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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如冰之清,王佐之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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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嬋被打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敢相信,她不相信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的蕭玄居然會動手打自己。

“為什麽?”衛嬋捂著臉質問道。如果說被衛樺打,衛嬋還能夠因為那是自己的父親而忍受,但蕭玄又憑什麽?特別是有著後世思想的衛嬋,對她來說這就是家暴。

“你還敢問我為什麽?你昨天夜裏跟著葉凡私奔的時候,是不是沒想過還能回來?還能落到我手裏?”蕭玄似乎覺得一巴掌還不解恨,想要再上去給衛嬋一下,這次衛嬋躲開了,可反抗讓蕭玄更生氣了。

“我早就應該想到你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口口聲聲說著什麽最愛我,實際上和慕容羽等人勾三搭四,如今我落難了,你就迫不及待地拋下我,去找慕容羽了?”自從那天衛嬋當眾勾引李彰,蕭玄對衛嬋就由愛變恨,再加上衛嬋棄他逃跑,蕭玄此刻恨極了衛嬋,只想著毆打衛嬋以洩心頭之恨!

“你根本就不愛我!”衛嬋自然不能任由蕭玄打自己,她一邊躲著蕭玄,一邊嘶吼辯解道:“我不走,難道在這裏跟你一塊兒等死嗎?我年紀還小,如果不是因為嫁給了你,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我應該是人人追捧的第一才女,應該是錦衣玉食的世家貴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淪為罪人!階下囚!”

這是衛嬋對蕭玄的憤恨,若不是嫁給蕭玄,她嫁給誰應該都可以過得很好,奴仆從雲,華服佳肴,可如今她是罪人,呆在這連婢女都沒有的地方,洗衣做飯都要靠自己,就是她在前世都沒受過這個罪!

“你之前說你愛我,愛是什麽?愛是成全!”衛嬋有一套自己的理論體系,“你若是真的愛我,就應當成全我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讓我在這裏陪你一起受罪!”在衛嬋心中,真愛是給予對方自己所有的一切,最好的一切,是成全放手。

現在她明明可能過得更好,蕭玄卻自私地將她困在這裏陪他一起受罪,這就是自私自利,不配說愛她!

“賤人!女子就應當從一而終,你這分明是見異思遷,水性楊花,貪圖富貴!”蕭玄覺得自己以前瞎了眼,怎麽就覺得衛嬋美好獨特了?叫他說寡婦都比衛嬋好,寡婦最起碼還知道給丈夫守節,他還沒死呢,衛嬋就想再嫁,這要是放在民間那是要浸豬籠的!

蕭玄和衛嬋的爭吵有人匯報給了喬微和李彰,李彰聽後皺了皺眉,明顯有些不適應衛嬋的理論,對著喬微問道:“妙識覺得廢後衛氏此人如何?”

喬微還沒有回答,她腦海中的系統已經炸開了鍋,“這碎裂的三觀啊!”這什麽愛是成全放手,什麽給予對方自己所有的一切,這分明就是腦殘劇集看多了吧,這戀愛觀真的挺扭曲的。

“衛嬋說得那些不是愛,是舔狗。”喬微對系統道:“所以我讓你少看些無腦劇和毀三觀的小說,不然你最後會成為衛嬋的,你自己想想多可怕吧。”衛嬋已經在這裏上升為喬微教育自家學渣統子的最好反面教材。

自己成為衛嬋?系統想一想就嚇得抖三抖,它趕緊撿起自己的兩米長書單。

回答完自家系統,喬微對李彰問道:“主上怎麽對這樣的小事感興趣了?”

李彰看到喬微沒有回答,笑了笑道:“只是覺得好奇,孤雖然和女子相處不多,但也有幾個妾室,有的說孤是她們天,願意為孤生兒育女,甚至為孤而死,只是孤知道若真的到了孤兵敗那日,願意跟著孤一起赴黃泉的恐怕沒有一個。”

喬微沒興趣給李彰解決情感問題,但她聽到這還是皺了皺眉,緊接著又聽到李彰感嘆道:“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時間女子譬如虞姬者又有幾人?”

感嘆完,李彰又對著喬微問道:“若是孤兵敗之日,妙識會如虞姬一般嗎?”

