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室內端坐著一個大胖和尚，慈眉善目，不笑的時候也像個佛陀，正是護國寺的方丈，了無大師。

只是這素來被稱為笑彌勒的大和尚，此刻卻苦著一張臉，成了個哭臉彌勒，連木魚都放到了一邊。

滿室茶香中，瑭毫不見外地坐到了了無大師對面的蒲團上，道：“我來了，還請方丈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了無大師端詳著面前這年輕人的臉，發現比前幾日更加看不透了，長長嘆了口氣，道：“施主執意要拿走護國寺鎮寺之寶嗎？”

瑭面無表情：“不是。”

了無大師的小眼睛瞬間迸出精光。

瑭繼續道：“我是要收回自己的東西。”

了無大師含恨閉上眼，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青兮看得有趣，啾啾叫了兩聲。“瑭，他為什麽這麽心痛呀？那不是你的精魂麽？”

瑭並不傳音，而是直接說了出來：“我的精魂有安人心魄、助人修行的作用，在普通人眼中，就是無上寶物，雖然不是自己的，可是在自己家裏放的時間太長了，長到這家中後輩都以為這是自己的傳家寶了，自然舍不得拿出來。”

青兮再次啾啾兩聲，表示自己聽懂了。

瑭這話，既是說給青兮聽，也是說給了無聽。

果然，了無大師胖胖的臉似乎紅了那麽一瞬，接著胡亂敲了會兒木魚，又長長嘆了口氣，道：“施主說得對，既然如此，就跟老衲走吧。”

他站起身，非常鄭重地將旁邊的袈裟穿上，臉上苦色消去，肅容而立，倒是和外人口中相傳的彌勒大師一模一樣了。

了無大師站起來，對著墻上的佛祖像焚香叩頭，一番儀式之後，將佛祖畫像拿開，露出後面一尊小金佛，接著把小金佛往左旋轉了整整十圈，就聽吱呀一聲，原本掛著佛祖畫像的地方緩緩出現了一道石門。

石門窄窄的，以了無大師的身材頗費了一番力氣才擠進去，喘著氣道：“隨老衲走吧。”

瑭並未開口，托著青兮跟在無大師身後，閑庭信步般穿過石門朝地下走去。

石門後是一段長長的樓梯，曲曲折折，幸而這樓梯寬敞許多，了無大師還能順利往下走，否則真的要被卡住了。

青兮：“啾啾，啾啾啾啾！”這裏面好深啊，你要找的精魂就在裏面嗎？

瑭輕輕點了點頭。

走了快一個時辰，兩人一鳥終於到了盡頭。這裏是一間巨大的石室，四壁嵌著閃閃發光的明珠，中間建了個橢圓形的像祭壇似的東西，最中心在支架上供著不規則的寶石狀物體，大如鵝蛋，碧色瑩瑩，外表是淺淺的金色，在四周明珠的輝映下——

“真是太美了！”青兮發出了由衷的讚美，聲音又脆又甜。

了無大師驚得一頭撞到了墻上，指著瑭肩膀上的小灰鳥：“這這這，這鳥是妖物嗎？”剛才分明是人聲啊！

瑭摸了摸青兮炸起來的絨毛：“這是神鳥，不需大驚小怪。”

了無大師深吸了幾口氣，在心中默默誦了幾遍佛號，這才平靜下來。他最近總是見到這些超出理解的東西，也算波瀾不驚了吧。

青兮：才不是……

瑭的精魂寄在這寶物之中，天長日久，已經融為一體，輾轉之下到了一得道高僧的手上，後來高僧建寺，這寶物就成了西山寺的鎮寺之寶。

西山寺的上一任住持在皇帝立國之時幫了忙，寺也成了護國寺，這鎮寺之寶就被深深藏到了地下，庇佑著這一方僧侶。

護國寺僧人眾多，香火旺盛，寶物也受到了僧人和香客的供奉，有一層淡淡的金光。

瑭自然可以直接拿走，但受了這麽多年供奉，也算有了因果，便不好強取，只能爭取了無大師的同意，讓他虔誠誦經，才能平安取下寶物。

了無大師畢竟心胸寬廣，也是一代高僧，雖然肉痛又不舍，前後拖延了很久，但在瑭輕易突破寺中護法僧之後，還是無奈同意了。

跪坐在蒲團之上，了無大師開始誦經，低低的梵音響起，在這方經室內形成小小的回響。

青兮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等她流著口水在瑭的懷裏醒來，就見了無大師面色灰敗，頹然跪在鎮寺之寶前面，小眼睛中竟然泛著淚光。

