,自己一個十年齡的游戲師,竟沒能抵抗住文本邏輯的侵蝕。

精致文言慣不會長篇大論表達人物的心理活動,多數要靠讀者腦補。這出可好,心理活動豐富細密,帶來的共情力是海嘯級的。

當女主人設降臨,白小聰當場翻車,侵入情感閾的陌生情緒像揉面團似的,盡情蹂躪著他脆弱的精神海,搓圓壓扁。

路邊水窪裏,白小聰看到自己滿臉涕淚,心痛到快要裂開。

虛擬宇宙友情提示:[玩家因現實職業緣故,精神排異性較強,無法深入融合文豪本,剛才驟然失控,才會情緒崩潰,請盡快平靜——]

白小聰深吸口氣,連溢出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他想沖虛擬宇宙道謝,誰知下一句:

[——不然您的腦袋就要被喪屍擰掉了]

白小聰:“……”

白小聰慘叫一聲,就地打滾掙脫喪屍,帶著血腥味的嗬嗬聲並沒走遠,白小聰知道這會兒爆出來的喪屍還算行動遲緩,等後續規模爆發那才真叫完蛋,所以,要跑就是現在——!

他一躍而起,拉起執行經紀就往酒店跑。

樹葉枝子擦過肩頭,白小聰隱約看到了許多雙閃光的眼睛,他不敢細看那是什麽,只能往前沖。

虛擬宇宙說的沒錯,他大意了。

【削弱精神排異】是貫穿整個游戲過程的,不會消除,你只能不停地用精神抵抗它,稍微失控,就會徹底被文豪本融合神智。

往常,白小聰不覺得如何,畢竟其他文豪本的語言太凝練,題材也老套,共情力屬實菜雞,他是游戲師又身經百戰,很少被吞噬。

但《渣月》的題材實在是腦洞大開,讓人懷疑鐵文豪腦子裏是不是有黑洞——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白小聰覺得自己徹底變成‘顏如玉’,只是時間問題了。

跑出一長段,執行經紀甩開他的手:“玉姐,我真跑不動了。”

“剛才,”小姑娘嚇得渾身發抖,哭都不會了,“剛才那是屍體嗎?”

白小聰擦把汗,“來,妹妹,咱們先往前看,別去想後面那茬人肉。”

執行經紀:“可、可是——不報警嗎?”

白小聰很風情的呦了聲:“前頭有個腦滿腸肥的死胖子逼我玩老頭樂兒也沒見你報警,怎麽路遇個活屍你就正義感爆發了?”

執行經紀瞬間不敢說話了。

白小聰勾起嘴角,“沒事兒,咱慢慢走。”

“你要敢把剛才發生的事到處隨便亂說,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給那活屍當屁塞兒。”

兩人狀似親密,摟著往酒店走。

不知不覺間,白小聰說著要警惕排異,自己卻做了女主同樣的事。

[顏如玉笑容冷酷地威脅著小經紀人,音色甜美,鐵經紀看著她,往日的紅粉骷髏下,竟是片森森白骨]

[維帕酒店近在咫尺,身後劇組卻陷在充滿喪屍的山林中,顏如玉不用回頭,也知道那群慫恿她陪劉導的劇組同事是個什麽下場]

[這不新鮮的,以後每天都會發生]

……

……

回路二,場景三,和平門地鐵站。

六點五十分。

地鐵五分鐘一趟,隔離門一開,人流魚貫而出,他們穿著末法時代的通勤裝,有的神采飛揚有的疲憊麻木,苗樂安來不及驚嘆鐵訓蘭對末法時代的刻畫,她滿腦子都是十分鐘後爆發的屍潮。

地鐵外站著個帶黑口罩的漂亮姑娘,緊張到只露眼睛都能看出她臉色蒼白,這實在有點顯眼,不少下班族驚訝看她,發覺這姑娘眼圈通紅。

原始文本道,第一只襲擊地鐵的喪屍潛伏在軌道洞穴中,在上一個過江隧道裏,借風洞跳進了車廂。

軌道行程不過五分鐘。

黑暗的隧道、呼嘯的風壓成了喪屍屠殺最有利的掩護。

苗樂安想過要不要先發制人,從隧道處下手制止末世爆發,但她很快發現,以人類的腳程,且先不說她一個無關人員怎麽進隧道,單說這距離,半小時她就過不去——

狡詐,狠毒。

她的心在清清楚楚地評價著什麽,但她有些分不清到底在評價誰。

好像這一切都是提前設定好的,有個人寫好了劇本,條條乍看都有路可走,條條最後都是死局。

虛擬宇宙一遍遍地提醒著她:

