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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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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門口擠滿了家長和學生。從大門口進去,兩旁豎立牌子,上面可以找到孩子的班級。

張語和張招娣擠進去查看,蘇以沫和鄧舒月站在角落等兩人。

鄧舒月時不時瞄一眼蘇以沫,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蘇以沫瞧見了,卻沒有主動開口。

就在這時,張語和張招娣走了過來,兩人臉上都掛著笑,“你們真幸運,被分到一個班級。”

張語摟著女兒,“待會兒你跟小沫坐在一起,知道嗎?”

鄧舒月小臉皺成一個包子,有氣無力應了。

蘇以沫恍然,原來剛剛是想說這個。她裝作不知,任由媽媽牽著手去報道。

交完學費,送女兒到班級,張招娣和張語離開了教室。

學生們分書,而後是班主任過來開班會。

蘇以沫被分到一年級一班,班裏50個學生,男生32,女生18。她只認識三個人,一是鄧舒月,二是劉副廠長的兒子,叫劉哲浩,他有個妹妹叫劉夢薇。兩人是異卵雙胞胎,長得一點都不像。劉夢薇分到了五班。

班主任姓範,大概四十多歲,國字臉,嘴角許是因為長年抿著,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但是這人個頭不高,只有一米五五。雖說以前條件不好,男女普遍不高,但是長得這麽矮的男人還是少見。

他拿著名單,直接念道,“劉哲浩擔任班長,李虎擔任副班長,許聰擔任學習委員,鄧舒月擔任生活委員,楊鋒擔任文藝委員,趙聰擔任紀律委員,羅謹擔任體育委員。”

蘇以沫撓撓頭,爸媽還想讓她當班長呢。可班幹是班主任直接任命,她當不成啊。

班主任木著一張臉,“這些只是臨時班幹。一個月後,等大家互相了解,咱們再重新選班幹。”

學生對老師天然畏懼,大家自然沒什麽意見。

第一天只是發新書,預習內容,打掃班級衛生,明天才正式上課。很快就結束了工作。

下課後,鄧舒月蹬蹬蹬跑了。

蘇以沫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對面的商業街,媽媽正在賣花甲,攤前有不少人等待。她背著書包走過去。

她的同學看到這一幕,互相交換眼神,嬉笑著離開。

翌日,蘇以沫剛到班級,就有一個男孩故意湊過來問她媽媽是不是在商業街賣花甲?

他眼裏的興味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蘇以沫上輩子可是成年人,自然看得出來,她不僅不覺得羞恥,反而笑嘻嘻點頭,“是啊。你想買花甲嗎?”

許聰一楞,顯然沒想到蘇以沫居然不羞恥,反而還大大方方問出口,對方沒按他的劇本走,他登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起來,“誰要買花甲。你媽在商業街擺攤,丟人死了。”

蘇以沫正了臉色,手撐桌子站起來,盯著許聰不放,“擺攤怎麽丟人了?我媽不偷不搶,靠自己本事賺錢,有什麽丟人的?比起我媽,難道不是吃不起花甲的你更丟人嗎?連一塊五都拿不出來。你也好意思看不起我!”

許聰漲紅著臉,滿臉不服,“誰說我吃不起花甲了?”

蘇以沫誇張大叫,眼睛瞪得溜圓,驚奇得不行,“你吃得起?那我剛剛問你買不買,你又說不買。”

她臉上寫著“沒錢,還非充大款”的嫌惡表情。

許聰才七歲,哪裏是她的對手,面對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他惱羞成怒,從兜裏掏了五毛錢拍到桌上,“我有!”

說實話,這個年紀的小孩身上裝了五毛零花錢已經算是家長開明。可偏偏花甲一斤也得要一塊五。五毛根本買不了。

蘇以沫低頭瞧了一眼,硬邦邦吐出兩個字,“不夠。”

許聰漲紅著一張臉,周圍同學越聚越多,同學們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到他臉上,甚至有人交頭接耳討論起來,他羞恥心爆棚,抓起錢,灰溜溜跑了。

蘇以沫嗤笑一聲,就這點心理素質還想寒磣她,簡直就是笑話。

同學們見她不好惹,心裏打定主意以後離她遠點。也就四下散開了。

鄧舒月和蘇以沫同桌,不是她想跟蘇以沫同桌,而是媽媽報名時已經給她選好了位置,她沒辦法更改。見蘇以沫開學就嗆走同學,她側頭小聲提醒對方,“你這樣沒人敢跟你交朋友的?”

