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田總悟揉揉眼睛，剛剛才醒，腰酸背痛，他緩緩撐起自己，盤坐著起來，眼睛還骨碌碌地四下轉著瞄著，把視線停留在齋藤臉上時，伸個懶腰：“我有不好的預感……”

廢話啊！都被鬼兵隊抓到這了，哪還能有什麽好事？

齋藤言簡意賅：“委托你當男友那次，我要拒絕的對象谷先生的真正身份是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這是他的報覆。

能站起來就給我起來！戒備好！敵人就在附近！”

沖田反而側身躺下了，一只手托著腦袋，聲音懶散得不得了，斜著眼看齋藤：“那是你的問題啊，我說，我能不能先打個盹？”

“你不是每天都打盹嗎？”在工作時間最喜歡犯懶！

“就是因為每天打盹，形成習慣了。”沖田眨巴眼睛，“我可是被關在冷庫櫃裏推進來，哎，困死了……低溫最容易犯困了。”

“你現在睡會一睡不起哦！”齋藤絕對不止是嚇唬人，她能感到那只虎視眈眈的綠眼睛。

他們倆的脖子隨時有被砍斷的危險。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頭頂上方的廣播傳來：“兩個只能活一個。”

就和舞臺效果一樣，一簇燈光集中在競技臺右方，那裏斜插著一把武士刀，刀身散發淡淡的紅光，妖冶動人，如果用美人形容，就是妖狐蘇妲己。

貓在抓到老鼠後，總要戲耍一番才吃掉。

公元一五九零年，伽利略發現，在同樣的高度，把重量不同的同一物質一起拋下，它們會同時著地。茂茂某某年，高杉把真選組一隊長和三隊長丟在煉獄關比賽場，他們相同年齡，相同職位，會不會相逢相殺？

“開什麽玩笑！”齋藤怒喝，“你以為我是會對同志砍殺的人嗎？”

她方才已經註意到，競技場的鐵閘門全合攏，她和總悟如同甕中之鱉堵在競技場內。想到高杉的算計，她又氣又怒，那廝是想讓她和沖田互相廝殺到死啊。

一粒子彈不知從何方射中她腳邊，同時還有一粒子彈擦中她右腮幫。

廣播裏的聲音再度響起：“二者只存其一。”

狙擊手！鬼兵隊有槍法很好的狙擊手！她盤算一下，是兩名狙擊手？不，是一個人同時使用兩把槍射擊！那是一位能用雙槍瞄準的狙擊手！

她腦子裏蹦出“紅色子彈”來島又子這個名詞。

她看不到來島又子，但是對方能看到她，說明這競技場存在監視設備，其實那設備挺顯眼的，她來這裏抓捕過罪犯，還有印象。視線往上方瞄一眼，環視……

問題是有四架監控攝錄機，除非能同時全部毀掉……

射擊！她挺起肩膀，端起手臂，瞄準，連發，迅速射壞了兩個。

砰的一槍，正中她右手手腕，她握不住槍了……

還有兩部監控器，只要毀掉，讓鬼兵隊的人看不到他們，就有逃走的機會，為此犧牲右手的活動能力根本不算什麽。

“警告！”廣播裏的聲音響起，提醒齋藤。

“我絕不和同志廝殺。”她用左手抽出武士刀，用盡全力一丟——很好，又報銷一部監視器。就在她誤以為希望大道就在腳下的時候，餘光裏，沖田貓著腰鬼鬼祟祟小步到插在地板的發紅光武士刀前。

餵，沖田，你把手放在哪裏啊？還握住刀柄了！你真想拿敵人給的刀砍我嗎？

齋藤此時才發現狙擊手對她丟棄武士刀的舉動沒有射擊，因為……因為沖田已經打算殺她，那幫鬼兵隊的人可以看戲了？

“沖田，別動！”齋藤說，一邊用左手袖子從裂開的右手腕上抹去血。

她真的不想和沖田拼個你死我活。

“餵，齋藤，誰才是真選組最厲害的隊長，你真的不想知道嗎？”一番隊隊長一回頭，眼睛張得大大的，血色瞳孔，迸發殺機。

對沖田，齋藤懷有比對高杉多很多的歉疚。

本來嘛，他也只是裝一下她的男友，卻被卷入一場殺機四伏的陰謀。齋藤深知是自己把危險人物給引來了，沖田是無辜的，你看看他剛才凍得全身冰冷昏昏欲睡的可憐樣子。

可是沖田就是有辦法把一個惹人憐愛同情的立場變得如此……惹人厭！

青年在日光燈和聚光燈的照耀下，有一種漠然冷淡的神情。

他站穩了身子，秀氣的側臉就仿佛玻璃鑄就，連眼睛都仿佛是無感情的玻璃珠。那紅色的眼睛，就像傍晚染紅大地的夕陽，就像齋藤手腕上那緩緩流出的血液，就像地獄裏盛放的曼陀珠華。

眩目，刺眼。

“齋藤你也號稱真選組第一呢……我們可以玩的很帶勁。”

