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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歸之途 他又去親吻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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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節假日, 車站人來人往,熱鬧得很。

姜照一和賀予星在大廳裏四處張望著,等了好一會兒才中衣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青蛙叔叔!”

姜照一揚起笑臉, 朝他招手。

“三春叔!”

賀予星也忙喊了一聲。

趙三春聞聲擡頭便看見了他們兩個人,他露出些笑容,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卻並不輕松。

走到大廳外, 趙三春接過賀予星遞給他的傘,他們三人各撐一把傘走入深秋雨幕。

賀予星一手握著方向盤,看見坐在旁邊副駕駛座上的趙三春將一只玻璃罐拿了出來,那裏面淡金色的流光縷縷纏織, 猶如漂浮的金色流沙般。

“照一,我這回去游仙,和嚴峪兩個找了好久,也只找到了這些。”

趙三春轉頭, 將手裏的玻璃罐遞給後座的姜照一。

姜照一接過來, 捧著玻璃罐低眼看著裏面纏織的金色光芒, “至少還能找得到……謝謝你,青蛙叔叔。”

下午的四五點鐘, 檐外淅瀝的雨聲仍未斷絕,李聞寂放下手裏的書, 站起身走到廊前,俯身拿了傘才走到院子裏, 卻見他的妻子懷裏抱著個玻璃罐, 也沒撐傘,徑自跑進院子裏來。

“李聞寂!”

她擡頭在雨幕裏看見他,明明她已滿身都是雨水,笑容卻比平日裏多添幾分明快。

他靜默地看她朝他跑來,

握著傘柄的手輕擡往前,傘檐替她擋去滿身風雨,而他烏濃的短發與衣襟被半空下墜的雨水打濕。

天空是一種暗淡的青,淡薄的霧氣被風吹作忽濃忽淡的影,如此晦暗的天光裏,他微垂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了淺淡的顏色。

“你看,這是青蛙叔叔幫你找回來的靈氣!”

她在傘檐下望著他,又迫不及待地將在懷裏捂了好久的玻璃罐遞到他的面前。

他的靈氣也許能夠感受到他的靠近,

它們在玻璃罐裏震蕩喧囂,可隨著他漂亮的頸線間金色紋痕時隱時現地閃爍,她手裏捧著的玻璃罐在一聲脆響中,毫無預兆的破裂開來。

靈氣沒有落入他的身體,反而躍入天際,消散無影。

傘落了地,李聞寂從眩暈中緩過神,隨即看到姜照一掌心的傷口,他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臉上再沒有一點兒笑容,只是楞楞地仰著頭,迎著雨水,用一雙眼睛去看暗沈沈的天空。

雨水從他濕潤的發梢滴落,李聞寂沈默地看她片刻,隨即伸手將她抱進懷裏。

她撞了南墻,

卻到底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覺得疼。

秋雨仍未收梔子zhengli獨家勢,姜照一坐在羅漢榻上一動不動,任由李聞寂替她挑出手掌傷口裏的碎玻璃渣,她呆呆的,連喊疼都忘了。

直到他替她包紮好了傷口,拿來毛巾替她擦頭發,她也還是顯得過分安靜。

“晚上想吃什麽?”

他一邊用毛巾擦拭她的頭發,一邊輕聲問。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溫柔,看著她的目光太專註,她回過神來望著他的臉,像個小孩一樣朝他伸出手。

她有點粘人。

李聞寂伸手把她抱進懷裏,聽見她在他懷裏悶悶地說,“我想吃辣的,很辣的那種。”

“知道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換身衣服,我們去超市。”

姜照一埋在他懷裏半晌沒動,她忍著情緒,眼圈憋得有些紅,什麽話也沒有說,李聞寂擡頭看向院子被雨水沖刷飄零的枯葉,潮濕微冷的風拂面,他抱著懷裏的妻子,遲遲沒有戳穿她的脆弱。

一場雨過後,空氣裏滿是草木的味道。

姜照一牽著李聞寂的手,走在雨後的街道上,枯葉飄零入了水窪,輕飄飄地覆蓋在上面,她繞開了走,和他走進了對面商場裏的超市。

李聞寂仍舊將她的喜好記得很清楚,幾乎不多問,購物車裏大半都是她喜歡的零食還有今晚用來做飯的食材。

乘著電梯從底下的超市上了商場一樓,姜照一卻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李聞寂偏頭看向她。

“你等我一下。”

她松開他的手,跑向一家服裝店。

商場距離雁西路並不算遠,他們來時就沒有開車,回去也是慢慢走回去的。

好像這樣散著步,時間也會變得慢一點。

天色越發暗淡,兩人回到家,姜照一明明已經有點餓了,卻將要進廚房的李聞寂拉到了臥室裏。

她將在商場裏買來的那件墨綠色的毛衣拿出來,“你試試看。”

李聞寂瞥了一眼她手裏的衣服,他倒也沒有拒絕,只是修長的手指才觸碰到衣擺,他又忽而擡眼看她,“你要在這兒嗎?”