蘇以沫性子太厲害。可厲害過頭的學生,誰還願意跟她玩。

蘇以沫撇撇嘴,“不交就不交唄。我來學校是為了念書學知識,又不是為了交朋友。”

鄧舒月就像打量大猩猩似地,好奇打量她好幾眼,這……

她無言以對,扭頭跟自己剛認識的好姐妹手挽手一塊上廁所去了。

蘇以沫看著她的背影。鄧舒月的人緣倒是不錯。這才開學第二天,居然就認識新的姐妹。厲害!

話說另一邊,張招娣早早賣完了花甲,她騎著三輪車往家屬區方向走,剛好看到鄧廠長從家屬區出來,他身後還跟著助理,兩人仿若無人交談,“明天上班咱們再開會討論,只有二十四套房子,這回大家肯定會為了爭搶福利房打起來。”

張招娣聽了一耳朵,眼睛頓時一亮,將三輪車停在院子裏,自己提一組電瓶蹬蹬蹬跑回家。

到了家,將一組電瓶放下,又跑到樓下把另一組電瓶提上來。

蘇愛國正在屋裏看書。

女兒上學後,午飯由張招娣負責。她早起去批發市場拿貨,回來後,正好把午飯做了,然後出攤做生意,直到晚上才回來。家裏的早飯和晚飯都是蘇愛國做的。這也有個好處,他不用跟媳婦一塊賣貨。

看到媳婦提著電瓶回來,蘇愛國有些驚訝,她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快。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問了。

張招娣隨口回答,“今天只拿了一百斤花甲,想早點回來。”

她將電瓶插上電,坐到沙發上,把她剛剛遇到鄧廠長,以及鄧廠長和助理談話說了一遍。

誰知蘇愛國聽了,並不像她這麽激動,反而有些興致缺缺,隨口答了一聲‘哦’,然後站起來問她吃米飯還是吃面條?

張招娣哪還顧得上吃飯,連福利房都不積極,他積極性也太差了吧。

張招娣拽他坐下,再次提醒他,“我在跟你說分房的事呢。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這個態度!”

房子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福利房。雖說他們一家是鵬城戶口,但只要沒有房,她心裏就不踏實。以前女兒想買房,難道她就不想嗎?不!她比任何人都想。可她不是買不起嘛。

現在有不花一分錢的福利房,她就是拼盡全力也要爭取。

見丈夫聽了這麽大的事情,無動於衷,她也火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盯著他看。

蘇愛國面露無奈,揉了揉酸痛的額角,“我怎麽不積極。你又不是頭一天聽到福利房的消息。後頭蓋的房子不就是嘛,你又不是看不到。”

午休時間也哐哐哐地響,吵得他睡不著,煩都煩死了。

張招娣被他噎住,也沒有揪著這事不放,她知道是知道,但之前沒蓋好,也不能分,她看到又能怎樣。現在不一樣,現在要分了。她敢說沒人不心動的。她盯著丈夫,“你就沒有想法?”

蘇愛國瞪得眼珠子都快出來了,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好家夥,他就說她為什麽這麽激動呢。原來她是想分房子。

他整個人都無語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張招娣被這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結結巴巴地問,“怎麽了?你幹嘛這樣看我?”

外面的商品房每平四五千,七十平的房子,那就是三四十萬。他們攢了七年,才有一萬存款,這三四十萬就相當於打一輩子的工。誰能不心動。她想要福利房怎麽了?

蘇愛國收回視線,心想:他媳婦大字不識一個,野心倒是不小。

見她額頭冒汗,急得團團轉,顯見要發火了,他只好解釋,“只有二十四套房子,我就是個普通職工。”

他掰著指頭算給她聽,“我的工齡不是最長的,職務不是最高的,學歷不是最高的。你覺得全廠三千多人,我能分到嗎?”

她心真大啊,居然連福利房都敢肖想,誰給她的底氣。

張招娣抿了抿嘴,原來丈夫是覺得自己沒指望,做人咋能沒有追求呢。如果人沒有追求,跟條鹹魚有什麽區別。

女兒漸漸也大了,總跟他們住一間屋子,這像話嗎?靠他那點工資,他們家猴年馬月才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現在擺到面前的福利房,他還不想著法子爭取,這不是傻麽?

她還是不死心,不放棄,繼續追問,“那誰能分到?”

