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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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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 萬裏無雲。

鐘淺夕蔫頭搭腦,像是霜降的茄子,軟趴趴的掛在尋旎肩頭, 手在虛空摸索兩下,被季舒白抓到。

“你清醒點兒啊淺淺, 只是補測個體測,最難不過八百米而已, 你五千米可跑了全校第一呢。”季舒白給她往手腕上箍運動護腕,叮囑道, “這次別再摔倒了哦。”

鐘淺夕感覺自己更難受了, 別的體育健將越挫越勇, 再接再厲,可她只想贏那一次,剩下的時候對跑步這種運動都敬而遠之。

上星期來月經的原因沒有參加統一的體測考試, 現在是補測,就小貓三兩只, 跑道都站不滿。

大家一起跑圈,不行還能被拽一下, 與單打獨鬥差別巨大。

鐘淺夕哭喪問, “我現在如果崴了腳的話, 是不是今年的體測就記滿分?”

“呸呸呸, 快給我呸掉。”尋旎激動地跳起來呸,反應不及的鐘淺夕腦袋沒了支撐差點兒栽過去。

她又趕緊坐回去扶回自己肩膀,蹙眉批評道, “我勸你閉嘴, 你這天天到晚毒奶第一名的, 誰能扛得住啊。”

鐘淺夕沒正經地撒嬌回, “我能扛得住啊。”

“滾哦。”季舒白抓著她的手腕給揉了好幾下,“起來熱身了,體育老師已經帶著你的生死簿站在起點等你了。”

尋旎把身上的小樹袋熊扒拉下來,微笑寬慰講,“起始亦是終,四圈而已,撒撒水啦。”

鐘淺夕生無可戀地跳下觀眾臺壓腿,邊傾身邊吐槽,“你們怎麽能這樣對我呢?上次你們倆體測時候,我是不是拿著西瓜在旁邊等的?”

“是啊是啊。”季舒白冷漠臉,“我們痛苦跑圈,你坐在旁邊吃西瓜,這種大缺大德,沒齒難忘啊,所以我跟旎旎商量好了,等下你跑五十米那會兒,我們就去小賣鋪買雪糕,從你開始仰臥起坐到八百米,吃到結束,仗義吧?”

鐘淺夕凝噎了。

不是不報,日子未到。

之前五千米跑得過分傷神,以至於她對跑步猶為打怵。

特地把仰臥起坐、跳遠這類小項目的分數拿滿,不必再依靠八百米拿分。

補測的時間定在了周五下午,原本就不少班級在這時段上課,又加上中國特色薛定諤式“這節體育老師不在,我來幫他上”,上來上去一就在周五下午學生們即將放飛自我前補一節放松。

操場上的班級不少,幾個籃球場都占滿了。

陸離錚慢悠悠地晃進操場時鐘淺夕已經開跑了,速度壓得勻稱,補測大部隊壓她小半圈。

擺動的纖細手臂白得反光,速幹運動短袖輕薄,被風順著貼緊腰直,勾勒出少女曼妙窈窕線條,胸線與腰線凹凸有致。

校服褲管寬松,時不時的露出段伶仃腳踝。

擺爛的心態過於明顯,勻速跑沒多久就開始步行歇會兒,呼吸帶著胸腔輕微起伏,還有閑空和在內圈吃雪糕的朋友們搭話嘮句嗑。

日光柔和地為她蒙上層薄薄的光暈。

****

陸離錚看了眼確定季舒白手裏拿了瓶礦泉水後,才單手抄兜往籃球場渡步。

他們班贏了籃球比賽冠軍,自然而然地連帶擁有了地角最好的球場,夏日樹蔭茂盛,比別處暴曬好得多。

陸離錚順著球場外側邊緣往徐鳴灝那邊走,熟悉的名字撞進耳廓,他停下腳步,睨過去。

秋季草木頹然,零星的殘葉擋不住光。

四散的水瓶有沒喝空就扔的,蓋子沒扭,在塑膠地皮留下粘膩的深色。

幾個穿運動背心的男生席地坐在圍欄下聊天。

為首的穿土黃色,叫張雄,附中吊車尾班級借讀生,知名混子,從前總被孟覃壓一頭,自從上次球賽孟覃被駁了面子後,就開始激流勇進。

天晴了、雨停了,張雄覺得自己又行了。

“我說的也是她啊,那胸、那腿……嘖嘖。”張雄舔舔唇角,瞇著眼睛看向跑道,伸手一指,語氣猥瑣尖銳,“看到沒?那個穿淡藍色上衣的,乳、搖那麽大你都看不到啊?”