“你會害羞嗎?”

她原本要轉身出去的,可是望見他漂亮的眼睛,她又故意問。

李聞寂看她兩秒,指節微屈,掀起衣擺。

冷白清瘦的腰身顯露,腰腹勾勒出漂亮流暢的肌理線條,姜照一梗著脖子只看了一眼,就燒紅了臉,轉過頭了。

他將寬松的墨綠色毛衣套在身上,隨手扣住她的肩,讓她轉過來。

她白皙的臉頰染了些薄紅,眼睫顫啊顫的,他看著她,好似不自禁般,微微彎起眼睛,俯身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咫尺的距離,

他墨綠的眼瞳好像剔透的琉璃珠。

“你學這個,”她的臉頰仿佛因為他的親吻而又燙紅了一個度,“倒是學得很快。”

“很奇怪,”

他低眼看著她,神情也有幾分認真,“好像你們凡人的表達方式,只有這個最貼切。”

墨綠的衣衫穿在他身上,襯得他的肌膚更顯白皙,在暗沈沈的天色裏,他的眉眼仍有一種好似浸潤過水霧般的明凈。

她抱住他的腰,仰頭望他,認真地說,“真好看。”

他又低頭,要吻她。

可是頭腦的眩暈來得很突然,他幾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妻子,身體裏仿佛又有什麽在不斷抽離他的身體,他脖頸間的紋痕若隱若現。

他恍恍惚惚,閉上眼睛的一瞬聽到了許多繁雜的聲音,除了好多人的說話聲,還有香案傾倒,香灰灑了一地,種種狼藉,都在他的腦海閃過。

“神明果然都是偏愛凡人的!”

“非天他不配我們的敬奉!”

“他不配!”

“我們怎麽能相信神真的會將我們這些精怪當做子民呢?”

“砸!砸了這神像!”

……

尖銳的耳鳴襲來,他聽不到姜照一的聲音,失去意識的瞬間,他的身體往後,摔倒在地。

“現在已經出現了一部分精怪打砸家裏供奉的修羅神像,滅了香火供奉的事情,我猜,先生一定是受了這些影響才暈倒的。”

“他作為神的能力不止來源於他自己,還有一部分來源於香火功德,即便凡人早就忘了他,這世上也不再剩什麽修羅廟,但是這九百多年來,許多精怪都在家裏供奉著非天,他們敬奉的香火,也能化為先生的一小部分能力,如果是以前,少了這些香火,先生應該也不會受什麽影響,但現在他抵抗神諭的後果,就是每一天都在被強行抽離靈氣,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他越是虛弱,神諭就越有可能控制他的神識。”

客廳裏,檀棋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嚴肅,“他們現在鬧得這麽亂,我懷疑是有人在背地裏煽動他們。”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是不是該再抓點緊,多幫先生找回一些靈氣?”賀予星急得不行。

“沒用的。”

一直沈默的姜照一忽然出了聲。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掌間纏著的紗布上,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那些靈氣收攏回來,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體裏。”

“那咋辦?”

趙三春一下子站起來。

客廳裏忽然安靜下來,再沒有人開口說話。

“難道我們真的沒活路了嗎?”趙三春有些失魂落魄,他又坐下來,一手捂住臉,“我其實,其實看先生那麽難受,我心裏一點兒也不好受,神諭要把他變成毀滅我們的天災,那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但是現在,現在那麽多供奉過他的精怪砸了他的神像,推了他的香案……那麽多唾罵他的聲音,他一定都聽到了,先生他又會想些啥子?”