“宿主,李彰什麽意思?他拿你比虞姬?”系統聽到這都炸了,“他是要娶你嗎?”這廝還敢覬覦它家宿主?

喬微從剛才李彰說起衛嬋就意識到李彰情緒不對,李彰這是在試探她!雖然她清楚在李彰登上帝位前一定會有這麽一場談話,但沒想到這麽早,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主上這話錯了。”喬微臉色不好,似乎是因為李彰拿她和虞姬作比而生氣,“微與主上之間,不應用霸王虞姬之比,比起這垓下之歌,我覺得我更喜歡戰國策中的一句話。”

“什麽話?”李彰問道。

“士為知己者死。”喬微正色道:“我於主上,如豫讓之於智伯瑤,是為君臣。”

“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李彰聽到這話笑了,“是我說錯話了,妙識莫怪。”說這話的時候,李彰沒有用孤,仿佛兩人回到了相護扶持的幽州軍中。他相信自己和喬微是知己,真到了那一天,喬微一定會如喻讓一般為他報仇而死!

系統看著喬微用幾句話就拉回了李彰的心,不禁感嘆自家宿主不僅是學習能力好,這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如果是它,估計早就和李彰生了隔閡,這臣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兒!

“這幾日世事變遷,主上有感嘆也屬正常。”聽到李彰道歉,喬微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主上是未來的君主,會如秦皇漢祖一般成就偉業,何必拿自己與烏江自刎的西楚霸王相比呢?當然,微的比喻亦不對,區區智伯瑤哪裏配與主上相提並論?”

“至於主上的後院,微本不該多說,但今日微還是要進言。”喬微知道這些日子有一些關於她想要李彰後位的流言蜚語,才有了李彰如今談虞姬的話,她今日應當將此事了結。

“你我什麽關系,妙識但說無妨。”李彰趕緊笑道,他確實是在試探喬微,喬微願意給他這個正面回答他也高興。

“微進言,主上應立康平公主為主母,以正後位。”喬微知道所有人都在盯著李彰的後位,甚至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有意這個後位,只有後位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才能消停下去。如今李彰繼位之事在即,對南梁的計劃也要著手準備,她接下來會忙的厲害,沒空也沒心情處理這樣的小事,今日一起解決了也挺好。

喬微進言讓康平公主為妻,李彰倒是不意外,畢竟康平公主是北燕皇室公主,他既然做出了要尊重北燕的表現,就要把這個表面功夫做足,他的後位牽扯甚多,他又沒下定立儲的決心,所以康平公主為妻會是最不牽扯利益的選擇,但……

李彰沒應好,只是靜靜地看著喬微,似乎想要看清喬微真正的內心,但喬微面色如常,神情不變地飲茶,李彰最終放棄了猜測,嘆了口氣,搖頭問道:“這些年,孤將妙識引為知己,但卻又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妙識,孤不知道你想要什麽?孤手下的將士求的是封侯,文官求得是做宰,唯獨妙識,孤猜不透。妙識,你要的究竟是什麽?”

很多人覺得喬微要的是後位,但他知道從來都不是。當初德獻帝壽宴,德獻帝親自為自己的皇子求取陸氏女,也就是喬微,卻被當時唯一出席宴會的陸氏主母崔氏當場拒絕,並言陸氏女不嫁皇族,德獻帝礙於陸修的威望沒有勉強,但遺憾的神色在場都看得到。可以說,喬微若是想要後位,根本不用跟著他,在北燕一樣可以登上後位。

“我想要什麽?”談到這個問題喬微輕笑道:“我是文人,為什麽我要的不是封侯拜相呢?主上應當知道我是個有野心的人呢。”

“不是。”李彰看到喬微玩笑,氣氛輕松了些,也笑道:“我封你為宰輔時,你臉上並無常人封侯拜相時的喜悅。”所以李彰不明白喬微要的到底是什麽?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才會有些不安,才會來此一問。

喬微也懂得,若是她今天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那麽這個疑團在李彰這裏會越滾越大,最終成為別人離間他們的手段。

“我年幼時曾與父親言我這一生之願是延續陸氏輝煌,是讓陸氏名垂青史。”喬微笑道:“主公應知道,比起父親善儒學,我更偏愛法家,昔年儒學因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冠絕天下,成為百家之首,我卻覺得諸子百家,各有所長,治國之道,當儒法並重。”

李彰不是很明白喬微的意思,問道:“妙識願做第二個董仲舒,讓法家成為第二個儒家?”