“廠長、兩個副廠長、銷售經理、生產經理、財務經理、總工程師。”蘇愛國攤了攤手,“還有各部門主管、車間主任、工程師,反正根本輪不到我。”

廠裏所有領導加起來有三百人,就這都不夠分的。哪有底層員工的份兒。媳婦真的是異想天開。

剛剛他掰著指頭數,每數一個,她心就跟著咯噔一聲,等他粗粗數過,張招娣心都涼了。這麽多領導,這麽多工程師,好像還真輪不到他。

但是張招娣是啥人啊。她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她從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嫁到鵬城,沒有美貌,沒有智商,靠的就是敢想敢幹。

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還真叫她想起一人。她眼睛立刻就像200瓦的燈炮,照得蘇愛國眼睛疼。

蘇愛國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往邊上挪了挪,聲音都開始結巴了,“你……你又想幹什麽?”

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眼神,一看就是他要倒黴的征兆。

張招娣提醒他忘了一個大殺器,見丈夫沒反應過來,她抓著他胳膊晃了晃,急不可耐提醒他,“你不是有後臺嗎?”

蘇愛國想也不想就道,“我哪有後……”話到半句,他突然反應過來媳婦說的後臺是季先生。

他板起臉,立刻怒了,“你怎麽能這麽想?!”

張招娣抿了抿嘴,“當初要不是季先生,你也不可能從G省到鵬城。”

蘇愛國點頭,是這樣沒錯,但是“季先生已經幫我找到工作,哪能再麻煩他。咱們做人得知足,不能得寸進尺。季先生又不欠我的。”

要是擱以前,張招娣確實不會催丈夫走關系,但是現在事關福利房分配。只要季先生說一句話,他們就能白得一套房。她就是厚著臉皮也得讓丈夫試試。

蘇愛國說什麽都不去。往常那麽好說話的一個人,這會卻是犯了犟,任張招娣磨破嘴皮子,他就是不答應。

張招娣覺得他還是太實誠,“如果季先生覺得辦不了,他肯定會拒絕你。咱們又不能逼他。再說了,關系就是常走動才叫關系。你怎麽知道你將來就不能幫他呢?”

蘇愛國驚奇地瞪大眼睛,“他是住房和建設局局長,你當這是他落難的時候啊?我幫一回是運氣好,哪還有這樣機會!再說了,你這不是咒人家嘛。”

張招娣心砰砰跳,居然還是住房和建設局局長,這職位挺高啊。要是工廠真的跟一汽合並,廠裏少不得擴大規模,要跟住房和建設局走動。為了以後方便,廠長興許真的會分配他們家一套房。但是丈夫太實誠,不願意走動關系,怕人家為難。真是愁死人了。

張招娣抿了抿嘴,“你千萬不能這麽想。你現在確實不能幫到他。可以後呢?等你將來當了頂尖工程師,你就是國家人才。咱們兩家認識,他面子也有光。你怎麽能妄自菲薄。”

蘇愛國被她這一通話弄得一楞,不由自主坐直身體,打量她好半天。

張招娣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冷汗都冒出來了。

誰知蘇愛國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居然知道妄自菲薄?你從哪聽來的成語?”

媳婦可是文盲,居然連成語都會用了。

張招娣:“……”

她被他打敗了,現在是糾結她用成語的時候嗎?難道不是福利房更重要嗎?

張招娣撫了撫額,隨口回答,“還能從哪聽來的,聽人說的唄,我就記住了。”

她擺手,將話題硬生生扯回來,“外面一平要四五千,一套房子值三四十萬,你打一輩工都掙不到這筆錢,你就不心動?”

蘇愛國也不是聖人,他怎麽可能不心動,但是他這人有點認死理,“就是因為太貴。所以我才開不了這個口。”

這話張招娣不樂意聽,有點急了,“有什麽開不了口的?難道咱們沒有資格競爭福利房嗎?你也是廠裏的員工,為廠裏工作快十年了。你又不是新調過來摘桃子的關系戶。分給你合情合理。”

蘇愛國覺得媳婦在講歪理,“那些領導都不分,分我一個普通職工,你覺得像話嗎?”

張招娣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怎麽不像話?這是國家的房子,所有職工都有資格參與分房。憑什麽分給領導就是應當應分的。往前三十年,八輩貧農才是最光榮的。你我都是八輩子貧農,最是根正苗紅。憑什麽改革開放以後,咱們就成破落戶了?”