他小弟附和,“真大啊。”

“抓都抓不住。”他邊說邊賤次次地,張開手掌比了比,“故意跑那麽慢抖的吧,瞎啊,我說的是年級第一那個,鐘淺……我.操。”

****

今年的秋季氣溫詭異,連日高溫,又經常驟雨。

放學前遠方飄來幾片陰雲,遮天蔽日,細雨如織斜灑打在窗沿。

走廊裏溜達視察的閻王對自習中學生們使用手機發消息讓家長來接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無視。

陸離錚總是閃現一下子又消失幾天,偶爾鐘淺夕會收到他的消息,定位居多。

這幾年帝都有新的賽車場館,是她沒聽過的名字。

洪流滾滾向前,只有鐘淺夕的記憶歷久彌新。

體育課下課陸離錚就已經癱在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兩張課桌中間的掛鉤懸著只絲絨禮品袋,是滿滿一大盒的螃蟹酥,上次她誇過好吃的。

鐘淺夕總覺得陸離錚的行為很是眼熟,寫卷子時走神兒想通了。

是長輩行為,如果在吃飯時完某道菜好吃,那外婆和明姑姑就能連著開小竈半個月不換樣。

周五的放學鈴聲宛若天籟之音。

“帶傘了嗎?”陸離錚清冽幹凈的嗓音響起。

鐘淺夕慢悠悠地扣好書包,從桌洞裏掏出把折疊傘反問,“你帶了嗎?”

“帶了。”陸離錚答。

可信度就低的騙瞎子呢,他來時候可能還帶了個禮品袋,現在怎麽看都兩手空空。

鐘淺夕想了想講,“那我送你到停車場?”

“不需要,我有點兒事。”陸離錚淡聲回,摸了把她的腦袋轉身走了。

樓梯口往左走,他逆流朝右,側顏冷硬。

鐘淺夕怔然,很快被雜亂的收拾聲召回現實,季舒白把自己的傘給尋旎了,她和林致遠順路,撐一把就行。

“旎旎給我拿幾個保鮮袋。”見教室裏人走的七七八八,鐘淺夕把禮盒直接攤到桌面。

尋旎日常愛好嗑瓜子,工具齊全,常年備著一整包保鮮袋。

她利索地把螃蟹酥分成了四份,兩份的是給季舒白的,愛屋及烏的感覺鐘淺夕懂不了,她對林致遠實在沒別的心思,單純是怕好友不太夠吃。

鐘淺夕在教室裏刷了小十分鐘的手機才背起包往外走,她不太喜歡人多,雨天高度差讓傘雨傘之間形成高度差,常有傘上水留到身上的情況發生。

周五放學不積極,思想多少有問題,錯峰十分鐘,門口就基本空了,她把褲腳挽了兩折,撐傘邁入雨中。

路過某個巷口時莫名其妙地往裏掃了眼,就再挪不開步調。

秋雨瀟瀟,天色昏茫。

深巷中熟悉的身影拎雞仔似得拽著個落湯雞的衣領,把人粗暴地往墻壁掄。

張雄掙紮了好幾次想爬起來反擊,一次又一次的被踹倒,陸離錚彎腰,拳拳到肉,哀嚎與淅瀝的雨交織。

看起來他應該已經單方面毆打了一會兒了,雨水浸濕的衣服貼著軀體,描繪出勁瘦腰身。

“明白什麽是該說,什麽是不該說的了嗎?”陸離錚彎腰,拍了拍張雄青腫的臉,狂妄而冰冷的嗓音穿透大雨。

“爹。”張雄咳嗽著澀然喊,“我知道錯了,我要是再說她,我死全家。”

陸離錚又把快站起來的張雄踹回原處,下手狠辣,只朝著肉厚結實的地方用力,他沒什麽耐心地糾正,“你口嗨別的姑娘就行了?”

“明白!明白!”張雄捂著腹部迅速改口,“我這嘴賤的毛病馬上改。”

邊說邊往巷口方向爬行,見陸離錚沒追,踉蹌而笨拙地奪路而出。

鐘淺夕勉強從那張鼻青臉腫的豬頭臉裏認清楚人是張雄,畢竟長的如此抱歉還莫名自信的人很少,讓她印象深刻。

去年剛入學那會兒張雄帶著一票小弟在操場堵她表白,她笑著問,“你是怎麽敢的啊?”

張雄昂首挺胸,自負答,“沒有人能逃脫我的火熱攻勢。”

液體夾雜著沙冰猝然噴了滿臉,凍得張雄一激靈,被體溫融化的可樂沙冰順著發絲滴進衣領。

噴濺範圍不小,他的兩個小弟同樣受到波及。

張雄罵罵咧咧地抖著領口擡起頭,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孫子,下一秒就徹底閉了嘴。

陸離錚順手將空瓶直接砸到了張雄才昂起的臉上,力道很大,疼得他呲牙咧嘴,又往後栽到背倚欄桿才停下來。

張雄艱難地穩住身形,對上面沈如水的陸離錚,鋒利黑眸裏渡了層黯色,戾氣十足。

他甚至沒有再往前,頎長的影子壓在坐著的三人身上,壓迫感和寒意就油然而生。

陸離錚想起之前徐鳴灝口裏的“沒人當面欺負鐘淺夕,可總會有人覬覦,和說點兒難聽的話”。

驚世的美貌配上優越家境算王炸,反之在十幾歲無能為力的少年時代,則可能被迫成為死局。

所以憑什麽呢?