“非也。”喬微搖頭,“我想要的非一家一派之言論,而是未來整個大魏的制度與思想。”喬微看著李彰還是沒明白,她知道她所說的問題高度太高,李彰的思想還沒有達到這個高度。

“昔年商君在秦廢井田,土地民可買賣;今日主上與我清查土地,廢漢魏晉之制,行均田。”喬微給李彰舉例道:“再例如在官員選舉上,先秦世卿世祿,兩漢時期為察舉,之後魏晉為九品官人法,如今在青幽並冀四州我著重對策,如今更是欲建議主上開科取士。”對策是察舉制中的一種考試。

“昔年商君因變法流芳千古,開法制之先河,我一生所求欲效仿商君,取百家之長,為將來的大魏求得治國之制,開亙古未有之先河,百年之後,餘等可為後世楷模。”喬微這話說得傲然。

雖然原本有心理準備,但是李彰聽了喬微的話,還是覺得自己原本是小瞧了喬微,或者是天下人都小瞧了喬微,引為眼前的女子追求的從來都不是一家一國,功名利祿,而是整個華夏的萬世基業。

喬微看著李斯楞住,笑問道:“我有此信心,主上難道沒有嗎?”

李彰被問,頓時間豪情四起,站起來道:“當然有,有妙識輔佐,孤未嘗不能功比秦皇漢祖乎?”

“善!”喬微亦起身讚道:“主上有此豪情壯志,是微之幸!天下之幸!”

看著喬微兩三句話將李彰哄得都敢和秦皇漢祖相比了,兩人的隔閡也全都消失了,系統覺得那些什麽功高震主被殺死的功臣最大的短板就是沒長一張它家宿主一樣的嘴!

李彰隨後立時宣布道:“孤回去後便宣布立康平公主為魏王後,只是這冊封禮中需女官主持,到時恐怕要煩請崔夫人出面。”李彰口中的崔夫人,自然指的是陸氏的主母崔氏。

喬微點頭應道:“父親長嫂和陸氏族人已經於半月前開始返京,長嫂到京後,便會協助主上大婚。”雖然李彰納了康平公主,但兩人並未舉行任何儀式,如今為了給北燕皇室臉面,這冊封禮就相當於大婚了。

“好。”李彰臉上露出笑容,如今他對喬微的所有疑慮全都打消,有了喬微今日的話,日後他不會對喬微再有猜忌。談完這些,李彰想起和衛嬋一起被逮捕的葉凡,問道:“葉凡還沒有招供嗎?”

“他倒是不急。”喬微對葉凡頗有耐心,“等到慕容羽昏庸的名聲傳來,不用任何人勸說和刑訊葉凡會自己倒戈。”因為她對葉凡感興趣,她想要看一看葉凡的武功到底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地方,怕刑訊會傷害葉凡的身體,所以才會多些耐心,不然她會像對待冷夜一樣對待葉凡。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有足夠的價值,即便是深處敵營,也會過得比一般人好。

見喬微不急,李彰也沒說什麽,他對葉凡倒是沒什麽興趣。他正要離開,卻聽到人回稟,說衛樺求見他。想著衛樺和喬微的特殊關系,李彰望向了一旁的喬微。

“衛郎中應當是來為廢後衛氏請罪的。”喬微說道:“衛郎中應當是去主上府邸尋不到衛樺,所以才來微這裏找主上的。”

李彰倒是沒懷疑衛樺喬微有什麽勾結,喬微但凡對衛家有感情,就不會如此利用衛嬋,也不會同意衛樺去清查土地。

“那就請衛郎中進來吧。”李彰回到主座,示意喬微一起坐下後才命人將衛樺請進來。

衛樺樣子十分著急,給李彰行過禮後,就趕緊請罪道:“微臣教女不嚴,給大王和陸令君添了麻煩,還請大王降罪。”這個時代沒有後世“王爺”這種稱呼,這時的諸侯王沿用漢制,都被尊稱為“大王”。

“衛郎中確實在家教上不甚嚴格,若是衛氏真的出逃到南梁,我北燕的臉面何在?孤的臉面又何在?”李彰對此事還是有些生氣的,若不是喬微,衛氏恐怕會真的出逃到南梁,倒是這天下該怎麽議論他?