【請玩家註意,您的情感閾波動過大,請盡快平靜下來,按照文本邏輯行事】

【請玩家註意,削弱精神排異如果讓您的理智被文本徹底吞噬,我將啟動強制退出游戲——】

苗樂安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知道自己的叫苗樂安,但她又覺得她是這片末世土生土長的人,她不能,也不會坐視一切發生,哪怕只剩十分鐘。

虛擬宇宙:“……”

女聲微微嘆息。

玩家的神智已經完全被文本融合,甚至因為某些特殊原因,產生了超越文本賦予的強烈情感,升華成了更高的責任賦予,這就有意思了。

鐵訓蘭一直盯著苗樂安。

又一列地鐵開門,人流越來越多,女主手臂又開始發抖了,比之前任何一次抖得都要厲害。

李物捧著杯咖啡,用一種研究外星人的氣質緩慢地、一滴一滴品嘗著,喝得皺眉也不見停下:

“女主不行了。”

鐵訓蘭:“何以見得?”

李物並不回答,反而說了個意想不到的話題:“鐵文豪有點倒黴,第一盤就遇上了扛不住的主角,這很影響考試展示和——流量池裏其他玩家的觀感,他們是能看到游戲進程的。”

“優秀的玩家能探索出文豪本的極限,看到更多可能,但咱們這把的‘顏如玉’……”

鐵訓蘭心裏打突:“什麽流量池?”

李物神色自若:“你不知道嗎?蘭德公司把《渣月》投進流量池了,這本子要爆。”

鐵訓蘭:“……”

知道蘭德公司有意簽下《渣月》的除了鐵訓蘭自己,還有薛岱、蘭德公司相關人,但李物的行事作風明顯不是利益相關方,所以——還有一種可能。

李物是個沒參與交易但全程有條件旁觀的“人”。

她利用網絡,知道了一切。

“這不是模式二嗎?”鐵訓蘭也學她,有話不好好說。

李物饒有興趣:“所以?”

鐵訓蘭站起來,打算為自己看上的小政委出把力:

“那麽玩家就有33%的修改權力,她現在情緒失控也沒什麽,如果真對劇情不滿,大不了動一動原始文本。”

李物:“……”

大不可思議,我存在這麽久,頭回遇上對自己文本不珍視的文豪。

過往無數歲月,不管大小,哪個文豪不是但凡別人動點他的文字,就哭爹喊娘,罵個狗血淋頭?

虛擬宇宙小聲提醒她:【姐姐,冷靜,你該清理內存了】

李物:“……”

她提高聲音:“可她如果想修改和平門爆發喪屍這個根源呢?”

鐵訓蘭頭也不回:“那是不可能的,大世界觀無可動搖。”

鐵訓蘭可沒空搭理督考·李物想什麽,她很熟悉這種感覺,這種讀者抓耳撓腮恨不得修改故事走向的心理。

網文嘛,網絡的互動性嘛,這註定了網文是作者和讀者互相糾纏產生的結果。

“苗樂安,”她靠近小政委,苗樂安一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這人沒叫她顏如玉。

“還真是你。”鐵子笑瞇瞇。

“再有三分鐘,屍潮就要來了,你看起來很激動,想做什麽?”

苗樂安不說話。

鐵訓蘭:“你不想讓喪屍爆發,你看完了原始文本,所以想救這些人——”

“哪怕知道是游戲,你依然克制不了情感,是嗎?”

苗樂安:“我還沒瘋,那是超越文本邏輯33%的部分,我改不了。”

你知道就好,鐵訓蘭心道。她神色有趣極了,眼神像錐子,上下打量苗樂安充滿掙紮的臉,跟看精彩的猴戲一樣: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場景三是為了截獲第一批喪屍標本,沒有大規模爆發前的基因血液,很珍貴,對研發喪屍病毒疫苗非常有用。”

“所以——”

她拉開文本後臺,開始快速微調,“現在,給我倒計時兩分鐘。”

苗樂安一楞。

鐵訓蘭呵斥道:“快點!”