青兮眨眨眼，又眨眨眼，好奇地瞅著了無大師。

“慚愧，老衲心生貪念，連這小妖都看不下去了。”了無大師自嘲一笑，忽然咬破食指，將滴血的手指放到了寶物之上。

那不規則的寶物瞬間光華大盛，幽綠光芒盈滿石室，片刻後迅速消散，留下一枚滾圓如雞蛋的綠色石頭。

青兮驚叫：“啊這個好像——”

“不是像，”瑭溫柔地摸了摸青兮的小腦袋，“這一枚和你當初送我的寶物一樣，都是我的精魂。就是吸收了它，我才重新恢覆了記憶。”

“謝謝你，青兮。”瑭扭頭，輕輕在那小腦袋上吻了一下。

青兮的臉悄悄紅了。

瑭、瑭可真好看呀，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自己的臉也熱熱的，連羽毛都有點熱。

青兮不安的抖了抖翅膀，這才發現了無大師已經從跪坐改成了癱坐，呼呼地大口喘著氣。

了無大師雖是個胖子，但仍然是個矯健的胖子，精氣神很足，現在卻明顯衰頹了，如果他留著頭發，估計頭發都該白了。

瑭站起身，緩緩走到綠色石頭前面，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下。那石頭似有感應，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又被瑭瞬間收入手中，消失不見。

青兮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牢牢盯著瑭。

瑭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也跟著眼對眼，好懸沒把自己看成個對眼兒。青兮才小心翼翼地道：“瑭，你這次還會睡很久麽？”

瑭心中一暖，原來是惦記著自己上次沈入海底的事情，道：“我現在強大了一點兒，不會再沈睡了。”

青兮這才放心，指著了無大師道：“他怎麽辦？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了無大師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老衲何止不太好，是太不好啊！

瑭看了看，道：“沒事。”

也不見他怎麽動作，只是單手推了一下，了無大師就感到全身一陣輕松，逝去的心頭血似乎補回來不少。

他起身盤坐，莊嚴地念了一聲佛號，道：“老衲慚愧，生貪念以至心不誠，用了偏門才取出這寶物，多謝施主援手了。”

瑭淡淡地道：“客氣。”

了無大師表情覆雜：“了無了無，臨到了空無一物，師父當年真是一語成讖啊！哈哈哈哈！”

他一聲一聲地頌著佛號，臉上似哭似笑似癲似狂，漸漸歸於平靜，整個人仿佛籠罩在無形的光暈中，寶相莊嚴。

瑭單手豎起，對著了無大師行了一禮。

青兮也跟著舉了舉翅膀。

接著瑭帶上青兮，沿著原路返回禪室。

青兮感嘆道：“那和尚變化真快啊，看著像他又不像他，人真是奇妙。”

瑭：“他是頓悟了，本來就差這一層屏障，現在已經突破了。凡人雖渺小，卻不可小覷。此間事了，我們回去吧。”

青兮：“哦。”乖乖跟在瑭身邊扇動翅膀。

飛到萬佛殿附近，青兮突然歡喜地叫起來：“瑭瑭瑭！我會飛了！你看！我飛了那麽遠！”

瑭伸出手，穩穩托住了因為開口說話從半空中掉下來的小鸞鳥：“嗯，你會飛了。”又補充道，“姿勢也很優雅。”

青兮驚喜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昨天她才只能飛出去一小段呢今天就能飛出去一大段，她簡直太棒了啊！

“今天我們飛回去吧，怎麽樣？”

“好。”

瑭一口答應下來，又餵青兮吃了口核桃酥：“吃完再飛。”

於是回城的路上就出現了這樣的景象，相貌俊美的男人身邊，不遠不近的飛著一只小灰鳥，飛得快了就在前面等等主人，飛得慢了男人還會等等這只鳥，看到的人都在心中暗暗稱奇。

瞧瞧人家的鳥，雖然毛色不起眼，多有靈性呀！

青兮雖然不能像瑭那樣望氣，但生來感官敏銳，選擇性地只聽誇讚的話，聽得心裏美滋滋的，她多聰明呀～

眼看飛過小吃街就到家了，青兮順勢提出再去吃一遍，把早上吃過的好吃的都多點一份。瑭自然無有不應，跟著青兮大吃一頓才繼續往回走。

一路飛一路練習，青兮非常快的學會了直線飛翔和“S”形飛翔，吃得飽飽的，在天上愜意地扇動翅膀，展示著自己美麗的身姿。

拐進街口，迎面走來一男一女，手挽著手，言笑晏晏，男人手中還提著個籃子，裝滿了蔬菜，顯然是要回家做飯。女人偏頭說著什麽，臉上滿是笑意。

最重要的是，這年輕女子長得和青萍一模一樣。

姐姐？

青兮好奇地飛了過去。

女子也發現了青兮，僵硬了一瞬，斜斜飛過去一枚眼刀。

和青萍一模一樣！

半空中的青兮：“……”

“啪嘰”一聲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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