看到李彰動怒,衛樺趕緊告罪道:“請大王降罪。”衛樺心中恨極了這個女兒,因為衛嬋,他在李彰這已經被牽連一次,但這一次明顯罪名更大,他可不想因為衛嬋連好不容易得到的機遇也失去。

“萬幸的是有陸令君在才沒有釀成大錯。”李彰擺了擺手,他現在不想聽這些沒意義的話,“你最應該感謝的是陸令君才是。”衛嬋的行為明顯屬於個人行為,和衛樺沒有關系,這點李彰很清楚,所以倒也沒有太過遷怒衛樺。

“多謝陸令君。”衛樺趕緊依言對喬微道謝。

“微是為主上盡忠,衛郎中不必客氣。”喬微拱了拱手,看了看李彰明顯不想要搭理衛樺的樣子,接著道:“只是日後恐怕要加強對廢帝和廢後衛氏的看守了,衛郎中日後怕是和女兒見不上幾面了。”

衛樺現在巴不得和蕭玄衛嬋劃清關系,趕緊表態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北燕宗室和微臣等人心中都清楚大王和陸令君是為了新帝。”

喬微要的就是衛樺這句話,她可不想因為加派人手看管男女主的事情讓那些北燕宗室和舊臣借機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不管衛嬋和蕭玄的日子是如何過的雞飛狗跳,每日互相毆打,喬微都不感興趣,她要主管中書門下兩省的公務本就忙得不可開交,又要籌備新帝登基和李彰的魏王冊封禮以及大婚之事,除此之外,還要派人收拾陸氏老宅,等待陸修等人返京,更重要的是她還時刻算計著南梁和前陳。

三個月後,在新帝登基一個月魏王大婚前半月,陸氏一族終於返京。不管喬微有多忙,在這一日還是告假一天,親自去京門迎接陸修。

看著因趕路消瘦了有些,但精神尚可的陸修,喬微上前行禮道:“問父親安。父親舟車勞頓,府中已經收拾妥帖,請父親入府休息。”

看著面前已經褪去了孩童的模樣,芝蘭玉樹的少年,陸修臉上帶著笑容,“我一切都好,對了,這次你阿姐也來了,阿安也來了,他可是鬧著要見你呢。”陸安是衛妍和陸群的長子,也是陸修看中的承嗣宗子,如今被陸修親自教養,很是聰慧,只待陸安滿七歲便正式過繼。

“說來我還沒見過阿安呢。”喬微對著陸修道:“我還給他做了一把琴呢。”陸氏講究君子六藝,詩書禮樂騎射,在樂上一般要學琴,幼童用的琴和成人不同,一般都是由長輩親自做一把送給孩子。

陸修聽後點頭笑道:“你這是愛護他。不過你到底公務繁忙,也不必太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

喬微也笑道:“廢不了多少時間,做些小東西也是一種放松,我倒是很喜歡。”

和陸修閑話後,喬微又給長嫂崔氏問了安,便帶著人啟程回陸府。

等帶著人進了陸氏家宅,喬微對著神情激動的衛妍笑了笑,便被她身邊兩歲大的孩童吸引了。說起來陸安和新帝是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新帝一見到人多連話都說不出來,可陸安不同,聰明伶俐也不怕人,乖巧地和她見禮,又長得玉雪可愛,十分惹人喜歡。

這就是從小到大的教養問題,跟在陸修身邊長大的陸安自然比從小長在掖庭的新帝要懂事大方,新帝話還沒說利索,可陸安已經會被好多句《急就篇》了,這就是教育帶來的差距。

對於新帝,喬微不是聖母,她對這個孩子最大的幫助就只能是將他從掖庭救出,讓他能夠活下去,再多就沒了。政治立場不同,註定了她不會再去幫這個孩子。

和陸氏的其餘人見完禮後,喬微也沒有和衛妍敘話,而是陪著陸修回書房談話。

“古有甘羅十二為相,你如今十四,不輸前人。”毫無疑問,陸修對喬微如今取得的成就是滿意的,只待李彰登基,喬微便是百官之首。

“我是父親的女兒,父親自然看我哪哪都好。”喬微笑道:“父親教養我至今,我自是不能辜負父親的期望,辜負陸家的栽培。”

“你沒有辱了陸氏的清名,相反,陸氏因為你迎來中興。”陸修首先給予了喬微肯定,他有預感陸氏在喬微手上將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

“多謝父親讚譽。”喬微笑道。

誇讚完喬微,陸修停了停,對著喬微問道:“我聽族人提起過你如今在各州取士多註重對策?”