蘇愛國撓頭,這話初聽有點歪,好像沒道理。但確實有這麽一段時間“八輩貧農最光榮”,他居然找不到話反駁。

張招娣自顧自說道,“別的不說,就說那個劉副廠長,他有啥資格跟你爭。他除了官職比你高,他給廠裏做過啥貢獻了?自打他來了廠裏,咱們廠的業績年年下降。這福利房分配本來就是各憑本事。他們仗著官職高,我們憑什麽不能仗著有後臺?”

雖然業績下降跟合資車有很大關系,並不全是劉副廠長的緣故,但是他業績不好是不爭的事實。他就沒資格分福利房。

這僧多肉少,怎麽分都有人不滿意,蘇愛國跟她說不通,抿了抿嘴,“咱們還不起他的人情。”

一套房子的人情跟一條命也差不多了。他哪還得起。

“咱們才二十多歲,還有幾十年好活呢。我就不信這人情咱還不起。”張招娣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極力慫恿丈夫,“你去試試吧。你不是逢年過節都會去季家送禮嗎?咱們兩家關系一直沒斷,你現在登門也不算冒昧。”

蘇愛國是個實誠人。季先生幫他弄了鵬城戶口,還找了工作,他每年都會去季家拜年。只是他這人嘴笨,跟季先生沒聊幾句就告辭離開了。這些年關系只能算是一般。好在沒有斷過來往。媳婦說得也不算錯。但是他真的開不了這個口。

張招娣以前就特別不太理解丈夫明明有季先生這個後臺,居然還能在廠裏被人嘲笑“妻管嚴”,這性子也忒老實了。平時也就罷了,這會兒關系到房子,別人都在鉚足勁想辦法,他還扭扭捏捏不願去,她也火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沒有先後眼。當初他落難的時候,也沒想過在農村的你可以幫到他。你怎麽就知道他將來沒事找你呢。”

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有誰能一輩子不求人,一帆風順長大的。像鄧廠長,每月工資上千呢,不照樣為癱瘓在床的母親憂心?

蘇愛國無話可說。

張招娣見他這麽排斥,想了想,“如果季先生真的不願意幫忙,咱們就認命。至少咱們努力過了,將來也不用後悔。你看春生家,為了分房,他們全家齊上陣跪在廠長門口,人家連自尊都不要了,我只是讓你走走關系,你還推三阻四的。”

雖然福利房的價格比不上商品房,但是也能值二十萬。廠裏有什麽好事都是先緊著領導,他們底層工人自己不爭取,就只能看著別人住新房。

張招娣繼續示弱,並且給他描繪美好生活,“如果咱們真能分到一套房,家裏住得也寬敞。女兒能有自己的房間,還可以在房間擺一張書桌,以後她就不用趴在吃飯桌上寫作業。多好啊。”

別人都住大房子,她女兒只能跟他們擠在一間,他不後悔?到那時,估計他腸子都悔青了。

蘇愛國嘆了口氣,生活是挺好的。但是走後門真不行。

他被她磨得實在沒辦法,打算采用拖字決,“這福利房剛下來,要不了多久就會開會宣布規則。至少得半個月才能定下來。還有得扯皮。你別著急,我再想想。”

蘇愛國抿了抿嘴,“如果廠裏人知道咱們走後臺弄到房子,回頭該對咱們指指點點的了。”

張招娣半點不在意旁人怎麽看她。

之前食堂的工作許多人盯著,當初要不是她運氣好,也進不去。可她放著好好的工作辭了不要,別人剛開始笑她傻,後來看到她在商業街賣花甲,就琢磨出味來了。

前段時間沒少人過來打聽她每月賺多少錢。還有人想讓她帶著做生意。

她自然都拒絕了。

本來她在家屬區就有“母1老1虎”的壞名聲,現在做生意天天不著家,名聲比之前更壞。

她心裏不難過嗎?不是的,她也是要臉的人,可比起得的實惠,名聲算個球啊。

張招娣反過來安慰他,“名聲不當吃不當喝。還不如咱們一家三口過得舒舒服服來得重要。比起那些人的指指點點,咱們才是一家人。”

蘇愛國心裏感動,只是到底下不了決心,“明天等廠長看看怎麽分配吧。”

張招娣也沒逼得太緊。說實話,要不是因為房子太貴,靠他們根本買不起房,她也不想逼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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