陸離錚眸色漸冷,眼刀如刃。

張雄和孟覃不對付,一直後悔自己沒去觀瞻那場孟覃灰頭土臉的籃球賽,直到巨大的威壓落到自己頭頂,才頓知狠角色是分等級的。

口嗨王者、為非作歹和殺人坐牢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何況陸離錚是殺人坐牢那位要喊大哥的人。

張雄抹了把臉,忌憚地賠笑,“這不是我們錚哥嗎?”

他踹旁邊的小弟,“沒長眼睛啊,趕緊去給錚哥再買瓶可樂,要凍得。”

小弟如蒙大赦,走時候還仗義的拉著另一位一起,“我沒帶錢,你陪我去買吧。”

兩人腳底抹油跑路飛快。

張雄氣得牙癢癢,艱澀而小心地問,“剛剛那是嫂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

陸離錚走近,踩著張雄坐得臺階,側頭陰惻開嗓,“不是。”

“……”張雄心說你們城裏人玩挺花啊,他會意地著補,“我懂了,我發誓,以後我方圓十公裏內,誰對咱妹妹口嗨,我讓他知道月亮為什麽那麽圓。”

陸離錚才拎起他的衣領,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聽見身後傳來徐鳴灝爽朗的笑聲,“姑奶奶你給誰買的雪糕啊。”

尋旎超大聲回,“我們淺,沒你份。”

陸離錚如夢初醒,抽手扔下摸不著頭腦的張雄直接走了。

操場另一端,鐘淺夕以倒數第二名的成績完成了八百米測試。

成績為四分十九秒,要不是快到時候體育老師催了嗓子,她完全能卡及格線跑。

專心擺爛控分的鐘淺夕對操場最南端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嗎?”閻王來自地獄的聲音響起,把張雄他們驚得作鳥獸散,隔周主席臺檢討內容變成了,“自己不學習也不應該騷擾其他同學。”

陸離錚把額前的濕發捋到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襯衫下的腹肌線條若隱若現,挑眉淡笑講,“我還以為三好學生路過會見義勇為呢。”

鐘淺夕傘骨後揚,明艷的臉頰看不出半分懼色,梨渦輕淺,莞爾回,“最多是借你把傘。”

他倆恩怨如何鐘淺夕根本不感興趣,陸離錚打得是張雄或是別人都與她無關。

喜歡本來就讓人是非不分。

她揚手,把傘高舉,囊括陸離錚頭頂。

沐秋冬季的風大到要以每年刮倒幾個公交站牌舉例,普通的脆弱小漂亮傘根本不適用於疾風刮亂的雨滴,所以人人都拿鋼骨大傘,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陸離錚接過傘舉著,鐘淺夕退了半步,頓入雨中,冰涼的水滴打在後頸,人跟著打寒顫。

腕骨被扣握拉扯回原處,陸離錚瞇起眼睛,把傘又塞回她手中,漫不經心地講,“我手有點兒疼,現在舉不動傘。”

“……你別犯渾。”鐘淺夕瞪他,嬌嗔呵,神他媽的舉不動傘。

秋雨裹挾秋葉匯成溪流,雨絲成簾,把傘下與外界生生隔為兩個世界。

鐘淺夕與陸離錚在幽深巷口僵持不下。

明亮水潤的狐貍眼對峙深邃無波的鳳眼,敗局難分。

路燈沿街串聯亮起,水面粼粼,呼吸交錯。

終歸是鐘淺夕退了步,陪陸離錚去停車場,再由他送自己回去。

那傘最後還是陸離錚撐得,偏心給女孩子斜打到再明顯不過,鐘淺夕幾次三番的扶正,只要松手就會執拗得又偏到她這邊來。

其實陸離錚渾身早濕透了,根本分不出哪塊是後被淋濕的,也不必分,全為她。

****

門廊大敞的小吃店裏飄出陣陣煙火白氣,簡陋雨棚容納了不少食客,杯盞碰撞有清脆的聲響。

陸離錚再度陪她下車,始終沒有要走的意思,看起來要一路送到家中。

鐘淺夕喜歡和他並肩同游大街小巷,心裏又怕他濕衣感冒,說不出別的什麽。

思忖半晌,好不容易憋出句,“要不你先回家?等哪天有空,我請你吃飯?這條街還是有幾家好吃的。”

“你那天推薦的雙皮奶就很好吃,小芷很喜歡。”陸離錚散漫輕挑答,“我時間不多,可只要淺淺開口,永遠為你預留。”

有枯葉卡在青石板縫隙中,承載雨水的重量,久不肯墜落,鐘淺夕收回眼神,看向身側人,固執地確認玩笑話,“你真能保證嗎?”

陸離錚轉著傘,骨節分明的腕面還綴著月牙黑皮筋,他極其平靜地反問,“淺淺又是怎麽知道我不能呢?”

因為鐘表發明以來,人類世界就再也沒有永恒。[1]

還因為我小時候最喜歡說永遠了,那時我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有一天,能離開你長達八年之久。

沈默間他們正好踏到最後一階石板,上坡風口。

穿堂而過的風也穿徹鐘淺夕,吹得人通體生寒,帶著快溢出的情緒歸往天涯海角。

作者有話說:

[1]芒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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