“不錯。”喬微答道:“對策是考察重點。”聽到陸修提起此事,喬微明白陸修想要說什麽。會反對科舉制的從來都不是李彰這樣的帝王,而是陸修這樣的世家。科舉破壞的是世家的利益,所以她開科取士最大的阻礙不是別人,而是陸氏。

“你欲廢九品官人法?”陸修聽到喬微的回答,立時就知道喬微心底的打算。

“不錯。”喬微點頭,她知道今日自己必須在這件事上說服陸修,不然她會陷入兩難。

“開科取士比九品官人法更適合如今的情形。”喬微說道:“九品官人法成於魏晉,它的出現本就是為了打擊地方士族,但後來卻成為中央掌權士族控制把控選官的利器。如今不同,世家十不存一,以家世行狀定品一個人的才能顯然不對。”

“父親要想清楚,選官選的是天下的官,是一國的官,不是世家的官。”喬微知道陸微反對開科取士到底在顧慮什麽,說到底還是為了陸氏這個世家的利益。

“父親,魏晉時期世家門閥盛行的局面已經不存在了,如今世家十不存一,父親還沒有意識到世家哪裏不對嗎?為什麽那些起義的諸侯王都想要殺世家?”喬微聲音清冷,她希望陸修能夠理智地聽她分析,接受世家落敗的事實。

“為什麽?”陸修這些年經歷過不知多少大風大浪,他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他能聽得進去別人的意見。

“因為世家控制了選官的途徑,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這樣的選官之法,讓那些真正有才的寒門子弟徹底失去了希望,他們恨士族,他們對世家又敬又恨,當他們手中有了權力,沒了敬,那就只剩下恨了。”

“可是開科取士會讓士族真正的消失在歷史中。”陸修知道喬微說得對,如果說寒門的憤恨讓世家被屠戮,那麽開科取士卻很有可能讓士族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時間再難有士族。比起前者,後者會更可怕。

“不會。”喬微搖了搖頭道:“父親身為世家子,認為世家最引以為傲的是什麽?”

“是門第?”喬微的話讓陸修沒有想明白喬微到底在表達什麽。

“我認為不是。”喬微拿起桌上的書向前遞到陸修面前,道:“是書。”或者更準確的說是知識。無論在哪個朝代,掌握了最高知識的人永遠都站在頂端,掌握著權力。

“陸家為何能成為世家?靠得便是陸家書閣中收錄的無數名家典籍孤本,許多寒門子弟到了及冠之年可能還未讀完五經,而陸氏子弟及冠之年不僅通讀儒家經典,道法等百家書籍也會有所涉獵,這不是因為寒門子弟在讀書上不用功不刻苦,而是因為他們沒有書可以讀。”世家之所以高於寒門,就是因為他們手中有書有知識。

等到有朝一日,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和陸氏子弟一樣的教育了,什麽時候世家會真的消失。可是這一天在現在,或者是說在她有生之年都不會出現。她是打算改革選官制度,但她沒打算一口吃個大胖子,變革需要一步步來,她不會現在就大搞印刷等大肆削弱世家的事情來。

不是她顧慮陸家,而是因為不需要。這個世上世家只有一個陸氏,一個陸氏還不能和整個天下相抗衡,所以變革要一點一點來。她給了陸氏喘息的時間,待百年或是千年之後大變革之際,陸氏能不能站住就看陸氏自己的了。

“便是作答同一份試題,我相信以陸氏子弟的學識,也一定能夠勝過寒門子弟。”喬微對著陸修笑著問道:“這是陸氏的底蘊不是嗎?”

對於喬微的話,陸修也堅信不疑,他堅信即便是開科取士,陸氏子弟也一定能夠勝過寒門子弟,這樣的自信來自於陸氏書閣中千萬冊的藏書,來自陸氏子弟從小受到的教育,來自陸氏幾百年的底蘊。

“不錯,即便是開科取士,我陸氏子弟也絕不輸他人!”陸修被喬微如此說,心中世家子的傲氣和自信也回來了,“陸氏幾百年的底蘊,若陸氏連與寒門一較高低的勇氣都沒有,即便沿用九品官人法,陸氏也會落敗。開科取士,大浪淘沙,被淘下去的不會是陸氏!”

