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葵離世十多年後的一天，杳淵將她叫到面前，說了一句話，再次打碎了她逝後一度寧靜的生活。

杳淵深深地凝視著青葵，說：“瓏息，‘他’宣你去上界見參了。”

僅一剎那，青葵臉上褪盡血色，瞬間渾身冰涼。

雖然萬般惶恐集體蘇醒，但掠過她腦海裏的只有一個念頭：該死，我沒準備好！

她知道見參是要幹什麽，也模糊地明白“他”是誰。見參是件很糟糕的事啊，對她來說。自從青葵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便一直暗暗地擔心將要見參——見“他”，隨他檢驗。見參成，她將得以留在下界繼續水神之職，見參不成，她會——也許，最糟糕的情況下——死。也許隨意另派他方，也許仁慈憐憫地發還給杳淵去自己處置，也許……會死。她見參過後，若“他”很不喜歡她，也許會順手抹殺她的存在，就像懶洋洋地拿起一塊橡皮擦去一個寫得不好看的鉛筆字一般……是的，她之於“他”，只是這麽個毫不起眼的存在。他要見她，也許只是例行公事的規矩吧，或者再加上一點點少得不能再少的好奇。

上任之初她並不知道究竟何時見參，但據杳淵和她推測，就在她獲得身份後的不久。不久，意思就是，在“他”的一天之內吧。一天已經很緊了，即使“他”的一天之於下界，是百年。

而現在，就好像是“他”在得知她獲得身份僅僅幾個小時之後，就要見她。

去他那裏。馬上，立刻。

杳淵與她又準備了幾個月，不敢再拖延了，雖然對他來說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

杳淵是不陪的，青葵得自己去。杳淵叮囑了許多，終究還是只能讓青葵自己出發了。前往上界的路途她須自己開啟，在上合的征程她須獨立面對。

杳淵不是不怕，怕會失去她。

萬一她真的搞得很砸，“他”要抹殺她的存在，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來不及求情的，她杳淵來不及、也做不了任何事。畢竟杳淵把她看作女兒啊，即使她並不這麽看。

不想要她死啊，花了那麽大力氣養育，傾註了那麽多感情，共度了那麽多相依的日子。

“煉蘇青葵瓏息，你要回來。”她臨走時，杳淵只是和藹地按按她的頭，肅穆地註視著她的眼睛，用力而鄭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一刻青葵突然不再覺得自己是杳淵的附屬，而是像杳淵那樣獨立平等的人……杳淵轉身，慢慢地走開，如紗白裙拖曳在地。

她幾乎來不及做任何事，就只得匆忙地離開下界，去見“他”。

若不是記得杳淵說過的這句話，她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他”幾乎都還沒有開始做什麽，她已經難以應付。在最後一刻她只得將杳淵的話視為命令，強撐著逼迫自己堅持下去……在他面前，她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並且平靜地死心，不再抱任何希望……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卻對她那看不到希望的堅持感到有趣，格外開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甚至準許杳淵來接她回去。

青葵在“他”面前只待了不到兩個小時，但對下界來說，將近八年的時光已經無聲無息地過去……

臉色煞白的杳淵聽令趕來，“他”只微笑著對杳淵說：“這女兒有點意思，你留著吧，下次再讓她過來。”

與他的輕描淡寫相對的是，青葵幾乎已經絕了氣息……

青葵不知道是“他”給了寬容，讓杳淵來接她回去，也不知道杳淵自帶她回家的那一天起，悄悄地將她摟在懷裏淚落了多少回……直到她終於在杳淵的懷抱中輕聲地叫出“阿媽”，直到她終於花了幾年的時間恢覆如初，僅僅留下手臂上那遍布的可怕傷痕。

再度睜開眼睛，發現杳淵正坐在身旁一臉憂慮地撫摸著自己，青葵就已經明白，“他”給她開恩了。“他”輕巧地把他要讓她知道的東西都留在了她的心裏，她一醒來便已經全部知悉……

可怕的是，還有一天要再去。別人僅一次，她有兩次機會，可第一次失敗回來，在錦榻上蘇醒時……她可寧願自己就這麽一次機會，去過了，而且已經回來了。

果然我死後還是不得安寧哪……年輕時候就覺得死後會不得安寧了，誰想我真的說中，而且，我猜的和真實的，還根本不是一回事！

唉……

杳淵害怕失去青葵，對她的教管也愈加嚴苛。青葵明白杳淵的心情，也對此心甘情願，只是……真寂寞。杳淵溫柔的時候少了，對她更加嚴厲，有時甚至無情，青葵雖然明白個中原委，但是還是覺得不好受。

杳淵不再允許青葵外出了，強壓之下，青葵叛逆心起，決定另覓它途。

前方的“榜樣”是在的，神心不早就這麽幹過了麽？在對待早年的青葵時，不就曾讓青葵誤以為是夢境而借以魂夢前去見她麽？又或者……給個虛影，讓彼此見見，讓思仲知道她仍在仍安好。太想念他了……自從離開現世之後，就再也沒有跟他說過哪怕一句話。

青葵會這樣去“見”思仲。偶爾去，很偶爾也見見別的家人，但一旦有機會，更多的還是去見思仲。

杳淵一直睜只眼閉只眼，情節不嚴重的，只好佯作不知。

只是時光流逝，畢竟還是在無聲無息地改變著一些事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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