苗樂安:“……”

“知道了。”

怎麽回事?女主不是我嗎?

鐵訓蘭心思電轉,腦洞轉得像脫了軸的機器,一段流暢絲滑文字被加進了原始文本。

[還有三分鐘,顏如玉發覺自己手掌有些汗濕]

[一些往常想不起的細節,在這如秒如年的一刻,鮮活地出現在腦海中]

[她想起,疫苗研發時,那些早期感染卻壯士斷腕、寧願切掉感染肢體變成殘廢的人們,他們的抗體濃度比後期感染者要高許多,這是個微妙又不爭的事實——]

[嗚嗚的地鐵聲又來了,不給人更多思考時間,隧道深處已經亮起了車燈,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顏如玉做了選擇]

[也許,拿血液標本和救一部分人,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苗樂安讀完:“……”

“你、你是……”

鐵訓蘭眨眼:“我是玩家呀,苗政委。”

苗樂安:“……”

我信你個鬼!

不知何時走來的李物盯著修改過的文本,神色微妙的興奮:

“這是做什麽?強行修改主線劇情?”

“你想試探模式二反彈起來有多爽嗎?”

來自督考的第二個問題。

鐵訓蘭看她一眼,“錯,這沒有超過文本邏輯的33%。”

“場景三是為了截獲基因血液,救人只是順帶的,不幹擾主要目的。”

“而且,文豪沒有寫清楚截獲了多少份基因樣本。”

她點到為止地說。

——沒寫清數目,就有機會渾水摸魚。

我截十份標本是截,截一百份也是截,剩下90份的時間幹點別的不香嗎?”

李物嚴肅反駁:“論據正確,但回答錯誤。”

“場景三是以時間線展開故事的,文豪設定了喪屍爆發後半小時極限值,時間短暫,主角每一步行為都必須嚴密計算。”

“你當然能想著同時做多件事,但依托於精密時間刻度展開的故事,容不下任性妄為。”

“是嗎?我不信。”

鐵訓蘭歪頭,隧道深處再次傳來嗚嗚的地鐵聲,七點鐘的列車即將進站,她指著文本後臺的最末一句。

[在夕陽燃燒的餘燼中,顏如玉形單影只,提著一捆染血的標本]

“你再想想,督考姐姐。”

“七點後的時間線到底怎麽設計的?有出現具體時間數字嗎?”

李物一頓。

鐵訓蘭搶先開口:“對,我發現你是督考了。”

“我舉個例子,【19點繳獲10份樣本】和【夕陽落山時繳獲一批樣本】,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聽出哪裏動手腳了嗎?”

李物:“……”

“再請問,屍潮爆發後的文本裏有出現【還剩20分鐘】【還剩15分鐘】這種精確描寫嗎?”

李物:“……”

鐵訓蘭很自覺地打開苗樂安的背包,她自己寫的本子,最知道武器都放在哪兒:

“沒有的,文庫姐姐,我沒寫時間。”

“——我只寫了,半小時裏主角完成了什麽,但沒寫具體哪一分鐘她們在做什麽、做了多少。”

這不就是欺騙文本邏輯的機會?

李物:“……”

物種文庫好好體會了一把人類腦殼生雷的感覺,邏輯算法劈裏啪啦響。

鐵訓蘭的話就是明晃晃說,我知道,我了解,我在文本全息化之前就給自己預留了無數‘漏洞’,方便後續修改。

……

你不服嗎?憋著。

“來了。”苗樂安壓抑的聲線傳來,地鐵迅疾進站。

七點鐘聲準時響起,一列沒有亮燈的車廂快速駛進和平門。

它車窗漆黑,細看,玻璃窗上散布著爪痕和血跡,一段血淋淋的腸子正好擠在隔離門中間,似乎有人曾嘗試著強行掰開車門。

站裏乘客註意到了異常,紛紛圍攏過來。

在場玩家們一下子揪緊了心。

李物抿嘴:“第二個問題你邏輯沒大錯,算通過。”

“但我很想知道,你、和你看上的政委,打算怎麽救這列車。”

鐵訓蘭:“……”

“文庫姐姐,下凡吧,你也是玩家,不是【你們】,是【我們】,我們怎麽救。”

李物:“……”

哦謝特。

老娘真的該清內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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