喬微見到陸修想明白,撫掌讚道:“善!父親如此方是陸氏家主之氣魄!有父親坐鎮,陸氏未嘗不可在開科取士中再上一層。”

世家是一個很矛盾的存在,很多人厭惡世家,因為他們把持朝政,不給寒門子弟出路。但他們身上亦有著許多寒門子弟無法比擬的閃光點。

在國家危難面前,他們往往又會一次又一次挺身而出,他們有雅量有膽識,比起後世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這個時代的世家子弟文武兼備,不管是文章風流還是征戰沙場他們都能行。在很多時候,世家子弟往往更有擔當和信仰。

魏晉時期是一個士子風流的時代,同樣也是一個英雄名士輩出的時代,更是一個璀璨的時代。

喬微欣賞陸修這種世家子身上的自信和勇氣,這是寒門子弟不具備的。當然這不代表她喜歡世家,只不過如今的立場,需要她在陸氏和國家間尋求一種平衡。

和陸修談妥此事後,喬微明白朝中再無人可以阻擋開科取士取代九品官人法了。

之後,喬微又和陸修說了些話,才回去休息。第二日,喬微去給崔氏請安的時候,和崔氏說起李彰大婚之事,笑道:“此事還要勞煩長嫂了。”

“為魏王大婚做司禮,當是我的榮幸,何談辛苦?”崔氏擺了擺手,笑道。如今李彰一統天下之勢不可阻擋,李彰是軍,陸氏是臣,為李彰籌備大婚,可算是陸氏和她的榮耀。

“康平公主早年被先帝冷落,禮儀不熟,再加上如今的局勢,康平公主怕是會多想,到時還請長嫂幫忙勸說康平公主。”喬微說道。

崔氏聽後沈吟了一聲,輕聲問道:“恕我無禮,魏王對康平公主?”魏王的態度才是關鍵。

喬微知道崔氏想說什麽,很多人覺得這大婚是康平公主的催命符,只要大婚成,新帝退位,李彰登基,康平公主就會被廢或是無聲無息地死在宮中。

“只要康平公主安守本分,她便是魏後,會一生尊榮。”喬微表明了態度,她知道崔氏想要一個具體對待康平公主的態度,倒也沒有怪罪。

崔氏點頭,有了喬微的表態,她就知道該以什麽態度對待康平公主了。

和崔氏說好後,喬微才去見了衛妍。

衛妍見到妹妹十分開心,一邊讓人將喬微喜歡吃的糕點端上來,一邊又讓人將自己給喬微做的衣服拿出來。這些年喬微身上的衣服,除了陸氏繡娘和織工耗時耗力織造,剩下的就是衛妍親手給喬微做的了。

特別是衛妍做了母親後,越發地有慈母之心,並且這個慈母之心不僅對陸安,還移到了喬微身上,她拉著喬微的手,感受到上面一層薄薄的繭子,眼淚就掉了下來,“你這些年受了多少苦啊!你還是個孩子,是個小姑娘……”誰家女兒不是嬌養長大的,偏偏她無能,無法庇護妹妹,讓妹妹這些年受盡了苦。

看著衛妍自責哭泣的樣子,喬微嘴角抽了抽,她覺得衛妍是一孕傻三年,比以前更能絮叨了,不過她倒也不煩。

“我右手的繭子不過是練字練琴或是騎馬射箭時練的,並未受什麽苦。”喬微說道,即便是在軍營中,她因是女子,身邊亦有侍女或是女兵侍候,確實沒受什麽苦,相反她在軍營中比一般高門子弟活得還精細。

衛妍才不相信喬微沒受苦的說法,她妹妹一個女孩子在男子的朝堂中闖出今日的地位,那吃得苦怎是一般人能比的?

喬微看著衛妍哭個不停,只能安慰道:“如今阿姐已經回來了,阿姐若是不放心,日後你多操心些我的起居不就好了嗎?”