“你的敵人不是我，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鬼兵隊！”齋藤不知道沖田哪根弦不對，但是這是個絕對不能窩裏反的時刻！雖然沖田一直口口聲聲“哪怕把副長殺掉，也要向上爬取而代之”，可他畢竟沒真的殺死土方。

他也是個重義理重人情的家夥啊。

“現在這個競技場是鬼兵隊的天下，我們兩個人是無力回天的。”沖田靜靜的說。

他這分析也沒錯，在監視器和狙擊手的壓制下，兩個傷患能力挽狂瀾嗎？

兩個同樣穿著黑色金邊制服，脖子上系著白色領巾的人，就如同互相映照的鏡像：一人站在斜插的武士刀邊，由於出冷汗臉上發著泠泠寒光；另一人手腕淌著血，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競技場地板上。

制服給了他們人生的保障，也束縛了他們的個性，若站在生死場上，不再管這套制服，不再管警察的身份，以命相搏，究竟誰會生存下來呢？

適者生存。

強者生存。

“齋藤啊，如果眼前有一只貓一只狗，兩只都挺可愛的，可是你不能兩只都選……

你只能選一只。”沖田把手放在閃著紅色光芒的刀上方，只是還沒有握緊把其拔·出·來。“你看，門都堵住了，想跑出去就會有子彈射過來；如果我們不彼此打鬥，也會有子彈伺候。”

人生是需要抉擇的。二人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強敵拿著槍支隨時準備給他們一梭子。

沖田被凍了半個多鐘頭，手腳都沒活動開；齋藤精神體力都飽滿，卻剛才傷了右手腕，拿刀拿槍都不方便。

他們拿什麽和躲在暗處的鬼兵隊拼？

沖田這個貓和狗的例子嘛，齋藤聽了很不爽，幾年前她就是被挑選剩下來的。

“我認為，在絕境之地，找尋唯一的求生之路，比自相殘殺好多了。”

你以為這是玩大逃殺啊？也許贏了的那個也會被射殺，被射成蜂窩流幹血液。

“鬼兵隊的目的是徹底打擊我們的鬥志，瓦解我們的抵抗，讓我們自我消耗，你難道不懂嗎？”眼睛緊緊盯著沖田的動靜，齋藤心煩意亂，嘴唇和喉嚨發幹。大恨高杉的撩撥，把兩位真選組隊長逼迫折磨成仇讎——要知道往日裏沖田總是拿土方當放炮和砍擊目標，從來不找齋藤的。“請不要喪失明辨事理的能力，你是真選組的隊長，一個警察！”

警察不去找恐怖分子麻煩，難道要找同事麻煩嗎？

“齋藤，我大概真的不懂。不管你說些有的沒的，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

你是孑然一身，可我在武州鄉下還有一個姐姐，姐姐她身體不好，雖然已經有未婚夫，可是拖了兩年還沒嫁過去……我啊，很想給姐姐的婚禮當伴郎呢。”

他們的眼光相遇了。

雖然平日裏覺得沖田的思考回路太過奇怪，簡直沒有和常人一樣的情感，但是說到姐姐的時候，他的聲音和表情都很溫柔。

“我父母以及哥哥都去世了……

不過我家裏有個米蟲，我若死了，他必然出來危害社會。”齋藤心緒不定，沖田說那麽多，是為了麻痹敵人，還是真的要舉刀相向？

從樂觀角度，沖田明白危機重重，多花點時間說話，順便觀察敵方弱點並和友方交流；從悲觀角度，他是在拖時間好讓四肢恢覆知覺，恢覆正常了就砍人……再從樂觀角度看，若真的只能活一人，先動手的勢必是道德上的輸家，也許他的狠心，是在逼她盡快狠心……

整個真選組裏，沖田這個人的實力有目共睹的強。齋藤沒把握封住沖田的刀。

所以齋藤盡量多說話，同時開動腦筋想對策。

“沖田啊，你經常逃避的基礎練習，我可一天都沒落下……”沖田不訓練的理由千奇百怪，例如發燒，肚子痛，病毒性感冒，扶老太太過馬路，天氣太好了……他擅長瞬間消失和偷懶打盹。“可是只要說到真選組最強，大家首先想到的都是你。”

他們都是對敵人無血無淚的劊子手。

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對方是多麽麻煩的存在。

沖田是在殺傷那一瞬間享受樂趣的抖S劍客，齋藤則是在攻防那一瞬間看透敵手刺穿咽喉的……吸血鬼。

若說真選組誰能打敗齋藤，那當然是沖田；問真選組裏誰能做掉沖田，那自然是齋藤。

一旦交手，真的會二者只存其一！

“和你一戰的話，我的血真的能沸騰起來呢，在燃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

“沖田，把你的性命交給我吧……”齋藤做最後的努力。她不想給沖田畫休止符，也不想自己的人生畫上休止符。徒勞地想找出些理由讓他打消內鬥的念頭。“不放棄任何希望，我們共同努力！”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放你那裏又不會漲利息。”

寂然。

沖田先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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