這並非李聞寂所願,

但終究,神諭偏要推著他去摧毀那些曾經真心敬奉過他的信徒。

對於趙三春和檀棋,或是許多的精怪來說,他們都可以為了找到一條活路而一條道走到黑,可是對於李聞寂來說,他作為神,有必須遵從神諭的責任,但現在卻因為他們,他正生生抵抗著神諭的桎梏。

“要不,”

趙三春揉了一下酸澀的眼眶,嗓子幹澀得厲害,“要不我們就……算了嘛。”

“可是三春叔,”

賀予星的眼眶裏幾乎有了淚意,他擡頭看向趙三春,又看了一眼檀棋,他的手指緊緊地捏著道袍的邊緣,“我不想你們死……”

夜已深,

趙三春,賀予星和檀棋三人離開,去了姜照一之前租住的房子。

她搬回雁西路之後,那邊的房子就給他們三個人住著了。

獨自在客廳裏呆坐許久,姜照一才恍恍惚惚地起身去洗漱,又回到臥室裏,沒開燈,但月光順著窗欞的縫隙照進來,照見他的臉。

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此刻正用一雙眼睛平靜地看她。

她沈默地走過去,掀開被子在他身邊躺下來,他伸出手臂,穿過她的脖頸,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你會聽到他們的聲音嗎?”

她忽然問。

“平時我是聽不到的,但如果是砸我的神像時罵我,我是會聽到的。”他輕聲答。

“有很多人罵你嗎?”

“還好,只是有些吵。”他微彎唇角,語氣仍舊沈靜溫和。

她忽然從他懷裏鉆出來,用一雙手捂住他的耳朵,冷淡月華裏,他看清她的眼圈兒有點泛紅,她低下頭來,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說,“李聞寂,你不要聽他們的話。”

“姜照一,你是不是想錯了一些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什麽?”

“他們怎樣看我,我從來都不在乎,我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捧著她的臉,聲音似乎比夜風還要輕柔,“所以你也不要為我難過。”

姜照一沒說話,又把腦袋埋進他懷裏。

“我只有一件事情會特別特別的難過。”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什麽?”

他問。

“你如果離開我,我就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還會很想很想你,每天都想,想著想著,可能就成了一個老婆婆了,頭發都白了,眼睛也花了,可能走路都走不了了,我可能會忘記很多事,但是我肯定還是會很想你,也許哪一天,我自己就死在家裏了,沒有人發現,也不會有人……”

“姜照一。”

他皺著眉打斷她。

也許她的這番話的畫面感太足,他幾乎就不自禁地隨著她的言語而去想象,他沒多少血色的嘴唇微抿,半晌又去親吻她的眼睛。

夜色盡頭,東方既白時,

姜照一還在熟睡,李聞寂在坐在書店玻璃窗前的根雕桌旁,多色琉璃蓮花燈切割出顏色不一的光影。

清晨有些霧氣,穿著灰白道袍的少年匆匆走入書店來,站在他的面前,喚了一聲,“先生。”

“坐。”

李聞寂輕擡下頜。

賀予星在他對面坐下來,小心擡眼時,發現他的氣色似乎變得更差了些。

“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你們替我收集靈氣的辦法行不通。”

李聞寂將一盞熱茶推到他面前。

賀予星捧著茶盞,低聲應了一聲,“是的。”

“現在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我希望你們不要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李聞寂抿了一口熱茶,語氣冷靜。

“先生,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賀予星握著茶盞的手指收緊,“我不想您殞身,我也不想三春叔和檀棋叔死……就算我是個凡人,我也還是很不理解,這個世界只能屬於凡人嗎?他們精怪就不配活著嗎?這是什麽道理?”

“要保住他們的命,除非我在神諭的最後期限來臨之前就殞身,”他用一雙清冷的眼眸看著對面的少年,“這個世界如果不再有神明,那麽神諭也就不會再有任何效用了。”

“先生……”賀予星一下站起身來,他沒有端穩茶杯,熱茶灑了他一身,可他此刻也全然顧不上了,“您要自戕?”

李聞寂沒有答他,只是將旁邊的木匣子推到他面前,“這匣子裏的東西我交給你,等我將姜奚嵐的那顆續命的珠子放進她身體裏,我走之後,你再給她。”

“我自戕之後,你可以將枯萎的祝融藤撿回青梧宮種下,它雖再難生長,但種在土壤裏,總會滋生出一些靈氣,如果你要修行,那它對你大有裨益。”灰暗的天色裏,他的衣衫如雪一般,他站起身,朝賀予星輕輕頷首,“希望你以後多替我照顧她。”

“先生!”

賀予星見他轉身要往後面走,他連忙喊:“您有沒有想過,您死了,照一姐姐也許就要用光她的一輩子才能從您的死裏解脫?”

“她也不希望蜀中的妖魔精怪都因神諭而亡,”

李聞寂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看他,“賀予星,我只能這麽做。”

作為神,

他終究要如上界滿天的神佛一般,走向一條無可挽回的隕滅之路。

而這一生,

他只為一件事遺憾不舍。

成為她的丈夫,學會了愛她,卻終究未能守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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