果然衛妍聽到這話,不再哭泣,臉上露出些笑容,“你說得對,我日後定然好好養著你。不說別的,就你這手,日後每日都要用花瓣泡洗,這飯菜也要多用些,你真的太瘦了。”

喬微本想要表達自己不瘦只是長高抽條了,但想想衛妍的性子,她沒敢說,她怕衛妍會想出其他話反駁。為轉移話題,避免衛妍的嘮叨,喬微將話轉移到衛嬋身上。

聽到衛嬋的下場,衛妍一陣唏噓,“想想她當初被指婚廢帝時趾高氣揚的樣子,被慕容羽等人眾星捧月,再看看如今淪為階下囚的她,當真是世事變化莫測。”

“覺得開心嗎?”喬微問道,畢竟委托人的心願是保護衛妍,讓衛妍一生平安喜樂,衛妍的喜怒哀樂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她任務的完成度。

衛妍聽到喬微的話一下子笑出了聲,“你這孩子,我又不是幸災樂禍的人,她屢次陷害我,心術不正,如今也算是罪有應得。不過她到底是衛氏女,她遭了罪,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開心,衛氏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的存在讓衛氏姑娘的婚事更難了。”

這就是衛妍和衛嬋的區別,前者會考慮家族和姐妹,後者心裏只有自己,自私自利至極。

就在這個時候,婢女回稟陸安醒了,衛妍將陸安摟在懷中,眼中滿是幸福,“我這輩子,有夫君愛我,有阿安還有你,很幸福,也很知足。”

喬微聽後,身上的清冷少了很多,目光中少有地出現了溫柔,她揉了揉陸安的小腦袋,對著衛妍問道:“過繼他,舍得嗎?”

“沒什麽舍不舍得。”衛妍眼中帶著不舍,卻還是笑著道:“他過繼了難道就不是我肚子裏掉下的肉?就不是我孩子了?長嫂還能不讓他認我?”只看喬微就知道,一個孩子和親人親不親,靠得不是血緣關系,而是誰真的關心孩子,愛孩子。再說過繼陸安是為了承嗣,崔氏又不是奪人子的性子,不會讓她和陸安分隔的。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希望過繼在大房的兒子,能夠承歡妹妹膝下。

見到衛妍能想開,喬微很高興,陸安承嗣已成定局,就應當想開些,以淚洗面是沒用的。

半個月後,李彰大婚。又半年後,新帝禪讓,李彰正式登基,改國號為魏,封新帝為恭伯。

這麽長的時間,喬微在南梁的布局也有了新的結果,南梁新皇慕容羽因為心愛之人的求救信,真的動了用南梁換衛嬋的想法,但遭到南梁朝臣的激烈反對。為了絕了慕容羽帝對衛嬋的愛情,整個南梁決定給慕容羽立後,但卻被慕容羽拒絕,理由是他的正妻之位只能是衛嬋的,此事使得一批南梁老陳被氣得直接辭官。

如今南梁的街頭巷尾都流傳著南梁皇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故事,以及慕容羽和衛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有了喬微的插手,慕容羽在南梁逐漸失去了朝臣的擁戴,就是百姓的民心也失去了。身為南梁臣民的葉凡在聽到喬微特地讓人給他通報的慕容羽所做的荒唐事後,葉凡最終還是降了。

看著面前的葉凡在自己面前跳躍於房梁之上,身輕如燕,這讓喬微對葉凡更加感興趣,對葉凡進行了系統地研究。

“宿主,你說葉凡是不是真的會輕功有內力?能夠飛檐走壁?”系統十分好奇,它是個新系統,喬微是它第一個宿主,它還沒去過武俠仙俠等世界,所以對這些十分好奇。

“你想得太多,葉凡頂多會些氣功。”喬微回答道,低武世界真的不存在內功,這讓她更加好奇那些能夠修煉的中武高武世界到底與低武世界有什麽不同。

“氣功?”系統覺得很神奇,“是內功嗎?”

“不是。”喬微答道:“不過是些能夠改變呼吸節奏的技巧,葉凡能夠隱匿於眾人中不被發現,就是因為他呼吸綿長輕柔,腳步極輕走路無聲,兩者相加讓葉凡不易被察覺和註意,若是打扮地大眾些,就更不容易被察覺了,這些偽裝技巧後世的士兵也都會用。”

“至於他飛檐走壁這些,倒是老天賞飯吃。他體型小,若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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